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跟他走到门边,不知怎么觉得他似乎有些失落,低声问,“裴哥明天回剧组吗?”
裴行之应了一声,却见青年跟着穿好了鞋,眼里露出几分疑惑。
陆珩愈发觉得他没有半点架子,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禁笑了笑,“送你到楼下。”
裴行之摇下车窗,视线扫过他略显单薄的上衣,声音在夜风中听着几分飘渺,“回去吧,剧组见。”
陆珩笑眯眯挥了挥手,想到什么后微微俯身,嘱咐道,“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明明只是一句在普通不过的话,或许他跟很多人都说过,裴行之心情却又控制不住的好上几分。
直到对方的车在视野内消失,陆珩才转身上楼。
这一晚,注定有不少人彻夜难眠。
网上的风向瞬息万变,陆珩再次打开微博时,关于盛世不惜牺牲陆珩捧阮南原因的猜测已经甚嚣尘上了。
【无论陆珩有没有后台,阮南在盛世肯定有,全团五个人,怎么只有他资源拿到手软?】
【嘘,楼上的姐妹,你的发言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
【我不李姐,就算不管陆珩的黑料,也不必故意害人家身败名裂吧,阴谋论一下,是不是陆珩发现了谁的把柄,被先下手为强了】
【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阮南爱豆界天花板,门面主舞王牌ACE,他不配谁配?】
【有些人的粉丝滤镜得有几百米厚吧,我就静静看你装.jpg】
正看着,程观蕴的电话打了进来,嗓门一如既往的大,“陆哥,你准备了后手怎么不和我说,好歹也帮你转发扩散啊!”
陆珩并未如他一般激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演技类的书,慢慢翻开,“没有必要。”
程观蕴号上的粉丝全是同一个圈子的二世祖,抛开影响力不提,陆珩不太喜欢牵扯到这些,就像他只字不提自己的家庭。
程观蕴蔫了一瞬,片刻后微信发来一张截图,语气带了几分神秘,“陆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陆珩:“?”
点开后,九宫图分别是他和裴行之对视、并肩、抱在一起的照片…在特意调配过的滤镜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陆珩:“……”
程观蕴5G冲浪,竟比陆珩更早发现,他丝毫没觉出好友微妙的情绪,声音十分八卦,令人手痒,
“今晚妙妙…哦妙妙就是席清新换的女朋友,在朋友圈发这个忘了开权限,正好被我看见,她居然偷偷磕你跟裴行之——”
程观蕴暗叹一声,“当初跟你炒的人要是他这样的,也不会被狗咬了。”
陆珩又看了眼那几张图,形状优美的唇瓣上下一碰,吐出个字来:“滚。”
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盯了做工良好的纸张片刻,陆珩拿小号搜索关键词,果然看到了他们俩的超话。
这也就导致收到裴行之的消息时,陆珩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和老板有花边新闻算不算违约?
第二天上午十点,盛世娱乐悄无声息发出一则公告:
【经查证,确认经纪人钱飞在工作中存在多项不良行为,严重侵.害艺人利益及我司底线,现将解除钱飞与我司的劳动合同,特此通告,望其他人引以为戒。】
这明显是权衡后的结果,许多网友并不买账。
【卸磨杀驴,好惨一男的,是我我忍不了(狗头)】
涉及隐私,许多人只知道钱飞进了橘子,却并不清楚内里的原因。
盛世更是在这个问题上装死到底,两小时后又一条微博发了出来:
【合同到期,经商谈双方均无续约意向,现决定即日起终止与@陆珩V的合作关系,祝好。】
有好事者把昨天盛世强硬的语气截图贴了上来:【脸疼不疼?】
【所以果然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吧,xs】
【陆珩也算给其他还在和公司拉扯的人开了个好头,但是恐怕自己也很难被签了吧,好怕他被某些记仇的人报复】
同一时间,被各路网友惦记的陆珩收到了裴行之发来的剧本。
电影名为《黑白》。
等待试镜的角色叫邵文博,是树仁中学的一名尖子生,原本前途一片大好,却在母亲去世后变故陡生。
陆珩浏览了一遍与邵文博相关的剧情,偶尔拿笔在段落旁写下几行心得,放在一旁的手机弹出条语音通话,
“裴哥?”
裴行之声音压的很低,“刚刚发消息你没回…今早谭嘉铭来试镜,我听姚导说,等不了就只能用他了,你能提前过来吗?”
谭嘉铭演了太多偶像剧人设,出圈的剧照十张有八张是总裁邪魅狷狂的笑容。
他苦于转型,好不容易抱大腿拿到试镜机会,自然着急定下,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即便姚导为人严苛,只要他想要投资,就不得不给谭嘉铭身后的人颜面。
陆珩闻言放下手中的笔道,“好,我收拾一下今天过去。”
裴行之松了口气,“我让杨姐帮你配两个助理,到时候方便一些。”
陆珩到的时候已是傍晚,他捂得严实,身形灵活地避过蹲守在剧组附近的男男女女。若非裴行之熟悉他身后的两名助理,险些没认出他来,
“怎么穿成这样?”
陆珩宽肩窄腰,肌肉紧实但绝不夸张,属于典型的衣架子,只是他内里多套了一身刻意做旧的水洗牛仔外套,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陆珩扯下口罩透了口气,解释道,“一会儿或许用得上。”
裴行之勾了勾嘴角,眉宇间却藏着忧虑,“姚导在屋里等着了,他看人就那样,不要被他吓到,按你的思路来。”
和多数人想象中严肃的白发老头不同,姚岳山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整齐,鼻如鹰钩,两人进来时还在吃饭。
裴行之和他相熟,没那么多讲究,走到跟前介绍道,“姚导,我说的人带来了。”
出于礼貌,陆珩跟着打了声招呼,“姚导。”
姚岳山“嗯”了声,这几日网上闹那么大,不可能不知道陆珩的名字。
他的旁边坐着《黑白》的编剧,见到青年身上的衣服眼睛一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小说里的句子。
【少年如松柏,即便穿着洗到发旧的牛仔,也难掩风骨,稍显稚嫩的肩膀将这个家挑了起来。】
姚岳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似乎就将陆珩看透了,但他面色如常,考虑到陆珩今天才拿到剧本,稍微放宽了条件,
“请选择《黑白》中你对邵文博印象最深的片段,开始表演。”
让人印象深刻的无非是角色人生的几个转折点,年少丧母,高烧失声,妹妹失踪和手刃仇人。
陆珩思索片刻,心下便有了决断。
因为有罹患心脏病的妹妹要养,邵文博不得不中断学业,去一些不需要身份证的工地打工,替妹妹治病。
因为年纪轻,又沉默寡言,他时常受工地的老油条欺负。
这天早上,邵文博去工地前嗓子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在意,只多灌了些水。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生病吃药都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当天中午下起了暴雨,为了多挣些钱,邵文博接手了其他人没完成的活计。
雨水打得他眼睛都难以睁开,邵文博始终撑着一口气,头却越来越沉,最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四下无人,工人皆趁机在屋里躲懒,他就这样孤零零的在暴雨中不知烧了多久,才被偶然路过的好心人送进医院急救。
命虽保住了,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再也无法说话了。
陆珩选择的就是邵文博从医院醒来后的场景。
他先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手上的针头,想要寻找把他送来的好心人,少年的笑容青涩腼腆,试了试却没能发出声音。
陆珩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眼神慌乱又难以置信,翻身下床,却因为高烧后身体发软跌倒,半天没能爬起。
骤然响起的呼叫铃声刺耳,不多时,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进来,拉起他说了什么,陆珩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今后无论开心或难过,自己都再也无法表达出任何的感情,无法哄饱受病痛折磨的妹妹…
他眼里的光渐渐消失,变得漆黑一片,但他到底还活着,捡回了一条命。
陆珩扶着床沿的手渐渐收紧,他低着头,唯有发颤的拳头泄露了一丝情绪,不多时,一颗水珠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结束后,陆珩没能在姚岳山面上看出满意或不满意,只见他沉吟片刻,反倒问起了裴行之,“你来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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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表心意,2022也要天天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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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搭戏
陆珩眼尾的残红未褪,湿痕依稀可辨,如一盏精致昂贵的瓷器被外力打碎时,绽放出的支离破碎的美感。
恰如邵文博,被命运裹挟,挣扎反抗,又无可奈何。
听到姚岳山的话后,陆珩抿唇朝裴行之看了过来。
平心而论,这个年纪的演员里,陆珩的表现足够令人眼前一亮,但也因为只有理论,缺乏实际的经验,在大荧幕的特写中就会显得格外稚嫩。
裴行之左右为难,内心感慨姚岳山不愧是老狐狸,把真实想法藏得滴水不漏。
斟酌片刻后,他顺从心意说道,
“感情处理的大方向上把握的没有问题,但缺乏实操,还有很大上升的空间…姚导,您看呢?”
虽是点到即止,也算客观。并没有因为陆珩是自己推荐的而刻意偏向。
姚岳山沉吟片刻,朝裴行之比了个手势,“你去跟他搭一段。”
裴行之饰演的男主名为邢夜,是国内大名鼎鼎的律师,凡他经手的案子无一败诉,业界吹捧令他逐渐变得恃才傲物,普通的案子都难入他眼。
一次偶然,他听说了那场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年龄甚至未满十八岁,明明证据确凿,不少人却不愿接手。
其中一家受害人通过人脉辗转找到了他的律师所,希望邢夜出手,后者出于好奇,答应的还算痛快。
研究犯罪心理,也是邢夜的爱好。
隔着冰冷的铁窗,他见到了那个新闻中以残忍手段连杀数人、令人胆寒的凶手。
邢夜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无论长相斯文与否,是否披着儒雅的外衣,尘埃落定后的眼神都无一例外的带着想要将人抽筋剥骨的狠意和不甘,面容扭曲而凶悍。
见到邵文博的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干净。
他的眼神是干净的,里面无悲无喜,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即便穿着囚服,它的主人也会把上面的每一寸褶皱抚平。
邵文博很瘦,五官轮廓锋利俊美,是一朵花才开始盛放的年纪,青涩中又带着几分稠丽。倘若身处校园,该会是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如今他坐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也不见半分遗憾,仿佛收押所或教室,二者没有任何区别。
邢夜生出几分好奇,隔着玻璃,他朝对面的少年笑了笑,眼神温和无害,像朋友间聊天那样问道,“你叫邵文博?”
对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盯着地面的一点发呆。
邢夜还没遇到过搞不定的犯人,刻意跟邵文博拉近了一点距离,面上没有半分不耐,像一位邻家哥哥那样看着他,“我们聊聊。”
明明他还如此年轻,却像一个老旧的机器,过了好一阵才指着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邵文博的五指指节宽大粗糙,和精致的五官格格不入。接触到邢夜的目光后,惊到似的迅速缩了起来。
他是个哑巴,邢夜这样想,被名利场浸.淫已久的心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波动,或者说是怜悯。
邢夜两手空空的回去,整理资料时,眼前却总是难以控制的浮现少年雌雄莫辨的脸,吸引着他去发掘当年的真相。
邵文博是一个活在邢夜回忆里的角色,他们只短暂地见过两面,对他的影响却又无处不在。
姚岳山是在给陆珩第二次机会。
裴行之身侧的手紧了紧,心中一时间掠过百种念头,当他在陆珩身前站定时,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已经变成了邢夜。
这是陆珩第一次直面裴行之的演技,对方气质转瞬间有了变化,嘴角挂着的是属于邢夜的自信而又自负的笑容。
坦白说,很耀眼,没有人能把视线从这样的他身上移开。
裴行之随手拖过张椅子在陆珩面前坐下,眼底的复杂被表面的轻浮尽数遮掩,看了一会儿比上次见似乎更瘦了的人,轻声道,“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何必走到今天这步。
他家境优渥,从未吃过苦,不懂人处在绝境里的挣扎绝望,也不懂恨到极致会让人心灵扭曲。
邢夜刚刚结束对邵文博的调查,自认为理清了他人不愿接手的原因。
陆珩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场戏份,看着裴行之的眼睛,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剧本里描绘的场景。
此时的邵文博已经心存死志,他没有任何可以惦念的亲人,大仇得报,即便很多人告诉他,由于未成年和事发有因的缘故网开一面,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但他隐藏的很好。
眼前知晓他全部过去的男人是他幻想中长大后的样子,邵文博见到他,眼神先微微亮了下,这丝亮光如流星般短暂,被荒芜死寂淹没,最终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