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妒烈成性[古代架空]——BY:刑上香

作者:刑上香  录入:11-02

  床下,被褥里,他总怕着哪儿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低着头,冷汗涔涔地从额角淌下,握着笔的手骨节泛白。
  半晌,叫住了巡吏。
  那巡吏听得,只蔑笑了一声:“号舍只在科考时开启,蛇虫鼠蚁蛰伏也是有可能的,我们难不成现在进去给你捉么。”
  “又不是享福来的,你且忍一忍。”
  若按着考场律例一一掰扯,这蛇本就不该出现,巡吏也少说是一个玩忽职守,甚至是有心为之。
  可考试时间不能延误,他一旦纠缠起来,今科便也不必考了。
  沈鸢心知此时不宜起冲突。只得按捺住,低着头用目光打量搜索这前后左右的缝隙,可号舍本就狭窄,又放置了他的东西,连辗转挪腾都有些困难,纵有蛇蛰伏着,又怎么瞧得见。
  ——只能盼着它快些走了。
  可片刻后,又听着了那“嘶嘶”的声响。
  仿佛是更近了一些,辨不清方位。
  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沈鸢此刻已没法儿去分辨了。
  眼下还是白天,待到了夜里——
  沈鸢不敢往下去想,只是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忍一忍。
  沈鸢闭上眼睛。
  那巡吏说的是对的,他也已习惯忍了。
  忍了这许多年,如今正是他至关重要的时候,断不能因着这点事而损毁前程。
  沈鸢低着眸,调整了许久的呼吸,那不住颤抖的手,终于稳了下来,浸饱了墨的狼毫终于落在了纸面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着锦绣文章。
  眼皮不住颤抖之间,一张面孔却是苍白,目光也渐渐黯淡失焦。
  他比自己想象得更怕蛇。
  却与蛇一起,被关在了这笼子里。
  ……
  沈鸢不知自己在恐惧和静默中被放置了多久。
  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久,久到时间漫长,他疑心自己永远不会从这恐惧的监笼里出去了。
  隔了许久,却忽得听见了脚步声。
  不止是巡吏考官的,似是几个人在一起,纷纷杂杂,步履声之间,听得有人低声交谈:“圣上明日要来巡视,我等奉命来先行勘察,这两天千万要小心火烛……”
  另一个道:“只是还请诸位勿要惊扰考生。”
  那人便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沈鸢不知怎的,却从里头,听出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年轻的,懒散的,对着旁人说话时,总带着一股不自察的傲气。
  卫瓒。
  ——他怎么会在此处?
  沈鸢几乎立时便想明白,卫瓒为何一早没来。
  侯夫人说他进宫去了。
  嘉佑帝从前是不曾巡视过考场的,怎的会突然就临时起意了呢。
  沈鸢低着头,苍白的嘴唇染上了一抹血色。
  头一次竟生出了一种委屈来。
  这是已许久不曾有过的软弱情绪。
  是因为知道有人在帮他,反倒萌生出的软弱酸涩。
  他没有抬头,只有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了片刻,思考似的,轻轻叩击。无人知晓这其中含义,只当是书写思考时的小动作。
  片刻后,却有一双锦靴停在了他面前。
  巡吏低声问:“大人?”
  锦靴的主人沉默了许久,仿佛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
  久到那巡吏又问了一句:“小侯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人轻声说:“……我好像见着了一条蛇了。”
  那巡吏一怔,忙道:“在何处?我这就唤人来捉。”
  却听那人轻轻一笑,道:“倒也不必,我是来做什么的。”
  那双锦靴又走得近了些许。
  沈鸢却只觉得耳侧有疾风掠过似的,锦缎的衣袖擦过他的耳垂。
  在收回去时,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长长的一条,被捏着七寸,日光下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来扭去。有左右考生见了,低低惊呼了一声。
  沈鸢抬头,对上卫瓒近在咫尺的一双眸。
  嘴唇动了动。
  却是默然无声的两个字。
  别怕。


第62章
  沈鸢只与卫瓒対视了片刻,便垂下头去,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低头继续写文章。
  不敢细去看卫瓒手中的那蛇影。
  倒是卫瓒毫无惧意,捏着手中蛇头,上下瞧了好半晌,个头虽不算大,却竟是一条彩蛇,便是眯起眼睛淡淡一声道:“这蛇有毒没有?”
  一旁的人却是梁侍卫,看了片刻,便道:“有。”
  那负责此事的官员就白了面孔,讪讪解释道:“这几天湿气重,蛇蚁横行的,这蛇又是活的,清查时藏了起来,一时半会儿没查到也是有的。”
  又斥骂那巡吏道:“混账东西,你怎么查的!怎的连条蛇都见不到了!”
  巡吏却是讷讷不敢言,频频低头弯腰。
  卫瓒却淡淡道:“此事不必在这边说,倒耽误了这些读书人。”
  官员这才连连称是。
  卫瓒便又用余光瞧了沈鸢一眼。
  见那小病秧子已不是方才脸色煞白的模样,面上渐渐有了几分血色,只低着头一笔一画写着文章,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后头又是捉了那巡吏去查,复又应酬许久。走出好些步,四下无人之时,梁侍卫面无表情与他低声道:“你跟沈公子有什么暗号?”
  卫瓒一怔,笑道:“果然是金雀卫,瞒不过你。”
  梁侍卫道:“我见他只是敲了敲笔。”
  卫瓒便勾了勾唇角,轻声道:“是我卫家军的鼓令。”
  军中向来以旗鼓传令,是进是退,是急是缓,每个新兵无论识字与否,入军营头一件事,便是要学会听鼓辨旗,是以鼓点虽简单,意义却大有不同。
  沈鸢敲的意思便是,停军观察。
  他本就盯着那小病秧子的动作,见他这般,自然停下来看了半天。
  梁侍卫闻言道:“你们俩……倒是很好。”
  卫瓒挑了挑眉。
  饶是梁侍卫这木头疙瘩,也瞧出他爱听了,便是笑说:“也就是一同长起来,才有这般默契。”
  卫瓒心中终于舒坦了些,眉梢也扬了扬:“的确。”
  只是走了半晌,卫瓒又道:“我怕是把他牵连进来了。”
  梁侍卫说:“什么意思?”
  卫瓒手上捏着那蛇的脖子,凝神地打量着里头的毒牙,道:“这一年里头许多事,都有沈鸢的参与,又是破阵、又是烧山的,这不就有人冲着他来了么?”
  偏偏是沈鸢的号舍里头藏着毒蛇,这事未免也太巧了。
  他今日不来这么一下,只怕那小病秧子就要让蛇给咬了。
  瞧着那巡吏漠不关心的模样,只怕早就让人收买了,压根不会插手过问,只待一入夜,人人都睡下了,便该是沈鸢殒命的时候。
  科场万千号人,年年都有几个意外,今年多一个被毒蛇咬死的沈折春,又算得了什么。
  梁侍卫看他半晌,这才弄清楚,卫瓒怎的就突然提议巡视考场,还真将嘉佑帝给说动了。
  费这么大功夫。
  不过就是为了保号舍里头的沈鸢。
  科举考场规矩森严,一旦开考,只有圣驾巡查,才能光明正大进考场来视察,也能震慑幕后之人不敢动手。
  今日前来清查,可以保一日,明日又有圣驾震慑,后日再来送赏赐,便也考完了。
  端的是好算计。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小侯爷目光渐渐邃密,嘴唇也抿得紧了,全无平日嬉笑之色,指尖微微一用力,便见那蛇挣了几下,猝然不动了。
  “若不是被我连累,又何必如此。”卫瓒轻声道。
  沈鸢又不是自己考不得状元,好好去考个试,哪至于这样险象环生,险些连命都送在这贡场里头。
  半晌,又听卫瓒轻声说:“我不好下场去,你一会儿带人四处清查,也不必特意帮他,只是他身子不好,又受了惊,我实在放心不下……”
  “算我欠你人情,你多看顾他一些。”
  梁侍卫哑然失笑,半晌道:“你放心罢。”
  他与沈鸢又不是没有交情,就连许多金雀卫都是认得沈鸢的。
  只是见卫瓒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好笑。
  卫瓒走了两步,又盯着天色喃喃:“……这天怎的这般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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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军打仗的人対天气都有些敏感,沈鸢这厢考过了头一场,天色已是昏黑,依稀望着天色,便觉着可能是要下雨。
  那冷眼看他的巡吏倒是不见了,换了个面善温和的过来,跟着金雀卫,挨个清查号中的蛇虫鼠蚁。
  沈鸢听得周围书生兴奋说,是因为圣驾要到了,故派人清查。
  到了沈鸢号中尤其查得认真些,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连边角缝隙都查过了,那巡吏温善道:“若有什么,公子再唤我就是了。”
  沈鸢便垂眸道了一声:“多谢。”
  不知怎的,却是想起白日那一瞬来了。
  分明科考的时候不该分神惦记着,他也有意将见卫瓒那时的情绪往下压着。
  却偏偏还是想起来了,也晃了神了。
  到了晚上,沈鸢没力气同旁人说话,只在那号舍里坐着,嚼咽了些油糕点心、桂圆果脯。
  他受了一场吓,胃口越发不好,吃食又都是些冷物,只是硬逼着自己吃了些东西下去,不至于腹中无食。
  到了夜里,果然是下了雨,寒气逼人。
  风一吹,豆粒大的雨滴,打外头吹进号舍里头来,饶是挂了帘子、披了毡子,照旧冷的发颤。
  前两年科考走了几次水,险些将贡场一把火烧了,这两年便不准考生自己带炊具做饭,只许用烛火照明,生怕又出了事。
  这一下雨,便是叫冷声连天。
  沈鸢尤其怕冷,越发面色苍白得厉害,浑浑噩噩咬了一片参,蜷缩在透着湿气霉气的木板上。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一宿雨过去,第二天却是非要发热不可的,之后还要考两天。
  只能认了自己的确运道不好。
  他将那毡子裹得紧紧的,连脑袋也包上了,仍是手脚冷得不住打颤,发沾了潮意、黏在脸颊边,也没心思拂去。
  不知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雨稍稍小了些。
  却隐隐听得外头有喧哗之声。
  他微微撑起眼皮,却见有人轻轻撩了帘子。
  一刹那他不知怎的,竟以为撩他帘子的人是卫瓒。
  凝神看去,却仍是那新来的巡吏。
  沈鸢心知此时卫瓒绝不能出现,科举考场最重避嫌,白日里头捉蛇已是意外了,这时候若再出现,只怕事情反而麻烦。
  可直起身来,毡子滚落在腰间,心头却还是不自觉落空了片刻。
  他道:“何事?”
  那巡吏便一手提着桶,一手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巡吏说:“是大人体恤诸位,听说落了雨,便令我们熬了姜汤来,分发驱寒,免得诸位明日写不得文章。”
  他问:“哪位大人?”
  巡吏笑道:“自然是主考大人。”
  沈鸢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又听得周围书生有的感慨主考仁慈,有的说是因着圣驾要来才如此,应谢圣恩浩荡。
  只有沈鸢指尖摩挲着碗壁,思忖许久,慢慢低下头。
  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姜汤。
  辛辣入喉,一路暖到胃肠。
  却是不自觉一怔,半晌,轻笑了一声。
  考场分发姜汤驱寒已是罕见,怎的还会往里头放这么多蜜糖呢?
  他不知怎的,撩起帘,隔着秋雨缠绵,却抬头往那监考的高楼上头望了望。
  自然是望不见什么。
  ……
  不知是不是那一碗姜汤的功劳,沈鸢第二日虽有些受寒之兆,却没有发热,只是嗓子有些疼,脑子却是清醒的,并不耽误答卷。
  嘉佑帝也的确巡视来了,好些书生都兴奋不已,道是能亲眼见了龙颜,哪怕没考中,也不枉来了这一次。
  沈鸢本以为能瞧着卫瓒,却不想卫瓒为了避嫌,并没有陪着,只是瞧见了梁侍卫随驾左右。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只是无风无浪将这第二场也考完了。
  谁知到了傍晚临睡时,那热姜汤又来了。
  比昨晚的还甜,也不知放了多少蜜糖进去,姜也下了猛料,沈鸢喝下去时觉着辣喉,甚至沁出了些汗。
  他捧起碗,慢慢喝干净了,刚想将碗还回去。
  那巡吏却不声不响,又从壶里另给他另倒了一碗汤药。
  巡吏道:“是为了诸位风寒准备的。”
  沈鸢怔了怔,又喝了。
  半晌抿了抿唇,用极轻的声音说:“我撑得住。”
  那巡吏似乎是得了信儿似的,拱了拱手,便走了。
  沈鸢摸了摸嘴唇,那一点辛辣余甜还在唇边,半晌蜷缩回木板上,竟不觉得有那么孤冷难耐了。
  只是这一宿再过去,他的确是到了极限了。
  一觉醒来时,已是额头滚烫,喉咙刀割似的生疼,却是咬着牙,含着参片,将这最后一场给考了下来。
  沈鸢其实也算着了,他遇上这场雨,能撑过三天,已是万幸了。
  最后写完了文章,刚刚誊完,手一松笔杆,便是头晕耳鸣,昏沉得不像个人样。
  说来也怪。
  他连鼻子都开始不通气了,却偏偏能嗅着自己身上的异味。
  这般关了三日,无处清洗,蓬头垢发,午时热得发汗,夜里又淋风淋雨,再加上那号舍本就算不上干净,混着潮气霉味儿,什么难闻味道都裹在了身上,沈鸢自己闻了,都皱了好一阵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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