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会对此感到不悦。
“你的手指裂开了,整个人蜷缩在床铺里,晚上冷得裹紧了被单。”
“明明有洁癖,但是拧着鼻子去无人打扫的路边卫生间,去一次,就要缓好久,才能吃得下饭。”
“你去找我的老板理论,他打你,我想打回去,你却握住了我的手,告诉我,不要冲动。”
“你明明那么聪明,却被学生家长挑三拣四,最后还被克扣补课费用。”
“你喜欢我,愿意和我一起私奔,却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就越来越后悔,我怕你会永远过这样的日子,也怕我们根本凑不齐学费和生活费,上不了大学。”
那些尘封的过往,我还记得,但我没想到,赵星也记得这么清楚。
我的内心百感交集,但实在不想叫他再难过下去了,只得说:“过去的过去了,想这些干什么呢?”
赵星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口:“有时候我也会后悔,当初或许不应该对你死缠烂打,如果没有我,你会过上更自由洒脱的生活……”
“但我从来都没后悔过,”我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过上更自由洒脱的生活,也可能因为觉得世界太过无趣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可能因为毫无约束,选择去做一些我认为正常但足以毁了我一生的事。”
“赵星,你的确改变了我的一生,但不是向坏的方向。”
“甚至可以说,你是我的启明星。”
赵星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如果不是正卧病在床,我确信他会直接跑过来抱住我。
我想了想,走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说了一句发自内心的情话。
我说:“赵星,不要胡思乱想,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
“好。”赵星只说了个单字,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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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星在术后的第三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可以慢吞吞地走一小段路,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躺在床上的人换成了我,在短暂的适应期后,药剂的剂量加大了,除了呕吐,我的肌肉开始酸痛,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和化疗的反应几乎一致。
赵星虚弱地坐在我的床边,我怎么叫他躺回床上他也不听,只是执拗地盯着我。
他亲自喂我喝汤,我很想给面子喝光光,但吞咽了一半,就忍不住干呕。
我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因为赵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用中文、英文和我并不懂的语言和对方沟通。
我缓了一会儿,过了劲儿,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新语言?”
“在意大利的时候,”赵星喂我漱了口,帮我擦了擦嘴角,又拎着装着秽物的塑料盆缺了洗手间倾倒,回来之后,继续说,“当时有个合作方比较难搞,突击学了学。”
“你的时间管理能力不错。”我调侃了一句,毕竟能一边泡情人一边谈合作一边学语言一边还能哄我。
“我没在那个情人身上浪费多少时间,也并不喜欢他,”赵星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资本家做派,甚至像个人渣,“原本的打算是事后给他一笔钱补偿,但他打了你,我就只有报复他的念头了。”
“你这是骗钱又骗色。”
“从一开始就是赤裸裸的金钱博弈,要么我吞了他们,要么他们吞了我,那人我们互相麻痹对方的棋子,没撕破脸之前,当然是浓情蜜意,等撕破脸,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我想了想,鼓了鼓掌,说:“你真冷酷。”
“向你学习,”赵星倒也不以为耻,“你当时为了救我们的公司,也偷偷地出卖色相。”
我倒是真有些惊讶了,我一直以为,我将这段过往隐藏得很好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他。
“你进去之后,”赵星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被你骗钱骗色的男人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金钱上的帮忙。”
我从记忆深处翻找到了关于那个男人仅剩的一点记忆,只记得他被我驯服后,肉体关系十分混乱,后来好像出国联姻去了。
“然后呢?”
“我说,暂时不需要,他就笑了很长时间,等笑够了,就说要给我讲个故事。”
“他都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赵星的声音很轻,“他说了你是怎么勾引他,怎么驯服他,怎么利用他来帮我,又怎么抛弃的他。”
“那你听了这些,有什么想法?会觉得我无耻么?”我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偏偏想听赵星说出口。
赵星也没有让我失望,他说:“我没想到,你曾经那么爱我。”
爱到即使在关系最僵硬的时候,依旧想尽办法,挽救对方的事业。
“当时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一些人虚与委蛇,换取你成功出狱,但这通电话,改变了我的主意。”
“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隐瞒的事,又心疼你,又埋怨自己。是我太无能,拖累了你。”
“我也有一点点生气和难堪,因为如果我知道你的想法,当年一定会选择阻止你。”
“换位思考,你不会愿意我通过这种途径,把你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生气又难堪的模样,也不想再隐瞒你任何事。”
“最后我和你谈了谈,选择相信命运。”
我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耳垂,说:“你做得很棒,我很高兴。”
第99章
我的病情有了很大的改善,只是后续免不了定期吃药。赵星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他准备戒烟戒酒戒乱搞,我对他莫名很有信心。
我们出院的那天,是个晴天,医院附近就是个花园,樱花开得正艳。
我想买公园里的樱花雪糕,赵星不太赞同,但最后还是付账买了一个。
我拿着雪糕,问他:“你一半,我一半?”
赵星摇了摇头,说:“都是你的。”
我慢吞吞地咬着全部属于我的雪糕,心情一点一点变得更好。
公园里有很多老人、夫妻、孩子,像我们这样的男性情侣倒是也有一些。
我的牙齿一直不算好,吃了一会儿就不想再吃了,递给赵星,说:“别浪费。”
赵星看了我一眼,在我以为他会嫌弃我的牙印之前,俯下身咬了一口,说:“你可以慢慢吃。”
我继续慢吞吞低舔雪糕,赵星指了指远处的樱花,问我:“好看么?”
我轻点了下头,赵星就拿起他很昂贵的手机,啪啪啪拍了几张照片,传到了我的微信里,又问我:“要去划船么?”
“好啊。”我答应了。
我们两个奔四的男人,很幼稚地选了那种脚踏的游船,内舱锈迹斑斑,我看了一眼内测印的船只日期,发现它比我和赵星年纪还大一点。
“要换船么?”工作人员问。
“不用。”我和赵星异口同声地说。
我几乎是有些怀念这种船的。
我和赵星十多岁的时候,就是一起坐这种船,从湖的一端,蹬到湖的另一端,那时候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分享不完的零食,有时候聊累了、吃累了、蹬累了,就伸展四肢,任由船随着湖水飘来飘去,偶尔我们视线相对,总是忍不住笑。
少年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极大极大的快乐了。
当然,长大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当年蹬起来有些吃力的船,现在蹬起来已经很轻松了。
我和赵星像两个幼稚鬼,碰到年轻的情侣,就用力蹬几下,将他们甩在身后,倘若碰见情侣中的一方有人争强好胜,情景就变得有意思极了。
我们两个稍稍发力,总能轻易取得“胜利”。
等我们终于感到疲累,湖面的景色也变得更加诱人,波光粼粼,仿佛有无数钻石闪闪发光。
赵星拿起船上的水舀舀起了一舀水,凑近看了看,又重新倒了回去。
他笑着说:“回头送你一颗漂亮的钻石吧。”
我靠在床头,问他:“我要钻石,又有什么用?”
赵星反问我:“钱放在银行里积灰,又有什么用?”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最后只好说:“不要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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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结束了游玩,回到了家中,赵星去厨房做饭,我打开了电视,准备伴随着电视的背景音玩手机游戏。
很偶然地,我听到了一则新闻——“近日,丰南集团柳枝深、柳枝蔓、柳枝茂等人涉嫌故意杀人罪、组织卖淫罪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新闻的播报只有三分钟,互联网上一片太平,没有任何官方的或者民间的营销号跟进,我搜索了几个小众的论坛的讯息,终于确定柳家倒了。
那个派人引诱赵星,又拍下照片快递给我,已经兴旺了上百年的柳家,就这么倒了。
赵星趿着拖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我的身边,他问我为什么盯着他看。
我想问他,柳家倒了是不是他出的手,但想了想,没有再问。
因为我想不到,除了他出手以外的可能。
大多数的资本家都留着肮脏的血,手上或多或少都有点犯罪过往,但我不希望赵星变成这样。
他是个好人,或者是个坏蛋,都不妨碍我爱他。
但我是真的不想和他一起玩铁窗情。
我勾了勾他的小拇指,说:“答应我,以后不要违法犯罪。”
赵星回勾住了我的小拇指,说:“我答应你了。”
又过了几秒钟,他说:“柳家的事是我干的。”
你看,我们总是这么了解对方,默契十足。
我们在柔软的床上做让彼此都快乐的事,因为太久没做了,这一次搞得格外激烈。
搞完之后,我难得有点脱力,但赵星舍不得放开我,他细细地亲吻着我的脸和脖子,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放弃了。”
“什么?”
“我放弃搞你了。”
“哦。”
或许是我的态度太过平静,赵星抬眼看了看我,很轻易地把我摆成了不可描述的姿势,他沉着脸威胁我:“说点好听的,我放过你。”
我用脚踩了一下他的耳垂,笃定地说:“你舍不得。”
赵星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把我放过了,他说:“我去洗澡。”
我用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声说:“洗什么澡啊?”
他长叹了一声,没有试着挣脱,只是叮嘱我:“明天还要去公司的……”
床摇啊摇,赵星的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位置晃啊晃,我玩弄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挺想在那里打一对钻石钉的。
但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
他总归是我的爱人。
我也舍不得的。
第100章
出院以后,或许因为赵星已经忙完了那一阵,并没有急着上班,而研究院新的院长还没到位,程序上还是乱七八糟,我也懒得上班,于是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细细聊天。
过去那些隐瞒的过往、尘封的误会逐一解开,每一次交谈,我都能明显地感受到,我更喜欢赵星了一点点,而赵星看起来比我更上头。
具体表现在有一天傍晚的时候,我们聊着聊着,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他说:“崔明朗,我把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你吧?”
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一句老话。
看一个男人爱什么,就看他的钱花在哪里。
赵星愿意把所有的资产都转给我,足以证明至少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那倒不必,我花不完。”
赵星被我拒绝了,他不太高兴,面上倒不显露,但我能看出来。
我慢吞吞地喝了半杯红茶,见他还是不高兴,开口哄了一句:“我喜欢你一点点养着我的感觉,如果你把钱都给了我,我会失去很多快乐的。”
赵星没问这句话的真假,但他显然被哄得有些高兴,他是个聪明人,也就不会问让人扫兴的话。
他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直接把我压在床上亲吻,亲着亲着我们的体位换了一下,我糊里糊涂地和他做了床上运动,等到汗涔涔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今天的不知道第几次了。
过去的厌烦与疲倦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瘾,我们正在热恋,又有着莫名的信心,仿佛会一直热恋。
我和赵星十指相扣,心脏贴着心脏的部位,身体紧密地镶嵌在一起,赵星像啄木鸟似的,轻轻地亲着我的嘴唇,我任由他亲着,浑身上下汗涔涔的,我说:“快做死在床上了。”
他闷笑一声,胸部的肌肉摇晃出很好看的形状,他说:“那不是很好?”
我的思绪停顿了片刻,赞同道:“那的确很好。”
赵星用他不可描述的地方顶着我不可描述的地方,他说:“死亡是很久以后的事,我们先想想眼下的事吧。”
“比如?”
“比如,我们的新婚蜜月,你有什么主意?”
我张了张嘴唇,有点想提议去之前我和赵星私奔打工的那座城市,但想了想,说出口却是:“和上次的蜜月旅程一样吧?”
“一样?”赵星表达了疑惑,但没有生气。
“嗯,一样,”我对那次蜜月旅游其实没什么印象了,记忆中的,就是我和赵星一直在冷战一直在较劲,他找情人我也找情人,白天在旅拍的镜头下凹陷出丁点甜蜜,夜晚却拥抱着他人的肉体,“我想用的记忆覆盖掉那些不太美妙的记忆,况且上次我们玩得也不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