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钟星惟做好饭看着汤知夏吃完,用商量的语气说:“小夏,我要出差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汤知夏是知道的,公司上半年做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施工队看错了锦鲤池位置,往东偏移了一点,桥往北偏了,甲方请风水大师看过,算好的方位划好的位置,哪里有水生财哪里有桥铺路都算得明明白白,验收时甲方再次请来风水大师,大师拿出罗盘一转,指出方位有误,钟星惟必须得前往解决问题。
汤知夏喝了口粥,今天的粥还行,吃到嘴里没苦味,“行啊,你去”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良浩和小高刚好最近都抽不开身,叫个朋友来陪你吧。”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那我们一小时通一次电话可以吗?”
汤知夏有点不耐烦了,“我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你说我以前也是一个人独居的,现在医生也说了,淤血散的差不多了,你就安心出差去吧,好好工作,我有事会打你电话,这样总可以了吧?”
钟星惟犹豫少时,最终让步,“好,那每天早中晚电话,不能拒绝。”
“成交。”
汤知夏的车开了回来,他一个人开车去了公司,说来也奇怪,钟星惟在的时候他不敢开车,钟星惟一走,什么车祸后遗症统统跟着消散了,摸着方向盘心内毫无波澜,稳稳当当的把车开到了公司。
公司前台还是用着小心翼翼又有点防备的眼神看他,设计部的人还是一见他就集体禁声,汤知夏又绕去商务部,商务部的文员正在焦急核对标书,汤知夏在文员身后站了一会儿,看着她手忙脚乱的盖章,汤知夏说:“我看看。”
“啊?哦,好、好吧。”文员无措的退到一旁。
汤知夏翻开招标文件,大致浏览了一遍招标要求,又翻开商务部做的投标文件过了一遍,越看眉头越紧,指指招标文件上的要求,说道:“招标文件上要求资历五年,要求公司为员工购买五险一金,这些文件投标文件里都没有体现,再重新检查一遍,这种错误不应该发生。”
“好、好的,我重新检查。”
汤知夏点点头退出商务部,走到门口又返回去想叮嘱文员副本也要全部盖章,刚走到门口听到商务员同事们在吐槽:“我们也是头一次做标书,以前都是钟总安排招投标代理公司做的,这次让我们做,我们能做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钟总什么时候回来啊,好乱啊。”
“不过刚刚他说的也对,做一行精一行,他一眼就看出纰漏,难怪钟总这么……”
“别说了,不要在背后讨论上司私事,干活吧。”
汤知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进去,转身回了办公室。
以前公司的标书都是安排给其他公司做吗?等钟星惟回来问问他。
等到六点,汤知夏离开公司后慢悠悠的开着车在街上闲逛,主干道塞车,他把往小巷拐,漫无目的的往前开。
第18章 这里是我家啊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开到新城中学,篮球场快建好了,校区扩大了很多,新的教学楼也快竣工了,汤知夏停下车沿着篮球场往前走,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一张光碟碎成千万片,突然有一片闪现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画面里篮球场地面是破旧的,褪色的,篮球架是掉漆的,穿过篮球场,从跑道一直往前走,是墙面斑驳的教学楼,教学楼后窗旁是一棵老槐树,夏天,槐树上垂着一串串白色的小花,汤知夏闻着清甜的花香盯着窗户看,窗户上一道模糊的人影映进汤知夏眼中,汤知夏的笑容映在玻璃上。
“什么人?后面没灯,注意安全。”
一道声音将汤知夏拉回现实,他回头对保安大叔说:“大叔,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回来看看。”
“回来看母校啊,挺多人回来的,前两天还很多人过来拍照,不过跑到教室后看的人不多,就你和前一阵的一个人,那人跟你年纪差不多,也是这样站在教学楼后面看,看了好长时间。”
汤知夏反应慢半拍,“哦,那挺巧的,大叔,这里以前是不是有棵槐树?那树被砍了吗?”
“嘿,还真就是巧了,那棵树被上次站在这里的那个人叫来吊车拖走了,本来是要砍掉的,那人找了校领导,不知道怎么商量的,校领导同意他把树移走了,移哪去了我就不清楚了。”
谢过大叔,汤知夏又从原地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那棵槐树上有个树洞,总有学生往里扔垃圾,汤知夏想起来了,他跟钟星惟一起想办法把垃圾清理出来了,然后找来稻草将树洞填了起来。
汤知夏在一个天气热到路面烫脚的下午,将一个盒子放进了树洞,然后将稻草塞了回去。
可是他想不起来那个盒子里装了什么,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
回到车上,被他遗忘在座位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汤知夏划下通话键,钟星惟急切的声音传过来:“汤知夏,你终于接电话了。”
“手机忘在车上了。”
“你没在家,去哪了?”他的声音柔了下来,似乎还吁了口气。
“我在新城中学。”
“你一个人跑去那里做什么?想去等我回来陪你,我最多三天赶回来。”
汤知夏说:“我也不知道,塞车了,走着走着就到学校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打算明天去人民公园。”
钟星惟早习惯了他跳跃式的谈话方式,顺着他的话说:“怎么突然想去人民公园了?”
“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很多槐树,这个季节槐树花开了。”
那边静了下来,钟星惟的呼息声轻轻传过来,“等我回来陪你去,我们一起去看槐花。”
汤知夏嘴上答应着好,心里想的却是明天就要去,不等他,不想等。
挂完电话,汤知夏开着车驶离学校,越过两条路,进入老城区,老城区的路很窄,双车道,只能同时容下两辆车,但路上没什么人,两旁的榕树长得又粗又壮,枝条占了半条道,凸起的树根顶破沥青路,顽强的往路面蔓延,汤知夏把车停在两颗榕树中间往前走,越走脚步越快大脑越清晰,这里他以前常来。
一直往前走,那间书屋还在,汤知夏没少在那里换过书,那家书屋的老板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叔叔,他是个武侠小说迷,汤知夏看遍了他书屋里的金庸小说、古龙文集、梁羽生文集,汤知夏曾问过老板,开书屋是不是为了在家人面前正大光明的看小说,老板扶着眼镜笑着说不是,是为了有地方放书。
停在书屋前,门口的藤椅还在,一把只剩下几根羽毛的诸葛亮同款扇子躺在椅子上轻轻摇晃着,汤知夏拿起扇子摇了几下,喊了声:“老板,换书。”
一个神采奕奕的老人顶着一头灰白头发走过来,就着手里的书敲了一下汤知夏头,“来了?换书,换什么书,要看随便挑。”
汤知夏听话的进去挑书,旧文的味道闻起来令他莫名的有种想扑上去的错觉感,白发老爷子拿扇子拍了下他腿,“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你来了,工作还好?”
“好,都好。”
“另一个呢?另一个更久没来了,我都快忘记了另一个长什么样了。”
汤知夏不知道他说的另一个是谁,他连老爷子叫什么都想不起来,礼貌地回道:“伯伯,另一个是谁?”
“你这孩子今天挺怪的,还伯伯,你平时都喊我老爷子老头儿,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另一个还能是谁,跟你粘一块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星星月亮的。”
“钟星惟?”
“是吧,不记得了,你吃饭了吗?来我家吃?”
汤知夏刚想说不用,身后有人叫他,“小夏,你回来了!”
“诶,回来了。”不管是谁,先应着。
他转身,一个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大姐过来扶老爷子,“你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我们都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还好吧?”
“还好。”
“你不用跟我爸聊,他这几天非闹着回来,疗养院也说他精神可以,让我接了回来。”
汤知夏怔了几秒,“伯伯怎么了?”
“你不是知道吗?”大姐指了指脑袋,“老年痴呆,好多事好多人都记不住了,有时候说出来的事都是十多年前的,老房子都没人住,他非得跑过来住,这不,还得我来接他回去。”
“我忘了。”
“你们啊,个个都忙,忘了也正常,我得带他回去休息了,你呢?有回家看看吗?”
汤知夏顺着她的目光往对面街看,一个带院子的房子被一棵榕树遮挡着,汤知夏下意识往那边走,“现在回去,再见。”
老房子院子门没锁,用一截铁丝缠着,汤知夏拧开铁丝推开院门,在门口第二个花盆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开了,汤知夏却不敢推开门。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他家,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可汤知夏不敢进去。
头又开始痛,汤知夏坐在门坎上,头靠着门一下一下撞着,这里是他家啊,怎么给忘记了呢?
怎么能忘!
钟星惟打了汤知夏十多个电话,全都无人接听,从七点打到九点,恨不得马上飞回福州。
他打电话给林良浩,林良浩在医院陪母亲走不开,打给景小高,景小高去上海出差了,只能求助邱凌。
他告诉邱凌汤知夏可能会去的地方,新城中学,人民公园,老城区下楼美巷,大剧院门口,他们小区的垃圾站附近。
邱凌找完人民公园、大剧院、小区的垃圾站附近,又跑去新城中学,最后跑到下楼美巷,一路问一路找,最后看到汤知夏的车,邱凌在一处小院找到靠着门睡着的汤知夏。
他松了口气,心里那股想要一拳揍死钟星惟的念头也随即消散。
邱凌小心的唤他:“知夏,知夏,醒醒。”
汤知夏费力的睁眼,“是你啊,邱经理,你怎么在这里?”
“钟总打电话让我来找你,起来,我送你回家。”
“这就是我家啊,邱经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邱凌以手背探了下他额头,没发烧,恰时钟星惟电话过来,邱凌接通:“找到了,在下楼美老城区。”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汤知夏没听清,但他能感觉得到钟星惟生气了,他向邱凌伸手:“我跟他说。”
“钟星惟,我没事,我只是手机忘记了。”
钟星惟没说话,很重的呼吸声传过来,打在汤知夏心上,弄得他胸口有点闷,他说:“你是不是很生气?你想骂我就骂吧。”
那边声音似乎有点哽,“我是生气,生我自己气,我应该把你带在身边的,让邱凌送你回去,把电话给他吧,我跟他说。”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邱凌一直语气很冷的应着“嗯,行,可以,知道”。
第19章 “小双儿”
作者有话说:周末愉快呀!
汤知夏脚麻了,起不来,他仰着头看着邱凌挂断电话,“能不能拉我一把,我起不来。”
邱凌蹲下,托着他的胳膊拉他起来,满眼痛惜地说:“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我煮给你吃?”
汤知夏想说不饿,又想起钟星惟,怕他真的半夜丢掉工作赶回来,说:“外面随便吃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做饭。”
邱凌欲言又止,“好,外面吃,你车就放这边吧,明天我再过来帮你开,好吗?”
汤知夏说好,刚走两步,又想起钥匙还插在锁芯里,倒回去门口,手放在门上,想推开门看看,却使不上力,他向邱凌求助:“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屋里有什么?”
“好。”
等邱凌走到门边推门时,汤知夏又猛地拽住他手腕,用力合上锁,“算了,不想看了,下次吧,我饿了。”
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汤知夏也不记得屋子里有什么,潜意识的想逃避。
邱凌顺着他,帮他锁好门把钥匙交给他,他又把钥匙放回第二个花盆底下,然后跟着邱凌往外走,一直走到上楼美巷,这里还好,比下楼美巷繁荣一些,街边树下随处可见摇着蒲扇的老年人和围在一起玩耍的孩童。
汤知夏打开窗,撑着手肘靠在车窗边缘,突然说:“前面有家快餐店,他家的炸鸡腿很好吃。”
邱凌放慢车速,“那我们去吃?”
“好。”
那家店隐在老城区的两排旧房子最末,车开不进去,汤知夏带着邱凌慢慢往前走,不需要问路,汤知夏知道该在哪里拐弯哪里进巷口,店老到招牌都看不见了,老板挥着汗忙碌着,大喊道:“随便找位子,要吃什么自己打。”
邱凌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汤知夏指指里面长桌上摆好的一盆盆早炒好的菜,又指着旁边的一摞碗,“那边拿碗,自己盛饭,自己打菜,钱放在门口的篮子里,一份八块。”
邱凌回头看了眼门口,没有篮子,有个铁皮箱,箱上贴着两个收款二微码,还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每份十二元,吃多少打多少,不准浪费”。
汤知夏去打菜,打完又去盛饭,端着碗到门口找到一张空桌坐下,红色的塑料凳早已在岁月的沉淀中退出它原本的颜色,两只凳子各断了条腿,老板还是没舍得扔,把两张凳子叠起来用。
好像曾经有人坐这种凳子时摔了一跤,那人黑沉着脸站着吃完了饭,并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吃了,可汤知夏明明记得那人后来还是经常跟着他来这家店吃饭,只是从来不肯坐这种看上去随时会断一条腿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