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书久不出声,二少侧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小前妻拿着手机傻笑不已,眸光灵动,哪有半分睡意。
“啊?我不困啊,”谢玉书打着字随口回,“我只是为了让你吹牛的时候更有面子。”
还挺会察言观色。
“什么叫吹、牛?”二少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压着嗓子问:“一天天粘着我的不是你?”
“我就开两小时的会,给我发的消息就已经从‘老公我想你了’变成‘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了。”
“谢书书,你想做长在我身上的菟丝花吗?嗯?”原二少言语里满是藏不住的愉悦得意。
迟迟没有听到谢玉书的回答,二少扭头,却看到小前妻不住傻乐的表情。
原啸川咬牙,醋溜溜不爽道:“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连我的话都听不到?”
“殷囡囡!”
谢玉书遮住屏幕下半部分,给原啸川展示了“殷楠”两个字的,大大的备注,“对了老公你刚说什么?哦!粘你啊……”
原二少不虞,小心眼想着谢玉书跟殷楠聊什么呢,连他都不能看。
谢玉书却话锋一变,立刻搬出一脸愁苦,道:“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粘你了嘛。”
“小原总,你不知道……”娇滴滴兀自耷拉在副驾驶上神伤,“那天我跟你的事被我老公发现了,他好生气的。”
“唉,”谢玉书喃喃道:“以后我们还是断了吧。”
那模样好像他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啸川心口烧着一团熊熊燃起的火,憋得他气急攻心,最后只堪堪厉声说:“不能断。”
“可是我结过婚啊。”谢玉书低落。
“没事,”二少手扶方向盘,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唯有语气里透露着几分咬牙切齿,他说:“我癖好比较特殊。”
谢玉书一张清俊小脸染上几抹绯红,蔓延在他略显凛冽的眼睑下方,给人一种想要欺负,又不可亵渎的深深矛盾感。
“……原啸川你!”他用食指蜷起的指弯扶了扶眼镜,那其实是一种已经害羞到无法与原啸川开玩笑的地步。
“坏东西,”谢玉书从副驾靠过来,贴着原二少耳边轻缓道:“开车不许分心。”
原啸川忍耐着深深呼了口气。
唉,真要命啊……
第14章 揭开尘封秘密的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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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啸川此人,是由晴空海滩、热烈骄阳,和不超脱现实却飞溢于原野的浪漫主义构成的。
人们时常会产生“应该选择更喜欢的,还是更适合的”一般的困恼,然而于原啸川而言,这却不算什么问题。
喜欢的和适合的,只要他想要,二少从来都能兼得。
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鱼和熊掌的难题在很多时候确实会为有钱人降低难度。
当然,尽管如此,原家两兄弟今日的成功也不尽然是用金钱堆砌而出的。
优秀开明的教育为两人在同龄人中的突出奠定了基础,对于上述问题,原啸川很早就有了自己坚持的看法——
他总以为,真正喜欢的就是那个适合的。
浪漫主义的心曲。
所以从小到大,二少对任何事物总是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挑剔,正如遇到谢玉书以前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一样。
虽然大哥的伴侣殷楠总笑话他,那是因为原啸川中学时期是个小胖崽子。
狐朋狗友把他对谢玉书一见钟情的邂逅归结于“见色起意”,原啸川只认可“谢玉书就是好看得不得了”那一半含义。
见色起意把他的悸动归结得太俗气,硬要说的话,原二少会将其形容为“一见即惊鸿”。
是怎么被谢玉书吸引住的呢?
澄澈空气、醇香的咖啡因,和那一点点不近人情,似乎理智到了极点的冷冽。
海浪汹涌澎湃,他的海里没有一滴眼泪。
时值夏雨,他似天晴。
最后需要申明的是,在长身体的时期,能吃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170斤对于一个个头有一米八的中学生而言,也不是什么太离谱的数字。
加上高中后期原啸川的体重就已经慢慢降下来了,到了大学,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头,也已然练出了一身匀称结实的肌肉。
对,二少绝不承认这段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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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着不困,但驱车抵家时,谢玉书还是在副驾靠着头睡着了。
仲春时节,气温渐渐走高了,清浅的阳光从车窗打进来,给谢玉书清秀的脸平添了几许昳丽。
有几道光影打在了他的眉眼处,谢玉书微别扭皱眉,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原啸川乍觉有趣,无声笑了笑,他顺过手机拍了张照——
阳光清浅,二少入镜的半张脸直视着镜头,谢玉书靠在副驾浅眠,发型被蹭得有些乱,不似以往精心梳理定型的头发显得有些杂乱柔软,脑袋也微微向左侧垂下来。
一切都很安宁美好。
和一般人不相同,谢玉书睡着的时候不仅不恬淡,甚至比起平常还更有几分攻击性。
他脸型削瘦,加之微微皱起的眉头,和那副职场感很重的无框架眼镜,原啸川浅笑,只觉得是身旁坐着的,俨然是曾经冷冰冰的妻子一般。
“坏东西,天天撩拨我。”
二少下车将谢玉书打横抱在怀里回家,在前妻光洁脖颈处亲昵凑了凑,他喃喃说:“乖宝,快回来吧。我真的,有点想你了。”
被谢玉书辣手摧花的小花园已经重新翻修过了,院子现在里种着小雏菊,白花黄蕊,清风徐徐,连丛抖动一片。
抱着谢玉书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二少想,一定没有比这更温馨的时刻了。
把小前妻抱进二楼主卧,原啸川从他手里拿过抓得紧紧的手机,放在了床头。
屏幕受感应亮起,殷楠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赫然映入了原啸川的眼帘:
“你放宽心,这个能治好。”
“要不去看看中医?”
什么东西?
原啸川坐在床边皱眉,谢玉书身体不舒服,那怎么不先告诉自己?
想着等谢玉书醒了再问问他,看向床头柜,二少脑子里突然就记起了昨天夜里谢玉书的话——
“我突然记起来,我之前在家里的床头柜放了什么东西。”
“我怕之后又忘了,你帮我找出来好吗?”
原啸川拉开床头柜抽屉翻找,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成人用品,就只在第二层发现了一本离婚证。
他心下一惊,直觉这就是谢玉书记忆错乱时,模糊记起来的东西!
还好小前妻阴差阳错地告诉了他,原啸川升起一阵迟来的后怕,否则要是谢玉书什么时候自己偶然发现了这个,肯定会被刺激得不轻。
……
原啸川之前回老宅时在饭桌上提了一句家里想招保姆的事,原母了然,说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让老宅的厨师张姨过去帮忙了。
“张阿姨勤快,干活也利索,尤其她女儿在你们那块儿上高中,张姨住你们那边也能跟孩子多见见面。”
原啸川自然答应下来。
谢玉书睡了一下午,久眠易疲,醒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脑子晕晕的,疲软得就像水里吐泡泡的鱼。
彼时原啸川正在书房工作,谢玉书趿着拖鞋过去找他,揉了揉眼睛,嗓子还带有久睡后的喑哑,拖着长调子喊“老公”。
张姨晚上给两人大展了一番身手,尤其家常菜她更是信手拈来,水煮肉滋啦啦冒着热油泡,蹄花汤软烂不腻,一嘬就能去骨,还有风味浓郁的京酱肉丝,麻辣细嫩的蟹肉煲……
如果不是家里人实在太少,原啸川毫不怀疑她还会多做两个拿手菜。
“张姨,真的够多了,您休息吧,别再忙了。”二少又从张姨手里接过一碟炝炒莲白,摆放好后,他哭笑不得。
谢玉书坐在他身侧,只眼神呆滞看向地面。
他的懵懂状态一直从起床持续到了现在,就连刚才书房里原啸川故意逗他,小前妻也依旧是呆呆的。
直到看着一道又一道菜肴被盛上桌,谢玉书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观察了很久,见他始终没有提起床头柜里的东西,原啸川后知后觉地放心下来,料想谢玉书说那话时脑子糊涂的很,现在多半已经忘了。
张姨乐呵呵地出门接上高中的女儿过周末了,原啸川说家里人少,提议让张姨和小姑娘住在客房。
张阿姨笑着婉拒了,只说保姆房足够宽敞。
她和蔼说以后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自己,谢玉书“嗯嗯”点头,送张姨出门的时候,一副很讨大人喜欢的乖巧模样。
这也难怪,谢玉书不会做饭,以前家里都是点外卖或者由原啸川煮饭,不过当然还是和张姨做的饭比不了,谢玉书喜欢张姨也情有可原。
他回到餐桌前,碗里已经被原啸川添了满满一碗的菜。
原二少侧过头不解问他:“小书,你明明是甜点师,怎么却对做饭一窍不通呢。”
二少只是又想起了把谢玉书从医院接回来的那天,一进屋就看到的一桌子外卖盒的景象。
“术业有专攻,”谢玉书一本正经地回:“篮球运动员还不一定会踢足球呢。”
原啸川觉得有道理,跟他开玩笑说:“没事,足球运动员也不一定会踢足球。”
谢玉书“嘁”他幼稚。
“我看有的厨艺学校学西点会兼修中餐的,你们那儿不这样吗?”
原二少只知道谢玉书没上过本科大学,便顺理成章地认为,他应该是哪个餐点技能学校毕业的。
“什么厨艺学校?我是跟我师傅学的啊。”谢玉书夹着菜满不在意。
原啸川疑惑道:“什么意思?”
谢玉书说:“我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
“为什么?”
顿了顿,谢玉书咬着筷子嘀咕:“我给师傅说的是没考上,但是老公,你想听真话吗?”
原啸川脸色凝重地停下筷子,只觉得小前妻身上秘密重重。
第15章 原二少的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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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顺祥东路转角的那家甜品店还不叫“平野”。
中午刚过,趁着客人减少,步香晚把两盒甜食再次细细检查了一次。
“芸豆卷、豌豆糕、孙泥额芬白糕、枣花酥……这盒是蛋黄酥、豆沙青团、咸肉粽,玉书,真的够了吗?”她将一圆一方两个木质糕点盒仔细盖好,递给了谢玉书。
“够。”
想起谢玉书不多言的性子,步香晚叹了口气,温柔补充道:“好歹原家资助了你这么多年,高考完了也确实应该登门答谢。”
“看望叔叔阿姨的时候记得嘴甜一点,虽然带的礼物不贵重,但做了这么些年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晚姨的糕点不会给你丢人。”
十七岁的谢玉书给人的感觉其实和现在,乃至仅仅几年后的他都已大相径庭。
他伸手接过糕点盒,比步香晚略深一些的小麦肤色,和眉宇间异于这个岁数该有的冷冽,都昭示着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胜过同龄人的勤恳与成熟。
“晚姨,实在麻烦你了。”谢玉书颔首。
步香晚帮他稔熟理了理衣领,看着谢玉书两颊露出来的红疹子,又把他的口罩和鸭舌帽整理端正,担忧问:“那个药每天都在擦吧?怎么时间这么久了过敏都没好啊,明天晚姨再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已经马上就好了。”
甜品店的电费消耗很高,加之明天是周末,附近的学生客流量多,步香晚关门一天的损失是非常大的。
步香晚对自己的照顾已经超过了老板、师傅的范畴,谢玉书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再麻烦到她。
“你啊,有时候懂事过头了,都不像个小孩子。”正无奈笑着,步香晚突然脸色一变,弓身痛呼了一声。
“哎哟!”
谢玉书一惊,立马放下手中的餐盒上前去扶住步香晚。
“晚姨——”
“没事没事,中午吃多,撑着胃了。”步香晚一手叉腰,一手抚住肚子,渐渐缓了过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只有额间的冷汗和发抖的嘴唇预示着她依旧疼得难忍:“别担心晚姨,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你快去原家,来回车程时间长,再不去可赶不上晚饭了。”
谢玉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忍痛的模样,双拳握紧又松开,眼里复杂神色交织,最后却只隐忍地缓慢点了点头。
鸭舌帽将他的脸挡了个干干净净,步香晚并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努力克制自己的神色。
如果今天上午他没有看到那一份属于步香晚的,病情诊断报告的话,或许谢玉书还会被蒙在鼓里很久,任由这个瘦弱的中年女人被病痛折磨。
其实他上网搜过,那个病是稍不注意就会恶化成癌症的。
“晚姨。”
过了很久,谢玉书才再次开口。
哪怕做出了撒谎的决定,他也依然害怕看见步香晚眼里的失望,最后只能难堪低下了头。
“其实之前我都是骗你的,我觉得自己考得很糟糕,真的特别差,应该……是上不了大学的。”
“我先走了。”
他匆匆离去,却还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听到了步香晚无奈的叹气。
—
“因为师傅生病了,我想留下来照顾她。”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五秒钟。
原啸川纳罕不已:“就因为这个,你没去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