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潇潇不可置信地去看宋南其,“卧槽。”
阿姨继续拖地,“造孽啊,听说刚高三,明年就高考了,成绩还特别好。”
倪潇潇,“阿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120送过来的,在急救车上的时候我们这边就收到了消息,抢救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是这样。
倪潇潇想着自己毕竟以后也算是医生,背着手在走廊里转来转去。
宋南其看着挤在门口吵吵嚷嚷,又哭又闹的一群人,没皱眉,也没露出怜悯的表情。
倪潇潇挤在门口的角落,往急诊室里张望,想看看里边杜庭和那个被砍了的情况,结果就瞧见早就醒了的杜庭,伸长了脖子正在看他们抢救。
“……”
他对杜庭使了个眼色,不是什么好眼色。
左边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一下,人太多了,倪潇潇个子又小,地上刚拖过,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肚子就被人踩了一脚。
还是宋南其眼疾手快把他扯了出来。
“别凑热闹。”宋南其声音沙哑,他没休息好,语气都沉了几分。
倪潇潇赶紧坐好。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走廊也安静了下来,那个男生的家属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还是免不了有人哭哭啼啼。
除了宋南其和倪潇潇,门口其他的位置被陆陆续续赶来的家属坐满了,看样子,都还挺有钱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宋南其朝侧边看过去。
挨打的是个女孩子,脸上立马就红了一大片,估计是姐姐。
“早就让你分手分手,你怎么就不听!”说话的是个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即使是在发怒的状态下,也依旧极力忍耐,看着极富修养,但此刻也因为自己儿子受伤而咬牙切齿,眼睛通红,“你非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阿宇从小就心疼你,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出这档子事!”
“你怎么对得起他啊你?他把你当姐姐,你有没有把他当弟弟,你几次在学校闹出事来,不是他替你出头?现在把命都快搭进去了。”
女生双眼失神,一句话都没说。
宋南其收回视线,闭上眼睛。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响了半天,宋南其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倪潇潇小声提醒他,“老宋,你的手机。”
宋南其动作有些迟钝地拿出手机,叶嘉青的电话。
“喂。”
叶嘉青仰头看着走廊的提示牌,“急诊科往那边走,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宋南其的睡意散了许多,他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
他嗓音低沉,“你在哪儿?”
“在医院住院部a栋的大厅。”
宋南其想了想,“顺着你左手边的走廊,走到尽头左转,就是急诊科,我们在右边的抢救室门口。”
“好,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了以后,倪潇潇好奇道:“叶嘉青?”
宋南其点了点头。
“他来做什么?”倪潇潇搓了搓手,医院的早晨很冷,“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刚说完,叶嘉青的身形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对方裹着一件大大的黑色羽绒服,戴着深蓝色的针织帽,像一只企鹅一样四处张望。
倪潇潇朝他招手,“这儿。”
叶嘉青朝他看过来,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宋南其身上。
他拎着手里的早餐小跑过来。
一份递给了倪潇潇,一份递向了宋南其。
宋南其没接,叶嘉青顺势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有些捉摸不清宋南其的态度,叶嘉青只能和倪潇潇说话。
“我醒了之后给辅导员和学委都发了消息,睡不着了我就过来了,路边正好有买早餐的,我就买了一份。”
倪潇潇满脸感激,“我正好有点饿了,而且医院真的好冷,我都快冻硬了。”
“杜庭呢?医生怎么说?”
倪潇潇吃了一个炸汤圆,又甜又糯,“急性肠胃炎,医生说他是吃多了。”
“……”
聊完之后,叶嘉青用脑袋撞了撞宋南其的肩膀,“你怎么不说话?”
宋南其看了他一眼,男生的鼻子冻得通红,耳朵也是红的,即使穿得很厚,但早晨的风跟刀子一般地刮。
说不心疼是假的。
他不想叶嘉青来。
“太冷,我担心你感冒。”宋南其淡淡道。
叶嘉青立马说:“不会的,我在羽绒服里还加了一件薄的羽绒服,我穿了两件外套。”他比了个2的剪刀手。
“……”
“那我来都来了,”叶嘉青把下巴磕在宋南其的肩膀上,“你要让我回去吗?天好黑,路好滑,乌乌好怕。”
良久,宋南其动了动,“我们一起回去。”
急诊科的走廊亮如白昼,来来往往的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有所不同,而等在抢救室的门口,除了他们三个,无一不是焦急担忧,时时刻刻都在往抢救室张望。
叶嘉青靠在宋南其的肩膀上打起了瞌睡,他想黏着宋南其,时刻都和宋南其在一起,于是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和叶姒一样的人。
宋南其正欲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之前那个戴着眼镜衣着考究的男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对方显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气质沉着。
他的目光停留在叶嘉青的脸上,仿若没看见宋南其脸上的防备,他有些局促,轻声唤道:“乌乌?”
叶嘉青几乎是一秒钟就清醒了,他登时坐直身体,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第56章 chapter 56
叶嘉青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白长阳了。
他喊那声爸爸完全是无意识的,回过神之后,他几乎是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对宋南其和倪潇潇说道:“这是白先生,我以前的父亲。”
宋南其和倪潇潇对视了一眼,反应非常快。
“您好。”宋南其说。
“叔叔好。”倪潇潇说。
就是台词没有配合好。
白长阳有些不自然地朝儿子两个同学笑了笑,而后看先叶嘉青,“介意和爸爸单独聊聊吗?”
“不介意。”
叶嘉青跟着白长阳去后边走廊了,倪潇潇伸长了脖子看,又缩回来,和宋南其说道:“这是叶嘉青的亲爹吧,就是总出轨的那个?”
八卦的时候一般不需要回答,只要做到了倾听这一点,说的那个人的需求就基本上都被满足了。
“这么巧?太巧了吧?那里边被砍的那个是他儿子,”倪潇潇掰着手指,“今年高三,也就是说只比叶嘉青小一岁?这算得上是孕期出轨吧?”
“而且叶嘉青他爸妈是在他高中的时候才离的婚吧,那他妈被折磨了多少年啊这是?”
宋南其垂着眼,神情不显,但周身气压,很低,很低。
叶嘉青双手揣在兜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低着头,下巴藏进衣领里,剩下半张脸已经有了大男生的英气和挺拔。
和小时候那个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同了,甚至和高中时也不一样了。
“聊什么?”叶嘉青的手指在口袋里抠进掌心,疼,但不太重要。
这样的场合,彼此都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好说的,白长阳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妈不让我见你,我不会告诉她我见到你了。”叶嘉青轻轻说道,他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皮肤呈现出一种叫近乎透明的玻璃般的质感。
“你为什么在医院?”叶嘉青看见白长阳外套上有着几块突兀的深色块状物,像干涸的血迹。
白长阳只说:“出了点儿事。”
“哦。”叶嘉青无意追问。
白长阳:“你和你妈妈,你们还好吗?张智对你们还好吗?”
“叔叔对我们很好,”叶嘉青低声道,“比你要好。”
中国传统总喜欢将孝顺放在第一位,后来孝顺两个字在大多数家长口中逐渐演变成了顺。
白长阳不是一个传统式的丈夫和父亲,叶嘉青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儿子。
叶姒当初不愿意和白长阳离婚,就是要和白长阳对着干,折磨死白长阳和他那些小三,明里暗里磋磨那些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白长阳是个温柔儒雅的人,却也逼得和叶姒动手过,两个人在家里从楼上打到楼下,打到客厅,叶嘉青要是看见了就上手帮叶姒揍白长阳,那时候他的散打还处于扎马步的阶段,白长阳一脚就能把他踹得爬都爬不起来。
那的确,是很糟糕的回忆。
“白长阳,你去哪儿了?”带着哭音的女声出现在他们身后,叶嘉青抬头看了一眼,熟人了,在白长阳出轨的名单里可能排不上号,但却是唯一一个给白长阳生了孩子的。
白长阳虽然乱搞,却不会让人给他生下孩子,但是人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
那个女人没认出叶嘉青来,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急诊室里的自己的儿子身上,她跑过来,拽着白长阳的衣袖,“这边的手续办完了,手术室来了人,说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签了字就能马上开始手术。”
白长阳点头,一边应和着妻子,一边掏出手机,“先送去手术室,我打电话问问院长那边找的人找了没有。”
女人连连点头。
白长阳带着她离开了,把叶嘉青瞬间就抛在了脑后。
走廊里是最冷的地方,叶嘉青被吹得半边脸都麻了。
“杜庭的药打完了,”宋南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对方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捂热了点儿,才收回去,“我们去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叶嘉青感觉自己的嘴巴都粘在一起了,差点没张开,他哑着声音,“好。”
走廊里吵吵嚷嚷,闹成一团,前来取证的警察也来了。
宋南其揽着叶嘉青,免得他被撞到。
从抢救室里推出一张床,躺在抢救床上的男生衣服已经被扒光了,就下边潦草地盖着一点儿被子,针从弯肘处扎进去,他已经吸上氧气了,每个抢救床底下都有便携式的氧气瓶,他的脖子昂起来,行了气管插管抢救床随行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和一个护工,一路跑着向手术室推去。
白长阳被簇拥着,一边打电话,一边看时间,大步如流星地从叶嘉青身边走过去。
叶嘉青目不斜视。
-
杜庭的液体输得挺快的,他醒了之后就加快了输液速度。
现在的杜庭,正躺在抢救床上听医生说话。
“有什么需要我平时多注意的吗?”杜庭眼巴巴地问。
最好是需要卧床休息什么的,出门得有人抬,吃饭得有人喂
医生翻着病历夹,沉思一会儿,他抬起头,“少吃点。”
“……”
“还有,最近饮食要清淡点儿,吃软和的食物,辛辣刺激的别碰,多喝热水。”
“我给你开了几盒口服药,你交了费之后去药房取了就可以走了。”
杜庭点点头,少吃点这个要求对他而言其实还是挺难做到的。
不吃,他饿啊。
门开开后,杜庭第一眼看见的是叶嘉青,他眼睛忽的瞪大,“你怎么来了?”
叶嘉青靠在宋南其的肩上,“睡醒了,我就来了。”
“放心,我已经给辅导员请过假了,上午的课我们可以不去。”
倪潇潇打了个哈欠,“也去不了了啊,已经天亮了。”
他们打车回学校。
四个人挤在一辆出租车上,人数没超,但几个男生个头都不小,又是冬天,杜庭因为个子最大,所以坐在副驾驶,叶嘉青则坐在后排的中间位置。
依旧很挤,叶嘉青索性将一只腿搁在了宋南其的腿上,接着扭头,他便看见了对方眼下淡淡的青色。
叶嘉青凑过去,低声问道:“宋老师,你很困吗?”
宋南其嗯了一声,本来以为可以坐在椅子上眯一会儿,但是当来了需要抢救的病人之后,走廊里就没有安静下来过片刻。
叶嘉青把自己肩膀送过去,“喏,给你靠会儿。”
宋南其看着他没动,叶嘉青抬手直接把宋南其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还拍了拍对方,“睡吧。”
接着便是杜庭的叭叭。
“我去,你们在外边是没看那个抢救的场面,也太刺激了,那个人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挨了好几刀,腿上,肚子上,手上,伤得最重的地方是胸口,不是刀伤,我没听清护士说的什么,好像是被什么砸的,肋骨砸断了好几根。”
“送进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心率只有四十几,血压飙到两百多和一百多,血氧一直徘徊在七八十。”
“看着特别惊悚你们知道吧,”杜庭比划着,“那么粗的管子,直接从嘴里插进去,被子直接丢地上的,全是血。”
倪潇潇听完后,却是看向了叶嘉青,后者面无表情。
倪潇潇小声和叶嘉青说:“你说,这算不算老子的债报应到了儿子的头上?”
是不是报应,叶嘉青也不清楚。
但听杜庭这么说,好像真的挺惨的。
杜庭听不见后边的窃窃私语,他还在感叹。
“你说,以后要是我们工作了,遇见这样的,我们咋办啊?”
“你没看见那几个实习生,被吼得一愣一愣的,都快哭了,不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被吼,因为捏皮球捏快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