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之风景 ————非寒

青梅竹马是由贺炎炎提出来的。在那一瞬间，郭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把贺炎炎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她怯生生地问。
"没--"
"哈哈，我拍到了一张极顶的！郭誉吃鳖！"拿着手机晃啊晃的，屏幕定格在刚才的诡异上。杨洋从他们侧面走过来，脸上明显地写着"欠揍"两个字。
郭誉看到他，脸色又是一变，"没事你张扬个什么？"说完就去抢手机，但杨洋眼明手快，侧身一避就躲开了，居然还眨眨眼放电，"怕什么？难得有一张留恋，我要拿来做屏保。"
郭誉一听，牙齿都咬起来，"你TMD给我删了！"
杨洋看他脸色，往贺炎炎身后一躲，低声问，"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啊？"
贺炎炎本身还在刚才的惊吓中没有回过神，愣愣地站在那里，看得郭誉心头泛起无限怒火，"你少给我招惹炎炎！出来！"
杨洋看他这回不是开玩笑，讪讪一笑，走出来，"Hei，开玩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呐，手机给你。"
郭誉强过手机就把相片给删了，然后投回给杨洋，把杨洋心疼得不得了，"老兄，这款我拿到手上一个月也没有，你小心点。"
郭誉冷哼一声，牵着贺炎炎的手，就往外走。
"你们去哪？"
"吃饭，炎炎饿了。"
杨洋摸了摸鼻子，等他们走出去，突然坏坏一笑，低头调出一张相片--那也是之前拍的，只是没有亮出来给郭誉看。
郭誉和杨洋算起来已经认识16年了，从小学到大学，也不知道他们是特别有缘还是特别犯冲，总是在同一个学校一个班，连考大学两个人故意填了许多不同的学校，还是读在了一起。
杨洋的妈妈知道这件事情，曾经叹道，这就是缘啊。
郭誉的妈妈知道这件事情，曾经说道，可惜两个都是男的，要有一个是女的，结成亲家多好。
为了这个，杨洋头痛地说，怕是孽缘，遭到他妈妈的猛烈炮轰；郭誉则是想起杨洋如果是女生的样子，全身起了鸡皮，恶......
但不管怎样，他们两个认识了16年，对方比自己还了解自己这件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大一，为了广结良缘，两个人不像初高中那样作息同步，反而像个陌路人似的，甚至在走廊上遇到，打个招呼都觉得有些尴尬；大二，计算机系的所有专业，为了提高大家的协调能力和综合素质，进行破天荒的小组学习试验，四人一组，事实证明，他们两个无论怎样都是有缘--又被分到了一组，当然，还有贺炎炎。大三，贺炎炎向郭誉告白，没料到郭誉当场就答应了。从此踏上他"见色忘友"的不归路。
这是大三第二个学期了。郭誉和贺炎炎的感情趋于稳定。但是贺炎炎总觉得有一种难以安心。为什么会这样，身为一个聪明的女生，她很清楚原因。
是因为杨洋。
说实话，杨洋张得很帅气，性格阳光，成绩又好。对郭誉采取的是一种能忍就忍、不能忍还要继续忍的态度。从大一开始，跟在他后面的是一群痴心少女的期待。可惜他对谁都一个样。
"你什么时候也劝劝杨洋定一个女朋友吧，我们班的女生看他的眼神都好恐怖哦。"
有一天，贺炎炎这样劝被称为杨洋这辈子最好的最倒霉的最不可思议的朋友。郭誉听到这句话，原本就很黑的脸色变得更加地黑，半天才吐出一句，"少管人家的闲事。"让贺炎炎好不郁闷。
后来，她发现，郭誉对杨洋其实特别地在意，只要有杨洋在场，郭誉的眼光总离不开。而且平时郭誉对谁的脾气都还可以，但只要杨洋一惹他，他就像吃了炸弹一样，有好几次似乎都想出手打过去，但终究是忍住了。
"杨洋，你和郭誉是怎样认识的？"贺炎炎终于忍不住问。
杨洋把帅气的头歪了歪，贺炎炎发现，不论杨洋作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不影响他的帅气。"我想想，好像是为了抢一杯牛奶认识的。"
贺炎炎睁大了眼睛，"牛奶？"
"是啊，当时郭誉转到我们幼儿园，谁也不认识，有一天我们吃饭，我看他喝我的牛奶，就一拳打过去，咦，贺炎炎，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当时我还把他打趴在地上哦，不过牛奶就撒了，好可惜。"
贺炎炎拿着原话去问郭誉，她本以为是杨洋胡诌的，谁知郭誉皱着眉头说："怎么那么久的事情他还没有忘记？"她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杨洋的追求者里有一个非常大胆的女生，她低了杨洋一届。最开始她向人打听到杨洋宿舍的电话，每天晚上都打过去找他。谁知杨洋没什么，倒把床位离电话最近的郭誉给烦死了。
"你就不能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你这样吊着人家女生的胃口干什么？"贺炎炎亲耳听到男朋友对杨洋的抱怨。
杨洋当时坐在图书馆靠窗边的位置上，五月的阳光，轻轻杨扬地覆盖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环，让人不能直视。杨洋当时的表情似乎很委屈，撇撇嘴说："你以为我对她说的少啊？从她第一次打电话开始我就说了我暂时对交女朋友没有多大的兴趣。你也听到了，可是她要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郭誉哼了一声，就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了。倒是贺炎炎有一次亲眼见到杨洋拒绝的场面。当时她和同宿舍的女生从外面回来，看到一个女生突然从暗处跑出来捂着脸似乎在哭，把她吓了一跳，往前望去，在幽暗灯光下还站着一个人。
"杨洋。"她认出来了。
杨洋吓了一跳，笑道，"才回来啊？郭誉呢？他怎么没有陪你？"
贺炎炎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杨洋提起郭誉令她觉得有些恐怖--一种从心底泛起的抗拒意识。"啊，我和同学一起出去买东西，他没有陪我。怎么，你没有看到他吗？"
杨洋倒是很坦然，"没有，他今天没有回宿舍吃饭。"
"哦，那好，你回了宿舍看到他，就跟他说我今天晚上打电话给他。"
杨洋很干脆地点头，"那你快过去吧，你同学在那里等你呢。"
贺炎炎立刻逃也似地离开了他。宿舍里的人虽然不是同一个班的，但都认识杨洋，有一个兴奋地说，"那不是你们班上的大帅哥吗？"
贺炎炎听了，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
到了后来，她有些不太喜欢和郭誉在一起的时候有杨洋插足。郭誉和杨洋都发觉了她这一心态。郭誉什么也没有说，她甚至觉得郭誉似乎也很赞成这样，杨洋也渐渐不太和他们一起行动了。
有时候，贺炎炎觉得自己其实是神经质。杨洋人挺好的，对她也是。有什么事情拜托他，他总尽心尽力地完成，而且对人也很真诚。那是真诚正是贺炎炎看上郭誉的原因，只是到了后来，她发现，她的男朋友对谁都真诚--除了杨洋。
这天，班上的体育委员宣布，院里要举办篮球友谊赛，叫男生们踊跃报名。杨洋第一个举手，"啊，还有郭誉！我们两个打中锋，从小学打到现在，我可少不了他！"
于是，郭誉本身在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情况下加入了。贺炎炎偷偷看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很怪，有些伤感，又有些困惑，还有些生气。
打球他们班拿了冠军。功劳最大的是杨洋。他捧着奖状就说，"哎呀，最要谢谢的是我的搭档啦。郭誉，你说是不是？"
郭誉沉着脸说，"滚，少肉麻了！"
杨洋嘻嘻一笑，把奖状塞到郭誉的手上，"亲爱的，你不好意思啊？"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贺炎炎发现，郭誉全身发抖，似乎在尽力压抑自己。
就是这天，贺炎炎发现了他们间的不一般。
庆功宴过后，杨洋显然有些醉了，郭誉黑着脸扶着他有一步没一步地走，贺炎炎跟在后面。
"哥们。"杨洋瘫在郭誉身上吐着酒气，"你有多久没有扶我了？三年还是五年？"
郭誉不说话。杨洋笑起来，"啊，自从我和你说过之后吧？你连我的书都不愿意拿了。"
"炎炎。"郭誉回头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晚上不太安全，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他了。"
贺炎炎的心一跳，直觉郭誉一定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她知道。但是她又不好拒绝，只好道了别。
"你给我走正一点！"远远的，她还听到郭誉的怒斥。她回头看了看，就看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路灯幽幽暗暗的。很是恐怖。贺炎炎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勇气和好奇，在大脑做出反应前，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跟在他们后面！
过了几个弯，居然看不到他们了，贺炎炎心里暗笑自己的傻气，正欲离开，猛地听到旁边草丛里的声音。
"你TMD给我清醒一点！刚才你叫我什么？"
"亲爱的啊，叫不得吗？难道你不是我亲爱的吗？"
"你再说，小心我揍死你！"
"你揍阿，你揍啊，以前你揍得还少吗?哼哼，郭誉，不要以为你有了炎炎我就会放弃你，不会的，永远不会的！"
"你TMD去死吧！你给我起来！回宿舍发癫去！"
"郭誉，抱我！"
怒喝，然后是挥拳的声音。
贺炎炎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走回宿舍的，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郭誉和杨洋。郭誉和杨洋。郭誉和杨洋。
第二天，她看到杨洋的脸上贴着纱布，有人好奇地问是怎么回事，杨洋笑着说，昨天喝醉了，从床上摔得。全班大笑。只有她和郭誉没有笑。她发现郭誉抿着嘴巴，故意不去看杨洋。
"郭誉，你喜欢我吗？"
贺炎炎知道自己渐渐变得像一般不可理喻的女生一样，喜欢问男朋友一些没有营养的问题。
郭誉的回答千篇一律，"喜欢啊。"
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空洞起来。看着郭誉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忧伤，对杨洋的戒备则是一天比一天严重。
"郭誉，我们结婚好吗？"
大四的时候，她问。
郭誉显然吃惊不小，"结婚？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啊。"
她有些失望，"我知道。我是说我们毕业以后。"
她看到郭誉下意识地朝在前面和同学聊天的杨洋。
"这个，我看我们还是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好吗？"
那一刻，贺炎炎觉得自己恨死了杨洋。她恶狠狠地说，"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郭誉被她的态度吓倒了，事实上，所有人都被她的态度吓到了，连在最前面的杨洋也是。他停止了和别人的聊天，望过来。贺炎炎感到有些头晕，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杨洋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得意。她哭了起来，捂着连跑出了教室。郭誉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省起，追了出去。
这件事情，他们之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过。但是贺炎炎越来越无法忍受杨洋的存在。
"我们非得和他一组吗？连毕业论文也是？"
郭誉知道她对杨洋的厌恶，但是什么也没有说。杨洋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和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了，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着冰冷和陌生，这更让她感到难以忍受。
"我问问他。"
郭誉很放纵她，也很照顾她。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无法填满。
郭誉询问的结果是杨洋决定和一个人换组，还有脸上带着的淤青。
毕业论文毕竟占了贺炎炎的大部分精力，她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在意杨洋的问题了。和郭誉一起去图书馆找资料，探讨，总结，课程已经全部修完了。她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杨洋了。
"杨洋最近怎么样？"
吃饭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
郭誉有些讶异她居然会关心那个人，吐出鱼骨头说，"还好。他到哪里都混得开。"
看着郭誉的神色，贺炎炎觉得自己的心被扯得疼。"郭誉。找到工作以后，我们考虑一下结婚的问题吧。"
郭誉这回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回答，"好。"
心头的大石落下。
杨洋彻底要走出她的生命！
毕业典礼很热闹。她想着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就真的和郭誉一辈子都牵扯到了一起，觉得幸福而不可思议，甚至连杨洋也不那么排斥了。
"你看到郭誉了吗？"
照相的时候，她问同学。
"刚此还在这里的......啊，他和杨洋一起走了。"
她听了，有些不舒服，决定去找他们。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班上一个比较大嘴巴的女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郭誉和杨洋在公寓区打架。"
贺炎炎的脑袋里哄地一响，把手上的东西一扔，拼了命地就往公寓跑。
果然是在打架。杨洋已经被打得鼻青眼肿，郭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气喘吁吁地到了以后，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水。
杨洋看到她过来，冲她笑了笑，"炎炎，你来啦？"
郭誉全身蓄势待发，就怕他伤害了她。
杨洋摇了摇头，"放心，该还的，你都还了，其他的你还不起，我也不强求。我走了，以后你自己保重。"
郭誉在他经过贺炎炎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了贺炎炎。可是杨洋真的只是过去。郭誉看着他熟悉无比的背影，突然叫了一声，"阿洋。"
杨洋全身一震，回头看到郭誉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的表情，笑了笑，"阿誉，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就算现在忘不了，五年、十年以后一定能忘。你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这是贺炎炎最后一次见到杨洋。
七年后，杨洋在一次义务献血中感染了AIDS，没有多久就去世了。
"炎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毕业典礼的那天，样样走后，郭誉抱着泪流满面的她不停地道歉，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对她说的。只是那个人已经听不到了。
对不起。
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