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间惊觉,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不应该是不辩善恶不问情由,想要直接给自己的哥哥安上一个“性格莽撞易怒的肇事者”而息事宁人的。
这是心机深沉,这是佛口蛇心。
贺东戈突然发现他并不了解自己这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大哥……”
贺东戈眼里的怒火逼人,贺北宸像是被人看穿了一般,心虚的只想逃离。
“三叔,小宸,”贺东戈不想在外人面前揪扯出自家的不堪,只能无力的说道:“我弟弟还在里面抢救,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追究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如果你们不是真心来关系溪南的,麻烦你们先回去吧。”
“大哥,我没有。”
贺北宸嗫喏着心有不服,但对上贺东戈怒火滔天的目光很快偃旗息鼓,垂着脑袋缩在了一边。
贺州徽一张老脸憋的通红,久居高位听惯了谗言媚语,突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当众指责简直让他丢尽了颜面。
但他偏偏不能再开口反驳,他算看出来了,这里怕是除了魏世勇和小宸就没有一个和他是统一战线的。
可是……贺州徽精攫的眸子不解的扫过楚时的身影。
别人也就算了,楚时不是一直主张收回贺北宸手中的军权么,他怎么也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
……
手术整整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抢救室外那盏揪着人心的灯终于熄灭。
主治医师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急救室走了出来。
“医生,手术怎么样?”
“请问,少帅的家属……”
贺东戈一个箭步上前,焦急的询问:“我是伤者的哥哥,我弟弟怎么样?”
“贺上将您放心,”医师安慰了贺东戈一句,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少帅的手术很成功,只是有些遗留问题需要和少帅的伴侣单独商量。”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落在了陆君砚身上,陆君砚沉稳的声音响起。
“我是贺溪南的伴侣,陆君砚。”
短短的十一个字,说出口的瞬间竟然奇迹的让他一颗焦躁不安的心猛的安定下来。
医师颔首,熟稔的叫出陆君砚的职称。
“陆少尉,少帅的手术很成功,但有些特殊情况需要单独和您沟通一下,请您跟我走。”
程序言突然横叉一步挡在医师和陆君砚面前,“医师,我是少帅的特卫,我……”
“抱歉,程特卫,少帅的情况涉及少帅的隐私,我不能和您透露。”
医师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原则性极强,撂下这一句话就带着陆君砚离开了。
楚时手指捏的咯咯作响,口中将“伴侣”两个字捻磨挤压,半晌才终于抬头。
不急,快了,就快了。
窗口上的幕帘终于被拉开,所有人急忙上前,就连魏世勇都急不可耐的凑近想要看看贺溪南的状态。
贺溪南的脸依旧被那瘆人的毒蝶面具覆盖着,可面具下的半张脸看起来异常惨白。
薄薄的双唇没有一点血色,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看的人格外揪心。
程序言贴着玻璃轻声呢喃了一句:“少帅,醒着呢。”
贺东戈蓦然抬眸,果然,贺溪南垂放在一侧的手微微蜷缩又松开。
楚时不期然的泛起一丝心疼,视线被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攫住,不能动弹一般。
“东哥,军医说少帅任何手术都无法注射麻醉。”
贺东戈点头,这件事贺家几乎无人不知,楚时也知道。
因为五年前他的腺体手术先后进行过不下五次,打从那以后,任何麻醉都对他不起作用了。
这么多年,每次他做大小手术,贺东戈都曾幼稚又迷信的像苍天祈求过,希望手术时他处于昏迷状态。
贺溪南很快被医疗兵推走了,从急救通道直达监护室,他需要监护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回到普通病房。
很快,医疗兵送来了贺溪南体内药毒的分析报告。
贺东戈接过报告一条条看过去,脸色愈来愈黑,犹如乌云压顶一般的冷气不停外放。
不远处的魏世勇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抓着一方手帕不停给自己擦汗。
该来的躲不过!
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终究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就看那张轻飘飘的纸上罗列了对少帅造成的什么样的伤害了!
贺东戈看完报告就交给了程序言,程序言看了过后很快将贺东戈的表情复制了过去,甚至青出于蓝。
楚时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该他知道的东西晚些时候,一字不落的都会以详尽的书面报告发送到他的光脑上,他不需要着急。
可是,他不着急,有人着急。
贺北宸挽着贺州徽走近一步,怯生生的问道:“大哥,二哥怎么样?刚刚那张纸是什么?”
贺东戈冷锋烁烁的目光幽幽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贺北宸。
“没什么?”
贺北宸对于贺东戈的目光有些犯怵,他知道今天他是惹恼了大哥了,所以立刻闭嘴乖乖的垂着脑袋守在一边。
贺州徽看贺东戈这么冷漠的态度,当即有点不高兴。
沉着声斥责:“小宸不能问,我总能问吧?那是什么东西?”
其实贺州池也十分好奇,他猜测和溪南中的毒有几分关系,但又不敢十分肯定。
贺东戈微微抬眸,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三叔,别让我难做。”
说罢也不等贺州徽的回答,对着惶恐不安的魏世勇道:“魏家主,麻烦令公子来一趟。”
魏世勇突然被点名,顿时抖如筛糠,他知道,贺东戈要秋后算账了,可是……
“贺上将,”魏世勇往前碾挪了两步,腆着脸说道:“上将,您没去我家,可能不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来不了,不然我早就把他拉过来给少帅负荆请罪了。”
贺东戈眸色深沉,转头问他:“所以呢?”
“所……所以?”
魏世勇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贺东戈看似平静无波的音调实则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个回答人家不满意。
可是,他也毫无办法,他那个儿子至今昏迷不醒在家抢救着,就是拉过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魏家主,令公子的情况如何我不想知道,只要没死,那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您觉得他没办法自己过来,不如我让奔狼的卫队长亲自去取一趟,您看怎么样?”
贺东戈话里话外尽显客气,可这给人脸面的客气下面隐含的腥风血雨却让人不寒而栗。
奔狼是贺东戈亲手建立的一支特种兵团,近年来,各方传闻奔狼已隐隐有盖过驰狼功绩的风头。
那些所谓功绩谁不知道都是尸山血海中拿命搏来的。
让奔狼卫队长“去取”?
取什么?
魏志勇只是想想就吓得面如土色,特种部队里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折磨人的东西和药剂,智樑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可经不起他们折腾。
“上将说笑了,”魏世勇立刻赔上笑脸,“你放心,今天他就是爬也得给我爬过来!”
魏世勇跑出去几步,联系了自己的老婆。
连线很快被接通,魏夫人温如真的咆哮几乎贯穿整个医院走廊。
“魏世勇你个窝囊废,你死到哪儿去了,你儿子命在旦夕你去哪儿了?”
温如真姣好的面容上泪光连连,看起来分外可怜。
魏世勇心疼不已,可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事关魏家生死存亡,他不能被美色乱了阵脚,也不能妇人之仁。
“如真,让管家带着智樑来第一医院来,贺上将有点事要问他。”
魏世勇平淡又冰冷的腔调让温如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温如真立即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魏世勇你个王八蛋。”温如真漂亮的脸蛋狰狞无比,像一只失了智的夜叉,“你个窝囊废,那贺溪南受伤咱们儿子也伤的不轻,他贸然闯到别人家里来作威作福,还不允许我们反抗了。”
“我跟你说,魏世勇,你别想把我儿子交出去息事宁人,你别忘了我可是温家的女儿,我姐姐是陆峰的夫人,他贺溪南就是一个贺家不要的野种,在这儿给我逞什么威风?”
“魏世勇,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敢把我儿子交出去,我明天就把你魏家闹得天翻地覆,贺家别想仗势欺人,不就一个野种,闹这么大不就是想要点儿好处么?”
“魏世勇,你告诉他们,我温如真赔的起,让他们只管开口。”
光幕骤然变成黑屏,魏世勇一张老脸憋成黑紫,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句话,再拨打,温如真已经将他设置为黑名单。
魏世勇心知自己的小夫人溺爱儿子,肯定不会让他来这里受审,说不定现在都要着手安排转移魏智樑了。
魏世勇转回身对着贺东戈和楚时讪笑两下,又回头拨打管家的视频,可是,光幕终端显示对方无法接收信号。
魏世勇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回头求助贺东戈。
开玩笑,要是让魏智樑这个逆子跑了,他们魏家的荣华富贵也要到头了。
儿子可以再生,但魏家若是倒了,再想翻身可就难如登天了。
“上将,麻烦您的警卫员走一趟,我这个小夫人愚昧,怕是……怕是……”
贺东戈凛冽的眸光突然射来,魏世勇难堪又惊惧的缩了缩脖子。
“不必了,”不远处陆君砚信步游庭走近,脸上挂着一抹冷笑:“知道尊夫人溺爱幼子舍不得,所以我自己把人请来了。”
陆君砚话音刚落,陆君砚的光脑就响起了突兀的铃声。
陆君砚眉眼间敛着风霜雨雪,点开光幕看了眼,抬眸对着魏世勇说道:“烦请魏家主移步十楼,我们一起去听听魏公子的申辩吧。”
……
十楼,魏智樑刚刚经历了一场生不如死的痛苦就见门口陆陆续续走进许多人。
疼痛让他的大脑短暂的宕机片刻,茫然的看着众人片刻,在看到魏世勇时顿时委屈的扯开嗓子就要嚎可一看后面还跟着贺北宸,那一嗓子委屈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爸,北宸!”
魏智樑满脑门冷汗,眼里汹涌着泪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惹得贺北宸一阵鄙夷。
魏世勇尽管已经打算放弃魏智樑了。可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见了他这幅样子不禁老泪纵横。
“哎,儿子,你……”受苦了几个字在魏世勇口中转圜一圈,在看到贺东戈几人目如寒冰的视线后,倏然转换。
“你说你个臭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敢把主意打到贺少帅头上的?”
“爸,你说什么啊?”魏智樑茫然失措的看着他爸。
秀逗的脑袋刚缓慢的转动起来,目光在触及角落里的楚时猛然一顿,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魏世勇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呼在魏智樑头上。
“你个逆子,一天到晚不学无术,五毒俱全,你怎么敢给少帅注射药毒的?你是不是活腻了,啊?”
魏智樑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无助的看向魏世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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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没动也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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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前的记忆猛然涌入脑海,却让魏智樑顿时怛然失色。
他记得贺溪南那诡异的长刀一下下比划在他身上的恐惧感,他当时真的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会在惊惶失措之下一不小心把准备用在陆智身上的药毒一股脑注射进贺溪南身体里。
会议室的门倏然被推开,贺溪南坐在轮椅上被尤光缓缓推了进来。
所有人登时一惊。
“少帅,你醒了?”
魏世勇几乎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一张老脸涕泗横流的冲到最前面,就像是见了他亲爹一样。
贺溪南刚刚经历洗胃换血,身体异常虚弱,尤光推着轮椅一个诡异的走位错开无头苍蝇似的魏世勇。
“少帅精力有限,长话短说,你们都听着就好。”
陆君砚走过来,单膝蹲下,平视着贺溪南的眼睛。
“你还没有渡过危险期,这里我可以处理,快回去。”
“是啊,小南,我们可以处理,你快回去。”贺东戈也上前规劝。
贺溪南摇头,无视陆君砚关心的神色,直接开口问魏智樑。
“未经本人同意任何形式的双性·行为都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魏智樑空白的大脑猛然灌入自己被人挥刀宫刑的悲惨画面,脸色猛的扭曲起来。
断联的记忆一幕幕涌入脑海,魏智樑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所有的经过。
“贺溪南,你个王八蛋,你个野种……你把老子阉了!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他张牙舞爪的想爬过去报仇,却陡然觉得额头一凉,十英寸的长枪管泛着幽幽寒光。
程序言用枪顶了顶魏智樑的脑门,道:“魏公子,你最好别动,万一我手抖一下,说不准你就五官变四官了。”
魏智樑顿时噤了声,又见一双皮鞋缓缓走近,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道:“回答问题!”
魏智樑的窝囊大概是遗传了他爹魏世勇的基因,刚刚还龇牙咧嘴的想要报仇,被程序言的钢枪一抵,吓得头都不敢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