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独一无二。”
“但你是可以找到替代品的。”我用很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被子很柔软,但我感觉我的四肢很冰冷,“承认吧,我们对彼此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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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天才,这一点,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
毕竟一本薄薄的数学书,我从前翻到后,只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就能记下所有的知识点,并能融会贯通。
我很适合跳级读书,但我不喜欢这样,我懒得要死,想留出大把、大把的时间寻找快乐,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我是想和赵星一起长大——毕竟赵星太蠢了。
赵星以前是那种很受男生和女生喜欢的性格,初中的时候,他很讲义气,脑子又不够聪明,就经常被骗。
有时候是被骗光了零花钱,有时候是被骗到巷子里挨一顿打,有时候是被骗得跑了半座城,却收到了一条短信“愚人节快乐”。
他对很多人初次都不太设防,但对我,却总抱有警惕心。
我会提醒他,但只提醒一遍,他不听我的,我就任由他被人欺负。有一次,他被骗光了零花钱,只能啃馒头就咸菜,我吃着精致的便当,并没有分给他一口的打算。
他吞完了最后一口面包,举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水,他说:“崔明朗,你是我的朋友么?”
我夹起一片肉,慢吞吞地吃了,说:“我提醒过你。”
“你提醒过我。”塑料瓶被他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他低着头,刚好遮掩住了他的表情,“怪我太笨。”
“你的确是个笨蛋。”我将还剩下很多菜的便当向他的方向推了推,漫不经心地问,“你要吃么?”
他顺手将我的便当扔进了我们共用的垃圾桶里,他说:“崔明朗,我不是你的狗。”
我镇定地看着他,我说:“你可以继续和你那些朋友来往,反正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里像是藏着愤怒的火焰,手指的关节都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有一瞬间,以为他会打我。
但他还是没有打我,只是扭过头说:“你真是个变态。”
变态么?
如果说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兴趣,唯独关心一个笨蛋的话,我的确是个变态。
如果不懂得如何正常地对一个人好,总是在对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试探的话,我的确是个变态。
那之后,赵星像是故意和我对着干似的。
我提醒他,他却向反方向狂奔,他撞得遍体鳞伤,我只会冷眼旁观。
后来有一次,我干脆懒得提醒他了,我想,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路,他愿意撞南墙,那谁也拦不住。
我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赵星拎着书包早早离开,我知道他是要陪他的朋友打架。
我扫了半列桌椅,眼前却多了一道阴影,我头也没抬,问他:“你是拉下什么东西么?”
他伸出脚,踩着我的扫帚,他说:“你这次怎么不提醒我了?”
我避而不谈,只向外扯了扯扫帚,说:“你抬脚。”
他并不听我的,重复问了一句:“你这次怎么不提醒我了?”
我抬头看他,说:“我懒得管你,不行么?”
“不行。”他这话说得理直又气壮,“你是我的朋友,你干嘛不管我。”
“谁是你朋友。”我死鸭子嘴硬。
“你,你,你,”他一把把我的扫帚抢了过来,“别不管我,好不好?”
“你不是叫我,别拿你当狗么?”
“你要是不抛弃我,当你的狗又算什么?”
我彻底没脾气了,我说:“赵星星,你不够聪明,以后我劝你,你得听。”
“好,我听。”
我说:“赵星星,如果你拿我当你的朋友,我就永远是你的朋友。”
“好,我们永远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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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承诺言犹在耳,只可惜时过境迁,谁都不是曾经的模样。
赵星不愿意承认,但也无法反驳。
我有我的广袤森林,他有他的宽阔海洋,我们早就不适合在一起。
这出名为爱情的闹剧,是时候中止了。
第38章
尽管睡前的谈话不太痛快,但我这一觉睡得还是比较香甜,毕竟我的睡眠质量一贯很好,这个枕头也是真的很舒服。
睡醒睁开双眼,先见到的是漂亮的胸肌,我有点想捏,但是忍住了,我发现赵星的手搂着我的腰。
“我的睡姿应该很好。”我的嗓音有点沙哑。
“你睡着了,我把你搂过来的。”赵星直接承认了,边说边做了点不可描述的事。
我没生气,但很直白地说:“你别再揉了,痒。”
赵星也听话,没揉,就是一个翻身,直接压在了我身上,他说:“没上你一次,总觉得亏了。”
我倒也不害怕,就是觉得他真的很沉,或许该减肥了,我回了他一句:“我不觉得亏,毕竟你某些方面的能力太差,睡了那么久的情人,被我睡一次,就惦记上我了。”
赵星亲了亲我的嘴角,他说:“你技术这么好,睡了不少人吧?”
我懒洋洋地回他:“天赋异禀,你羡慕也没办法。”
赵星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下了,我提了几分精神和他接吻,我们足足亲了小半个小时,他才松开我,平躺到了我的身边,说:“我舍不得离开你。”
“习惯就好了,”我向上提了提被子,“我也舍不得你,但真这么继续过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
赵星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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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起得早,赵星和我一起去吃早饭,我们在餐厅里碰到了许诺,许诺冲我们打了个招呼,但是直接拿着托盘去了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似乎很怕我叫他一起吃饭。
我和赵星也没什么可聊的,吃完了饭,赵星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音乐剧?”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你查了我这几天的行程?”
“之前派人保护你,你知道的,之前的形式不太好。”
“没必要去,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
赵星叹了口气,说:“那要不要找个咖啡店,或者,找个什么地方玩几天。”
“没这个必要,你也该回国了。”我和赵星太熟了,熟到没什么激情,也没什么相处的新意,“该回去赚钱了,赵董。”
“没有你,赚钱也没什么意思。”
“没有钱,那情形会比现在糟糕一万倍。”
赵星低头把一块牛排切碎,又交换了我和他面前的餐碟,他说:“我不建议你和许诺继续交往下去,你要听理由么?”
我不是固执己见的性格,我说:“要听。”
他看了我一眼,说:“他生了重病,活不了多久了。”
“哦。”
“就一个‘哦’?”
“那不然呢?”
我一直在思考许诺的行为表现,他过于圣母也过于无私了,要么他爱惨了我,要么他图谋着什么,要么是其他的理由。
赵星直接告诉我了答案,我竟然也没有很意外,人之将死,很多事情就会看得不一样,这也正常。
“你有些喜欢他的。”赵星拧碎了青柠檬,涂抹在了秋刀鱼上。
“是有些喜欢,”我慢吞吞地吃着饭,“但他本来就比我大了那么多岁,比我先死,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他离开了,你不会难过么?”赵星的表情很奇怪,他像是重新认识了我似的。
“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没分手,我或许会有些难过的,”我吸了一口橙汁,甜甜的,“但更大的可能是,我们那时候早就分手了,那他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联呢?我们甚至,连恋人都算不上吧。”
赵星不再打扰我用餐,我吃得还算开心,中途还要了三份特色海鲜汤,叫人给许诺送了一份。
赵星用勺子搅了一下汤,说:“我死了你会难过么?”
我没什么犹豫地回他:“会。”
他用双手举起汤碗,咕咚、咕咚地喝了,放下碗说:“回国之后,我看看能不能走特殊途径,尽快办完离婚手续。”
我回了一句:“好。”
他站直了身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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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星离开后没多久,许诺端着一盘子甜点坐到了之前赵星的位置上,我等他吃完了所有的甜点,才问他:“你得了什么病?”
“啊?”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挣扎,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我的问句其实是肯定句,用很轻的声音很快地说,“肺癌。”
“中期?”
“晚期。”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说:“还好,应该不会很痛苦。”
“遗传病,我们家人基本都是因为癌症没的。”许诺看起来不怎么害怕,也不怎么难过。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生病之后没多久。”许诺一边笑一边摇头,“本来以为很快就会被你甩掉,想着也不要告诉你了。”
“还有多少时间?”
“积极配合治疗的话,大半年,放任自由的话,三个月。”
“我可以送你去更好的医院。”
“算了,太痛苦了。”
窗外的阳光洒在许诺的脸上,让他有一种奇异的献祭感,他说:“要和我分手么?我知道你怕麻烦。”
我举起手中的叉子,戳了戳他的脸,我说:“时间太短了,我应该还没玩腻你的。”
他的眼睛染上了一抹温柔和希冀,他说:“你要给我送终么?”
我回了他一句:“看你表现。”
他就很高兴似的,说:“很高兴能遇到你,崔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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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星离开了餐厅,直接去了机场,离开了意大利。
我和许诺在意大利又玩了半个月,才飞回到了国内,下了飞机,我就把他送到了知名的医院,医生检查后给了我们一个时间,和许诺说得差不多,三个月到半年。
有时候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不堪,以为会纠缠很长的时间,但可能一转眼,人就没了。
我并没有因为许诺生病,而给他什么优待,他还是要承接我过于旺盛的欲望,然后第二天围着围裙给我做早饭。
我挑了下本地的墓地,让许诺选,许诺看便宜的,我干脆选了最贵的那个,说:“就这个吧。”
一块墓地加上二十年保管费,刷了我大几十万,许诺很感动,配合我玩了很多之前他不敢玩的花样。
他的身体一天又一天地虚弱下去,我也开始物色新的情人,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我没有和新人上床,也没让许诺知道这事。
但有一天,我们草草地上了个床,他主动提了一句:“你别委屈自己,该找新人找新人。”
我捏了一把他的耳垂,说:“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我。”
他闭了闭眼,说:“你真是个玩咖,但我竟然觉得你这样也正常,我看我是疯了。”
“你没有疯,是我不太正常。”
你只是要死了。
第39章
冬天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来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年终总结大会,我拿了一圈奖,也受院长的委托,邀请我的合法丈夫赵星莅临指导。
我拨通赵星电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们大半个月没联系了,上次联系的时候,他告诉我,离婚手续快办完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赶在许诺离世前。
他这么说了,我就很清楚,离婚手续绝对不会在许诺离世前办完了。许诺不想和我结婚,赵星不想给我再婚的机会,至于我,其实并没有想折腾的打算。
许诺是我和赵星的第三者,是我放不到台面上的情人,我曾经短暂地想过多喜欢他一点,但很可惜,他命不够长,我也只能把快量变成质变的感情收回去,然后一点一点地给自己做情感铺垫。
——我很擅长这个的,不然怎么能那么从容地和赵星说:“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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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熬过了平安夜,没熬过圣诞节,他在医院里走得很安详,是睡梦中走的。
那天临睡前,他的精神头很好,和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紧赶慢赶,总算把小说写完了。”
我就问他:“我可以看看你的小说么?”
他摇了摇头,说:“别看了,我会社死的。”
他这么说了,我也不强求,只是问他:“你还有什么遗愿么?”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不会和我结婚的。”
我捏了一把他有些干的脸颊,说:“之前在意大利的时候,你如果答应了,我会的。”
他摸了摸我的手指,说:“但你不会幸福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可以不和赵星离婚么?”
我没什么犹豫,直接回他:“不行。”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许诺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年人似的,“总觉得你离婚以后,会生病,甚至会……”
许诺没说出那两个字,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枯燥和无聊,有太多没什么牵挂的人,选择那条路了。
“我不会的,”这句话我说得很认真,“赵星还活着,我舍不得死的。”
许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嘟囔了一句“你真是个混蛋”,转过了身。
这是自他入院以来,第一次背对着我睡着了。
他在睡梦中悄然离世,没有看到圣诞节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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