“我知道了。”邈邈高冷一点头, 果断把席山右带来的文件收到腿上。看不懂没关系,留着第二天问经纪人和小米姐姐。
“我似乎记得, 有人口口声声说过,最讨厌拍生活类综艺?”
是商觉时。
偏偏他要来插一嘴。
“我这叫多向发展,拓宽类型。”席山右强行解释。“表哥你放心好了,就去一天。”
商觉时不置可否,淡淡看邈邈一眼:“不许去。”
凭什么不许去?就去就去!
邈邈立刻逆反,当场和破铲屎官叫板:“去的!”
“我们这个……”席山右正待进一步解释,就听到邈邈清脆脆一声“去”。
这就答应了?
“唉好!”席山右服了,给表哥暗暗递过去一个瑞思拜的眼神。
做戏要做全套,他趁热进一步敲定:“我这就把合同和要求发过去?”
“发给小米姐姐就好。”邈邈的事情都是工作室专门的人来管。
席山右大功告成,美滋滋起身:“表哥不多打扰了哈,午饭不用留我吃!邈邈啊,我走啦!拜拜!”
走出大门,钻进车子,忍不住捂住脸笑到肚子痛。
——救命,再不走他就快笑场了!这两个人的别扭劲,堪比幼稚园小朋友。
你们城里人私底下是这样谈恋爱的吗?
*
邈邈再怎么没文化,也是知道七夕的。起码刚开始学习,商觉时就教他背过“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坐在车里已经能够看到目的地亮眼的轮廓。许多建筑在薄暮中已经亮起了各色彩灯,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条璀璨蜿蜒的灯河。
邈邈的心情,不由也随之变得明亮。
下了车,邈邈后知后觉发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这次录节目,小米没有跟着一起来,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具体的行程。
风吹得有些冷。
小猫隔着衣服兜摸了摸手机,犹豫要不要联系小米问情况。
身后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邈邈,这边。”
邈邈眯起了眼睛,简直要在内心甩尾巴。
是……商觉时。
邈邈循着声音扭头,只有铲屎官的身影,连摄影师都没有!小猫聪明的脑袋瓜反应过来,他被骗了,根本不存在什么综艺!
——哼!商觉时是大骗子。
小猫光速移开视线,才不想理他呢。
园内已经很热闹了,灯光闪烁着,零星有古典风格音乐和小吃的香味飘出来,显得里面格外诱人。
商觉时走到小猫身边:“走吗?”原本还有些冷的风,稍微变得没那么讨厌。
夏天的晚上总是来的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天又暗了一层。
园内的灯光更加璀璨绚烂。
邈邈强调:“我才不想去!”
可商觉时最是清楚小猫口是心非模样,转而说:“那小猫可不可以陪我去?”
摆谱的小猫拖长了调子:“不可以——”
游人的笑闹有几声飘到这边来,猫猫脑袋偏了偏,一点都不像“不可以”的样子。
商觉时挑眉,学小猫平时耍无赖的样子:“我求求你。”
只是语调平淡,一点也没有邈邈平时那种撒娇软绵绵到能唱出来的调。
——讨厌。
邈邈给他一个生气的凶巴巴眼神。
但商觉时往七夕园去的时候,嘴上说着“不可以”的猫猫,还是跟住了他。
商觉时余光看到身后的小猫,自然而言来牵手。
邈邈才不给,偏要像条小尾巴,固执落在后面半个步子。
入园处设置了禁止车辆通行的路障,需要沿弯曲线多走几步。游人通过入口,难免碰个肩膀手臂。
尽管不是猫形态,邈邈还是抱着爱护毛毛的心态,挑旁边最少人的地方走。
旁边女孩被大人抱在手里,抓着的草莓味粉红棉花糖,在灯光下照出了丝丝缕缕的金色,像藏着太阳的云朵。
邈邈在人群间隙,一眼看到园内面貌,一切都是新鲜稀奇的。有关七夕风俗的衍生物,多且热闹,泥金人偶,糖车,挂着巨大吐火像的面具摊……
进了园内,大人把小女孩放到地上,牵着往一个方向走去。棉花糖云朵不见了,邈邈忽然发现,商觉时也不见了。
一时间,那些新鲜稀奇突然和他没关系了。所有的张灯结彩都褪了色,欢声笑语、音乐,吆喝,他似乎能听到,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很多人都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欢笑说着什么,有来处和去处。
但他呢?
邈邈忽然有种被丢下的感觉。
直到背后传来熟悉的温热。“邈邈。”商觉时逆着人流,将邈邈拥入怀中:“怎么站在这?”
商觉时一直留意着邈邈,没隔开多远。只是邈邈走了神,没发现他因人群原因到了另一边。
当他看到邈邈站着不动,不知为何从中读出孤零零的意味。那可是他一直宠爱、无忧无虑的小猫啊。
心脏蔓延开无法言说的疼痛,唯有立刻上前拥抱,可填满空缺。
猫猫楞乎乎被拥抱裹挟,是他熟悉的温度,又因为这几天的疏离显得那么陌生。
明明他最喜欢在这样的怀里撒娇了。
可是……
邈邈一言不发,任由商觉时带他去了人少的绿化树林。
周围没有人,邈邈不用担心丢了面子。他抓住商觉时袖口,闷闷地说:“我会先不要你。”
会先不要你的。
猫猫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敏感,离去也应不失尊严。
永远不会被人类丢下,而是他先不要那个人。
园内到了时间,依次有烟花绽开。
升到天幕盛开的烟花转瞬寂灭,光影明灭间,照出邈邈不那么高兴垂落的睫毛。
“邈邈。”
他的小猫有了心事。商觉时吻一吻小猫的额头,这样的动作总能赋予他强烈的安抚感。“猫猫不要铲屎官,那铲屎官岂不是很可怜?”
有什么好可怜的。
反正、反正人类对猫猫的感情是可以替代的!
空气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甜味,邈邈闻到了,反而觉得比盐水还讨厌。
额头被吻了。
或多或少让他从刚才的失衡感里找到些安慰。
等到意识到这一点,邈邈又炸了毛。
才不要商觉时的安抚。
他赌气性质冲铲屎官发火:“反正你可以去养别的猫,养很多很多。”
话刚说完,邈邈心理就不可避免涌上慌乱——铲屎官真的养别的猫猫呢?那他、他现在就要离开人类!
因为刚才的惊吓,邈邈脸上有些发白,又因为情绪起伏,添上一抹绯红。看上去可怜极了,何况那双平日里骄傲矜持的瞳孔正隐隐含着失落。
他的小笨猫,就因为这种原因别扭到现在吗?
商觉时和他对视,以发誓的口吻说:“只喜欢你。”
这口吻实在太过真挚,邈邈防御性质想竖毛:“骗猫。”
人类都是一口一个“最好朋友”的骗子。
小猫瞳孔澄澈明净,在感情上懵懂纯粹宛如白纸。他还不懂,商觉时的“喜欢”究竟意味着哪种含义。
而商觉时,绝无说穿一切的好心。
“人类或许会有很多猫猫。但配偶不一样。”商觉时眼睫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最贪心,想让小猫染上独属于自己的颜色:“永远忠诚,永远爱护。”
“配偶只会有一个。”商觉时语调低缓沉稳,温柔伪装下包裹蜜糖的诱哄。“不仅是我的猫猫,还是配偶,好吗?”
“我……”邈邈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商觉时给了他解决方案,只要成为配偶就好了。因为配偶是唯一的。
但配偶是什么?他没办法想明白。
“砰!”
“砰!砰——”
烟花越来越多,繁盛且绚烂,绽放在小猫灿金色眼瞳。
商觉时一点点向他靠近,邈邈不知所措眨了眨眼。
直到唇覆了上来,温凉的柔软浅浅触碰到邈邈的唇瓣,他才意识到,这是要亲吻了。似乎今天他的脑袋变得有些钝,什么反应都要慢半拍。
邈邈的唇被濡湿了,呼吸又变得乱七八糟。他本能张开嘴巴想要呼吸,反倒被商觉时占了便宜,唇舌温软柔韧,探进来和他的勾缠厮磨。
如此……不讲道理。
他们其实亲过很多次了,但好像和这次的都很不一样。
邈邈连尾椎骨都开始发软。
笨蛋猫到最后实在呼吸不过来,商觉时才放开他。
邈邈双颊红透了,侧着脸闭着眼睛,只顾喘息,睫毛因不安而颤动。
他好长一会才反应过来,睁开眼睛,有些为难看着商觉时:“我不会。”
做配偶什么的,好像不太行。
他实在被商觉时欺负惨了,漂亮的眼睛里沁出了生理性质的泪水。像朵初开的桃花,沾上了露水。
“没关系。”商觉时指腹蹭过邈邈湿润的唇,声音低哑:“我教你。”
“哦……”邈邈一点也不怀疑,毕竟从小到大,他所有的知识,都是商觉时教会的。
却还是不太适应。刚才那个吻,差点害他有了吸猫薄荷后那种奇怪的反应:“那你教慢点,我不喜欢写作业。”
回应他的,是商觉时几声模糊轻笑。
夏夜朦胧纤弱的风初初经过脸颊,商觉时又亲了上来。林间闪烁着几簇朦胧幻梦似的萤光,两个人的睫毛绞缠在一处。
邈邈无措抓紧了这人的衣衫。
但出乎意料的,这次的吻像是一种无言温存,安抚着小猫微微紧张的情绪。邈邈陷在商觉时的吻里,唇瓣触碰间感到一丝心安。
邈邈被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吻搞糊涂了。结束很久还没反应过来,被商觉时牵着走了好久。
他发现,和商觉时接触,比之前多了份说不清的别扭,是背上会微微炸毛的程度。
等到回过神,邈邈还在脸热,但默许了这样牵着手,没有把爪爪缩回来。
商觉时领着小猫,有意无意从人迹较少的地方走来。最外面的街靠着河流,河上熠熠漂着数不清多少盏造型不一的花灯。一拐过来。有好几家套圈、占卜蓍草、捞金鱼,下棋的游玩小铺。
捞金鱼的店在前面,人不多,邈邈刚看到充气池子里的金鱼,就挪不动路了。
商觉时勾了勾他的尾指:“要玩?”
邈邈不说话,不眨眼地看着。
猫猫天性如此,捕猎前伏击观察盯梢,直到有了较大的把握,才会采取行动。在参与前,他当然是先看别人玩。
捞金鱼必须用店铺提供的网兜,捞上来的金鱼归游客所有。普通池一次五块钱,里面都是最便宜普通的草金。紧邻的精品池十五一次,养着鹤顶红、虎头、兰寿之类品种稳定的金鱼。一共有五个池,最贵的五十一次,里面游动的金鱼个个都养了五年以上,色彩斑斓、富雅高贵。
定价不高,但似乎成功率并不像价格那么友好。
网兜是用纸做成的,在水里久了,容易被泡烂。再加上金鱼的游动,捞上来的途中也很容易钻破网兜逃回池水。但只要能坚持到小鱼缸还不破,金鱼就是自己的了。
邈邈看明白了,才拉一拉牵着的手:“想玩。”
网兜握在手中,他才懂得,什么叫做“道理都懂,就是不行”。
邈邈毕竟是猫猫,看到金鱼从眼前慢慢悠悠晃过,下意识就想快速挥爪攻击。
这是本能反应,就算再怎么明白不该动,也控制不了。
手一动,网兜也跟着在水里晃动。
一晃,鱼就狡猾地逃走了。
三两次下来,网兜没一次不破的。
小猫捞鱼,捞到空空如也的寂寞。
邈邈不甘心,内心甩尾巴,喉咙里轻轻发出呜咽:“喵呜。”
他快速看了一眼商觉时。
邈邈本想着,铲屎官或许可以替他多捞几条回家。
没想到商觉时握住了他的手,手把手教他手腕该怎么发力。这么一来,简直像商觉时从后面抱住了他。呼吸落在肌肤上,哪里都烫。这下连尾巴都想炸毛。
几十条金鱼悠然在池子里漫游,一条尾鳍美如蝶翼的月色金鱼,浑然不知游进了网兜范围。
邈邈注意力一下转移到金鱼身上,既期待又紧张,流金似的瞳孔不知不觉收缩成了一条竖线。
商觉时看准时机,握着邈邈手腕往上提。小猫天生反应和动作都快,商觉时有意在出水前压了他的速度,防止阻力将纸弄破。
顺利出水后,这才放开猫猫,由他自己将网兜金鱼倒进鱼缸里。
金鱼脱了水拍尾,两三下还不至于冲破网兜,很快被邈邈放进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塑料方形鱼缸。
一旦回到水中,金鱼复又游得曼妙优雅。
前后不过几秒钟。
邈邈兴致高昂,一时忘了那些微妙,像小猫时期撒娇那样,回头蹭了蹭商觉时脖子:“再来!”
于是又捞了一条黑色的大尾鳍金鱼。两条鱼游在方缸里,一黑一白,如同蝶翼轻展,倒也十分般配。
虽然价格比不得家里任何一条的零头,但邈邈十分宝贝,问店主叔叔套了两层塑料袋,自己拎着不松手。
另一只手任由商觉时牵着。
他这会又没那么别扭想炸毛了,虽然变成了所谓的“配偶”,好像铲屎官还是原来的铲屎官。
一切想通后,来时没心思玩的地方,在猫猫眼里陡然变得有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