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先于法定监护的意定监护。
从此他有权力和义务,在南岸失去民事行为能力的时候,像监护人一样,照料南岸的生活,安排南岸的医疗,甚至决定南岸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宋先生略微恍惚道:“宝贝,你可要想好了。”
“嗯,”南岸谨慎地点头,似乎在一时莽撞冲动表明心意以后,又怕他拒绝,“我信任你,完全信任你,这样的信任和喜欢不同,我把所有的信赖都交给你,在我昏迷不醒即将从世界上消失的时候,我也信任你。”
宋先生觉得协议书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压得他心里有些沉重,有些喘不过气来。
南岸说喜欢他的脸,然后留在他身边三年任他为所欲为;说想争取他心里的位置,结果先把自己整个交给了他。
这家伙......真的是......
一点也学不聪明的废物点心。
“宝贝......”宋先生想笑又觉得眼睛湿湿热热的想哭,他将面前的人搂进怀里,深深地拥抱他,深深地和他接吻。
他们按预约好的时间走进公证处填写公证申请书,公证过程并不顺利,公证员反复确认这两名年轻人感情深厚、彼此信赖,完成一对一访谈及录像。
从公证处出来,南岸问:“宋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宋先生斟酌道:“要说出具体的时刻很难,不过我可以确信,不是第一天,也不是今天。”
南岸若有所思。
宋先生将问题回抛给南岸。
南岸郑重地想了想,重复宋先生的话:“不是第一天,也不是今天。”
每一天的喜欢都是一颗星星。
每一颗星星都璀璨生辉。
要找出具体的时间,就好像在浩瀚的星河里,找到有史以来第一颗闪亮的星星那样困难。
车上,宋先生揉了揉南岸的头发:“宝贝,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南岸按捺不住好奇心,反复追问,宋先生还是什么也不说。
南岸琢磨道:“你终于发现我给你的卡里多出5万块钱,所以决定反过来做我的金丝雀忆苦思甜体验生活?”
宋先生脸色一青。
南岸眼前一亮:“难道说你答应我以后绝不从后面来?”
宋先生脸色一绿。
南岸灵光乍现:“你不会给我订做了一个你的等身仿真实体娃娃吧?!”
宋先生脸色一黑。
“别猜了!”宋先生黑着脸透露,“我是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知道存在、但是从未在现实里见过面的人。”
南岸恍然大悟:“哇,刚做完意定监护公证,你就要带我去见......唔......”
宋先生捂住他的嘴:“不准乱猜,见到你就知道了。”
路途中,南岸车不晕了,头不疼了,连时不时颤抖的右手,也稳当了,整个人处于一种兴奋而紧张的状态中,极其诡异。
宋先生知道南岸在乎形象。可三年来,他从未见过南岸如此频繁地,对着一切可以反光的镜面照镜子,理顺衣领,抚平褶皱,用手指刨一刨头发,恳切地问他,我这样看起来还可以吧?不如我们先回家换身衣服?
宋先生预感不祥。
餐厅包厢外,南岸紧张极了,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宋先生身侧,局促地低着头,指尖在手心里绞来绞去。
宋先生拍了拍他的肩:“紧张什么。”
南岸心脏怦怦狂跳。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从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他来不及回家一趟,换一件更优雅更体面更衬得上宋先生的衣服。
包厢门打开。
南岸心中的忐忑不安沸腾到极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直视面前的人。感觉到有两道慈爱祥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终于鼓起勇气,像小学生一样怯生生地喊道:
“伯、伯父好!”
江教授脸上慈爱祥和的微笑一滞。
第40章 Farewell(1)
南岸抬起眼睛,当场愣住了。
宋先生头疼。
“你们好, 我是江延, 今年38岁, ”江教授礼貌地与二人握手, 微笑仍然优雅得体,“所以叫我伯父,真的是太客气了。”
宋先生解释:“江教授近期会在这里参加一个会议, 日程排满了, 不过答应我们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把团队也安排过来, 做完你的手术。”
南岸呆呆的,然后突然“耶”了一声,猛地扑过去抱住宋先生, 力道之大,用劲之猛,差点把毫无防备的宋先生扑到门板上。
“不用去北京了!”
南岸高兴得能一口气喝下十杯珍珠奶茶,结果喝第一口的时候,他就被珍珠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宋先生扶额, 丢人。
他拿走南岸的珍珠奶茶, 将奶茶倒进新的空杯, 将珍珠留在原来的杯子里,并往里面放了个小瓷勺,“以后不要珍珠和奶茶一起喝, 容易呛到。”
南岸最近总是被液|体里的颗粒物呛喉,宋先生都怕他哪天被芋圆堵到气管。
江教授见怪不怪:“或许是肿瘤压迫神经系统导致的吞咽困难。”
南岸沉冤昭雪:“我就觉得是脑瘤干的!宋先生还说我什么都甩锅给脑瘤!”
他满怀希冀:“教授,我上学期期末挂科也是脑瘤干的对吧?”
江教授的笑容一僵:“我觉得这两件事情可能没有太强的联系。”
南岸不死心地问:“那我上学期四级没考过,肯定是脑瘤压迫到我的听觉神经,所以听力部分做得很差对吧?”
宋先生微笑:“宝贝,听不清和听不懂是两回事。”
江教授笑了起来,趁南岸去洗手间的功夫,单独对宋先生说:“心态还可以啊,那天怎么突然就崩了。”
宋先生半喜半忧:“他留在我身边还好,一听到要离开我就开始闹,真的离开我却又安安静静不闹了。”
江教授道:“他很幸运,前期那种极轻微的颅脑占位性病变,一般来说连明显症状都没有,能发现纯粹是运气。但我必须说明,一切手术都有风险,如果不是他的情况恶化得太快,我是建议保守治疗的。”
宋先生心里始终惦记着成功率的问题。
“这我什么都不能向你们保证,”江教授沉吟道,“不过也不用担忧过度,会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我一般来说不会收。”
有医生愿意收治,情况总是乐观的。
宋先生问:“后遗症方面?”
江教授道:“这我更不能保证了,尽量控制在较轻微的范围。”
宋先生稍微安心。
快到家的时候,南岸想下车慢慢地沿着街道走回去,宋先生陪着他。
夕阳缓缓沉入这座钢筋水泥铸就的工业化城市,浅淡的澄金色余晖在大厦间来回折射,煦风拂过,倦鸟唧唧喳喳地归巢,地面上拖着两道斜长的影子。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
宋先生心底一片宁静祥和。
南岸:“我真的以为你要带我见你爹。”
南岸要是能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宋先生道:“我有点怕江教授开颅以后,摸不清你的脑回路。”
南岸手里的珍珠奶茶被宋先生强行夺走了珍珠,本来就委屈,闻言他更是委屈极了:“我们刚单方面领完半个结婚证,见家长很正常啊,况且你说我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但是从未见过,可不就是你爹么。”
宋先生微笑:“倘若我要带你去见我父亲,那不叫惊喜,那叫惊悚。”
南岸怔了怔:“哪里惊悚了?”
宋先生的家事,南岸一无所知。
宋先生看着他:“你能想象一个超过50岁的男人,还在孜孜不倦地玩比你还年轻的小孩吗?”
南岸吓得往宋先生身边一缩,懵懂地摇摇头:“不是吧,钱有这么大的魅力?”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宋先生浅显易懂地解释,“一个能随手满足你所有的任性和虚荣心、每天在你耳边强调他爱你、把温和的控制伪装成宠爱的人,和一个磕磕绊绊跟你平等谈恋爱,时不时还和你吵架的毛头小子,你选哪一个?”
南岸不假思索:“我选长得好看的那个。”
宋先生哑然。不知道该教训一下这家伙,还是应该为此感到欣慰。
南岸认真地想了想宋先生的话,道:“如果对于我来说,更真实的感觉是被宠爱而不是被控制,为什么不选择前者呢?”
宋先生渐渐收敛了微笑,语调依然温和:“宝贝,宠爱和控制到底是不同的。如果我掌握了你的控制权,就算你痛苦得快要死掉,只要我告诉你那是快乐,你还是会哭着觉得那真的是快乐。渐渐地,你会丧失你的自主精神和感官,变得不会思考,每天都在被动地等着我灌输意识。那时候的你,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
而是个高级成人玩具。
被宠坏的人还能从打击中走出来继续生活,被玩坏后扔掉的玩具连人都不能算。
这一套流程宋先生相当熟稔。
南岸先是听得一知半解,后来越细想越感到可怕,最后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晃了晃宋先生的手指:“那你以后会这样对我吗?”
“我早就提醒过你应该察觉到危险,你不听,”宋先生低头凑近南岸的耳畔,以危险的口吻低声道,“你要是真的离开我,我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也不能保证。”
在关系伊始,糟糕的磨合期内,南岸总是在被没什么经验、还不懂如何在床上照顾情人的宋先生弄得很疼很痛苦后,却还带着某种渴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那时候,宋先生就怀疑,他是不是无意间对南岸使用过类似的控制手段。
所以得知南岸纯粹是喜欢他的脸时,宋先生心中郁结,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南岸实在是个不宜想太多的人。
吸管一空,奶茶喝完了。
这样的事情就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宋先生无奈地笑笑,心思真正单纯澄澈的人,虽然有时候傻傻的,可到底是不容易被洗脑控制。至于那些轻易就被洗脑的,或许是智商和野心不匹配的缘故,简而言之,蠢货。
刚好经过路边的流动垃圾车,南岸放弃思考,跑去扔垃圾。
一不小心把小区门禁卡也扔进去了。
他有个习惯,上公交前先准备乘车码,到小区门口前先取出门禁卡,进了电梯就马上掏家门钥匙。
完了完了。
南岸望着垃圾车跃跃欲试。
宋先生一看那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脸色阴沉地将他拖走,“你再敢往垃圾车里面跳,我以后就开着垃圾车来接你!”
“唔......”南岸被宋先生强行拖着走,还念念不忘地回头看着垃圾车,“宋先生你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兆啊!”
第41章 Farewell(2)
宋先生简直搞不懂,“你不是出门在外一向在乎自己的形象吗, 为什么还想着要往垃圾车里面跳?”
南岸自有一套逻辑:“就算跳垃圾车, 我也还是个帅哥, 但门禁卡不捡就真的没了啊。”
好有道理哦。
宋先生微笑:“那我们下次扔东西以前, 先看看手里有什么好不好,帅哥?”
南岸挠头,望天, 吹口哨:“脑瘤压迫到我的视神经了。”
等手术完看你把锅甩给谁。
宋先生笑而不语, 忍一时风平浪静。
手术是大事, 宋先生问南岸是否确定不告知家里人。南岸摇摇头, “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医生和环境, 这时候再告诉家里,除了让他们担惊受怕,还有什么用?”
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如果他能安然无恙,何必让家人惊吓一场;如果不幸死亡, 提前让人郁郁不安以泪洗面有什么用。家人对他再好, 失去他的时候也铁定会自责为什么当初不对他更好一点。
宋先生瞬间感觉到沉重的压力落在他的肩上, 医生是他找的, 医疗是他安排的,手术也是他的决定,他是南岸的意定监护人, 不久以后还要在南岸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这一切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南岸出了什么意外,他面对的不仅仅是情人的陨落,还有南岸的家庭、朋友以及太早结束的不幸人生。
这样的责任和代价过于深重,令宋先生难以负荷,他潜意识里想抛开。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能为南岸提供最好的照顾,万一南岸的家人接手后,拒绝承担手术风险,选择保守治疗,贻误了最佳的手术时机怎么办?
南岸不完全懂得宋先生的担忧。
在他的认知里,宋先生始终温柔,始终强大,动动手指就能摆平一切。
而且患病的是他,冒险的是他,会瘫痪残废的是他,会一觉不醒的是他。宋先生会亏损,会难过,但他还是那个温柔强大的宋先生,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而不会像南岸一样长眠地底,或者遭遇不可挽回的惨痛和不幸。
所以宋先生为南岸担惊受怕,让南岸有种极度自私而扭曲的快乐。
宋先生说:“手术前回家见见父母,见见你的哥哥妹妹吧。”
南岸给他看12306的订单页面,“我正好也有这个打算。”
南岸第一个去见的,是大哥。
大哥很忙,和他一起吃了个饭就匆匆赶着接待客户,留在家里招待他的,是未来嫂子。
嫂子埋怨:“你看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兄弟来了都不好好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