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锐希嘚瑟道:“那当然咯,帅呆了好吧,我就是那一战成名的!”
“我都难以想象,”周琰闷声发笑,“你这么厉害一个打手老大,怎么上了大学就成我的跟屁虫了?”
“咳,哪能一样吗?上了大学碰上的都是文化人……”但周琰这个问题也让梁锐希反思了一番,“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正派人士的气场,而且你眼神不怂。”
周琰:“我眼神?”
梁锐希:“对,一般心里有底气或是有背景的人才这样,我也用很凶的眼神看过你的,但你一点不怕我,还很嫌弃,就像是大人看小孩装逼。”
周琰:“……”
梁锐希:“而且你懂得也特别多,明明咱们都刚上大学,你就已经知道很多法律概念,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说的话都很严谨,也很讲道理,让人听着就感觉肯定不会出错。”
“是么?”周琰被他这通彩虹屁吹得忍俊不禁。
“是啊,跟我在中学里当老大不一样,我们那时候懂啥,都是被逼出来的,拼的也只是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因为什么都没有,就一条命……”梁锐希说完又嘀咕道,“哎,我跟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说这些干什么,你肯定不能理解。”
“锐希,我共情能力没这么差。”周琰轻叹一声,把他拥进怀里,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以前你就一个人,什么路都只能靠你自己蹚过来,我知道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可你还能惦记着当年的同学,说实话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你提醒他们,我提醒你,你护着他们,我也想护着你。”
第71章 来过这儿
一晚上坦诚的交代换来了周琰的理解和深情的回护, 让梁锐希感动不已,也让他内心轻松了许多。
之后几天,梁锐希如言又约见了不少高中同学和老师。他高中考的是长水市一所不错的重点中学, 很明显, 后面见的人整体素质和面貌都要比他初中同学好很多, 梁锐希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也跟第一晚截然不同。他不怎么再说方言,请求别人帮忙时也开始讲究措辞, 还需要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起先梁锐希还有点担心他高中的同学不买账,尽管他当年既是学霸又是校草,在校内人缘很是不错,但毕竟他们有很多年没有联络了。而且, 他虽然是表演型性格,可在临场演讲这方面并不是特别擅长。万幸有周琰在,得知他的顾虑后周琰也不忘为他出谋划策。
这起事件原本是从“白芸被渣男欺骗”“受权势所迫”的角度出发,偏向于为个人伸张正义, 谢民姚的行径无疑已暴露其三观不正、作风不端。在周琰先前的调查下,对方也被证实存在更多的渎职行为,所以在求助梁锐希的高中同学和老师时,周琰建议将这起个人事件转变成关乎长水市市民切身利益的公共问题。
现场与同学们交流时,只要碰上梁锐希圆不上的话,周琰都会补充解释几句, 在他磨炼多年的语言艺术加工下, 梁锐希的一番诉求不但不显得突兀, 还更加合情合理。
他们一唱一和, 一个诙谐风趣一个严谨理性, 所有见了他们的人都相当信服, 纷纷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为他们收集信息、提供帮助。
直到在长水的第五天, 梁锐希才带着周琰返回津港镇,他打算再去当地的农工商局调查白芸的店铺问题。
短短几天,梁锐希已经靠他初高中同学的人脉认识了一个在津港派出所工作的民警,对方名叫杜泰,答应在津港和他们见面,协助他们调查。
两人上午前往汽车站坐中巴车,一路上梁锐希也在热情地跟周琰介绍自己的老家,等车快到津港时,路过一片郊野山岗,梁锐希忽然间噤声了。
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窗外某个点,过了片刻才说:“我爷爷就埋在那个山上。”
周琰像是有感应似的抓住他的手,梁锐希又道:“送葬那天是我在前面抱着他的骨灰盒,一直到入土……”
“嗯,”周琰把他十指扣在自己掌心里,说,“我知道。”
这句“我知道”让梁锐希有点恍惚,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周琰说的话上,那恍惚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已陷入近乡情怯的状态中去了。
到了车站周琰才松开他,下车后,梁锐希先去车站小卖部买了两包软壳中华。
刚好是中饭的时间,买完烟梁锐希想带周琰去附近的商业街吃饭,可一扭头却见对方站在另一个出口,梁锐希招呼他道:“这边!”
周琰一愣,才扭头过来,问他:“去哪儿?”
“带你去吃个丸子汤,”梁锐希已经恢复了情绪,走在前面说,“这边好吃的东西没长水多,就丸子汤还凑合,也不晓得那家店还有没有开着。”
“不先去看你外婆吗?”周琰在他身后问。
“我跟那个杜警官约了下午一点见面,怕回去吃饭匆匆忙忙的,就跟我外婆说晚上到。”梁锐希解释着,心里却莫名感到疑惑,周琰怎么知道他外婆家要从车站另一个出口走?
津港镇不大,两人去的地方都只需要步行,走十分钟就到了商业街。
见那店还开着,梁锐希一阵激动,拉着周琰进去,点了两碗丸子汤,一盘红烧肚片,两罐可乐。
丸子汤上来,梁锐希往里加了两大勺辣,还问周琰要不要。
“我不用。”周琰说。
梁锐希搅拌搅拌,呼哧呼哧吃了小半碗,抬头见周琰那碗还清汤寡水的,手痒舀了一勺辣汤过去,
周琰啼笑皆非:“你幼稚不幼稚?吃个丸子汤还也要‘玷污’我?”
梁锐希“嘿嘿”笑道:“想让你尝尝我小时候吃的口味嘛,反正你现在又不是不能吃辣,辣的更香,你试试……”
周琰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一个人吃东西,还是习惯吃不辣的。”
梁锐希呆滞道:“是么,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琰从容地喝了口辣汤,笑道:“也没必要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重点不在于加不加辣,而在于跟你一起吃。”
梁锐希心跳一个漏拍,正被周琰这句情话说得不知道怎么回应,恰好手机响了起来。
“杜警官?嗯,是我,我们已经到了,在桥头吃丸子汤呢……好好,一会见。”梁锐希挂了电话对周琰道,“他说现在过来找我们。”
两人快速吃完,出了门在街边等,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走来,对方皮肤有点黑,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
梁锐希用家乡话跟他打过招呼,还从兜里掏出那两包刚买的烟来给他。对方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当即拆了一包,抽出三根来分。
递给周琰时,两人视线相触,皆是一怔,那杜警官打量着周琰道:“你是……”
梁锐希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姓周,叫他周律师就好。”
周琰抿了下嘴唇,说:“你好。”
点了烟,那杜警官又眯着眼睛看了周琰两秒,像是有点疑惑,但也没再说什么,扭头跟梁锐希交流起白芸那个店铺的情况。
梁锐希当面陈述了一遍他小姨店铺遭遇的事,杜泰说可以带他们去一趟镇上的工商局,先核对一下白芸录下的音频内容是否属实。
到局里找了相关人员一问,录音里的声音果然来自一个林姓的市场监管人员。
但很显然,对方没抓到什么违规证据就去找了白芸,见梁锐希带民警来取证,他吓得当即慌了神:“不关我的事,我是受上面的领导交代才这么做的!”
周琰立即追问:“是哪个领导?”
录音里颐指气使的家伙在面对民警和律师的盘问时却显得支支吾吾无比怯懦,周琰又说:“如果不交代,你随意利用职权威胁恐吓他人这事,追责下来不但饭碗保不住,还可能吃官司。”
杜姓的民警也厉声呵斥:“赶紧交代!”
那人脸都白了:“是我们副局长让我去说的,”又说,“他今天人不在,你们要找他最好先给他打个电话……”
周琰和梁锐希对视了一眼,又跟其他员工确认对方所说属实才离开。
出了门杜泰问他们:“你们要再找那个副局长么?”
周琰道:“找他上面的领导不在你我的职权范围,恐怕打电话也问不出什么的。”
梁锐希明白周琰的意思,加上刚刚他们询问林姓职员的过程他也录了音,便作罢道:“那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了杜民警。”
杜泰仍叼着烟,笑说:“小事情,有什么问题你们再给我打电话。”
他挨个儿与他们握手道别,临走前一拍脑瓜,像是想起什么,猛然转过身来看周琰:“诶,周律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梁锐希一脸茫然地看向周琰。
杜泰又道:“三年前,你是不是来过这儿?”
周琰叹了口气,只能承认:“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杜泰“哈哈”一笑:“你都没什么变化嘛!”
梁锐希都傻眼了,周琰来过他老家?
见梁锐希这个反应,杜泰也有点奇怪,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周琰就拍拍梁锐希的背,低声催道:“回去再说吧。”
第72章 往事如昔
才跟杜泰分开梁锐希就按捺不住了, 盯着周琰问:“杜警官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跟他早就认识?”
“不认识,”事已至此周琰也不好继续隐瞒,“只是三年前我来的时候, 曾找派出所民警问路,恰好碰上了他。”
“你为什么会来?”虽然已隐约猜到是为什么, 但梁锐希还是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我从学姐那儿得知你爷爷去世,你在老家办丧事, 怕你一个人心里难受, 就买了高铁票过来找你……”周琰是先到的长水, 下了高铁都没在市区停留,而是直奔津港。
梁锐希的户口就落在他爷爷家, 周琰看他身份证时看见过, 但三年前手机导航信息还不大完善,他出了站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能求助当地民警。
津港镇就这么点大,杜泰见他态度彬彬有礼, 又能准确报出梁锐希的电话和梁家的地址, 丝毫没有怀疑,不但给他指了路, 还把梁锐希外婆家的方向都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周琰几句话便交代完了。
“你人都来了, 为什么当时都不告诉我?”梁锐希神情复杂。
已是傍晚五点, 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晚霞,周琰望着远处的天空,平静地说:“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爷爷的事, 我这么直接跑过来, 其实有点唐突。而且, 我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我当时忙得估计都没时间看手机……”梁锐希的爸爸早亡,为爷爷处理后事时他既是长孙也是长子,一个人肩负起了所有的重任。
“我知道你很忙,”周琰看向他,表情在霞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我打了你七个电话,你就接了最后一通。”
听周琰又说“我知道”,梁锐希不由呼吸一颤,问他:“你看到我了?”
“嗯。”那时周琰已经找到梁家,看见梁家大门上奠字高悬,院子里撑着白色帐子,摆了几桌吊唁餐,白芸也在场帮忙。
才毕业半年的梁锐希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黑色旧西服,袖侧别着一小块白布,进进出出地接待着前来吊丧的亲戚,在那种情况下,他几乎没什么精力再招待来自远方的友人。
周琰也没有直接上前,他就站在远处看,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梁锐希出来,送走几个客人后,孤零零地靠在门边的水泥墙上。
他也没哭,只是一脸疲惫地望着天空,仿佛灵魂都被掏空了。
周琰就是在那时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梁锐希拿出手机后盯着屏幕,迟疑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周琰?”
周琰屏着呼吸问他:“你在哪儿?”
无论过去多久,周琰都无法忘记接下来所见那一幕——他看见梁锐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我和许妍在吃饭呢……”
许是因为疲累,梁锐希的语气软软的,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温柔:“怎么了,打我这么多通电话?”
“没,我只是……”那一刻周琰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封住了,几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只是想,见你一面。”
“等过完年吧,周琰,”梁锐希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着轻而易举能被揭穿的谎言,“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周琰停顿了两秒,说了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也没在梁锐希面前现身。
梁锐希记得那个电话,可他压根没想到打那通电话时周琰就在咫尺之距。
说到这段往事,周琰的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威力简直比核弹还巨大,梁锐希一瞬间都快要被自己的愧疚心给杀死了。
“所以,你打完电话就走了?”
“没,是在送你爷爷出殡后,那天傍晚走的。”周琰说。
“你那天……”梁锐希眼眸微微一睁。
“那天我也跟在你们后面,但我没有上山。”可能是当地的习俗,出殡那天他们允许陌生路人尾随吊丧,管事的还会给参与者发纸钱。他跟着撒了点,但梁锐希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前面,根本没有留意到他。
梁锐希百感交集,难怪中巴车经过那山岗公墓时,周琰也会说那句“我知道”。
为驱散心中的酸涩,他自我打趣着说:“三年前你要是告诉我你来了,我没准会感动得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