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心里有些发憷,一张小脸都有些无色了,声音有些弱弱的问了一句:“陈叔,你没告诉我舅舅我又逃跑的事情吧。”
“现在知道怕了,我为什么不实情相告?”想起这事儿,陈有同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儿撒,他说:“我把你弄丢的事情同你舅舅说了一下,他在电话里朝我要钱,说我若是不给的话就去告我拐卖人口。”
这也是他说什么都要亲自把顾锦给送回北京的缘由。
小偷小摸的事情他是干了不少,拐卖人口这种蹲局子的事情他可不敢犯。
姓顾的一家子都心眼多。
他都要怀疑在火车上碰巧遇上顾锦的事情,是不是舅甥俩合起伙来做局讹诈自己的。
顾锦见他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像是盯犯人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他就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一下子就留意到了厉澜所站的位置。
顾锦还记得他,是火车上害得自己被陈叔逮住的那个家伙。
精贵少爷垂着头,对面站了一个数落他的女人,女人背对着顾锦,他没认出不久前才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顾锦突然记起自己的框架眼镜遗忘在对方那里,正准备朝着对方挥手致意的时候,陈有同一副嘲讽的口气开了口:“怎么,还想着偷跑?”
顾锦看向他,连忙摇头。
说:“不是。”
陈有同打心底不信任他,只觉得这孩子人小鬼大,心眼子不是一般的多,谁家九岁的孩子有他这么能耐?
离家出走,
孤身上路,都不带怕的。
他就说:“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管不着,这一路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儿,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动一下粗。”
顾锦从小没少爱揍,挺能扛的。
不过,他还是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最终,那副在别人眼里不值钱的框架眼镜没能要回来。
因为顾锦被拽走的同时厉澜也被厉敏给带离了火车站。
姜怀兮又一次狠虐了那帮手下败将后,有些无聊的骑在旋转木马上,他的目光一直投在小区门口的方向。
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把那个外入者给赶走。
陪他解解闷,也挺不错的。
这个时候,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出现在了姜怀兮的视野里,吓得他立马就从旋转木马上下来,赶忙拍了拍在球场上弄得有些脏乱的衣物。
厉敏停好车,带着厉澜过来的时候,见他一脸端正的坐在郁郁葱葱的绿植下休息。
就朝着他招了招手,说:“儿子,快过来,我把你表弟接回来啦,咱们一起回家。”
快进单元门的时候,厉敏和两人分开走,她要去地下室的生鲜店里买点海鲜和蔬菜之类的食物。
把钥匙给到姜怀兮后,嘱咐他:“你先带你表弟进屋,妈妈等会儿就回来。”
接着又朝着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厉澜说:“你表哥性子安静,不要闹你表哥。”
一路上没什么过多反应的厉澜,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那个被养得白胖白胖的表哥。
一双黑亮的眸子当下微闪了一下,眼底有着一抹外放的惊讶,出了电梯后,厉澜立马就问:“怀兮哥,你有没有看到漂亮弟弟。”
有些混乱的记忆,让他理不清为何表哥会先自己一步回了家。
“什么漂亮弟弟,你又犯病了?”姜怀兮见他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太想搭理他。
这个表弟很烦人。
每次见面都会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姜怀兮每次都没好脸色对他,
他对着厉澜有着一种难以磨灭的嫉恨。
有些事情,
有些记忆,
对方遗忘得干干净净,可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有些懵里懵懂的记忆,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无比明朗。
缺失多年的父爱,和厉澜有着划不清的分割。
短暂的回忆了一下,不过几秒的时间,姜怀兮的情绪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他伸手推了厉澜一把,和在厉敏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一副讥诮的口气,他说:“什么漂亮弟弟,你分辨得清美丑?”连人都分不太清的厉澜,在他眼里智商堪忧。
“分得清。”厉澜说:“脸蛋粉粉的,嘴唇红红的,大大的眼睛和朝露一样清澈透亮。”
厉澜看着他笑了一下,说:“真的是漂亮弟弟。”
姜怀兮见他眉眼间一副遮掩不住的欢喜,心里起了邪恶心思。
比之前弄坏厉澜的玩具和书包一类的物品,来得强烈许多。
他就试着套起话来,问他:“什么漂亮弟弟?”
傻乎乎的厉澜,对他没有设防,就把火车上的经历一字不差的讲给了对方听。
越往后听,姜怀兮莫名的生出一股熟悉感来。
红秋衣,
绿背心。
姜怀兮脑子里灵光一闪,就说:“那个小男孩是不是这么高?”姜怀兮抬手在厉澜的耳尖上方比了一下,又问他:“是不是穿了一条黄不溜秋的裤子?”
厉澜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条米色的裤子。”
姜怀兮有些不高兴,呵了一声,有些粗鲁的揪了一把厉澜的头发,他说:“学会顶嘴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答应过我,什么都听我的?”
厉敏不常回去,姜怀兮每年道是会回京一次,每次待的时间还挺长,少则十来天,多则一个月。
厉澜抿了抿唇,对着表哥,心底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歉疚感。
是一种让他有些无法忽视的感觉。
像是与生俱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又或许,是他遗忘了一些什么。
姜怀兮见他闭口不言,心里很是受用,开门进屋后,指使他给自己拿拖鞋,拿冰棍。
末了还警告了对方一句:“等会儿我妈回来,知道该怎么说吧。”
厉澜点了点头,
说:“冰棍儿是我吃的。”
厉澜见他还算上道,让他把书包递给自己检查。
熟门熟路的,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出,
厉澜很是乖巧的递了过去。
姜怀兮在他书包里翻了翻,里面的东西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四处,那一叠毛爷爷更是被他随意的丢在地板上。
那套原本打算送给漂亮弟弟的洗漱四件套,当即入了姜怀兮的眼。
看着手里这套高档货,姜怀兮嘲讽一笑,他说:“这么高档的用品,是我那位前舅妈从国外寄回来的吧。”
“没收了。”姜怀兮紧接着来了一句。
别的东西厉澜不会动容,可是这套用品他答应过送给漂亮弟弟的。
他死死的捏着盒子的一角,一副商量的口气,他说:“怀兮哥,能换别的?这个是要给别人的。”
姜怀兮往身侧带了带,没有什么松动。
他顿时就来了火气,也不抢了,手一松后直接就往沙发上一趟。
斜眼看了厉澜一眼,就说:“给谁的?让我来猜一猜。”
“是不是你嘴里那个漂亮弟弟?”
厉澜朝着他点了点头。
姜怀兮嘴角一扬,眼底是一抹不可忽视的兴趣,他说:“这么喜欢他呀,知道他的名字?”
厉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姜怀兮一眼扫过去,见他死死的抱住那个盒子。
当下会心一笑!
怎么办,又有一个要摧毁的东西。
哦,不对。
这次是个活生生的人!
第7章
陈有同越想越觉得自己冤,回想起顾大海电话里头那副不要脸的嘴脸,心里的火气就横冲直撞的。
顾锦这个罪魁祸首,一路上的待遇可想而知。
陈有同几乎没有管过他的吃喝。
心情舒坦的时候,分给他一点儿。
像对待猫猫狗狗一样。
幸好那盒错手拿走的黑巧克力挺能扛饿。
大概是一路上饿狠了,不在觉得难以下咽,顾锦反而从中品味出了对方所说的那种可可香味。
一天两夜后,风尘仆仆的两人没做停歇,下了火车便第一时间回了姚家园的出租屋。
顾锦一路都被拽着走,快要靠近那一排砖瓦房的时候,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陈有同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怕挨揍?”
一半一半,比起挨揍,让顾锦受不了的是长年累月的冷嘲热讽。
想甩脸子就甩脸子,
想讥诮两句就讥诮两句。
扎推唠闲嗑什么的,他铁定是别人嘴里的谈资。
永远都是大人们口中的反面教材。
离家出走和再次逃跑的时候,顾锦没有生出害怕。
眼下,一想到以后要沦为所有人嘴里的谈资,顾锦心里生出些害怕来。
陈有同可不管这些,直接就拖着他拐进了巷子里。
两人进屋的时候,顾大海一家正在吃午饭,饭桌上的菜式有鱼有虾,比顾锦在的时候好很多。
一家三口对于两人的突然闯入,显得有些吃惊。
顾锦有瞥到舅妈第一反应是要去收盘子的举动,只是最后没有实施。
陈有同心里憋着气,一进屋后顾不上打招呼,直接就把顾锦拖拽到顾大海的跟前,他说:“你可得看仔细点,人可是完好的给你送回来了,出了这道门可就和我没有任何干系。”
这话说得相当的直白,就差明着说咱俩往日里的那些交情一刀两断。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顾昊不知情,但一看事态有些紧张,没敢像往日里那般喜欢接话,而是转头狠狠地瞪了顾锦一眼。
那眼神顾锦很熟悉。
——是等会儿和你算账的意思。
舅妈这个知情者,当即出来打圆场,她说:“小陈,你顾哥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同你开玩笑呢。”
顾大海那话除了有赌气的成分在,也的确存了一些小心思,他没想到陈有同会这么较真,脑子似乎也比平时清醒不少。
既然想到亲自送顾锦回来。
刘芳出来打圆场,顾大海也不想和对方彻底闹掰,毕竟从他手里拿肉这些。
是真的便宜。
他当即摸了一根烟递了过去,陈有同没接,顾大海推了碍事的顾锦一把,又用眼神示意顾昊腾个位置出来。
刘芳起身去拿珍藏的好酒,顾大海则拉着陈有同往饭桌上去。
顾锦从进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无人理睬,完全就是一副隐形人的状态。
没有预想中的一通暴揍,
也没有恶声恶气的一顿辱骂,
有的只是最直接的无视。
顾锦看了一眼忙前忙后的一家三口,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往隔壁屋子去的时候,心里在想。
没准儿,等舅舅处理完和陈叔的事情后,就该轮到他了。
火车上顾锦没怎么休息,一进屋后倒头就睡,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顾昊进屋的大动静让他醒了过来。
顾昊见他还有心情睡觉,当即就把满怀的衣服往他身上扔。
他说:“睡什么睡,衣服给你留着的,立马去给我洗干净。”
顾锦压住怒意,翻身坐了起来,顾昊见他磨磨蹭蹭的,又开始嘴欠的数落起来,“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有钱人家的种?也不想想,名不正言不顺的,即便是也是一个私生子。”
他从上到下的看了顾锦一眼,一脸嫌弃的做了总结,“山鸡永远是山鸡,别妄想做那高不可攀的凤凰。”
顾锦没有像往日那般默默承受,而是直面对他,“我是山鸡还是凤凰这可没个准儿,不过,你肯定是山鸡。”
“哦,不对”顾锦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说:“你是山猪。”
顾昊被他这副嘲讽的嘴脸气得直跳,他指着顾锦的鼻子就开始大骂起来:“你这个野种才是山猪,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次逃走经历让顾锦的性子有了细微变化,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
以前面对顾昊的辱骂,从来都是骂不还口,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眼下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他连离家出走的事情都敢做,骂骂人什么的。
好像,算不得什么。
千里之外,和他有着相同境遇的厉澜,也因为无法忍受表哥把自己答应送给漂亮弟弟的洗漱礼盒占为己有,而第一次做出了反抗的态度。
姜怀兮见往常逆来顺受的厉澜竟敢为了一个礼盒和自己动起了手脚,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抱着盒子站到了饭厅的椅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厉澜,说道:“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我就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厉澜也爬上了相邻的一个椅凳,伸手过去抢夺,一边抢一边说:“这是我答应给别人的,不能让给你。”
姜怀兮知道他嘴里的别人是谁。
心里只觉得厉澜越来越傻缺。
既不知道对方名字,也不知道对方家住何处。
就这么死撅的揪住这个点。
姜怀兮有那么一瞬,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这还是那个三岁就能背熟唐诗三百首的聪慧小孩儿?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抿紧了唇,不容自己生出怜悯的心思。
厉澜不值得怜悯,
该怜悯的应该是他才对。
就在他慌神的当头,厉澜看准时机朝着他袭击了过来,突然横过来的一只手让姜怀兮回神闪躲,奈何动作弧度过大了一些,往后仰的时候椅凳直接被他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