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后,索彧关上了车门。
车门关上后,车外的寒冷和繁华都被阻隔在了外面,在索彧车里这个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了许言和索彧。
索彧并没有开车离开,他坐在驾驶座上,看了一眼旁边的许言。车子里没有开灯,但是许家主宅的灯光多少会投射到这里,在车里蒙上了一层月光般的灯影。
在这冷白的灯影下,原本就肤色白皙的许言看上去更白了一些。他精致漂亮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粉,将他少有的血色都遮住了,甚至那因为被打而红肿的脸颊颜色都淡了很多。
索彧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
“你怎么来了?”
在他目光收回时,坐在副驾驶上的许言开口问了一句,“我看阿姨来了,以为你不会来的。”
这次许老爷子八十大寿,索家是派了索菁过来的。而之所以派索菁过来,是因为索彧出差在外,无法过来。但是宴会都进行了一半了,索彧突然就出现了。
安静的车里有了少年平和的声音,许言说完,索彧看了他一眼。
“忙完了,就过来了一趟。”索彧道。
索彧说完,许言应了一声。
“哦。”
许言应完,目光就看向了前方,车子里因为他的沉默,又陷入了安静。
车子里是封闭的,但是也只能隔绝声音,外面的风景和光芒还是能透过车窗玻璃进来的。许言坐在的副驾驶车门的玻璃外,恰好是宴会厅的方向。现在那里灯光还在闪耀,不过许言没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的车窗,看着索彧车前面停着的一辆一辆的车。
“冷不冷?”索彧问。
索彧问完,许言眼睛动了动,感受了一下温度。
“不是很冷。”
索彧发动车子,打开了空调。
车子发动,发动机的声音在外,所以在空调打开时,空调的声音一时在安静封闭的车里有些清晰。
除了声音以外,空调的热风通过通风口拂在了许言的身上和脸上。暖风和冰凉的身体相触,许言僵硬的身体和精神好似也被清晰地融化了。
他坐在那里,依旧是看着车子前方。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人?”
许言不知道索彧具体是什么时间来的,但是他应该只看到了他打许昌城的那一巴掌,并没有看到他抡那个男人的那一下。如果他看到的话,他应该会制止。
他不会让他的孩子犯错误。
甚至说他应该是在许昌城打了他以后才来,不然在许昌城打他的时候,他就拦住许昌城了。
他也不会让别人打他的孩子。
许言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像是酝酿了很久,他没有看他,像个犯错误的孩子。
“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许言问完,索彧说了这么一句。
在他说完后,一直将目光放在车窗前方的许言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他。
“你很乖。”车子只有侧窗透进来些灯光,其他大部分的区域都是笼在阴影里的。尤其索彧身材高大,他的锁骨以上包括他轮廓深邃的脸颊都是在暗影之中的。
但是即使在暗影里,许言也能透过模糊的黑纱看清楚他漆黑清澈的眼。他的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绝对的宠护和不掺假的真诚。
许言和他对视着,他的喉结因为他的话轻轻滚动。
“我不乖。”许言说。
“在我这里一直很乖。”索彧道。
许言合着的牙齿一颤。
在牙齿颤动间,许言的唇轻轻开合,他提着滚烫的心脏,轻轻呵出一口气来。
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他的身体里是比外面要热要烫的,他的胸腔内被热火烧灼,甚至热到他身体外面有些冷。
明明车里是开着空调来着。
许言不喜欢这种冷冷的感觉,他动了动身体,看着索彧说:“舅舅,我还是冷。”
他说完,原本看向他的索彧眸光在他身上看了一眼,看完后,索彧在黑暗的车中伸出双臂,放在了他的腰间。
男人的手指力道恰好地透过他的衬衫,传递进他腰部的皮肤上。他微一用力,许言的身体在车内腾空一点,下一秒,许言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把他抱在了他的怀里,两人都只是穿了一件衬衫,单薄的衬衫材质摩擦,他们皮肤的温度都交叉感染在一起。
索彧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透过他的怀抱传递到他的身上,他被他的温度完整的包裹着,在落入索彧怀中的那一刻,许言好像不是那么冷了。
狭窄的驾驶座,坐着一个男人,一名少年,十分拥挤,两人的身体在这拥挤中没有任何空间的贴合在一起。
许言的双腿屈起落在副驾驶座的座位上,他靠在索彧的手臂间,感受着他一点点被索彧的温暖充盈。
“舅舅。”许言靠在索彧的怀里,望着漆黑的车顶叫了一声。
“嗯。”索彧应了一声。
“今天早上,我爷爷拉着我一起吃的早餐,他给我准备了海鲜粥,还有茶叶蛋。”许言说。
许言在落在他的怀里后,好像变得话多了起来。索彧听着他絮絮叨叨得讲着早上的事情,他垂眸看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吃茶叶蛋。”许言道,“我吃了三个,恶心死了。”
在说着这句话时,许言像是想起了早上恶心的感觉,他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了一丝厌恶。
“但是我爸爸喜欢,我爷爷一直笑着看着我吃,我也没办法吐出来。”许言为难而烦躁地说。
当时他吃茶叶蛋的时候,餐桌上的人都似有似无地在看他,眼神中带着不明的好笑和快意。而旁边的爷爷并未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看着他,和蔼慈祥,在因为他和父亲有着同样的饮食习惯而欣慰。这样他吃下去他喜欢的东西,就像是他在看着他未死去的儿子吃下去喜欢的东西一样。这是去许延城的墓地前祭祀,带着无数他曾经喜欢吃的食物,放在冰冷的墓碑下,被萧瑟的风吹拂,丝毫不见食物减少所不能带给他的清晰的慰藉。
爷爷并不爱他。
他只是爱他的身上他死去的儿子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点联系。
他透过他,看向了他死去的儿子,他把他当成一种慰藉一种念想,抚慰着他年迈的心和精神。
而至于这个慰藉和念想如何,他关注不到,也无所谓。
他羡慕这种父亲对儿子的爱。
但是他没有了,他爸爸死了。
他爸爸死后,不但带走了对他的爱,他原本替他支撑着的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全部落到了他的头上。
其实许言并不怕孤独,也无所谓作为一种慰藉和念想活着。只是这样的事情每一次发生,都像是一把刀一次又一次地割开他努力愈合的疤。
它一直在提醒许言一件事情。
“舅舅。”
怀里的少年望着车顶的眼神略有空洞,他叫了他一声,对他道。
“这个世界没人爱我。”
许言一直知道这件事情。
这并不是今天一天带给他的感受,这是自从他父母去世后,他每一天的感受。
但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就像是不说出来,这就不是一个事实。
然而今天,他情绪突然被渲染得很大。
他复杂,无助,痛苦,渴望,羞耻,孤独……
他像是沉在了没有尽头的水底,他看不到水面在哪里,就像是他不知道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我爱你。”索彧道。
许言空洞的眼神一颤。
在许言说完那句话后,索彧垂眸看向他,他将他的手臂收紧,把他完整地抱在他的怀里,在他耳边道。
“言言。我爱你好不好?”
第26章 舅舅不想拆我送给你的礼物…
许言暖和过来了。
空调什么的没用,被索彧抱了一会儿,他就全身都是热的了。暖和过来后,许言从索彧身上离开,回到了副驾驶座上。
索彧要开车。
在他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以后,索彧开车驶离了许家的停车场。半个小时后,索彧开车带着许言回到了他的公寓。
索彧出差也有一段时间了,公寓一段时间没人住,稍稍落了些冷清。不过公寓内是有阿姨按时打扫的,还是干净整洁的。
两人进了公寓,索彧拆掉了领间的领带,领扣解开,先回了房间。
“我去洗个澡。”索彧道。
索彧今天是出差刚结束,从仁川飞回来后,直接机场开车去的许家。许言并没有发现索彧有所疲惫,不过出差回来,洗个澡确实会清爽许多。
在索彧说完后,许言就应了一声。得到他的同意后,男人的背影才消失在了他的房间门口。等索彧进了房间,许言收回目光,打量了一眼公寓内。
这是索彧比较常住的一套公寓,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近。许言和索彧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
当时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房间的每个地方好像许言都熟悉。
顶层高档公寓,客厅由宽厚清晰的落地窗封闭,金融中心与公寓隔江相望,偶尔有灯光打进来,北城的璀璨和华丽在公寓内能一览无余。
许言站在客厅,稍稍待了一会儿,最后他也去了浴室。
他的衣服上溅了一些香槟,还有在车上的时候,情绪混乱,也该洗个澡整理一下。许言没去索彧的卧室,他去了索彧卧室旁边的客房。
男人洗澡还是快的,索彧十几分钟洗完,出来没多久,许言也洗完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客房门口,隔着客厅的灯光,目光对视到了一起。
刚洗过澡,喧嚣的身体和精神仿佛也伴随着水汽的清凉冷却了下来。可是在索彧看过来时,许言感觉温凉的皮肤上又浮上了一抹烫意。
索彧低眸注视着他,半晌后,索彧道:“过来。”
许言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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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洗完出来的时候,索彧也早已洗完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当时他们决定开始时的那个沙发,索彧仍旧是搭着条浴巾坐在沙发的一旁。许言走过去,走到索彧身边坐下了。
他的衣服已经换掉了,客房也没有索彧的衣服,所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袍。浴袍宽大,腰带扎起,在坐下时,原本就不结实的领口伴随着这个动作更挣开了些,还带出了一些他身上的温度,拂在了他的脸上。
两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许言这次没有坐在另外一边,坐在了他的身旁。也只是坐在他的身旁而已,许言的双腿依旧盘起,盘起后的膝盖就落在了他的大腿旁。
两人并没有碰触。
许言坐下后,拿了毛巾继续擦他还没干的头发,在他擦着头发的时候,索彧拿了样东西递给了他。
擦着头发的动作一顿,毛巾盖在他杂乱漆黑的湿发上,许言的脸湿漉漉的白,颊边还有一点巴掌印留下的淡色红痕。
“什么?”许言接了过来,眼睛明亮地看着索彧。
“礼物。”索彧道。
索彧说完,许言想起昨天晚上,他给索彧发短信要礼物来。他本是不过圣诞节的,对礼物也没什么期盼,但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他发了条祝福短信,在得到他的回复后,还问他要了礼物。
其实跳开昨天那种情绪,许言重新回想当时的情景。他的所作所为,有点像是在和索彧撒娇。
而索彧并没有觉得他无理取闹,真给他带了礼物回来。
毛巾笼在头上,发间的水汽蒸发不出去,在他的颊边氤氲开,许言呼吸着这些水汽,感受到了一丝清甜。
许言望着索彧,眼睛眨了眨,他收回目光,问道:“是什么礼物?”
说话间,许言打开了暗蓝色的磨砂长盒。
“钢笔。”索彧道。
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钢笔。
没有任何的图案,也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有着笔帽和笔身的一只黑色钢笔。
但是它却十分漂亮。即使非常简单,但是在打开的那一刻,你的目光就无法从它身上离开。它身上有着厚重细致精心的细节,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出它所流露出的珍贵和精心来。
许言的目光落在钢笔上,他仔细端详着,确实也看了好一会儿。这支钢笔有种索彧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即使如此简单的样式和包装,却能透过它看出它本真的魅力来。
许言十分喜欢。
他甚至在观察完钢笔后,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打开笔帽,钢笔华丽锋利的笔尖露出,在客厅的灯光下泛着奢贵的光芒。
“为什么是钢笔啊?”许言目光从钢笔上收回,看向索彧。
在他拿着钢笔看着的时候,索彧是一直看着他的,他问完,索彧目光才往钢笔上落了一眼,后又抬眸看向他。
“你是学生。”
许言:“……”
所以因为他是学生,就送他文具?这是什么长辈送小学生礼物的做法。
“我已经是大学生了。”许言强调。
索彧望着他,道:“嗯。”
“但也需要用笔。”索彧道。
许言:“……”
他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份礼物也送的十分精心和实用,许言感觉他这个圣诞节因为索彧,过得是严丝合缝地圆满了。
许言把钢笔收了起来,放置在了他一旁的身侧,他看向索彧,道:“谢谢舅舅,我很喜欢。”
听到他说喜欢,索彧漆黑的眼底微松动了一些,他眼睛抬起,看向许言头顶顶着的毛巾,道:“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