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画家与公务员----molepoppy

作者:  录入:12-19
(一)   "500含运费好不好?"   真想跟他说不好。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张30号的画布要花多少钱、多少颜料、多少时间才画得完阿?   "好的,请你下标。"   真悲哀,小卖家就不是人。   穷画家的练习作品更是没有价值。   「你们这些文盲,到底懂不懂行情阿!外面1号的画起价1万耶,30号好歹也要30万好不好!」   他,陈伟信,刚刚毕业的无业游名,自称职业画家,现在正对着破烂的P2计算机发飙。   网络拍卖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何况他卖的还是没几个人能懂的后现代画。   但为了能购买下一张画布,再廉价的结标价,他都只能勉强妥协。   「嘿,阿信你又来卖画啦?」   「老爹你就行行好,这张收一下吧。」   伟信用跟老同学借的跑车,载了一张百号画布到熟识的画廊推销。   「这么大张,现在这么不景气,收不起啦。」   老板连画都还没看两眼,就笑着推迟。   「拜托啦,1万就好,行不行?」   「你这么落魄阿。」   老板兴灾乐祸地揉着伟信的头,伟信虽已二十有五,却长的跟小娃儿一样可爱,头发细细绵绵地,好摸得紧。   「老爹别这样啦,」他无奈道:「我这个月房租要缴不出来了,拜托你啦。」   「你这张是真的太大了,我这边场子小,摆不下,也没办法阿。」   伟信嘟着嘴,又重心燃起希望道:「我还有一张80号的,不然30号的如何?」   「阿信阿,我是为你好,」老板突然感叹道:「你画的图太抽象太灰暗了啦,台湾人看不懂,就没人喜欢......而且你想想,在台湾想要靠画画赚一辈子,是怎么也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有才华,但没有市场也没办法阿!不如趁这机会好好打算,兼个差或当个老师也不错,我有认识的补习班可以介绍给你。」   「可是......」伟信犹豫,望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画布,又望了一眼画廊老板,他实在是舍不下画画这条路。   老板见状,急忙劝道:「我人老了说话总是不重听,但就是因为多比你走了几年路,知道利害关系,你想想,就算教书也还是能继续画画阿!而且又能有更好的生活、买更多的画具,我知道你想要一条新的深紫色很久了,只要你别再这样坚持,什么颜料买不起?」   伟信知道老板的好意,只好沉重地点着头。他有不少同学在补习班教画,每个人当初说好即使做老师也不能放弃创作,可是才不到一年,堕落的人就有一半。   伟信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他还在衡量面包与理想间孰重孰轻。   「让我考虑一下......」最后他这么说。   然后拖着庞大的画布,默默走出画廊。   (二)   「既然老爹不收,那上网卖看看好了......卖掉,我就继续当个穷画家,卖不掉,我就妥协做个有志不能伸的小老师......」   回家路上,伟信这么打算着,他期待地又看了自己相当满意的作品,那是一幅灰色与红色建构出来的荒凉世界。   难怪没人会喜欢...伟信自嘲,连他有时候都会搞不清楚自己画了什么、想表达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幅画的哀伤与孤独。   「好、都已经决定好的事,就快做吧!」伟信小心拿出跟学姐用代画十张作品换来的数字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要传上网拍卖。   「该取什么名字好呢?」他还没想到这里,他一向都要到最后关头才会为作品取好名字......「红与灰?不行、这太蠢了......阿阿,叫穷画家好了,反正是抽象画,就给他一个最写实的名字。」   他迅速地建立好卖场,火大关掉计算机,想省点电费。   穷画家真是悲哀阿,雅虎的刊登费他都还没缴呢。   伟信回到学校帮老师打点零工,家里一个月才给他二千块的生活费,他要缴房租缴水电还得填饱肚皮,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人家说学艺术这种事,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孩才做得到,果真一点都不假。   好不容易忙了一天回来,多领了一个便当,伟信兴致高昂地打开计算机。   「嘿,有信耶!」   "可以面交吗?"拍卖问与答上写着这样的留言。   "可以。"当然可以!卖掉这张图就够他多活3个月了。   「不知道是那个家伙居然会想要买我的画?」只消浏览一遍油画卖场,就知道是什么画风能迎合台湾人的口胃,他陈伟信还有点自知自明,知道自己的画绝对不是普通人会看得上眼的。   虽然这么想,可是若能遇到知音,那当真比中了乐透还要快乐。   与买家互留联络的方法后,伟信知道了那人的名字。    「林敬正......是男的阿......」   他开始好奇,是怎样一个男人会愿意花一万台票来购买他那张又大又难懂的油画?   「仔细想想,1万块还是太便宜了点......不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念在我又瘦又可怜的份上请我吃顿午餐?搞不好他是那个上流社会的小开,看上了我的才华,将来愿意出资让我开画展...嘿嘿...」   人家说艺术家这种人老爱幻想与自言自语,果然是真的。   面交的日子到了。   伟信开始后悔卖了一张这么大的作品,他要怎么搬阿?本来能借他车的老同学今天跑去跟女朋友约会了,他只能一个人扛着图,吃力地往面交地点走。   是的,用走的,台北的空气一直很糟,就算没有太阳也会觉得闷热,还好约定的地点不远,他又是个擅于劳动的人,等到了目的地后,不过只湿了一件汗衫。   「你...好...」有个带着细框眼镜的青年主动向他打招呼。   「是林先生吗?」伟信有些讶异,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莫约15分钟,没想到这位买家那么早就到了。   「是的,是我......」这位青年看来相当害羞,才说不到两句话就已经面热脸红。   伟信真的没想到本以为是知音的买家,竟是看起来憨厚无知的书呆子。   「对不起,我问你个问题...」他怀着一丝希望道:「这张画是你要买的吗?」   「是我没错。」   「唉...我果然没有贵人运。」伟信双手一抬,夸张地长叹。   「怎么了吗......?」   「没啦,我本来以为搞不好是那个有钱的鉴赏家或收藏家之类的人要来买我的画,以为还可以因此成名。」   「对不起......」青年想也不想地就颔首道歉,这到是吓坏了伟信。   「嘿,你跟我对不起干么阿?」   青年苦笑:「因为我只是个小公务员。」   (三)   「公务员也很好阿!」反正能赚到钱就好了,伟信也就别再管他是谁买画的,「公务员怎么说都饿不死,比我这穷画家好多了。」   「你很穷吗?」   「看不出来吗?」伟信埋头吃着眼前一大盘加大的炒饭。   这个外表私文的青年还当真愿意请他吃一顿午餐,虽然只是捷运站不远的小吃店。   「我以为会卖画的人都是有钱人呢......」   「卖画的是,画画的可不是。」伟信大嘴一张,又吞了一颗卤蛋,「嘿你怎么都不吃?」   青年眼前的排骨饭才动了几口,不像伟信的已经见了盘底。   「我不饿......」青年似乎很爱苦笑,眉间已有细细的皱纹。   他大不了自己几岁吧?伟信想。   「你要是吃不下,我可以帮你。」   他羡慕道:「你的食欲真好。」又将餐盘推到伟信桌前。   「你要是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在能吃的时候就会尽量的吃了。」   青年习惯性地推高眼镜,「当画家的都这么惨?」   「大部分是啦......只是要像我那么穷的也不多就是了。」   「我对艺术实在是不懂,都没想到你们这么辛苦。」   伟信吞下最后一块排骨,略有疑惑道:「你不懂艺术怎么会买我的画阿?我的画可不是适合放在客厅的。」   「我不知道......」青年倒是说了一个绝妙的答案。   「不知道?」   「我最近买了新房子,想找点画来挂增加气氛,去画廊挑了几幅都觉得太贵,同事就介绍我到网络买......」   「所以?」   「挑来挑去,就觉得你的画最适合......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一张......」他偷瞄了一眼放在餐桌旁引人注目的大画布,不晓得新家的墙壁可放得下?   「你真是个怪人!」   「会吗?」青年害羞地搔头,「我一直都很平凡的呢。反而是你们艺术家让我羡慕,为了梦想什么都舍得下。」   伟信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就舍不太下这幅画。」   「你舍不得?」青年显得慌张。   「唉唷,别紧张啦,这毕竟是我花很多工夫画的图,总会希望它的新主人善待它。」   「你放心。」   「嗯,我相信你。」   好不容易等伟信吃饱喝足,青年大方地付了帐,他们一起走出小吃店外,青年苦恼地搬着画,看着马路发呆。    「怎么了?」伟信关心道。   「没...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把画搬回去...」   「你怎么来的?」   「搭捷运。」   「好吧,我就服务做到底,帮你把画送回家吧。」   「真的?」青年看起来相当高兴,情不自禁地握了伟信的手。   「别客气,」伟信不着痕迹地抽出双手,一把扛起画布,「这种事我常做,总比你这弱不禁风的公务员习惯些。」   青年紧跟在伟信身后,帮忙扶着画角,「你看起来比我瘦弱多了,没想到力气却比我大。」   「我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嘛。」他大声笑着。   刚过了中午的太阳正烈,两人仍有说有笑地搬着大画走在路上,伟信不像青年这么在意路人的奇异眼光,他总是用天真且自信的表情,做他该做的事。   连青年都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的一切,都与伟信分享。   (四)   等到了青年的新家门口时,伟信知道的已不只有青年的名字。   「敬正,」他要求伟信这么称呼他,「你家就是这?」   「嗯,真抱歉刚搬家一团乱。」   「还好啦,你没看过我的破公寓,更糟糕,还会漏雨呢。」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感叹道:「还真大阿。」   「是阿......可是当初推销员一直跟我说,等我以后娶了老婆有了小孩,得要这样的空间才够,所以我就......」   「他也没说错阿。」伟信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又继续穿梭在还没布置好的房间内。   「敬正你要把画挂在那?」他在卧房内大声嚷着。   「不知道,你认为呢?」   「放在储藏室里最好啦!」   「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   「我觉得你的客厅墙壁稍微弄个装饰,然后把图放在这里,」他又重新回到客厅,指着最大一面素墙道。   「我实在不懂这些,要是能请你帮我看看就好了......」   伟信随口说:「请我可是要钱的唷。」   「没问题。」   「阿?」他到没想到敬正回答地如此干脆,颇为吃惊,「给我弄的话,不只收费贵,我还会在墙上画一些没人看得懂的图唷!」   「没关系,随你弄。」   伟信盯着敬正傻笑的脸阔,有些不可思议,又严肃道:「我这个人,虽然穷,却不想因为穷而作贱自己。不何我意的东西我就不画,所以到了现在一直还是很穷,你懂吧?」   敬正僵硬地点头,伟信也不管他知道了几分,又道:「你如果真的要给我这份工作,我当然很高兴啦,但要是你干扰我画画、或要求我照着你的想法画的话,即使你出再多钱,我也不画。」   「嗯,我知道了。」   「这样你还要答应吗?」   敬正习惯性地又推了一下眼镜,认真讲道:「嗯,我答应。」   陈伟信终于相信自己遇到贵人了。   林敬正对他极好,也给他很大的自由;敬正的家被他涂满浓农的灰蓝色,再用黑色颜料画满不知道什么意识的符号。   他对敬正说:「这张画叫穷画家,所以这面墙就叫公务员。」   敬正看着客厅呆笑,有时候伟信会怀疑他心里究竟有几分满意自己的新家?   伟信花了两个礼拜画好客厅,又花了两个礼拜画好两间卧室与一间书房,其间他常常待在敬正家到半夜,有时候干脆就留下来过夜,敬正会准备好吃的给他,不仅省水还省电,着实为他省了一大笔开销。   到了最后一个礼拜,他几乎赖在敬正家不走了。敬正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曾说过,他像个没个性的好好先生,总是笑着、看着任由伟信乱来。   「阿信,你画完了呢。」当最后一笔补上之后,敬正为他起了热烈的掌声。   「呼,终于。」   他满足地看着自己的新作,绘画就是这样,不论别人之后会说什么,当下那一刻,总是神圣的。   「太好了,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嘿你这个屋主还满意我的呕心沥血大作吗?」伟信指着已经不再白皙的墙壁。   「那你满意吗?」他反问。   伟信骄傲地说:「当然。」   「那我也满意。」   「你这人还真没个性。」伟信拍着敬正的背,有些无力。    但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经验,他明白这就是敬正。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敬正苦笑,拉着伟信一起走进屋子内算最干净的厨房。   才刚进去,伟信眼睛就直了,「哇,你对我真好!」满桌的丰盛菜肴热腾腾地等着主人到临,这全都是敬正亲手做的。   「今天是你待在这的最后一天了,我做主人的当然要好好招待你。」   「对唷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又得回去睡我那又破又旧的公寓。」他冲着敬正傻笑,也不知道眼里有没有一丝不舍?   敬正突然觉得烦闷,有股想要将宴席毁掉的冲动......「阿信......」   「嗯?」   「我们还是朋友吧?」   「这还用说。」   「那你以后还愿意来看我吗?」   「当然,我还在想要是那天被房东扫地出门时,要来你家投靠你呢。」   伟信无虑地笑着,像是即使知道明天天会塌下也无所谓,看得敬正心里直发揪。   「你现在就可以来投靠我。」   这是他所能想出的结论。   「你开玩笑的吧。」伟信忙着吃饭,并不当真。   「我......我这还有一间空房,摆着也是浪费,我可以租给你......你不是说你家又小又乱还会漏雨吗?」   「是没错啦......」伟信又挟了一块鸡肉到嘴里,「可是我受了你那么多帮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耶。」   「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连敬正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舍不下这个应该是陌生的男子,他只知道,自己不愿他离去。   也许是因为这个屋子现在已经充满穷画家的气味了吧?从客听的灰色涂鸦到卧室的夸张符号,全都是伟信的生命投射......   现在是屋子舍不得画,还是屋主人舍不得画家?   伟信静静地扒着饭,一口接着一口吃光敬正为他煮的一桌好菜。他手上用的碗,是他为敬正挑的,他坐的椅子,是他为敬正做的,这屋子里的一点一滴,都是他为敬正打造的;说得严格一点,这全都是自己的Style,是自己所喜欢、所崇拜的,这个家,已经被自己的风格侵蚀,见不到一点敬正的味道。   等餐桌上的食物净空后,伟信才打破长时间的沉默。   「想想我真对不起你。」   「为什么?」敬正紧张地收拾碗筷。   「这里不像你的家,反而比较像我的家。」   「不会阿......这不是我们当初说好的吗?」随你高兴怎么做。   「我突然觉得后悔了。」   「这...我...对不起!」敬正急得说不出话,只想着要道歉。   「吼,你这人怎么那么容易就屈服?」   「我也不知道......」他没法正视伟信,深深地为自己的没用悲哀。   「你真让我放心不下。」   「嗯......」他还沉浸在无用的感伤中。   「这个家我住得比你还习惯,你叫我搬进来,害我很心动......我真后悔干么把这房间全换上自己喜欢的东西。」   「嗯......你说什么?」   「你真的肯收留我?」   敬正这才听清楚伟信说的话,马上用力的点头。   「我可是个穷画家,作息又不稳定,还常常要吃你、喝你、用你的,搞不好连房租都缴不起唷?」   「没关系。」   一个多月来他们都是这么过的,敬正并不觉得这是个负担。   「你们公务员还真有钱。」   伟信失笑,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朝气的敬正。   「我买房子的贷款还没付清呢......」他搔着头,又拨了一下眼镜。   「那你之前答应要给我的工资就免啦,当做我下个月的房租。」   「那你的工资够付我30年的房租。」   「原来请我要花这么多钱阿。」   伟信愉快地走近敬正,跟他挤在流理台前,一同收拾刚刚那顿的厨余。   厨房外的房间虽然全是伟信的精神象征,但他终于知道,这里果然是敬正的家,有敬正的温暖,才能如此坦然接受自己的色彩。 --END-- 彩虹的另一端 上 同居究竟过了多少? 也许有三年了吧。 「阿信你又来啦。」 熟识的画廊老板热切地招呼伟信,人家伟信现在可是画坛上炙手可热的大红星。 「老爹这张只有15号,你要不要阿?」 「要,怎麽不要。」 老板小心翼翼地捧著画布,将它收拾进有温控的保险箱。 「老爹你都不看画,这麽爽快就要买了?」 「你这小子现在可红了,我不趁还便宜时多收几张,以後变天价我可买不起罗。」 「嘿嘿,要是有那天就好了。」伟信一点也不谦虚地搭在画廊柜台的桌子上,虽然已年近而立,却仍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娃娃脸,让人猜不出年纪。 「对了,你最近的画风变了不少,没那麽灰暗了呢。」老板拿出伟信上个月出的画册,若有所思道。 「我现在不是穷画家了嘛,画的图当然要反应现实罗。」 「我到觉得不是这麽简单......」老板整个脸逼近趴在桌上的伟信,用锐利的眼神向他一扫,然後下了结论:「你恋爱了唷。」 「有、有吗!」伟信被老板吓一大跳,差点没从高脚椅上摔下来。 「你瞒不过我的,我可是从小看你长到大的。说,你喜欢上那个姑娘家了阿?」 「这......」伟信红著脸搓著手指,不知道要怎麽告诉老板。 他能告诉他,昨天他的同居人居然趁他打瞌睡时,偷偷吻了他吗? 更夸张的是,他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讨厌这个吻? 他们同居多久了? 已然过了三年了吧。 敬正是个老实的好人,每天朝九晚五辛勤地工作,完全给予自己自由的生活以及高品质的享受。 他们像是熟悉的老朋友,彼此了解与体谅。 也许都是敬正容忍自己的任性吧......伟信苦笑。 而他真的以为,这样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 「阿信阿你发什麽呆,是想起那个小女朋友啦?」老板打断了伟信的思绪,兴致勃勃地等著听他的八卦。 「老爹你是老胡涂了,我那有什麽女朋友?」 「是吗,但我看你刚刚的表情阿,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可瞒不过我啦。」 「有吗?」伟信紧张地摸著自己的脸皮,却感觉不到那里有不妥的地方。 「别摸啦,这种事还是要像我这种老资格的人才看的出来。」老板拍拍他的肩,又道:「说吧,你有什麽"爱情"上的烦恼,都可以问我,别看我现在这样,想当年有多少女孩想要嫁给我阿!」 「真的嘛?」 「我骗你干麽。」 伟信虽然不大相信,却又想试上一试,「那......要是有个人偷吻你,是什麽意思?」 「这还用说,一定是她爱上你啦!真没想到现在的女娃都这麽主动阿。」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阿?」 老板等不急地想要知道伟信难得表露地心理事话,伟信却又陷入沉沉地回忆中...... 那一天,他在客厅里画画画了一早,不到傍晚六点就在沙发上沉沉地睡著了。 敬正回来时,他有稍微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却懒得从梦中清醒,可过了没多久,他感觉到敬正拿了一条毛毯轻轻地盖住他的背,以及敬正重重地叹息声。 「又这样睡著了......」敬正顺著他的发线,抚摸著他柔软的发丝。 「不是告诉你要睡觉回房间睡吗......」脖子被自己头发搔弄著,他觉得痒却忍了下来。 敬正只有在他睡了的时候才会如此温柔地抚摸著他,他不想要破坏这份美好。 「你总是露出这张毫无防备的表情......」 是吗?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敬正眼里是什麽样子。 「我把你留在这里,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他不喜欢自己待在这吗?这麽一想伟信突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我怕我把持不住......」 伟信能感觉到抚摸自己发梢的手渐渐性感,像是要挑逗起什麽似的。 然後...... 「老爹,你要是不讨厌那个人吻你,是什麽意思?」 「阿信你终於肯说啦,」老板等了许久,伟信才肯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你要我告诉你答案阿,就是,你这个傻小子也喜欢上那个人了。」 「是这样的吗......」伟信不太敢相信地看著老板。 「当然,不然谁会喜欢被一个讨厌的人吻阿。」 「可是......」 「别再可是啦!」老板担心伟信又陷进自己的世界,连忙拉住他的手,想要给他勇气,「你这小子不是一向最有自信的?怎麽一谈起恋爱就像个傻瓜一样了?」 「我又没有谈恋爱!」伟信反驳,硬是抽出自己的手,插进口袋中。 「哎呀呀,现在谁看到你都会说你恋爱啦。别再死撑了,快告诉我究竟是那个女孩能打动你的心?」 如果没有耐心,是不会见到伟信最真挚的笑容的。 他虽然爱笑,内心里却比其他人更加忧郁,这点看他的画就知道了。 因为他怀才不遇,因为他奋斗了快二十年仍不见支持,因为他总以为能活在自己的理想中。 也许是他太过浪漫天真,但他就是无法放弃他那可笑的梦想,他想成为一位绝世震惊的大画家,究竟要费去多少光阴、尝尽多少炎凉? 可现在有人愿意等他了。 愿意陪著他一起走向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就是恋爱吗......」他从口袋里掏出彩虹笔,随手在柜台的名片上画起彩虹。 「你看看,你总是只看得见自己的理想,就像你画的彩虹,虽然美却不切实际。」老板不客气地指著他的涂鸦道,「也许你已经离理想进了一点了,但要想攀上彩虹,可是这辈子也不可能办到的唷。」 「或是吧......」伟信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就算他多勤劳地画,画出来的东西多受好评,也不过只是"不错"而已。 在这个时代,有太多前人的包袱,以及永远不可能突破的成就。 他要花多少年,才能稍微再靠近大师的境界一点? 「与其追著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东西,不如好好关心自己的生活,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可也是志得意满的大画家呢!」老板又再谈论他的当年勇,但这是他鼓励伟信的另一种方式。 「老爹你满意你的现在吗?」 「还不算太差啦。」 老板笑著,含蓄而且腼腆,也许他是想起让他愿意放弃画家不安定生活的老板娘。 他放弃得了吗? 敬正的唇温柔而且炽热地烙印在他的脖子上。 然後是他的唇。 这是第几次的亲吻?伟信却是第一次知道敬正对自己做了什麽。 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越矩後的敬正会像逃离什麽似的火速躲进自己的房间。 然後,客厅的沙发上会恢复平静。 连伟信低沉的打呼声也听不见。彩虹的另一端 下 他笔下的彩虹越来越鲜艳,另一端连接著看不见的云海。 「我想他不会希望我知道他喜欢我。」伟信突然说。 「怎麽可能?」 「搞不好其实他喜欢暗恋......」 「笨蛋,只有还没长大的小女娃才会以为只要暗恋就可以幸福。」 「我觉得他就是那种人。」 彩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越来越不真实。 敬正能为他筑起一坐能飞在空中的城堡,让他自以为有那麽一点机会能触摸到彩虹。 他从沙发上爬起,任由毛毯从身上滑落,他看著敬正狼狈关上的门,里头的男人是否正在为自己的行为深深懊悔著? 不过是一个亲吻,他何需如此自责? 爱上自己,真的有那麽痛苦吗? 被自己发现这件事,一定更加难堪吧? 「我还是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 「你又说这种话了。」老板决定放弃矫正伟信根深柢固的观念,反正难过的也只是他的小情人。 「老爹你为什麽会为了老板娘放弃当时到英国留学的机会?」 他想起老板从前轰动一时的决定,这个现在看起来油光满面的画廊老头,从前也曾经是个叱吒风云的校园偶像。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家那口子求我的嘛。」 伟信知道老板没有说实话,若不是因为爱得极深,怎能会因为一个少女片面之言便轻易地放弃自己大好前途? 「如果他叫我放弃画画,我一定做不到......我想我一定是不够喜欢他吧......」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老板敲了一下伟信的头,声音放柔道。 「我又没有说错。」伟信不甘愿地抱怨。 「她要是喜欢你,一定不会叫你做这种决定的。」 「可是,老爹你不是为了老板娘放弃画画的吗!」 「这是我自愿的,我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 「怎麽会!」伟信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是我家那口子给我一个能放弃的藉口,其实当年我早就无法承受师长对我的期望。」 提到许久以前的事,老板感慨地把玩著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个廉价的戒指,却也是当年老板唯一能对老板娘所做的承诺吧。 他能给敬正什麽承诺? 在沙发上翻来复去,也等不到敬正出来。 他只好亲自去敲敬正的房门。 「你在里面吧?」 没有人回应。 「我肚子饿了......」 以往只要他这麽一说,敬正即使再忙也会为他下厨,可是现在房间里的人仍没有动静。 「敬正,你没事吧?」 伟信担心地拍打著门,却不自觉地暗暗希望躲在里头的人永远不要再出现。 敬正不敢面对他,而他也是。 彩虹是真实存在的,却为什麽没有人能触及? 他画了一座又一座虹桥,却没有一个人能走在上头。 「老爹你说看看,彩虹的另一端会有什麽?」 「还不就是地球上的某个角落。」 「老爹真不浪漫。」伟信轻轻地笑了。 「老头子只想著要怎麽赚钱,浪漫早就不能吃啦。」 「既然如此,为什麽还有那麽多人想要到彩虹的另一端去?」包括自己。 「这还用说,因为那些人总是看不清自己的身边阿。」 「身边阿......」 「阿信阿,彩虹的另一端也许有梦想,可是却没有那个人唷。」 那个人? 在自己身边吗? 「敬正,你听得到我说话吧。」 趴在门上,他能感受到门板另一边的体温与心跳。 「你再躲著不出来,我就要搬出去罗。」 他似乎听见细微的啜泣声,然後,过了很久,他才感觉到门正在被打开。 「你终於肯出来了。」 敬正已经拿掉眼镜,茫然地看著伟信。 「你干麽一回家就躲进房间里?」 他假装自己不知道敬正对他做了什麽事,也以为,这样对彼此都好。 「没事......」敬正摇头,又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 他的唇很红、眼眶更红,但伟信都假装没看见。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对不起,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做饭......」 他像是逃难一般地又躲进厨房,并不断地自责自己今天的失态。 伟信为了掩饰尴尬打开客厅的电视,音乐频道里放著熟悉的情歌,他看著索然无味的画面,无意识地跟著音乐哼唱。 突然,他了解到了情歌存在的意义。 「不能带他一起走吗?」伟信又问。 「走去那?」 「彩虹的另一端。」他指著自己在名片上的涂鸦。 「他肯的话。」 「他一定会肯的。」 「阿信,」老板默默道:「你的彩虹不一定就是他的彩虹。」 而彩虹的另一端,不见得就会拥有幸福。 他终於告别了画廊老板,回到同居三年的公寓。 时间不晚,敬正却已经待在家里了。 「你怎麽那麽早?」伟信惊讶地问。 「今天请假。」敬正呆坐在沙发上,没什麽精神地回答。 「怎麽了,生病了?」 「没有,只是突然不想工作而已......」 「你不是工作狂吗,也会有这麽一天阿。」 伟信不安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客厅里很安静,电视音响都没开,他不知道敬正究竟保持著个姿势发呆了多久? 「你知道了吧......」 他听见敬正问,却不懂问的是什麽。 「知道我偷吻你......」 伟信觉得坐立难安,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我让你觉得恶心的话,我会搬出去的......」 他看著面露痛苦的敬正,突然想知道:「敬正,你知道彩虹的另一端有什麽吗?」 「不知道......我不擅长想像这种事......」 「如果我说我要到那里去呢,你会一起去吗?」 「你还愿意让我跟吗......」 「嗯,可是要到那里去会非常辛苦唷。」 「没关系,你能去的话我也能......」 「呵,我可没把握自己去得了。」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敬正,我从来没讨厌过你,也不会觉得你恶心。」 「阿信、我......」 「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以後要吻我时,别偷偷摸摸的。」 「阿信?」 「告诉我,我不会拒绝的。」 彩虹的另一端有什麽,早就不重要了。 他怎麽会过了那麽久才发现,自己所渴望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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