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真使劲儿了啊,牙口挺好。
雍极浦抽出纸随意擦了一下嘴唇,拭去血渍。
“还生气吗?”
“不。”话虽如此,元灯却歪坐在座位上,背对着雍极浦。
刚才还感叹他长大了,这一幕瞧着还是以前那个爱耍性子的小少爷。雍极浦摇着头无声地笑了笑,探身从后座拿了章毯子,展开铺在元灯身上。
“盖着。”
闻言,元灯动了一下,指尖刚搭在毯子的边缘,就被雍极浦眼疾手快地摁了回去,“小灯,听话。”
“……”
元灯缩在毯子里不动了。
汽车发动,夜晚的风从半阖的车窗灌入车内,悠悠然地在车内打了个圈,风声像是最好的催眠音,带走车内热气的同时,也将元灯的意识慢慢抽离走。
等元灯迷迷瞪瞪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被褥松软,鼻尖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木质香,醇厚而温暖。元灯动了一下,发觉他掌下是一躯柔韧而紧实的肌体,烘热的暖意从肌肤接触之处传来。
“……怎么了?”
相贴的胸腔震动着,随后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元灯往怀里揉,雍极浦沉而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喃的声音带着倦意,手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的脊背,似是在安抚他:“我不会走的,小灯别怕。”
这句话什么意思?
元灯宿醉的脑子木木地转着,搭在对方身上的指尖动了一下。
而雍极浦像是被这轻微的动静弄得清醒过来了,片刻后,他覆过来,用手拨开元灯额前的碎发,轻声问道:“醒了吗?”
元灯“嗯”了一声,抬眼看到对方深黑的眼,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脸,下唇还有一个结了血痂的牙印。他错开眼,声音沙哑地问道,“现在是几点了?”
“10点。”雍极浦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道,“起来吃早餐吗?”
“10点了?”元灯翻身起床的动作微顿,面带诧异,“你不去公司里吗?”
“今天调休。”雍极浦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了元灯一把,防止他摔了。
元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就算是假期也常常泡在公司里,今天倒是难得。
难道是因为这个牙印?
元灯的视线在雍极浦下唇上流连片刻。
“去洗漱吧。”雍极浦避开元灯的视线,催促他,“弄好了就过来吃早餐。”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过他那个时候满心欢喜,现在却心情复杂。
元灯转身去了卫生间。再次站在这个洗漱台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仍然是像之前那样换了一套浴袍。他垂眼想拿过口杯和牙刷,动作微顿——他的口杯装满了水,而牙刷横在口杯上,已经被细心挤好牙膏了。
“……”元灯的嘴角勾了一下,又拉平,在鼻间挤出一声轻哼。
“小灯,你好了吗?”雍极浦在外边叫他。
“很快就好!”
元灯加快洗漱的速度,迅速拾掇好自己,坐到饭桌上,上头早就摆满了精致的早点,饭桌的另一头是端坐着的雍极浦。
“先喝了这个。”见元灯落座,雍极浦推给他一杯水,澄黄甜蜜的液体在杯里晃荡。
元灯疑惑地接过:“这什么?”
“蜂蜜水。”雍极浦淡淡地补充道,“你昨天喝了酒。”
元灯抿了一口,这蜂蜜水调得正好,甜却不腻,这点糖分柔化了他的眉梢眼角。
雍极浦看他一眼,问道:“今天起来难受吗?”
元灯感受了一下,道:“还好。”
“那就好。”雍极浦点点头,给他端来一杯豆浆,意有所指道:“以后多喝豆浆,少喝酒。”
元灯拉长声音:“知道了——”
雍极浦笑着催他:“行了,你快点吃早餐。等你吃完后,我送你去学校。”
“喔。”元灯的脑袋耷拉下来,这人这就催促他走了。
“怎么了?今天周中,你应该是还要上课的吧?我记得你说过你这学期几乎满课的。”
“……没事啦。”元灯低着头戳了戳包子的褶皱。
“好啦,不要低落了。学生总是要上课的。”雍极浦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小灯乖。”
早饭过后,雍极浦依言将元灯送到华大的西门。
“那我先走了。”元灯跨出车外,关上车门。
“等等。”雍极浦却出声叫住他。
元灯疑惑地回头,一个小袋子从车窗的缝隙间递出来,直直塞进他的手里。
“这次是什么?”元灯举起这个袋子,问道。
雍极浦却没回答他,只道:“你回头拆了就知道了。现在先去上课吧。”一边说着,他弯了一下眼角,温和的笑意融入清晨和煦的阳光里,晃得人眼花。
“走了。”雍极浦朝他挥手道别,而后发动汽车,掉了个头,驶离华大西门,瞧着是向雍氏大楼的方向去的。
元灯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轿车慢慢驶远,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远远的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很久之前,他站在航站楼里,也是这样目送着对方远去,过了安检口,转个弯,便再也不见到人影了。等他怀抱着一腔怅然走出航站楼后,看到天上飞过的每一架飞机,都感觉那里可能坐着他的梦里人。
不过,那都过去了。
元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把那个袋子抱在胸前,转身向教学楼里走去。
今天不是早课,加之出门的时间比较早,因此这回他推开教室的门时,还有十来分钟才敲上课铃。
“你来了?快坐到这儿。”章季同见元灯来了,将他放在桌面上的课本挪走。
元灯放下书包,矮身坐下来:“谢啦。”
章季同打量他两眼,担忧而自责的神色浮在面上:“对了,你昨天应该没事吧?喝到后面,你看着都要撅过去了,还不让我们近身。当时点酒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拦住你的。”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呀。”元灯笑着回问他,“你们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听到他的回答,章季同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笑着回他:“放心,我们其实都没怎么喝醉。”
“那就行。”元灯点头,翻出这节课的课本,摊在面前,思索片刻,又将雍极浦给他的袋子拎到跟前。
章季同在一侧看着他,看到元灯一脸专注地捧着那个袋子,眉梢眼角挂着隐秘的欣喜。
那个袋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章季同见过这个袋子,之前元灯拎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袋子来学校,似乎是那个男人给他的。
“元灯。”章季同忽然开口道。
“嗯?”元灯抬眼看向章季同。
章季同扣着手指搜寻话头,沉默片刻后,他道:“我们小组得了商赛的冠军,是可以去洛斯实习的,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没写的彩蛋:
元灯喝醉后,犹如一滩烂泥,酒气熏天。
雍极浦将他带回去,费劲地收拾好一切后,将元灯扶到床上,帮他掖好被角,抬手将灯光调暗,起身正想离开时,一只手虚虚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哥哥,别走了。”
*
我回来了嘤嘤嘤。
卡文卡了好久好久,我跪下忏悔呜呜呜呜。
第20章 “有什么急事吗?”
要不要去参加实习?
不知为何,元灯忽然想起前不久雍极浦对他的劝诫:“……不要排斥你的优势和资源……聪明人该合理利用自己的筹码,撬动更大杠杆,以获取更多的益处。”
大学时期会有很多同学热衷于去各种牌子响亮的公司实习。从学生个体的角度来说,去大厂实习可以充实自己的简历,让自己的履历看上去更漂亮,为以后铺平道路做好打算。而对于公司而言,实习生则是廉价的劳动力,可以在忙季分担溢出的工作量,与此同时,还可以以一个相对低的成本去物色适合公司的员工,扩大自己人才储备池。
元灯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正如雍极浦所说,其他人是没什么好的选择,因此只好也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和途径来为以后个人的发展做铺垫。但他不一样,他本身就已经站在终点上了,其实并没有必要再回到起点,去跟其他人厮杀这为数不多的机会。
况且,把这机会留给更需要它的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到这,元灯委婉地回绝道:“我可能不去了。”
章季同眼睛微微睁大,声线微微往上扬,诧异道:“你不去洛斯实习了吗?”
乔明轩也被元灯的回答惊到了,他凑过来劝元灯:“元灯你为什么不去呀?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拿到的冠军,而且洛斯这么大的公司,去那儿实习稳赚不赔啊!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真不去了。”元灯笑了一下。
在一旁预习的陶阳秋听到这边的声响,偏过头看了一眼他们,翻书的手停半晌。
就在这时,老师推门进了教室,将将卡着上课铃站在讲台上。老师在简要地说明了一下他今天迟来的原因后,便径直打开PPT,开始讲课。元灯也很快地投入了课堂学习中,刚才那件事情只是课前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元灯所就读的专业是华大的王牌专业,与王牌专业相匹配的是密集的教学计划,每个学期的学分压力都很大,换言之就是,每个学期的课都很多,周中的课程表都非常满,课后的学习担子也不轻。
桌上的灯光孤独地亮着,照亮这一方学习的课桌,桌面上摊着今日课程的专业书,一旁铺散着大片写满了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写完作业的最后一个字后,元灯收起笔,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歇了口气后,他坐直,将草稿纸叠巴叠巴扔进垃圾篓里,收起专业书,准备归纳到书架上。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书架上立着的一个袋子,拉链头卡到了书架顶——但他之前明明是倒着放的。元灯手头的动作一滞,转而抽出那个袋子,袋子里装的都是他的奖状原件。
元灯将奖状抽出来,数了一遍,奖状一张也没少,他稍稍泄了口气,但他又很快发现,这个奖状的排列顺序和他之前不一样。
其他人整理奖状,要么按照获奖的时间顺序整理,要么按照赛事的类别排放,但元灯不一样,他会先按照奖状的封壳颜色排列,再按照时间顺序整理。
——这奖状排放的顺序和他之前不一样。
元灯脸色冷凝,眼睛扫向书架上的某个地方,那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物件,他伸手将其取了下来。
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针孔摄像头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片刻后,他捏紧手里的针孔摄像头,揣进兜里,收拾了下周上课要用的课本,又整理了一番宿舍里遗留的贵重物品,将它们全部打包进行李箱。一切都收拾好后,元灯站定在座位前,环顾了一圈寝室,别过头,拉着行李箱下了楼。
“啊呀,这是要回家吗?”宿管阿姨看见元灯拉着行李箱走过来,将登记的册子推到他面前,“来,登记一下。”
元灯埋头登记信息,准备掏出卡刷门禁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去。
“阿姨,我们怎么才能换宿舍呀?”
宿管阿姨抬起头看他:“你要换宿舍吗?”
元灯:“不是我要换,我一个朋友要。我就顺便帮他问问。”
宿管阿姨:“哎呀,换宿舍可麻烦哦。要先跟辅导员说过,辅导员同意了之后,再来阿姨这里登记,然后才能换的哦。”
元灯垂下眼:“……好的,我会转告他的,谢谢阿姨。”
跟宿管阿姨道别后,元灯一手拉着行李出去,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家里的司机。他刚拿起手机,便看到一个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是雍极浦。
“喂?哥哥?”元灯接起电话。
“小灯,是我。”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听筒中流淌出来,或许是在电磁波的扰动下,雍极浦的声线听起来竟比往日显得轻快一些,“你现在有空吗?”
元灯看看自己手头的行李,迟疑了一下,道:“哥,你先说吧。”
雍极浦敏锐地发现不对,问道:“你是不是不方便?”
“还好,只是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我。”
“去接你?你现在不在学校吗?”
元灯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在学校,但我想回家。”
雍极浦沉默片刻后,道:“不用叫司机过来了,我现在就来接你。”说完,他就不容置否地挂掉了电话。而后,一条微信消息紧接着弹了出来。
微信:[刚刚]
哥:[你去西门等我,我到你们学校西门大约还要二十分钟。]
哎?
元灯看着这条信息,在原地呆立片刻后,便拉起行李箱快步向西门走过去。
华大校园不小,从宿舍到西门要花约莫十来分钟。雍极浦估计得很准时,元灯刚到西门没多久,那辆熟悉的轿车便出现在他视野里,从远处驶来,慢慢停在他面前。
车窗被缓缓摇下来,雍极浦的脸出现在元灯的眼前。大概是匆匆赶来的缘故,他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除了工作和学习的时候,雍极浦是不戴眼镜的。
“上车——”雍极浦对元灯扬了扬下巴,话还未说完,他便发现元灯身侧立着一个行李箱。
“你等一下。”雍极浦伸手解开安全带,躬身跨下车,拎过元灯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好了,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