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幻想起自己如果是律师会怎么样。
会不会每天见不同的委托人,他们可能是原告,也可能是被告,他们可能是真诚的良民,也有可能是虚伪的演员。
就像王者荣耀打排位赛一样,你不知道你会排到什么样的队友和对手,但开局后你的目标都是要推倒敌方的水晶,带队友获取胜利。
每一局都是新的,每一局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不管收入怎么样,那样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有乐趣多吧。
午休时间,梁锐希和同事结伴去餐厅,他们没有食堂,是公司统一订餐。
各部门的人在这个时间点凑在一起,让餐厅变成了八卦聚集地。而梁锐希这种帅哥,到哪儿都是会被簇拥讨论的对象。
“小梁呀,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啊?”人事部的冯姐最喜欢吃饭时找他说话。
“……还没有。”
“跟女朋友关系还好伐啦?”
梁锐希含糊地“嗯”了一声。
同事们还不知道他分了手,梁锐希也没打算这么快公开自己已经恢复单身的事实。他知道公司里有几个单身姑娘对自己有好感,怕没等他收拾完心情她们就来示好。
但眼尖的冯姐才试探两句就瞧出了苗头,抓着他问:“你那个女朋友家里是不是挺有钱的?”
大伙儿听冯姐这么说,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真假的?”
冯姐点点头:“上个月我在楼下碰到她咯,她家里好像是开公司的,跟我们楼下那家做审计的有合作。”
一个姓马的男同事酸道:“好羡慕,我也想傍富婆,不想努力了。”
女同事打趣他:“小马,你拉着小梁一起去照照镜子,再听听你这话说得合不合适。”
小马哀怨道:“我现在去整容还来得及吗?”
梁锐希啼笑皆非:“哥哥姐姐们,我看着就这么像吃软饭的吗?”
“能吃软饭为什么不吃?”女同事的下巴孥孥小马的方向,“你看有人想吃还没这个资本呢。”
“就是,”连一个年长的男同事都揶揄道,“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小梁这种,长得帅,性格又好,还会唱歌,上了床心情都好。”
“你们过分了啊,长得丑没人权了是吧?”小马佯怒。
众人哈哈大笑,梁锐希赶紧打圆场:“行了,再说下去马哥晚上不得拎把刀摸我家去给我剁了。”
等吃过饭,人事冯姐又把梁锐希拉到一边,小声相劝:“小梁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贪玩。我跟你讲哦,咱们海城小姑娘有点个性是很正常的,你外地来的,要在这里立足不容易,小两口要是吵架了,你能让就让让。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欢喜的,再说你性格这么好,时间长了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你也要现实一点,这要是女方本地人、家里还有点钱啊,房子也不用你买了,以后孩子落户上学也不用愁了,能省好多事的咯。”
梁锐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知道冯姐是好心,他没反驳,更没说自己根本没想傍着人家,人家也压根没想跟他结婚。
他们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相见两欢、一拍两散。
不过,在这样的公司待久了,梁锐希的想法也会渐渐被他们同化。
比如公司同事在一起聊天,二十七八的,谈的都是恋爱、婚嫁,三四十岁的,谈的则是家庭、孩子,工作环境的稳定就意味着他们只会在固定的年龄段谈固定的事,人生仿佛像是已经被编写好的程序,只要公司不倒闭,他们的收入水平、未来发展都不会再有什么太大变化。
没有人再在他这个年纪,说“这工作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去追求我真正的梦想”,这会让他显得像个脑子不清的傻瓜。
临下班时收到谢文沐的回复,对周六那天他收拾出来的一袋东西给了处置方案:“我不要了,你都丢了吧。”
梁锐希叹出一口气,安慰了自己一句“好聚好散”。
经过一个周末的调整,他也不再会为这样绝情的话感到胸闷憋屈,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心理包袱,终于可以彻底地往前看了。
不过,那些没拆的口红和化妆品梁锐希还是没舍得丢,当晚到了家,他把几样东西从袋子里挑出来,打算拿去酒吧。
出门时踢到入口处的一双女士毛拖,梁锐希一愣,蹲下身拿起来。这双毛绒拖鞋好像是他某天跟谢文沐一起逛商场的时候买的,实体商店摆卖的东西一向昂贵,不算什么大牌,但也要三百多,谢文沐只穿了一个冬天。
把鞋塞进处理袋的时候,梁锐希又想起那双被周琰留了七年的灰毛兔拖,不禁感慨了一番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但感慨之余,那一丝无法言说的微妙感也再一次浮上心头。
他抵达酒吧后,蒋晟奇怪道:“怎么今天周一也过来了?”
梁锐希把分装在小袋子里的东西往吧台上一放,说:“这些东西小沐都不要了。”
蒋晟翻了翻,惊道:“你这是花了多少钱?”
梁锐希没算过,他谈恋爱时对女生一向大方,虽然不是富贵家庭出身,但他自己兜里有十块钱都愿意给女孩花九块,尽管这些对谢文沐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后要再清算也显得梁锐希斤斤计较。
“但你把这东西拿到这里来做什么,送给保洁小妹啊?”蒋晟摸不着头脑。
“你看要不要搞个充值活动,比如充两千顺便送一支口红什么的,都新的,没拆过,别浪费了。”梁锐希建议道。
“好主意!”蒋晟竖起大拇指,不吝夸奖,“锐哥商业鬼才!”
蒋晟先拿手机查了下几样东西的价格,按着高低排好序,打算根据充值金额来分配送哪一个,分完一偏头,见梁锐希又在看账本了。
“怎么了,最近查账查得这么勤?”他问。
“在算什么时候能回本……”
“你缺钱啊?我这还有存款,急着用么?”
“没……”梁锐希反思了一下,上周六来看账本,他的确是被周琰刺激了,也想赚钱买房。但刚刚看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竟是哪天自己的工作没了,要是得完全靠这酒吧度日,这营收够不够他过一日三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两天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梁锐希把账本一合,心烦意乱地抓过蒋晟的酒喝了一口。
“喂,医生说你这一阵都不能喝酒的,”蒋晟把酒杯从他手里挖了回去,“急诊间出来才几天,消炎药都吃完了么?”
梁锐希皱着眉头,严肃道:“蒋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啥?”蒋晟被他凝重的表情唬得一震,“什么问题?”
“如果有个哥们,收藏着你送他的某样东西,藏了很多很多年,你会觉得……这奇怪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未来的梁律师:来,兄弟们,打起精神,开黑了。
章翰林:来了梁哥!你打野,我法师……周律玩什么位置啊?
梁锐希:他不会玩游戏,给我打个辅助吧,小明会吗?过来牵着我,跟紧点!
周琰:……
第16章 人生无常
“那得看是什么东西吧,”蒋晟有些不明所以,琢磨着说,“你要是送了我一箱金条,我没穷得叮当响我能藏一辈子。”
“不是这种,”梁锐希给他举例,“比方说,七年前你送了我一双袜子,我到今天还没丢,年年穿,你上我家见着了……”
蒋晟一脸嫌弃地打断他:“你怕不是个变态吧?”
梁锐希两眼一瞪:“你骂谁变态?!”
蒋晟缩着头嘀咕:“这还能穿么……”
梁锐希又夺走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平复心情,半晌又道:“如果是一双鞋呢?”
“鞋的话,质量好也还行,像是那种限定版球鞋,就算穿旧了我可能也舍不得丢。”
“就拖鞋,”梁锐希蹙眉道,“二三十几块钱能买到的那种。”
“啊这,”蒋晟很想吐槽,又怕梁锐希发脾气,只能故作认真地点评道,“那没准是真的,穿着很舒服。”
“是吧……”梁锐希语气缓和,像是找到了自我说服的理由。
“但如果那鞋只要二三十块钱,我可能会选择买双新的。”蒋晟补充。
梁锐希点头,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钥匙扣就算了,谁一双拖鞋穿七年?那天出门时,梁锐希都忍不住想再买个四五双给周琰寄过去。真心的,恋旧归恋旧,哥们也用不着……这么寒碜。
正做着心理建设,蒋晟悄悄凑过头来,带着八卦的语气在他耳边问:“是不是周琰藏了你一双拖鞋七年啊?”
梁锐希一口气没缓过来,急得揪着蒋晟一顿打:“谁跟你说是周琰了?!你瞎猜什么你?!”
蒋晟抱着脑瓜鼠窜而逃。
-
晚十点的地铁已经乘客寥寥,高峰时座无虚席的排椅上此刻只瘫着三两个才结束加班的年轻人。
梁锐希上了车却依然选择站着,他倚在门边的扶拦上,看着窗外闪过的一幅幅动态广告,其中一个屏上推广的是海城临市的岩鹭山景点。
画面上碧绿的山麓将梁锐希的思绪带回了他们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
好像也是在四月底,临近五一劳动节,他们法学系2班在一个周末组织了爬山看日出活动,去的就是岩鹭山。
周六一早乘大巴到景点,吃过中饭后开始爬山,在靠近山顶的小木屋里过一夜,次日看完日出再回来。
为照顾经济拮据的同学,他们租的是那种大通铺,男生一个屋,女生一个屋。
那是他们第一次班级集体活动,同学们都异常兴奋,以吕靖同为首的班委代表买了三箱啤酒,在每个男生书包里塞两三罐,说要背到山上去当做游戏惩罚道具。
傍晚四五点他们就抵达了木屋,先是一起玩狼人杀,起初有女生在,男生们还不敢太放肆,就算惩罚也只是罚唱个歌、喝一小口酒什么的。
等到十点左右,女生们撑不住回自己屋了,他们才把啤酒都拿出来,摆在床上,吆喝着“不醉不睡”。
那一晚,全班二十来个男生聚在一起分享着彼此心底最隐私的秘密。
有说家庭和父母的,也有说爱情与少年心事的。不过那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母胎单身,也没有恋爱经历,所以聊前者的更多一些。
梁锐希还记得魏然当时跟大家控诉他爸对他要求特别高,无论他考什么成绩,他爸都要否定他,导致他内心很自卑,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
还有些同学并非独生子女,说到父母偏心,也是疾声厉色、如泣如诉。
梁锐希忍不住揶揄他们:“你们那都叫啥事儿啊,一点儿委屈还哭上了,是不是男人?”
魏然不服气道:“你这种乐天派肯定从小家庭美满,怎么会理解我们心里的痛苦!”
梁锐希本来没打算说什么呢,被魏然一激将,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我爸在我七岁那年就没了。”
众人都愣住了,一脸震惊地看向梁锐希,连周琰也意外地盯着他。
梁锐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意外事故去世的,没什么啊,他没的时候我还小呢,都没什么概念。”
有人问:“你不难过吗?”
梁锐希回忆着道:“隔了这么多年,我有点记不清了,印象中我小时候总是调皮捣蛋,我爸还打过我呢,他对我也是很严的。但慢慢长大后,我发现别人的爸爸都在,我的没了,还挺羡慕的。尤其是初中的时候,每次跟人打架,我都特担心,万一人家打不过我,找了他爸来,那我找不了我爸了,心里头难免有点虚。”
他边说边缩缩脖子,表现自己当初的心态,把大伙儿都看得哭笑不得。
魏然又问:“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应该对你挺好的吧?她有给你找后爸吗?”
梁锐希摇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她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走的。”
吕靖同惊道:“什么意思,你妈也没了?”
梁锐希:“不是,就是突然间没音讯了。听我姨说,我妈是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也不清楚,应该是离家出走了,也可能是悄悄改嫁了。”
他说这些话时很平静,但这语气反而比那些苦大仇深的更有分量,也更轻易地触动了同学们的心。
有男生听得受不了,几乎是用看孤儿的眼神看着他:“那你怎么长大的?”
梁锐希都被他们看笑了,轻松道:“我还有爷奶和外婆啊,还有我姨,我差不多算是我小姨带大的吧,他们都蛮疼我的。我爷爷跟我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常的,不要觉得那就非得是我该有的,太在意反而活得不高兴,珍惜当下更重要。”
众人听后一片静默,沈晖幽幽感叹了一句:“你爷爷是个哲学家。”
“是啊,除了我小姨,我最喜欢的就是我爷爷了,”梁锐希摇头晃脑道,“而且我从小到大碰上的老师也都对我挺好的,初中的时候,我打架班主任从不批评我,但我一哥们打架,就天天被罚站、罚抄校规,嘿嘿嘿,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帅。”
沉浸在梁锐希悲苦身世里的同学们被他这一通自恋的发言刺激得纷纷“靠”出声来,感叹老天爷是公平的,看他没爹无娘的才给了他这张脸。
等气氛恢复热络,梁锐希才扭过头去安慰魏然:“可能是你爸对你要求高呢,但有要求也代表他关心你是吧,你想想他要是哪天不在了,你还委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