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知道张素商出了新作,云春最初也不当回事,彼时她与家里人的抗争到了巅峰,她不愿去给某位中年高官做偏房,家里人也不愿她继续读书,听堂哥说秋卡先生又出了一部新的娱乐之作,她也是没空去看的。
谁知在被父亲抽了十多下鞭子,顶着伤处去上学时,她居然听到了班上本最不爱看书的女孩许婧在高声谈论一本叫做《女飞行员》的书。
飞行员是什么,云春自然知道,可驾驶一直被认为是男人才可以做的,女人双手无力、不够冷静,不适合驾驶任何交通工具……这世上哪里会有女飞行员?
抱着对标题的好奇,云春找同学借了这本书,翻开一看,发现正是秋卡的新作,接着她就彻底沉浸到了故事之中。
对于能读得起书的女孩们来说,《女飞行员》的主角凯瑟琳娜属于和她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底层阶级,她的生存的环境对云春而言过于陌生和恶劣,可看到凯瑟琳娜遭遇的一切,云春竟是感同身受。
在民国,上层人压迫底层人的事情随处可见,而世俗对女性的压迫,却是每个阶级的女性都感受得到的。
可是凯瑟琳娜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她迷茫过,却还是选择走出家门去工作、赚钱,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挣到了属于她的尊严。
有家报纸说过,很多女孩在看到凯瑟琳娜拿到基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都哭了,这是事实,云春也是哭泣的一员。
她求学多年,对于知识和学习的渴望超越了家中所有的兄弟,可那些兄弟们要读书,不过是和家里长辈说一声的事,之后还会被赞赏“出息了”,作为女孩,她要读书去那么难,一波又一波人劝她停下求学的脚步,回去嫁人。
女孩嘛,读什么书啊,嫁个好男人,生个儿子,这辈子就能富贵安稳的过去了。
可云春就是不甘,所以在阅读《女飞行员》时,她很自然的将自己代入到努力求学的凯瑟琳娜身上,并为女主人公的奋斗感到发自内心的爽快。
而云春也是国内许多女性读者的缩影,在张素商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凭借《女飞行员》一书,张素商的身份从写出趣味书籍的留学生,变成了无数读者真心尊敬的“秋卡先生”。
比如云春,她在看完更新后就再次坚定了自己求学的梦想,她的家境和周边环境比凯瑟琳娜还要好,既然凯瑟琳娜都可以读大学,凭什么她不行呢?
这就导致当张素商跑去参加欧锦赛的时候,一群人哀怨得不行,觉得这家伙做教练做得不务正业,谁知没过多久,报纸又蹦出惊天消息——爆!秋卡竟不只是教练,还是拿下欧锦赛金牌的天才运动员。
猝不及防啊,张素商就成了国内首位拿到国际A级赛事金牌的运动员了。
无数像云春这般向往留学生活的年轻人更是激动不已,在他们看来,能够去到更广阔的海外求学,本就是他们最渴求的梦,可张素商不仅能留学,他还在运动员这个行当做到了世界级的水准,有了这枚金牌,“中国人是不善运动的东亚病夫”这句话上也出现了裂痕。
谁说中国人不行的?这不是很行吗!
毫不夸张的说,张素商这枚金牌为滑冰在国内开花、普及做出了巨大贡献,张素商的比赛视频被送到国内时,不知道多少读者走入影院,观看这枚金牌诞生的过程。
到了冬季,更是有富人家捐款铺了冰场,而云春则与同学一起上冰,在冰上摔摔打打,内心对能在滑溜的冰面上起舞的秋卡先生更添敬佩。
也是托这枚金牌的福,哪怕张素商在赛季屡屡断更,读者们都不说什么了,有小说的更新看固然好,可是为国争光更重要!
秋卡先生尽管飞,读者永相随。
抱着这样的心态,云春看到张素商的更新时,心态也是这家伙只要不断更就好了。
谁知秋卡一比完世锦赛就爆更了……对于习惯每周一更的读者来说,一周两章就是爆更,没毛病。
云春先是为女配角奥克萨娜、米菲的遭遇痛心和愤怒,接着学了个新词叫“受害者有罪论”,最后又觉得那个劝人买赎罪券的神父有毛病,等看到珊珊的番外时,云春的内心就只有满满的母爱了。
妈妈粉什么时代都有,珊珊这个萌物角色自诞生起便一直备受读者喜爱,许多女读者更是暗暗祈祷,希望以后也能有珊珊这样的小棉袄。
而在这期更新出来后,不少读者也纷纷夸赞张素商。
“秋卡先生虽写作效率不高,质量却是一直很好的。”
“《女飞行员》比之《神探伊利亚》,文笔、剧情皆有肉眼可见的提升。”
“真希望早日看到凯瑟琳娜成为一名飞行员啊。”
看到最后一条评论时,张素商正在准备火锅,他特意炖了鲜美的鱼汤做汤底,搭配冻好后切得薄薄的牛肉、羊肉卷,加上腰花、蛋片、豆苗,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他们家新买了个收音机,每天准时播放歌曲和新闻,算是这个时代的时髦家电,锅里的汤汁滚啊滚的时候,背景就是柴可夫斯基的《四季》。
张素商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时,阿列克谢就朝他挥了挥手中的报纸:“秋卡,圣彼得堡早报特意转载了其他国家的《女飞行员》评论呢。”
张素商拿过来一看,看到别人评价自己的更新速度时先心虚的眼神飘移一秒,接着小脸蛋就红了起来。
这年头的读者虽不懂彩虹屁的概念,吹起喜欢的作者,那肉麻劲却是后世人想不到的,英国甚至有一位贵族读者直接在报纸上指名道姓的朝他告白。
哎呀,他们这么热情,真让人不好意思。
而对最后一句评论,张素商却不置可否。
如果有一天女人真的要走上战场,和其他国家的敌人面对面的厮杀的话,故事的残酷性可就彻底盖不住了。
阿列克谢见他神情沉静,不知想了些什么,眨眨眼睛,问道:“切这么多东西,怎么不请朋友一起来吃?”张素商和蒋静湖、李源、伍夜明的关系极好,平时有啥好吃的,不是做好了送过去,就是把人叫过来。
张素商回过神来,无奈的叹气:“他们都来不了,李源要赶论文,静湖便秘,说是要素两天,啥时候通了再吃肉,超人哥要去女朋友家吃饭。”
小蒋大夫肠胃一直挺好,张素商和李源到俄国的时候多少有点水土不服,拉肚子、轻微感冒都是有的,就他和伍夜明啥事没有,这回难得出点问题,让他重视得不行。
阿列克谢不慎得知小蒋大夫的隐私问题,尴尬得咳了一声:“要开瓶酒吗?”
张素商眼前一亮:“好啊好啊,要喝白葡萄酒,上次在塔林喝得那瓶酒真不错,我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有那么好喝?
阿列克谢作为纯正的斯拉夫人,从小到大喝得酒水也不少了,那瓶白葡萄酒算不上最好喝的,度数不高,还有点涩,可是看张素商高兴的模样,他内心一软,觉得那瓶酒也变得美味起来。
有时候一瓶酒好不好喝,酒水的品质并不是主要的,一旦酒被寄予了一段回忆或一段情感,再平庸的滋味也能令人难忘。
阿列克谢在从塔林回来的时候,就特意多买了两瓶白葡萄酒,准备放家中收藏,现在喝也正好。
等他开了酒,就发现室内灯光已经关好,只有餐桌上点着两根蜡烛,张素商双腿并拢,保持着很乖的姿势,坐在火锅旁等他。
火锅配烛光似乎有点怪怪的,阿列克谢却感受到了他想要传达的浪漫。
他在张素商对面坐好,中国青年美丽清雅的面孔在火光中柔和而温暖。
食物很鲜美,葡萄酒甘甜略涩,但其中的果香还有现场的氛围能盖过酒水的缺点,在涮火锅的时候,他们交谈着日常。
张素商说:“今天我们教授在课后教我们跳交谊舞了,因为班里男生居多,我只好和米沙的弟弟做舞伴,他的舞步太乱了,踩了我好几次。”
阿列克谢:“是你跳男步?”
张素商:“当然了,看看我的身高,谁能让我跳女步?”
阿列克谢不语,张素商恍然,忍俊不禁:“是啦,你的身高足以让我跳女步,可是你会跳舞吗?”
此时收音机里传来《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这是柴可夫斯基唯一的小提琴协奏曲,如泣如诉的乐声蕴含着创作者愁肠百转的思绪,还有典型的俄式壮阔与忧郁,本不是适合跳舞的曲子。
可是当阿列克谢走到张素商面前,做出邀舞的姿态时,他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呢?
廖莎,我的廖沙,高大、善良、体贴、聪明的廖莎,敢牵着我走到上帝面前的廖莎,你是我对这个时代最初的认知,是我在这个时代最亲近的家人。
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渐渐靠近、连在一起。
张素商额头靠着阿列克谢的肩膀,闭着眼睛,被带着轻轻的摇晃、缓慢的挪动脚步,耳边就是稳定灼热的呼吸。
他抬起头,与阿列克谢相视一笑:“Ты мойбуревестник (你是我的海燕) ”
阿列克谢喝得有点多,他面上微醺,语调慵然:“怎么叫我海燕?”
因为高尔基的《海燕》,是张素商背下的第一首俄语诗。
“我的心里有一片海,而你在上面飞翔。”
这就是张素商对阿列克谢的感受,肉麻吗?大概有点,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素商也只想抛开顾忌,坦诚自己的心意。
第53章
张素商做了个梦, 梦到他仰躺在一艘晃荡的船上,天上是色彩斑斓的极光,但他并不冷, 不远处,柴火燃烧时的吱嘎声从壁炉中传来, 他甚至很热。
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他,他有点头晕,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滴发热的水珠顺着阿列克谢的金发垂落到他脸上。
“秋卡。”阿列克谢俯身吻了吻他。
张素商突然有点害羞,他捂着脸转头笑起来。
“别这么看我。”
“什么?”阿列克谢有些茫然,就被捂住了眼睛, 他的爱人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和他说:“廖莎,闭上眼睛, 再抱抱我吧。”
世界上第一款手持花洒本应在1934年, 由法国设计师德拉蒙德发明, 但张素商的情况不太一样,虽然他身处1927年,但他的身边有一位小超人——伍夜明。
这位手工帝听了张素商的设想后, 仅花了一周时间便设计出初版图纸,手搓了第一款实验手持花洒, 在经过几次调整后, 成品就有了。
该咋说呢, 虽然知道这个年代奇人辈出, 有拿缴获的罐头手搓电容器的,有高中生拿捡来的垃圾攒出一台电报机的, 还有在工业体系不完整的岛上手搓推土机的……能人大拿们恨不得手搓万物, 但伍夜明在张素商眼里依然是一个奇迹。
张素商坐在板凳上, 低着头,手拿毛巾捂着眼睛,就像个怕水流进眼里的小孩子,阿列克谢就蹲在旁边给他揉搓头皮。
短发洗起来总是很容易,很快,阿列克谢对他说:“冲好了。”
张素商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阿列克谢拿着干毛巾,细细的将他眼角的水珠擦拭干净。
张素商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样东西,他双手比划了个圆,既羡慕对方,又暗暗佩服自己。
这就是一米九男人的大小吗?真好诶。
殊不知阿列克谢也有点羡慕张素商的腹肌。
不是说他就没腹肌,阿列克谢日常跟着张素商一起蹦跶,运动量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但张素商的腹肌线条清晰得能让人隔着十米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运动员吗?真好诶。
等收拾好,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张素商趴着,长长的吐了口气,正想闭上眼睛,就感到带着薄茧的指腹压上眉心,像是要把什么揉开一样。
阿列克谢想问到底有什么烦恼,才让张素商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依然蹙着眉头,让他也跟着担忧起来。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人搂怀里。
……
留学四人组每周都会至少聚会一次,如果张素商那一周胃口比较好,买了一大堆吃的请大家聚餐的话,这个次数还会增多。
此次聚会,张素商得知蒋静湖的便秘终于好了,李源却又有了脱发的毛病,才一进门,他就看到李源找蒋静湖讨药吃。
蒋静湖挥手:“去!去!天天熬夜还和化学药品泡在一起的人,吃药也保不住你的头发。”
中医又不是万能的。
张素商这时插了一嘴:“廖莎原来也脱发,不过那是他原来营养状况不好,多吃点肉就没事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这两人又同时朝他挥手:“去!去!这不是吃肉的事。”
他们可都是点灯熬油苦读书的类型,张素商和伍夜明好点,因为他们的运动量比较大,年轻的世界级运动员大多身板可以,蒋静湖则时不时打打祖上传下来的养生拳法,锻炼保证了他们的基础体质。
李源却是久坐低头熬夜俱全,最近才开始感觉到脱发问题,已经算不错了,他还有颈椎问题呢,也亏得蒋静湖就是他室友,能天天盯着他做颈椎保健操。
张素商听蒋静湖唠唠叨叨的点出李源那些不良生活习惯,双手捧下巴坐在旁边,斜眼打量伍夜明:“超人,这次出门感觉如何?”
伍夜明在前阵子参加了速滑比赛,并拿下了世锦赛的银牌,他回道:“哪里都好,我已经习惯跨国比赛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就是路上特别想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