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拎起酒壶坐在台子边上,胡乱倒了两口后脸更红了。台下布菜的下人只当是小公子不胜酒力。
季凉川再走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白格灰西装,端正地坐在席上冲苏念笑。
苏念晕乎乎地抱着银酒壶站在台子上,“真是,还没真真的红了就这么大的架子?还是爷自个儿唱一个助助兴吧。”
季凉川坐在戏台子对面的高台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唱什么都好听。”
苏念索性将酒壶当成了道剧,开口脆,“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
这几日补了一大通戏曲知识的季凉川连忙拍手叫座,“好!”
他随手就将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去了去了下来,放在盘子上叫人送了过去。宝石映着月光,更亮晶晶。
苏念余光瞧见了,唱的更好了,“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刀刃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权戒!就这样又送出去了?
第43章 狭路相逢
刀刃,问你个事儿。
小七爷你问。
方才你们三爷送我这戒指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不是见过这破戒指吗?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七爷!这可不是普通的戒指。这戒指大有讲究。
哦?不就是一拿来玩的红宝石戒指吗?
这戒指叫权戒,在月光的照射下你能看见它里面开花,挺神奇的。而且这是三爷娘亲贺银月的遗物,三爷可宝贝了。
遗物!那岂不是很重要?我还是还他好了。
小七爷,三爷说是看你喜欢才送的,可见三爷把你看的比这戒指要重要。
到了家苏念就喜滋滋地找了面镜子将月光反射到戒指里。果真看见红宝石里缓缓浮现出一朵小花,像是朵小玫瑰。
娘亲遗物这种东西,苏念也有,前不久还弄坏了。苏念打记事就知道自己娘亲难产死了,对娘的印象还没有姐姐深。
季凉川该不会也不在意遗物这种东西吧?不对,刀刃说了权戒季凉川从不离手。
季三,这一世你还是这么讨厌!
三天后,苏府后门。
戴着黑色帽子的谢春红鬼鬼祟祟地扒拉着门小声喊道:“念念!念念——”
苏念坐在墙头挥挥手,同样小声地喊道:“这儿这儿!这!春花,接一下我!”
嗐,实在是没什么人用了,苏念才叫上了这么个损友。
苏念:“哟,你这怀表不错啊春花。下次你能不能接的准点?”
苏念跟谢春花两人勾肩搭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谢春红:“我这不是第一次干吗?这表是朋友送的。倒是你,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就连报道那天也是让家丁代去的,教官气的说一定要好好“关照”你。”
“女人送的?谁呀?我认识不?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眼睛瞎了。”苏念坐到车上也不忘调侃谢春红。
副驾驶上的谢春红急眼地扑到苏念身上,去挠苏念的痒痒。
“嘿!怎么说话呢!我这可是维也纳的头牌送的!花惊蝶小姐,现在可是全国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了。”
苏念若有所思,“哦~”
谢春红:“不是!我跟她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念念你可别多想!这事可能告诉我家里啊!”
苏念意思地点点头,发动车子,“行,不过你今天得陪我去买个东西。”
谢二爷只当苏念跟平常一样,是要他陪着去大洋百货逛街,翘起二老腿就眯了起来。睡到半路被颠簸醒了。
“这儿有点偏,还有点黑,这是哪啊念念?”谢二爷没出息地抖了抖腿。从小到大他就没到过这么阴森的底儿,马上天就要黑了吧?
苏念大爷一样地把钱包扔给谢春红下车,“黑市不夜街,这里面卖的稀罕玩意儿挺多的。钱先都放你身上,我今天衣服没口袋。”
他一回头见谢二还在车上,好笑地说道:“愣着干嘛?下车呀,再往里车是开不进去的。”
谢二爷哆哆嗦嗦地下了车,“黑,黑黑黑市!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听说黑市不太平,天天都,都那个……”
苏念:“哪个啊?”
“那个啊!”谢春红趴到苏念耳边小声说道:“天天都死人!”
苏念玩一样给了谢二爷一胳膊肘,“瞧把你吓得,出息。”
还没进奈何楼,就有两波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一边是带着一个长辫子女人的祁月笙,“小少爷,来我这边。”
这女人苏念上辈子见过,是月儿寨里的三当家——于小鹤,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中豪杰。
一边是穿着高定西装的季三,“小七,我在二楼刚煮好了茶,余老板也在。”
谢二爷:“我看咱们还是跟着季三爷吧,三爷有枪。”
“祁先生,我先去那边见见余老板,一会儿好买东西。”
谢春红:什么情况?祁月笙不是你家下人吗?
苏念:不是,祁月笙是月儿寨的大当家。放心,他是个好人。
谢春红:好人啊,好人就行。有朋自远方来。
苏念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看不下去苏念跟谢二咬耳朵的季凉川一把揽过苏念的肩膀,指着二楼的座位道:“走了,我们坐那。刀刃,你们跟谢二爷坐一桌。”
“余老板呢?”被按到位置上的苏念后知后觉地问道。
这里明明就只有两个位子,根本就没有余老板的影子。
季凉川心虚地指了指旁边的“在我们旁边的包间,挨的近吧?”
苏念板着小脸,严肃地说道:“三爷你怎么能又忽悠我!上次我回家问了,我爹根本就没去警局报案,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季凉川诱惑道:“别急,我还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
苏念:“快,说。”
季凉川:“今天带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那把百鸟朝凤玉扇,但是你一定能拿到。”
怎么可能?苏念这几天就在家忙这事情。他都打听过了,奈何楼一件普通的拍品成交价都要百千块钱,珍宝阁里的东西更是能让人倾家荡产。
“借你吉言。”苏念没好气道。
一楼的戏台子上站了几位姿态端庄的女子,领头的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叫紫月,也是管一楼的女管家。她身后的三位女子都穿着杏色的旗袍,戴着白色的手套。
今日的奈何楼确实与之前大有不同。守卫每一层否多了十几位,一到三楼的走廊上都系了红绸。桌上不仅有茶,还有瓜果小吃。
带着面具的余老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穿了一袭墨色长衫,朝前拱手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今日老朽扫榻相迎,望诸君尽兴。”
紫月:“请第一件拍品!百鸟朝凤玉扇!舞娘走五步一停,走十步一举,请各位仔细看。”
等到杏色旗袍的女子手持拍品回到台上时,紫月敲了下手边的铃,“叮——”
紫月:“诸位,今天余老板为各位添了个彩头,只要谁能唱出余老板想听的戏,这第一件拍品,余老板送他了!”
此话一处,满堂静了那么一瞬,顿时议论纷纷,就连苏念也不可思议地看向认真品茶茶的余老板。
“余老板说的可是真的?”
最隐蔽的靠角落的位置里,坐着上次与苏念争抢玉扇的女人。这回她进来花了不少力气,甚至带着所有属下都乔装打扮了一下。
“小姐,我们都不会唱戏怎么办?”
木子:“不管谁得到百鸟朝凤玉扇,都不能让他出了黑市,无路如何也要抢过来。”
“是!小姐。”
第44章 苏念奈何楼夺彩
奈何楼,奈何奈何,如若此何,怎么办?便是奈何。
余姚余老板原还是个性情中人,有故事的人。余老板似乎人才中年,若是结识,当个忘年交也不错。
苏念转头看了一眼高位上正襟危坐的余老板,正巧地跟余老板对上了视线。
这余老板像是戏中人又像是戏外人地在问:这出戏好吗?
好,好极了。
这出戏,在场的每一位都是戏中人。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叮——”
台上的紫月轻轻地敲了一下手边的铃, “奈何楼何曾做过不厚道的买卖?余老板今天高兴,是给大家送彩头来了。还望座下诸君拿出些本事来赢这个彩头!”
这时有位一楼的老爷直接站到了椅子上,高声说道:“余老板,我自然是信你的,那钱某先献个丑了。”
钱老板清了清嗓子,唱道:“咳咳,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
钱老板唱的一嗓子不带停的,连调子都跑了,座下诸君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钱老板你这唱的都是什么?我来!”
钱老板:“我就是过过我这戏瘾,大家伙见笑了!自从遥玉仙退隐后,就再没听过正儿八经的戏了。”
遥玉仙!苏念见过。
他最落魄的时候,整个安平城就是连乞儿也不敢收留他。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苏念倒在桥头就唱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救了他一条命,大好的时候他才知道收留他的人竟然是遥玉仙!遥玉仙还时不时地点播他,天赐的恩人!
苏念成了角儿的时候,求遥玉仙收他为徒,遥玉仙却闭门不见。
也不知道师傅现在有没有住进菩提巷子里。
“是啊,现在梨园里的那些个都是歪瓜裂枣,不过有个新出头的慕老板唱的还是可以的。”
这群老顽童啊,虽然唱的一般般,却个个都有个刁钻的耳朵。这样胡闹成一团,也怪有趣的。
苏念轻轻地泯了一口茶,弯着眼睛自顾自地乐了起来。旁边白净的小碟子里放满了季三剥的糖炒栗子。
“都瞎嚷嚷什么,今天可是余老板的场子!我来试一段!”一青年阔气地走到了场中央,有模有样地唱道:“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
“好!这个好!”台下不只是谁拍手叫了好。
青年边武边唱,仿佛手中真有刀枪,“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自从归顺了皇叔爷的驾,匹马单刀我取过了巫峡!”
青年同桌的人都站了起来,中间的一位年长者脸上泛着光道:“好!荣桂唱的不错,我们这些业务的唱成这样可以了!余老板觉得呢?”
支着头打瞌睡的余老板险些摔了,“是不错,却不是我想听的。”
余老板的话一出,座上的人都搓愣了,说笑话一样说道:“余老板这是要我们之中出一个遥玉仙呐!”
苏念抓了把剥好的栗子,边吃边说,“余老板,听听我的如何?”
众人将目光都挪了过去,都说了要一个唱的跟遥玉仙一样好的,要是个赖于充数的,等会儿可要被笑惨了。
少年瞧着年岁不大,浑身的灵气,眼睛亮晶晶的,模样也周正,穿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不过人往那一站还真有点意思,估计是个爱听戏的少年郎罢。
余老板坐直了身子,坐了个请的手势,“可,七少爷尽管唱。”
座上的人看见余老板的动作,心都跟着往上提了提。七少爷?哪家的七少爷这么得余老板高看。
“那我就唱个虞姬给大家助助兴。”苏念往前站了站,靠着栏杆。
他似乎觉得还不得劲,又拿了杯茶放到眼前。开口的时候,眼神表情全变了,“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季三第一个听醉,哦,也许是看醉的。座上的人如梦初醒一样叫道:“好!”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败兴亡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苏念唱了一段就施施然地坐下了,满座的人齐声叫“好!”,掌鸣了约三分钟才停歇。这一小段戏竟让人叫了五六个好!
身旁的季三爷见人坐下,立马回味过来给人殷勤地倒了一杯茶,盘子里剥好的栗子还是满满的。
季凉川是遇见苏念才开始听戏的,凡是苏念唱的就是好听的。
楼下也有老爷赞不绝口,“唱的好!这是我听过最好的虞姬了!”
就连余老板也点了点头,“好!唱的真好!唱的有你自个儿的东西。好哇!若是能潜心唱个一两年,定能成个角儿!”
唱戏的都是有传承,一个祖师爷几个班主徒弟,一个班主一个传承……要是唱的都一模一样,那就不叫唱戏了,那是比葫芦画瓢。
苏念以茶代酒往余老板的方向敬了一杯,“不敢不敢,余老板真是高看我了。”
余老板是个行家,说到点上了。苏念的唱法确实是苏念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不过其中遥玉仙也提点了不少。
余老板:“我这百鸟朝凤玉扇今天就归这位小公子了,座下诸君可有异议?”
楼下有人怪言怪语地说道:“岂敢岂敢,这小公子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不干这一行亏了。”
钱老板:“哈哈哈,人家小公子可是苏府的小少爷,独苗一个,怎可能去干这行当?”
“说的也是啊,正经人家的少爷谁会去干这?”
“砰!”余姚险些把桌子给踢翻了。
余姚红着脖子说道:“这行当怎么了?唱戏也是个行业!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偷不抢,行的正坐的端!戏!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它就是个正经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