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现代耽美]——BY:阿列夫零

作者:阿列夫零  录入:03-04

  我心思在老胡身上,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想拿回来说对不起却晚了,裴雁来心眼比针眼小,变完道,他直接单手拔掉了我的数据线。
  充电宝随手被他塞进车里的储物柜,让我回忆起多年前被强扣的那套饭盒。
  他无视我强烈的视线,语气却轻缓:“密闭空间内充电宝过热,炸了你来负责么?”
  “不是不……”
  裴雁来垂眼看我。
  “……行。”我立刻闭嘴,伸出的手也缩回去。


第46章 黄花
  燕医附院在首都几家三甲里面名声最响,医疗资源像是蚂蚁堆里的蜂蜜,不仅仅是本地居民,居住周边城市的病人也纷纷慕名,院门前几百米就开始堵车是常态。
  老胡的病房在七层,引导标识上写的是肿瘤科。
  现在癌症年轻化的高发趋势明显,同一电梯厢在这层像没开闸的洪水,预计涌出去的人头都能让小型电梯超载。
  站在我身侧的男人个子不高,啤酒肚大得像是怀胎八月,烟味很重。他刚卡了口痰,电梯门就开了,过往的人流把他挤得一歪。
  空间逼仄,他抬脚的瞬间我避无可避,下意识右脚绕左脚。我重心不稳,然后转了个圈,踩着裴雁来的皮鞋,面对着面,一猛子扎在他身上。
  力量很大,脑门撞到胸口甚至一声闷响,还在电梯里的一对情侣猛地咳嗽起来。
  “……”
  “……”
  眼前的西装布料下是裴雁来的胸肌,站直身子又会在窘迫的境遇中露出脸,说实话,我宁愿保持这个姿势到天荒地老。
  但天不遂人愿。
  电梯人流散尽,裴雁来还是抓着衣领把我撕下来。他一言不发,我觉得尴尬,连句抱歉都忘了讲。
  七一零号病房在走廊尽头,相对清净。门开着,老胡在最靠外的病床上。
  病房里并不安静,但看护病人是很消耗精力的一件事,胡春漫糊里糊涂趴在床沿睡着了。
  老胡手里正拿着一把黄色的小花,我刚才在医院楼下的迷你公园里见过。他折下来一朵,轻轻别在胡春漫耳后。
  然后是久久的注视,目光很沉,我有点看不下去了。
  “咚咚——”
  裴雁来抬手,敲响了门。
  胡春漫兔子一样惊醒,看到是我们,她理理衣服站起来,出来时顺手把门也关上,“这位就是……”
  “你好,裴雁来。”
  他颔首示意,面上一片沉静的肃穆,半点看不出在车上还在快意行凶。
  她问我和裴雁来要不要喝水,裴雁来说不用,于是我也说不用。
  “胡叔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问。
  “如你所见。”她耸耸肩,比我初次见她那次疲惫很多:“脐尿管癌,发展很快。”
  疑云终于拨开,但大石落地后难免振起地上的浮沉。我心口止不住地发闷。
  她继续道:“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了,膀胱里也有。尿血、腹痛不止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去年年末他才告诉我。”
  去年年末?
  果然。
  我早猜到他把李阳鸣的案子交给裴雁来那天必有蹊跷。现在想想,恐怕是检查结果尘埃落定。
  裴雁来问:“医生怎么说?”
  “主治医生建议手术,成功率不好说,还要看病灶情况。”胡春漫稍顿:“术前必须长期住院。但昨天晚上我一个没看住,他又偷偷跑回律所了。”
  胡春漫话说到这儿,傻子也猜到她找人是想做什么了。
  老胡一周有三天在上班,工作是放下去不少,但也一直没断过。这是想请我和裴雁来做说客。
  我从善如流,“我们会尽力劝他。”
  裴雁来也说:“您放心,所里的事我不会再让他操心。”
  黄色的小花顽固地夹在她耳后,让她挤出笑脸时也很明艳,“我和老胡说不上几句就要吵架,实在没办法才想到拜托二位。百忙之中能赶过来,真的谢谢你们。”
  裴雁来轻轻摇头:“胡小姐客气了。”
  老胡常被人诟病的就是他破碎的家庭,这在业内不是秘密,只不过没人拿到明面提。
  早年老胡和发妻自由恋爱,从学生时代六年长跑,但婚后却疏于家庭,全身心扑在事业上。从孕检到生产到产后护理,老胡一直缺位。直到某个凌晨在半球之外接到一通死亡通知。
  产后抑郁,过量服药走的,那时候胡春漫刚满八个月。
  胡春漫从小就和父亲离心,被外公接去中欧,只有每年寒暑假回国。
  父女战争旷日持久,缓和关系是在胡春漫大学毕业那几年。但全然放下肯定是不可能的,母亲的去世一直是解不开的死结。
  我是局外人,但也想说一句,老胡做律师很成功,做人、做丈夫、做父亲却很糟糕。
  胡春漫下楼买午饭。
  我推开门,老胡淡淡道:“裴律也来了。”
  裴雁来颔首。
  “我知道那孩子找你们来干什么。”他慢慢道:“事已至此,我不答应也得答应喽。不去了,不去了。”
  我无声叹气:“您早该有这个觉悟。工作永远做不完,身体最重要。”
  “谁喜欢当劳模?又没人给我颁奖。但无论清醒还是熟睡,灵台清明还是酣然大醉,我都得熟知航海的技艺,*不能生疏。”他笑了下,看向裴雁来:“雁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天咱们打开天窗说说亮话。”
  裴雁来点头:“您说。”
  “我这人权欲重,鼎润是我这辈子的心血。虽然我五年前就想挖你,但如果不是老何和我自己都出了事,我不会同意你直降合伙人的要求。”老胡面相端正,但正色起来挺能吓人。
  但裴雁来半点不恼,甚至轻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老胡似乎第一回 见到这人不要脸的一面,哽住几秒。
  “我说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他斟酌道:“只是无论我康复与否,都请你好好经营鼎润,新合伙人的入职也麻烦继续推进。不过,只要我还活着,鼎润就永远有姓胡的一份。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记住,雁来。”
  我是两任话事人的亲兵,说自己心绪不复杂是假的。
  虽然老胡明里暗里提醒收敛野心,但裴雁来头顶永远不会悬挂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没有所惧,又怎么会逃下王座。
  “好。”裴雁来始终不卑不亢。
  气氛太沉。
  我岔开话题,问:“您生病的事,所里还要瞒着吗?”
  老胡摆摆手:“你别操心了,认真工作。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处理好。”
  “好。”话说完了,我把楼下买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您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小山。”
  我一只脚踏出门外,老胡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看他。
  脸色发黑,疾病折磨让他几个月内像是老了十几岁。
  “我带了你四年,你一直寡言少语,提不起干劲,活得像要入土,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老胡笑笑:“但最近你变了,是好事,我为你开心。真的。”
  “胡叔……”
  老胡朝我点点头:“加油,孩子。”
  走出门外,我闭上眼,说:“我会的。”
  ?阿列夫零
  *援引庞德:《何谓良好的法学教育》中提到吉卜林所言。
  老胡是糟糕的父亲和丈夫,但确实是良师,一码归一码,没有给他洗的意思。


第47章 又添一笔旧账
  老胡的病情在一周后公开,全所哗然。当晚李笑笑和谢弈约我吃宵夜,去的是很火的炸串店,这家最出名的却是腌咸菜。
  点完单,菜和酒上齐,谢弈咬着串炸耦嚷嚷。
  “酒精炸物腌咸菜,妈的,这是致癌三件套啊!牛逼,我拍张发朋友圈。”
  李笑笑靓女无语:“你可收收神通吧八戒。老胡得癌的事儿早上刚闹出来,你这时候发是不是找抽?”
  “草,笑姐说的对。”谢弈把手机放回去,“嗨,你说老胡,怎么就得这么个毛病呢。”
  “现在癌症高发还年轻化,”我起开一瓶雪花:“老人里十有六七是得癌走的。”
  碰了杯,劣质玻璃杯三两相撞,响声错乱。
  我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晦气,侧身轻声“呸”了下。
  酒饱饭足。
  分道扬镳前,李笑笑提醒道,“哥俩,明儿别忘了带身份证啊,行政要扫了填体检单。”
  老胡的事儿一出,行政楚主任立马安排了全员体检,地点在一家体检中心,公费,但强制执行。
  谢弈拍拍脑袋直哎呦:“得亏你提醒,不然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了。”我挥挥手同二人告别:“注意安全。”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二点。我洗完澡,头脑混沌地翻找身份证。
  但找了十多分钟,没见到踪影。
  酒精让大脑迟钝。我急得有些出汗,慢几拍才记起,因为怕隔壁程序员闹事,春节回来后我特地把贵重物品都锁起来。
  打开上锁的箱子,底部果然压着我的证件。
  身份证有了,过几天可以顺利去体检了。
  等等。
  身份证……
  体检……?
  中邪一样,我坐在床边发呆,这两个词不断涌现,又排浪般没入水面。反反复复,寓意不明。
  ——直到脑海里出现一张不久前见过的脸。
  酒气瞬间全散,鸡皮疙瘩很快爬满我的后背,蛰伏多年的巨大秘密在我眼前被骤然掀开一个角。
  裴崇,或者说裴雁来的父亲——
  这人我见过。
  我记性不差,但是在我那平庸得像是车轱辘滚出来一条印子似的前二十七年里,能记得全须全尾的事也就那几件,数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想想也怪。
  当时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备考生毕竟精力有限,旁的惦记没几天也忘到脑后了。
  时隔多年,那些想时像是蒙了雾、亦或是无声被大浪淘沙带走的旧事,却跟起开一坛封了多年的烈酒一样,原貌被风卷着,突然“哗”得一声响,悉数散在面前。
  我高中时有写日记的习惯,从柜子里翻出高三的那本,我稀里哗啦地翻着页,找到了那年的四月一日,缓了半晌才确认自己不是酒后犯了失心疯。
  是,确实是愚人节,周一,我高考体检。
  学校安排一起坐车过去,到地方我才知道定点医院离我和裴雁来家都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
  我人缘很一般,每年愚人节也没人跟我闹。
  所以耿一直急匆匆摸过来,告诉我裴雁来有急事儿找我的时候,我半点没存疑,一个猛子就冲出了队伍,和我期末跑五十米的速度有有过而无不及。
  五十米怎么能和裴雁来比?比不了。
  彼时体检还没开始,裴雁来是班长,在这种场合里毫无疑问地被班主任抓了壮丁。
  我跑过去的时候隐隐听到李逵差他收发体检表,组织好纪律。
  我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李逵看见我,问我有什么事。
  我回:“哦,老师,我找裴雁来。”
  李逵也不知道在乐什么,笑了两声,拍拍我的肩膀,说,“不错,我就知道同意你们俩坐一块合适,班长脾气好,带着你也开朗多了。年轻人,就该这样,朝气蓬勃!”
  说完,他把一沓白色的册子塞到裴雁来手上,嘱咐他管好班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心想,是,我俩确实合适,可黑的看成白的,你眼睛是真不好使。
  裴雁来拿着册子的手一抬。他很轻地皱起眉,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我,没说话,我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这人对我一向话不多,但我偏偏就吃这一套。我乐意他这么对我。
  我问他:“你没找我?”
  他歪了一下头,却没半分天真烂漫的意思:“你觉得呢?”
  “孙子。”
  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耿一直。
  回过头果然看见这狗东西在不远处拍着大腿笑得像中风似的,于是不解气地拉下嘴角:“啧。”
  裴雁来没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手表。
  我意识到他身上那点不耐烦的攻击性不是针对我的,怕是真的被耿一直奶中了,出了点麻烦事。
  我试探着问:“怎么……发生什么了?我可以帮你。”
  他愣了一下:“算是。”
  我顿时胸中涌起万丈豪情,像是接到密令去城堡解救睡美人的骑士,即便这并不能得到裴雁来的吻。
  “你说。”
  他看我,与其是犹豫,更像在审视。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眼熟的卡,和一串我不眼熟的钥匙。
  “身份证十分钟前才送到家,我现在走不开。”他把东西扔进我手里:“黑色那把开大门,银色那把开玄关上的箱子,东西在里面,拿完记得锁上。”
  我离开前,他又说:“调一下体检顺序,你倒数第二,来得及。”
  我好奇:“那倒数第一是谁?”
  他抱着臂,看着我的表情总觉得带着点说不出的怜悯。
  “是我。”他说。
  我怕路上堵车耽误大事,就问耿一直借了自行车钥匙。他最近新买了辆红色的山地车,当小老婆一样宝贝,经常骑出来晃。
  来的时候是学校包车,他不乐意,偏要开小老婆,加上从家骑到学校的功夫,一早上少说遛了一个钟头。
  论受虐体质,我自愧弗如。
  他倒是爽快地把小老婆借给我了,但临了嘴欠地问:“班长不会忽悠你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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