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务员的恋爱(《科学家的暗恋》续集)————石楠(残絮)

作者:石楠(残絮)  录入:12-19
业务员的恋爱
1
『不肖子:瞒著我去组机器人,还烧了整栋房子,作人就是要安身立命,如果你能够好好待在业务部几年,磨练过後我也会让你选择之後的去处。伤养好後就回去公司上班,不要再想其他事。』
父亲差使他的司机,特地拿一纸短笺给我,寥寥数行字是用电脑打的。从以前就是如此,对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大概连打通电话都觉得浪费时间。向司机致谢,我趴回床上。
我还没向佑霖表白,在他昏睡时,我被转到单人房。
背部受伤实在不舒服,除了趴著就只能侧躺,睡到一半翻身就痛醒。医生说佑霖的情况比我还糟,我的体型与他相仿,在我昏过去後他的脚不知被什麽划伤,又要背著我走路当然就跌跌撞撞,怪也该怪房子盖在山坡地,沿途尽是荒凉,他之前又吸入了不少浓烟,完全就凭著意志才走到山脚。
今天我已能够下床,扭动筋骨後,我穿著拖鞋就离开病房。
循著门牌上的名条,我找到他的病房。
轻叩门,房里有人应声。
推开门,我看到只有佑霖在房里,他躺在床上看电视,转头看我一眼,迅速转移目光。
「你还好吗?」
他默不作声。
「佑霖,我有话想告诉你。」拉张椅子,我坐在他床边。坐时还得保护背部不要接触到物体。
「你不用说了。」佑霖盯著电视上在草原中奔跑的羚羊,淡然道。「那件事我答应你。」
「答应什麽?」我不记得之前有拜托他什麽事。
「你喜欢我,希望我也能够爱你。」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的口气平静到彷佛在叙述电视上的情节。让我急於逃离这个病房的冲动袭上,但我终究是坐在原位。
「你昏过去後半梦半醒时告诉我那些话,我想过後决定要答应你。」也许他是看我一脸茫然,才加以解释。
「为什麽?」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线,明明该高兴的事,我却陷入迷惘。就像个疯狂追星的歌迷,年纪大了也明白自己的恋情不会有结果,却突然得到偶像的告白。
佑霖戴上放在床头柜的眼镜,镜片覆上他的双眸,执起我的手轻缓地磨蹭他下颔的胡渣,他用手包覆住我的双手。
「两年过去了,我感到寂寞,也想有人可以陪在身边。」
凝视著他的瞳眸,我知道我又身陷其中。
他没说他爱我,只是需要有个人陪在他身边,我不过是凑巧挤入他身边的空位,才能够得到回应。
「你不排斥同性恋?」我问。
「总比爱上一个机器人来得好吧?」佑霖轻笑。
果然是躲避问题的回答。我无可奈何,起身抱住他,他乖顺地让我搂著。
我不怕寂寞,却不忍他寂寞,若能让我永远陪在他身边,即使只是一个谁都能取代的角色,我也不後悔。
「爸说,要你再回公司上班。」他的脸埋在我一身轻薄的院服,闷声道。
「我会回去。」不由得苦笑。「看来还是要回去跑业务了。」
「那我也该去找工作了。」
拥抱彼此,我们没有让任何人得知我们的关系。
一个月後,我们出院。
佑霖在一家游戏软体设计公司找到工作,除了偶尔要到公司与原画者协调,其他工作时间十分自由,几乎都是在家里完成,而与其他工程师的互动也都是透过网路。
我不习惯指使他人,自愿舍弃公司替我升迁的职位,继续待在最基层,平时就在各大工厂周旋,拿著公司机器的型录,费尽口水介绍产品内容,试图拓展业绩。
「五折,这次也没问题吧?」业务部长拍我肩膀问道。
「那当然!」
刚好回公司报备,我抛下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骑著黑炫风准备回家。我也不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只不过它并非我的最爱罢了。
小时候会想做机器人,一部分是为了满足天性,另一方面也许是为了佑霖,小孩总是有想当英雄拯救世界、维护地球和平的梦想,为了巩固梦想,幕後的技术人员是必要的,不过这种後勤工作总是没什麽人想当。
每次在玩面包超人大战细菌人时,连细菌人这种反派角色都有人要抢著当,却没人想当果酱爷爷。我揉捏出面团,在经过充分发酵的面团填入炖煮香甜的红豆馅,抹上些许蛋黄汁液,放入调节好温度的烤箱,完成一个外酥内软的红豆面包。
这样像办家家酒的事,似乎就或多或少暗藏我对佑霖的情愫,但小孩子又怎会想那麽深远?
骑经过一家知名的面包店,我熄火停妥车,拣选了几个红豆面包,算是当作对童时的回忆。
重新骑车上路,我想像佑霖看到这些面包开心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吴世哲!」
当我停在机车待转区傻笑,身边的轿车按下车窗,後座一个人探头出来叫我。
我戴著半罩式安全帽,幸亏还有口罩遮掩,不然这蠢样子被认识的人看见,大概要佯装不认识速速离去。
我看他指使司机停到路边,莫可奈何,我也只好像违规被警察拦下,绿灯一亮就往路边靠。
「世哲,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我看了老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可以确定他不是大学同学,而凭我这一年当业务员,也被逼迫要记熟千百张脸孔,甚至还要考名字与照片的配对,这张脸也不是客户的脸,如此推算应是高中之前认识的人。
但人性就是这样,即使在路上被人叫住,就算自己完全记不得对方,跟对方嘘寒问暖一番後,直到对方离去,还是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哪见过这号人物。
我们走到人行道上,他西装笔挺,看那材质就知道是量身订做,这对经济来源只有一份薪水的我来说,两人站在一起著实像个老板面见菜鸟。
「你记得我是谁吗?」
我摘下安全帽,这时候就只能用微笑这种世界语言。
他也冲著我笑,不刻意戳破我,从上衣内层暗袋掏出一张名片给我。
伍武璋?
我压低声音默念。
五五分赃?
莫怪我胡思乱想,在经过背姓名的魔鬼训练营後,已经训练成不论看到什麽名字,都能够反射得出谐音联想。
瞧他看似很精明干练的脸,我按捺住玩笑的冲动,同样掏出自己的名片以作交流。
他动作优雅地接过名片,却没看一眼就收入皮夹。
「你看到我的名字,还认不出我吗?」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之前在哪见过你。」
业务员天性作祟,我深深鞠了个躬。
「没关系,不用那麽介意,以前在学校时我真的很不起眼。」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看来他是我以前的同学。
「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我公司工作?」
啪咑一声,我的安全帽滑落,直接撞地。

2
伍武璋弯下身,替我捡起安全帽,将碰触到地面的灰尘拍去,递还给我。
「是我太唐突了吗?」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还是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呢?」
就算找个地方谈,我听到那种话,大概会像连续剧里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孩子,背景音乐传出命运交响曲,而我的手还要配合地打翻咖啡。
我将安全帽挂在照後镜上,他指指在行道树下的长椅。
「不介意的话,我们到那边谈谈吧?」
伍老板都纡尊降贵在大马路旁跟我谈跳槽的事,我怎能说介意呢?
他先据了长椅一方,身体靠在椅背,腿很自然地搭在另一脚上。我看机车道上骑士们无不投注目光,我怪别扭地坐在椅子的另一端。
「你高中跟我同校?」
「嗯,是这样没错。那时候是信班。」
信班?那就是我的隔壁班。
「难怪你记不得我,那时候我大概就这麽点高吧?」伍武璋伸手稍稍比划,那高度顶多比他坐著高一个头。
「矮子璋!」我脱口就是极其失礼的绰号。「啊,对不起!」
他朗声大笑。
笑得我更是无地自容。
「没想到连你也知道这个绰号,看来我算是没有白矮过。」伍武璋收起笑声。「这样我需要再郑重地自我介绍吗?」
「不、不用。」
以前高一当班长时,朝会就可以看到他站在最前头,听他同学都叫他矮子璋,我自然会知道这个绰号。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姓张或章,才会有这种谑称。身高都拉长几十公分,脸型也没有之前的娃娃脸,根本就是换个人的诈欺。
「来我公司工作,之前那地方不适合你,你过来的话我替你加薪两倍,周休三日,每个月还可以请两天给薪假,年假一个月。」
这种条件去哪找?
「你脑袋还清醒吧?」
「咦?这样还不够吗?」他一脸苦恼的模样。「不然就你哪天想来上班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跳槽过来我公司就行。」
这个外表看来精明干练的老板,其实是个现代阿斗吗?
刚才名片我没细看,赶紧再掏出来看他的公司。
最好别写他是从事色情产业,若他的脑袋没问题,那些条件根本就像为其设计的。
伍宇科技?这不就是那家名列全国前五大的电脑软硬体品牌吗?
以前跟著父亲买股票时,我也因为买了他们的股票而大赚一笔。看这老板竟然会开出这种令投资人担忧的招才条件,我该趁现在把那些现值仍高的股票脱手吗?
「请问你是现在公司的经营者吗?」
「是啊,你过来後有什麽问题我都可以罩你。」他『天真无邪』地笑著。
待会我回家,一定要叫佑霖明早替我把那几支卖掉。阿弥陀佛,其他投资人我就顾不著了,你们可要自求多福。
「抱歉,虽然你开的条件很优渥,但我没有那麽大的本事去接受他。」
站起身,我向他鞠个躬。
「等一下!」
他迅速抓住我的手腕,手一拉我重心一个不稳,就倒在他怀里。
那边的欧巴桑不要看!载著小孩的年轻妈妈,你把小孩的眼睛遮起来是什麽意思?还有那个在忍笑的先生,就算我跌个像跳舞又如何?
我想要站稳,没想到伍武璋竟然把我抱得紧紧的。
「你以为我们会那麽巧,刚好停在同一个十字路口吗?」
这家伙!
「我都想了那麽好的条件,你为什麽不接受呢?这样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呢?」
姓伍的浑蛋,竟然在大街上舔我的耳朵!之前那都是装出来的吗?
幸好我两手还空著,直接往他下体一抓,他一吃痛就放开我。我狼狈地赶忙跨上机车,一手插入钥匙,一手扣紧安全帽,马上将他抛在後头。
我一心一意只想赶快回到家,路上碰到红灯就直接右转,也不管有没有警察在角落抓人。
回到家後,关上大门,心里总算比较平静一点。我拿著从之前买的红豆面包,晃到佑霖的房间,之前他们同班,搞不好可以从他那边问出关於他的事。
「我买了红豆屋的红豆面包,你要不要吃?」
没等他回答,我从袋里拣出一颗不小心被我压扁的不良品,剩下的就放到他手边。
「嗯。」佑霖左手拿了一颗,右手继续敲打键盘。
我略略看一下萤幕上快速跳出的字串。
「新工作?」
「嗯,今天早上刚传来说要今天赶出,一个附挂在游戏周边的桌面小时钟。」
我深吸一口气。
「你记不记得你们班以前有个叫伍武璋的?」想及他可能也不记得这个名字。「就班上最矮,每次排队都排第一个的。」
「不记得。」佑霖马上回道。「怎麽了?」
手里的面包啃完,又伸手拿了一颗。
「也没什麽,今天刚好遇到他,叫我跳槽到他们公司。」
虽然现在我们是名义上的情侣,但我还没有跟他讲自己被吃豆腐的勇气,一个大男人哭诉这种事,也未免太窝囊。
「别管他,现在作得好好的,就算要跳槽也不是选那种公司。」
「你知道他是谁?」
他沉默数秒。
「......之前有听过这名字,伍宇科技的负责人。」他顿了顿。「本来我以为是同名,既然是公司,那应该是同一人。」
「嗯,是同一个人,总之我拒绝他了,只是跟你提一下。」想起那几张股票,我这人是稍微贪财了点,但还不至於没半点自尊。「你明天早上替我把那几张伍宇的股票卖了。」
「嗯。」他吭道。
见他手在键盘上一直没停过,我不禁好奇地趋身,看他到底多打了哪些内容。
「欸,你後面那几行,时间的英文都拼错了。」
「咦?」他的手总算停下来。
「还有clock都忘了加l。」
只听他气忿忿地咒骂著不知哪国的语言,每当碰上这种要重新修改的工作,就算改完也会继续碎念,我悄悄拿走吃完面包的塑胶袋,蹑手蹑脚地离开他的房间。


3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另外租的套房,距离两人的公司都不远。原本机器人爆炸後我们也该一拍两散,但我昏迷归昏迷,竟像酒後吐真言表露心迹。佑霖说他寂寞,从以前我也不曾看过他自己一个人,也许他真的无法自己一个人,就姑且当是如此,我们也就住一起了。
我不是耐不住孤独的人,自己一个人倒有惬意之处,我没有兄弟姊妹,独自一人的日子也没少过。
原本我以为同居的生活几乎与当时被囚禁的日子差不多,佑霖会答应我的昏迷之言,不过就是希望家里除了他,还能够有别人在旁边罢了。他几乎不挑工作内容,镇日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为了不干扰到彼此的工作,我们各自窝在自己的房间作业。
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我忙打著隔日晨会要报告的内容,或是整理客户名单,他会突然从身後悄悄逼近,俯身从背後抱住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除此之外,也无其他的动作。往往过个几分钟後,他就会松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起初我也纳闷他的举动,甚至在他第一次抱住我时僵硬到双手无法做事,只能愚蠢地停在半空中,之後几次我习惯後,也就任凭他抱著。
今天从公司带回来一只机器鱼,公司为了将市场拓展到大众,特地另辟一个研发家用玩具的部门,其他公司有机器狗、机器猫,我们就作了机器鱼,不必每天换水,也可以看到鱼在特制的水族箱中优游。
为了向贩卖玩具的业者作完善的介绍,我必须要熟悉该机器的操作,於是就先带接近成品的试作品回家,自己摸索使用方法。
机器鱼的外表很不讨喜,活像只鱼肉被啃光的鱼骨头,研发部的说之後还会加以包装,虽然不可能像真的鱼一样,但外观看起来还不至於像塑胶鱼。
我不明白设计这条鱼的目的是什麽,那个人八成没养过鱼。养猫啊狗的,你叫它过来,它就会摇著尾巴过来是正常,但鱼就算你怎麽叫也不会有反应,而这条机器鱼却像海豚一样可以做些杂耍,还可以叫它垂直在水面上。
「这用我上次调的那个涂一涂,就可以有身体了。」
佑霖不知道什麽时候进来浴室,我一个人蹲在浴缸前观察鱼摆动的姿态,他的声音就突然从背後冒出来。
「你那个不稳定。」
「可以很稳定。」他煞有自信地说。
经过那场灾难,起码短期内我不会想再碰那不知成分的玩意。这种要大量销售的东西,也不可能使用那种还未公诸於世且不知底细的原料。
「这是你接下来要推销的产品?」
「嗯,我在试用。」
「还有一只可以给我吗?」
「有是有,不过你要做什麽?」为了避免故障,我多带一个回家。「你要的话,那我就必须告诉他们原因。」
最近业界竞争激烈,如果公司内有内奸,往往是一项商品未问世,敌对公司就已经拿到成品,因此才会控管试作品的去向。
「跟爸说我要改良这条鱼,他会帮你交涉,你不用自己解释。」
「嗯,好。」虽然他这麽说,但我还是得跟枪手伯父交涉。
「跳!」我对机器鱼一喊。
鱼骨头马上跃起,我伸手一接,它卖力地扭动头尾。
我按下鱼眼睛,鱼骨头归回该有的安静。
「拿去吧,玩坏可就没了。」
「嗯。」
看佑霖捏著鱼尾巴,似有所谋地离开浴室,我也摸不著头绪。我脱下被水喷湿的衣物,将身体清洗一番後,换上之前备妥的轻便衣服,就回自己房间。
一大清早,我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吵闹声,揉眼看时钟才刚六点,距离平常上班起床时间还有半小时,不知道是哪家办喜事办在这种时间。拉起棉被硬著头皮想继续睡,一沾上枕头我才想到我住在三十来层楼,鼓再怎麽打,除非他是用社区广播,否则我是不可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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