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英安置好这些人,才拽着周鸿熹回屋,周鸿熹那么高的个子,偏要把脑袋倚在常英肩膀上。
“若是被你衙门里那些同僚瞧见,”常英捏了捏他的脸颊,“这里可没有地洞给你钻。”
几个人一直没敢提贾员外,直到元溪主动问起来,周鸿熹才把案子同他说了。
在香炉里放迷药,以及纵容家仆行凶,这些都是周鸿熹当场瞧见,没什么可抵赖的,倒是在搜查贾员外府里的迷药时,发现了另一桩案子。
在贾员外府里后院儿的一处厢房里,找着了个被关着的哥儿。
这哥儿是旁边镇上的,一年前来过兰溪镇,在大街上便失踪了,有人说是瞧见他同一个汉子去了码头,悄悄坐船离开了,衙门找了一段时日,也没找见一点儿踪迹,便认同了哥儿跟情郎私奔的说法。
在贾员外府里找到他时,这哥儿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让郎中开药施针养了几日,这才恢复过来。
据他所说,那日他在街上瞧见有卖字画的,一时兴起,便提笔写了几个字,被路过的贾员外大赞一番,还说家里有名家的帖子,邀他一同去瞧瞧。
跟着贾员外进府之后,他便被迷晕了,醒来就是在那间厢房里了。
这个贾员外倒是也不贪色,只是每日让他写几幅字,晚上便把他捆住手脚,直挺挺的睡在他旁边。
审了府里的管家,才知道贾员外之前的夫郎跟人家跑了,从那以后,贾员外就有些不正常,跑的那个夫郎写得一手好字,模样也是白净俊朗的。
这个贾员外在府里关了个人,却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都是因为他那个在衙门里做主簿的表舅护着。
这一回,官府彻查了这事儿,把贾员外和主簿表舅一窝儿端了,又派人送那个哥儿回了家。
至于贾员外买的严鹤仪那几幅字画,连同有元溪题字的那副,都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严鹤仪还是觉得后怕,躬着身子便要拜周鸿熹做师父,说是想同他学武。
周鸿熹看着比自己还高一点儿,并且一个人打翻贾员外家众多家仆的严鹤仪,迟疑一瞬,又还了他一拜,算是互为师徒。
第68章 炖肉
这几日, 严鹤仪同元溪的小院儿里热闹得很,村里人知道两人要成亲了,手里没什么活的, 就都赶过来搭把手。
若是不连着茅房,家里一共有四间屋子, 其中正堂同两人睡觉的里屋是通着的, 然后就是厨房和一个杂物间。
房子是旧了些,却是不破, 严鹤仪过日子仔细,各处都收拾的很好,除了厨房不可避免的有些油烟熏过的痕迹, 几间屋子都很干净。
不过,终究是经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若是仔细检查起来,小毛病却是不少, 只房顶就有好几处破损的,怕是再过上一段时日, 就要被风掀起来往里漏雨了。
牛二赶着他家的牛车,在镇上驮来了半车陶瓦,跟着严鹤仪还有周子渔家大哥周子岭几个人,木头梯子一架,吭哧吭哧就把房顶上的旧茅草清理了, 铺上整整齐齐的一层陶瓦片。
这些陶瓦本是烧来往外镇卖的,每月都有船停在码头上, 载着这些瓦片远行, 但是有时候炉子出毛病, 或是工匠没注意, 瓦片就会有划痕,或是缺个角之类的,人家买家便不收,只得低价在镇上处理了,倒也不贵。
新瓦片一铺,严鹤仪觉得连带着屋子也变高了不少,院子里都亮堂起来了。
顾大妈同周婶一起,把院门口的花草整了整,还从自己家里移过来几株红彤彤的花种上,之后把院门和栅栏也都洗刷了一遍。
院里的秋千架子都被葫芦藤都爬满了,上面果真结了七颗绿油油的小葫芦,小月还有几个跟着家里大人来帮忙的孩子也不玩别的了,掐着指头数时辰,一人荡足一刻,谁也不能耍赖。
鸡窝是严鹤仪今年新做的,木头上的新气儿还没消去,又有元溪在鸡窝门口刻上的小鸡图,可以说是平安村里最神气的鸡窝了,便也用不着修整。
到了正午,日头起来了,这几日虽然不算热,但爬上爬下忙活了一晌午,每个人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赵景的娘亲赵大娘穿着围兜在厨房往外探头,一声「饭好了,把桌子架起来吧」,院子里休息的汉子们便赶紧起身,架桌子搬凳子,热热闹闹地准备开饭。
人太多,屋子里装不下,挤着也闷得很,便商量着在院子里吃。
严鹤仪与顾大妈两家之间有棵老槐树,枝叶正繁茂着,正好给院子里送了一片树荫,够两桌人吃饭。
午后还有活没干完,也就没喝酒,只一大盆的梅子汤,敞开了肚皮喝。
饭菜是赵大娘、狗娃的娘,还有牛二家夫郎一起忙活的,几个人都是村里做饭的好手,虽食材都是后院菜园子里摘的,或是各家七七八八拿来的,没什么贵重稀罕的东西,但都做出了极好的滋味。
自从上回被村里人「整治」了一番之后,周屠户也不耍横了,提溜着半扇排骨,去周子渔家给周婶道了歉,也把占的村里的枇杷林还了回来。
一大早,严鹤仪就去那里买来一大块猪肉,按照元溪这个吃东西行家的说法,搁点儿老豆腐嫩菜心儿,再抓一把细长条的地瓜粉,在锅里一起炖了,每人盛上一碗,别提有多香了。
严鹤仪举着一碗梅子汤,说了几句「感谢各位乡亲前来帮忙」之类的话,便一起坐下来吃饭了。
几个小孩儿吃饭不老实,周婶在旁边用石头和木板架了个简单的「桌子」,把他们都「发配」到那里去了。
牛二家夫郎是个寡言少语的,村里人都叫他「盛哥儿」或是「阿盛」,吃饭的时候一直跑进跑出的,不是给这个添菜,就是给那个加饭。
周婶见他从厨房里出来,赶紧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摁在了凳子上:“盛哥儿,快别忙活了,谁要加饭就自己盛去,你快坐下来吃。”
说这话时,眼神就瞥着自家相公,吓得周叔赶紧低下了头。
这也不怪周叔,盛哥儿执意要给他盛饭,他也不好拒绝。
牛二心疼自家夫郎,默默把自个儿碗里的猪肉片都夹给了盛哥儿,盛哥儿转过头去,悄悄同牛二对视一眼,便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肉。
各自碗里的饭都见了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把碗碟筷子收拾好堆在井边,顾大妈和周婶她们洗碗,汉子们把桌凳都折了起来,又把从顾大妈家借的那张大桌子送了回去。
盛哥儿则拿了个竹扫帚,把方才吃饭的地方扫了一遍。
他同牛二成亲才不到一年,虽然不跟元溪似的,对着严鹤仪腻腻歪歪,但跟相公也是很亲密的,总默默跟在他旁边。
收拾完之后,大家在院子里歇脚,元溪不在,大家话里调侃得最多的便是他俩,周婶更是对盛哥儿喜欢得不得了,直说牛二有福气。
盛哥儿被人一夸,脸上就飞红,悄悄捏了捏牛二的袖子,牛二只知道傻笑,一口牙露得整整齐齐。
“元溪怎么还不回来?”周婶看了看天,对着严鹤仪打趣道,“不会是逃婚了吧?”
赵大娘虚虚地拍了拍周婶的手:“难不成是被我家小景拐跑了?”
“他敢?”周婶笑着说道,“有我家子渔还不够?”
赵大娘一听见周子渔的名字,眼睛弯得更深了:“是是是,他若是敢瞧一眼别的哥儿,我拿着扫帚把他赶到兰溪里去。”
“对了,亲家母,”赵大娘拉着周婶的手,“等严先生的亲事成了,是不是该张罗张罗这俩孩子的了?”
“那是自然,”周婶自从知道周子渔同赵景在一处,简直是不能再满意了,早早的就跟赵大娘叫起了亲家母,“啊呀,又有的忙喽。”
赵大娘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愿意在哪边儿过,还是给他们另置办一处屋子?”
“这倒是还没问,”周婶头上的布巾松了,她又解下来重新系,“都依他们的意思,若是想单独住,我家在桥边不是还有间屋子闲着么,重新修一修,给他俩住也够用。”
“行,还是先问过他俩的意思吧。”赵大娘又抬头看了看,“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未落,院门口蹲在地上玩井字棋的几个孩子就叫唤了起来,一窝蜂地迎了出去。
赵景赶着牛二的牛车到了门口,喝进去一碗周婶端给他的梅子汤,元溪跟周子渔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车上放的是严鹤仪同赵景定做的大木床,赵景在木匠铺子里把零件都做好,今晨借了牛二的牛车,去镇上把这些取了过来。
牛车上没位子了,而且也怕累坏牛二家的牛,元溪同周子渔便跟在旁边跑着回来的。
这木床做的极为细致,虽然比不了那些有钱员外家里的红木床,但是拼好之后还是很像样子的,一处瑕疵都没有,床头的架子上雕了镂空的花纹,连束床帐的钩子都装上了。
床旁边还放了个可以坐两个人的宽凳子,小月问了赵景,说这是床凳,可以放脱下来的衣物,也可以当凳子坐。
元溪登时脸就红了,赵景发觉之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周子渔的额头:“子渔,你同他讲什么了?”
周子渔连连往元溪身后躲:“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些,说这也叫’春凳‘,是小两口儿......”
元溪赶紧按住周子渔的嘴巴,把人拽了出去。
做这床的木头,是严鹤仪亲自去山里挑的,很是结实,就算木材不要钱,工钱还是要给的,赵景总也不肯说是多少,执意说是给他俩成亲的贺礼,严鹤仪塞了好几回钱,都被送了回来,也就只好作罢。
小月见这床比自家的还好,凑过去就要往上边儿坐,被赵大娘抱起来提到了旁边:“新人的床铺,旁人不能先睡,知道了么?”
屋里屋外收拾妥当之后,顾大妈她们又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镇上,置办成亲用的东西。
先去布庄扯了几匹喜庆的布,准备回来缝喜被,至于俩人要穿的新服,顾大妈早在知道他们要成亲的那日,就拉着俩人去镇上买料子,现下已经做好了。
锅碗瓢盆什么的也置办了一些,起码得买两副新碗筷,红纸买了一沓子,到时候剪喜字用。
又去找镇上走席的大师傅付好了定金,成亲那日请他来做酒席。
遇见糖果铺子,买了一大袋子的糖,回去还得用红纸包起来,连同染红的鸡蛋一起,给成亲那日的客人做回礼用。
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赵景在后面提着,又跟他们走进了卖胭脂和首饰的铺子,说是要给元溪挑一些。
拿着各色口脂试了半天,周婶还抓了几根缀着珠子的红绳,在元溪腕子上比划着。
“元哥儿这手腕真细,戴哪个都好看。”赵大娘指着那几根红绳,“都要了吧,大娘给你买。”
严鹤仪正要推脱,元溪又被几个大娘簇拥着去试桃花粉了,浑然也插不进去话,只得陪着赵景坐在旁边等。
晚上,几个大娘也没走,倒不太方便在严鹤仪家呆着,便一同去了顾大妈家里,脱鞋上床,一块儿缝着给俩人准备的大红喜被。
里头装的棉花都是自家种的,仔细挑过了硬壳,在日头底下晒得干干的,又软和又蓬松,冬日里也能暖烘烘的。
元溪在脸上敷了新买的桃花粉,又把顾大妈送来的绣了花边儿的大红盖头顶在头上,静静坐在床边等严鹤仪。
严鹤仪一进屋,就瞧见了盖着红盖头的元溪,他过去把盖头一掀,被吓了一个激灵:“小祖宗,口脂是这么点的么?桃花粉也敷得太多了。”
元溪蹙着眉尖:“那哥哥说怎么点?”
“太多了,先擦擦。”严鹤仪坐到元溪旁边,用指尖抚了一下他的嘴唇,看着指尖上蹭的一点红,揽着他的脑袋亲了上去,“这样比较快。”
第69章 枣儿
严鹤仪躺在床上, 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在脑子里演练着明日的场景, 高头大马,一对佳人, 拜天拜地拜高堂, 恭喜贺喜百年好。
然后,赤服绯幔, 龙凤红烛,那人朱唇轻启唤「相公」,玉手缓缓解罗衫......
严鹤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兀自笑出声来,回过神之后,赶紧瞧了瞧四周,还好没人看见。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习俗, 说是成亲之前,两个新人不太适宜见面, 因此,元溪这一整日都被顾大妈霸着。
白日里,严鹤仪竖起耳朵来听着隔壁院子里的动静,一会儿是狗娃他娘来了,说是要帮着试婚服, 一会儿又是赵大娘同周婶一块儿过来,嚷嚷着要先瞧瞧新夫郎。
在这边儿, 严鹤仪只能听见元溪的笑闹之声, 却见不上面, 简直是抓心挠肝难耐至极。
铺好了锦被的新床也不能睡, 只能在收进侧屋的旧床上凑合一晚,严鹤仪习惯了搂着元溪睡觉,手臂上没有个圆脑袋枕着,怀里没有个热乎乎的人儿躺着,他就怎么也不舒服。
因为两人一直住在一起,元溪家里也没人了,几个给他俩操心的婶娘们就想着让元溪在自己家里出门,商议一番之后,决定让他住在顾大妈家。
私塾里的孩子几乎都过来了,跟着大人在院子里剪喜字,然后用面粉熬了浆糊,把元溪住的那间屋子以及严鹤仪家里,里外外都贴上了大红喜字,院子里的水井和大槐树,则都绑上了红绸带。
成亲时,堂屋里要摆的花生、红枣之类好意头的吃食也都已经码好了,装在包了红纸的四方形簸箩里,码得跟小山似的,上面还捆了红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