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反正表面上应下。
叶秋桐可以理解那些高管的心理,眼见着就要年底,面临着进行中项目的盘点与竣工项目的结算,人人焦头烂额,谁也没有心思去想明年的新计划。
秦译也知道这点,所以只是督促了几句,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叶秋桐神奇地发现,这次的会议内容,他听得更清晰了,以前不懂的问题现在也都听得懂了。
他自己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原来出趟差这么有用,叶秋桐在心里暗暗高兴。
会议结束后,秦译回到办公室,叶秋桐给他泡好茶,递到他手上。
袅袅的热气隔绝在两人之间,叶秋桐轻声询问:“秦总,还有别的吩咐吗?”
秦译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他,说:“有。”
秦译放下茶杯,坐在椅子里,深深望着叶秋桐,平静地说:“我们算算账。”
叶秋桐:“……”
“是你自己说要多接触公司事务吧?”
叶秋桐只能点点头。
秦译盯着叶秋桐,脸上没有笑容,平铺直叙地说:“你来这里也快半年了,先总结一下你的工作吧,今天下班之前交给我看看。”
叶秋桐微微愣住,说:“今天?”
秦译不悦地眯起眼睛:“你到现在还不懂,上司布置的任务,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我明白了秦总,我马上去做。”叶秋桐垂目。
叶秋桐走出办公室,给自己加油鼓劲,立刻投入工作。
做总结其实没什么,问题是时间要求得很紧迫,叶秋桐不能耽误自己的日常工作,而总裁刚从外地回来,来访特别多,接待都需要叶秋桐,他没什么时间去做总结。
叶秋桐见缝插针一秒都没休息,终于在下班之前赶出一份工作总结,交到秦译手上。
秦译只是扫了一眼,直接把那份总结摔进他怀里,说:“这什么东西,跟沙曼莎给你的交接文件有区别吗?”
叶秋桐刚想解释,秦译就说:“重新弄,明早给我。”
那么今晚就要加班。
叶秋桐抿抿嘴唇,不敢反对,说:“好的,秦总。”
第二天一大早,叶秋桐去找秦译,秦译这次看了三秒,没有多说:“重做。”
叶秋桐同样二话不说:“知道了,秦总。”
第三次提交,秦译终于通过了,可还有下一项工作内容等着叶秋桐,秦译递给叶秋桐一大叠文件:“把整个总裁办今年接待了哪些人,在哪些项目做了辅助工作全部总结好。”
叶秋桐愣住,这次不得不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没有权力让其他同事上交他们的数据,这种部门性质的统计工作一般都是林哥在做。”
总裁办是个整体,里面有十几个员工,林哥便是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平时负责牵头与分发任务。
秦译让叶秋桐去做总结整个办公室的业务内容,这不是越俎代庖吗,林哥肯定不高兴。
秦译望着叶秋桐,脸上没有笑容:“怎么到现在还讨价还价?”
“我不是讨价还价,秦总,只是这样不合适。”叶秋桐有些急切。
秦译说:“合不合适由我来决定,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质疑我。”
他的目光很冷,语气里没有任何温度:“我不是不参考下属的意见,但你觉得你有那个水平吗?你的意见值得我浪费时间吗?”
叶秋桐站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低垂着头,小声回答:“没有。”
他的水平没到,所以即使现在无法理解总裁的意图,也必须无条件地照做。
这是叶秋桐自己要求的,要求秦译多在公司事务上磨砺他。
他开始怀念在N城的日子。
跟着苏琳亚时他觉得憋屈,可秦译会安抚他,请他吃饭,给他买衣服。
因为不管是苏琳亚还是周先生的生日,都与秦译的私事有关,叶秋桐受了委屈,秦译会弥补。
可来到公司,公事公办,每一个领导层都有自己的管理风格,秦译的风格就是铁血无情。
他对每一个员工都这样,不是只针对叶秋桐。
叶秋桐明白这点,微微鞠躬,说:“我这就去做。”
秦译挥挥手,打发他:“去吧。”
叶秋桐转身准备走出办公室,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秦译。
秦译挑起眉,问:“还有什么异议?”
叶秋桐愣了愣,摇头,接着走出去。
其实他想问,总裁真的只是在磨砺他,而没有一点公报私仇的意思吗?
*
就像叶秋桐预料的,他去找其他助理要一年的资料,好多人都不太配合,特别是林哥,简直如临大敌,直接问叶秋桐:“秦总是不是对我不满?想让你接手我的事么?”
叶秋桐无奈地告诉他:“秦总不是对你不满,是对我不满。”
不管叶秋桐如何解释,工作推进都很慢,好在这回秦译没有给他限定时间,只是本来年底就事多,每天还要加班加点完成附加任务,他更是忙得双脚不沾地。
每天回家都到了深夜,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叶秋桐觉得自己就是条风干的咸鱼,几乎干涸,毫无水分。
叶秋桐有气无力地把秦总玩偶抓在手里,指着秦译的鼻子说:“给你起个新名字,心针小兄。”
心眼比针尖还小,简称心针小。
上次他背后骂秦译坏话被听见,秦译狠狠折腾过他一回,这次他把秦译当工具人在狗男男面前炫耀,秦译照样不高兴。
叶秋桐觉得,总裁的确是想培养他,但同时确实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公私夹杂,对他进行残酷的打击报复。
“我就是心高气傲,我不会屈服的!”叶秋桐给自己加油打气,眼皮子却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他怕是工作,挣扎着起身,看了一眼屏幕。
是吴若瑶。
叶秋桐刚回S城的时候,吴若瑶联系过他,当时叶秋桐太忙,两人没说几句就断了,今天这么晚,吴若瑶突然找他,不知道是什么事。
叶秋桐不看不打紧,一看立刻清醒过来。
吴若瑶发来一段聊天记录,记录里颜沛一通大放厥词。
“其实我在N城还遇到一件事,我碰到了谢老师的前任。”
“我没什么的,你们不用安慰我,成年人嘛,在没遇到真命天子之前,总会有几段错误的恋情,所以我不在意谢老师以前跟别人交往过。”
“话说回来,那位前任长得真好看,哪怕是个男的,也能称作美人。可惜美人要求太高,看不上我们一心搞学术的谢老师,投入了大老板的怀抱。”
“当时我们遇到他的时候都惊呆了,他一把抱紧那个大老板,还骂我们,我都替谢老师委屈,谢老师不跟他计较,拉着我急匆匆地走了。”
叶秋桐再困,此时也被气醒了。
好一个白莲花,歪曲事实还给他扣屎盆子。
明明自己是小三,话里话外却说他爱慕虚荣抛弃谢飞哲。
还有“大老板”这个词,用的实在精妙,让人瞬间脑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中年人形象,又泼了一盆脏水过来。
叶秋桐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吴若瑶还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叶秋桐咬着牙打字:“当然不是!”
他想了想,把谢飞哲劈腿颜沛的事告诉了吴若瑶。
反正丢脸比被人诬陷强。
吴若瑶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疯了吧,有了你还要劈腿?是不是眼瞎?还有颜沛……他家世不错啊,为什么要当小三。”
吴若瑶虽然看不惯颜沛的个性,但也知道他的公子哥做派,有些疑惑他没道理这样。
叶秋桐还在气头上,问:“你信我还是信他。”
吴若瑶连忙表忠心:“当然信你,那颜沛说的大老板是怎么回事?”
叶秋桐想起秦译的臭脸,再把总裁牵扯进来,总裁非得杀了他,但他已经在颜沛面前炫耀过,如果告诉吴若瑶实情,不经意间透露给颜沛怎么办。
他只能含糊地说:“没什么,他故意编排我。”
吴若瑶语重心长地说:“如此这般,你更要快点找到一个高富帅谈恋爱,狠狠打狗男男的脸。”
叶秋桐心想,他都把总裁借来打颜沛的脸了,谁知道颜沛的脸皮这么厚,还能这样颠倒是非。
他心情不好,很快与吴若瑶说了晚安。
叶秋桐一整晚没怎么睡着,琢磨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第一次谈恋爱遇上谢飞哲这种人,还附带一个恶毒白莲花小三恶心他。
第二天他急匆匆赶到公司,争分夺秒地处理秦译给他的任务,别的事没有时间多想。
果然还是工作好,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叶秋桐想起吴若瑶的话,到哪里去找什么高富帅,他忙得狗都不搭理。
今天秦译外出,叶秋桐留守在公司里,一直在做自己的事。秦译要求的报告已经快要完成,只差最后的整理,叶秋桐想一口气弄完。
他在办公桌前一直从白天坐到晚上,最后一个加班的同事即将离开,跟叶秋桐打了声招呼:“叶秘书,你还不走啊?”
叶秋桐抬起头,笑眯眯地说:“马上就好,我待会再走。”
那位同事只能说:“别太辛苦了,再见。”
叶秋桐跟同事道别,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他昨晚就没睡好,熬到现在两眼发花,可报告只剩一点点就完成了,就这么回去留到明天他不甘心。
一想到明天一大早就能把辛苦数日的结果交给秦译,叶秋桐就充满了斗志。
恋爱算什么,狗男男又算什么,叶秋桐宣布,此时此刻,工作才是他的爱人。
他再次伏下身体,盯着电脑开始干活。
反正如果太晚了,他就在公司过夜好了,他又不是没在公司里睡过。
想到这个,叶秋桐一愣。
上次在公司过夜,还是他跟谢飞哲分手后喝酒,醉倒在秦译面前,秦译善心大发,让他睡在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
话说回来,当时他醉得不省人事,是怎么移动到休息室的?
秦译有洁癖,肯定不会碰他,可能是把保镖喊上来搬他。
叶秋桐脑补自己被几个壮汉抬着进休息室的场景,脸皮子立马红了。
这种丢人的画面被总裁一五一十看在眼里,怪不得总裁总是嫌弃他。
叶秋桐舒了口气,把这些有的没的抛到脑后,继续奋斗他的报告。
*
秦译今天出门公务带着许睦,此时夜幕降临,该吃的饭吃了,该见的人也见了,星星在夜空中隐隐约约闪耀,提示着人们该睡觉了。
秦译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在车上小憩。
车门未关,许睦站在一旁与总裁搭话,不远处围着一圈保镖,倒也安全。
在生意场上厮杀一天,有热血也有疲惫,许睦很想点一支烟,但秦译就在身边,他只能作罢,说道:“你可能想太多,速翔没有理由不选择我们,就算是汪德成从中作梗,也无关紧要啊,他一个做充电宝的能掀起什么风浪。”
秦译侧坐在车辆后座,双腿舒展到车门边缘,姿态闲散而慵懒,语气却冰凉:“你不懂,我有预感。”
许睦惊讶:“谈项目也讲玄学?”
秦译摆摆手,示意不聊这件事,许睦换了个话题:“好,那说说守家的小秘书。”
说起这个,许睦难得苦口婆心:“人家才刚毕业两年,你就指望他八面玲珑,什么都会做?我当了这么多年助理,有时候还不明白你要干嘛呢。你也别太拔苗助长了,看把人家蹉跎的,小脸都瘦了一圈。”
秦译冷冷看他,警告道:“注意措辞。”
许睦点点头,说:“行,我只是想表达放过叶秘书吧,让人家休息休息。”
秦译没有吭声。
许睦奇怪了:“你怎么这么喜欢欺负叶秘书啊?”
秦译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这还不叫欺负?”许睦摆出一副讲道理的姿势,跟秦译一项一项盘点,“是不是对叶秘书要求最高?是不是总让叶秘书返工?是不是总让人家加班?人家怕是现在都还留在公司。”
秦译平静地说:“那是为他好。”
许睦差点翻白眼:“小心人家辞职不干了。”
过了一会,他意识到什么,问秦译:“你是小学生么?”
秦译不解,抬起头。
许睦解释:“只有小学生才会去扯女同学的辫子。”
秦译:“?”
虽然不懂扯女同学辫子与欺负叶秋桐有什么联系,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秦译面带寒霜,当着许睦的面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许睦被抛下,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却也不气不恼,只是小声嘀咕:“真难伺候。”
的确难为叶秘书了。
*
秦译坐在车上,静静地靠着,车窗外,都市繁华的夜景不断后退,他表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机照例在路口询问总裁接下来的去向,秦译顿了顿,说:“去公司。”
不过是因为许睦说了一句“人家怕是现在都还留在公司”。
秦译捏了捏眉间,顿时又升起焦躁。
这股焦躁说不清道不明,像许睦所说,非要欺负欺负某人才能平息。
他放下手,半垂着眼睛,街边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眸里,明暗交织,如同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