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被刺中要害,躺在死人堆里,是还有意识的,他看着身边的人越堆越多,一张张熟悉的脸,就那么苍白的静止在了他眼前。
那时候,胸口里的疼,是盖过了伤口上的疼的。
透过眼前血红的模糊,他看见,那时候的龙武阳,也是那样高高在上的高傲表情,嘴里说着,没用的无能之人,就活该这样被斩杀!
他不明白,同样跟他年纪相仿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脸上那浓重的嘲讽,眼睛里的鄙夷,让他不得不相信,人的善恶,是和年纪没有关系的。
所有的尸体都被侍卫随意的抛弃在了郊外荒无人烟处的乱葬岗,包括还未气绝的他!
他也不明白,李大将军对祁国鞠躬尽瘁,更是对皇帝毕恭毕敬,衷心绝无无半分私心,甚至是把自己的所有都供奉给了皇室!
可为什么,为何会落的了这样一个下场?
明明……李大将军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他身体很疼很疼,可心底只有剧烈的恨意!硬是支撑着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他吃着地上任何可以吃的野菜野草,渴了没有水,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手臂,喝自己的血解渴!
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很剧烈的想法——活下去!
没错,他要活下来!他要给李大将军报仇!
不论是间接害死李大将军的,还是直接害死李大将军的,他都要去一一杀掉!
其中,最是不该爱上与北渊牵扯的李芊柔,即使林芊柔是李大将军的女儿,还有皇室中人,所有参与过的,他都不会放过!
只有无能之人,才会一再退缩!而他要做的,就是活下来!
也就是那时候,他再也不会相信好人有好报这样的笑话
“当初幸得太子殿下提点,微臣这才明白,只有尊贵,有能力和权力的人,才能主宰别人!”魏桑脸色狰狞,唇角勾着肆虐可怖的笑意。
他忍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四处求艺拜师,走投无路之时,还是江湖上一名侠客救了他,教他武艺,智谋。
如今,日复一日的蛰伏,终于有了给李大将军,他的恩师报仇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龙武阳感觉全身疼的要死,眼前阵阵晕黑,尤其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有一种马上就会这样死掉的错觉。
他想反抗,可手和脚都被束缚着,他只能任人宰割,像是砧板上的鱼。
魏桑说的,他根本没机会回忆,脑子里只有强烈的死亡感!
就在他以为他就会被魏桑这样活生生掐死时,魏桑放开了他。
“太子殿下,你现在还不能死。”魏桑歪着头,嗤笑着望着粗喘着气的龙武阳。
“太子殿下不是说,无能之人只能被强者随便对待的么。”
龙武阳有的高傲,他会一点点折碎,当初的不屑鄙夷,他也会一点点挖出来,再亲自揉烂,敷在龙武阳的伤口之上,也让他尝试一下,被人侮辱对待的感觉!
龙武阳意识浑噩,听见了魏桑说的,除了莫名的惧怕,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魏桑脚尖勾着魏桑的下巴,望着龙武阳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的咂舌,“真是狼狈,一点也不似从前的太子殿下。”
“不过没关系,以后,太子殿下怕都不会再是太子殿下了。”
魏桑的一句话,最后没入了龙武阳的耳朵里,龙武阳失去了意识,头无力的那样低垂着。
而魏桑脸上的情绪也随着龙武阳的昏迷而消泯,脸色僵硬,唯有眸子有一丝残留未退的暗沉。
魏桑出了石屋,将门锁重新闩好,对门口的侍卫吩咐了什么,那名侍卫脸上分明闪过了一瞬的震惊和惋惜。
“是。”
侍卫旋即反应过来,道了一声是,便折身去做什么了。
魏桑望着石屋被锁闩好的门,目光晦暗不明,就这样僵着,愣了很久。
直到白矢走过来,他才回了神,却没有理会。
“魏大人,阁主有请。”白矢看着没有反应的魏桑,又看了看魏桑目光所停留之处,他站在一边,也没有催促魏桑,就那么静静等着。
魏桑似乎是有些不舍的将目光从石屋上移开,跟着白矢去了北渊所在的密室。
进了密室,白矢自觉的退了出去,高座之上的男人,也站起身,一步步的踩下阶梯,到了魏桑的身前。
阴暗审视的眸子望着魏桑, 说道:“你要的,本座已经给你了,那本座想要的……”
魏桑与晟国太子联盟,设计摄政王,借助摄政王的手扳倒皇室。
这之前,他也同魏桑联盟,关乎任何龙景年想要从无言阁调取人手的要求,他都全部拒绝,魏桑提的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
如今,皇室的确已倒,将要继承皇位的,也是龙景年。
可是……
他的要求,只一点,那便是要亲手斩杀了龙傲,替柔儿报仇!
如今的龙傲,深锁在皇宫之中,龙景年大权在握,是明言过他进不去皇宫的,就好像刻意报复他不肯调度人手帮衬沈元齐搜寻沈宁的那件事。
最后也像龙景年说的,饶是他,也的确没法进入皇宫。
他没想到,一直在他教导下的龙景年,竟然发展了他也不知道的势力,驻守皇宫内院前朝的暗卫,竟是比他无言阁的还要猛厉!
他若是强行攻入,也不是没有进不去的可能,只不过,龙景年是他不能这样放肆的理由而已。
“阁主想要的,最晚不过三日。”魏桑冷然的撇下这样一句话。
第179章 沈将军
天色阴沉,寒冷的风多日未停歇,那股深入骨髓一般的冷气,瞬间浸遍了全身,让人止不住的身子发颤。
楚烨抬起疲劳的双眼看了看前方青石铺就的小路,神色虚晃,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削瘦了的脸庞满是疲惫。
唐司扶将手里的狐裘给楚烨披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搭稳,他就看见楚烨追上来的手指。
“王,若是身子垮了,那王妃,就彻底没有人能救得出来了。”唐司扶知道王这是又要拒绝这御寒的狐裘,所以,他只得拿王妃出来压制王。
果然,楚烨听见唐司扶这样说,这才让唐司扶将狐裘披在了身上。
楚烨拽了拽狐裘,想把身子包的更紧一些,可是啊,身子依旧冷的生疼。
那攥着狐裘的指尖苍白,愣了愣,终究还是松了开来。
楚烨动了动身,缓缓往前走着,身后跟着的只有唐司扶和寥寥几名侍卫。
唐司扶一脸沉重,亦步亦趋的跟在楚烨身后。
望着前方孤寂落寞的身影,唐司扶觉得心间闷的难受,像是堵了一块巨石。
雪天路滑,天气寒冷,王却执意要步行去沈相府,可以王多日的不眠不休,一日三餐都鲜少吃的进去,虽是摄政王府到沈相府只隔着三条街的路程,可对王现在的状况,也的确困难的多。
他是该劝王的,可是,这是王的决定,或许,这亦是王的赎罪吧。
沈相府门口也是如斯萧条,侍卫面无表情的驻守着,看到楚烨,脸上才有了尊敬的神色,单膝下跪,行着礼数。
沈途进了大堂,看见楚烨,也是震惊了一瞬,因为,楚烨现在的样子,的确让他意想不到。
昔日高高在上,意意风发的摄政王,现在竟然颓败成了如今的模样,眼睛犹如一潭死水,浑身散发着死气!
本来,沈途是没打算给楚烨什么好脸色,可是,见了楚烨这副模样,他又有些不忍。
想必楚烨也是自责到了极致吧,毕竟,事情发展成这样,楚烨也不想的。
这些天,他也是想通了,只要小宁回来,所有的他都不在乎。
“烨儿,今日来,可是有了小宁的消息?”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尖儿已经是软了下来,柔和的语气问着楚烨。
却还是有些急迫,他坐到楚烨身旁的位置上,直接注视着楚烨,眼睛里,些许期待。
沈途这样,无疑是不合规矩的,二人身份悬殊,即使楚烨是他沈相府的子胥,也是不合规矩的。
可眼下,沈途哪顾得顾不得什么规矩,尤其是听见任何关于沈宁的消息。
楚烨对沈途的不守规矩,非但没有觉得放肆逾矩,反倒是有些宽慰,起码,沈途没有怨他丢了宁儿而产生疏离。
“嗯。”楚烨淡淡的应了声,喉结很是艰难的上下动了动,低沉沙哑的声音很是难听。
“查到了宁儿在的地方,可是,那里守卫很多,我怕……”
楚烨声音猛地哽住,眉心深深的一道折痕,眼睛里也闪着痛苦挣扎的神色。
他可以直接吩咐暗卫进去,将沈宁救出来,可是……他怕出了什么意外,让宁儿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已经整整五日,他不知道宁儿能不能受的住那样折腾。
“那……你打算怎么做?”沈途叹了口气,心底隐隐约约是知道了楚烨没有说出来的话。
他也清楚,楚烨将要做什么,又道:“我能帮你什么?尽管开口。”
“我打算攻打晟国。”
段则天一直想要他的命,他很清楚,倘若他不来些强硬的手段,段则天只会一味的认为他好挟控。
只要段则天想要他的命,就只能用沈宁威胁他!
所以,沈宁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楚烨紧攥着的手微微抖动着,虽说沈宁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段则天的性子,也决计不会让沈宁舒服。
不论段则天会对沈宁施用怎样的刑罚,他都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几乎要把他生生疼死!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宁儿怕是真的要承受不住!攻打晟国这个法子很冒险,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沈途面色严肃起来,“可跟逸王说了?”
龙景年虽是还未登基,却已经是人人皆知的皇帝了。
楚烨若是举兵攻打晟国,这便是两个国家之间的较量,更何况,这场开战,只不过是为了救一个人。
届时,要倾动多少兵力,死多少人,都是不可估量的,所以,这样的事,是一定要告诉龙景年的。
“本王已经知晓。”
僵住寂静的气氛被一道轻柔明朗的声音刮破。
二人望向门口,来的人,正是龙景年。
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
“摄政王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本王定然全力支持。”龙景年温声说着,缓缓走了进来。
沈途看着龙景年,神色些许诧异,他下意识的望向了楚烨。
他不太明白,龙景年现在的样子,分明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不温不怒,永远都那么温润谦谦的三王爷。
不过短短一两日,难道,龙景年对沈元齐的感情,真的不过是一时起意吗?
楚烨并不关心龙景年的变化,避开沈途的目光,只是对龙景年点了点头,便低着头,目光直直的不动,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沈途和龙景年寒暄了几句话,龙景年便说朝中还有事,起身离开了。
出了大堂,韩殷上前,给龙景年披上了御寒的大氅,“王爷,天气又冷了,需得多多注意才是。”
龙景年抬头看了看天,口中哈出的热气似乎也要凝结在空中。
“是啊,天又冷了。”龙景年小声细喃了一句,将冻的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说了句“走吧。”
出府前,龙景年正好碰到了刚回来的沈元齐。
沈元齐愣了愣,还是走上前,脸色恭敬,却也挣扎,道:“属下见过王爷。”
龙景年神色不变,微微的颔首,唇角扬了扬,开口道:“沈将军。”
第180章 忘了好
一句沈将军,直接将沈元齐砸昏了头,震惊之下,他抬起了头。
目光直直的撞进了龙景年那如同深潭一般毫无波澜的眸子里。
虽有情绪,却是疏离,也不达眼底。再往深看,只撇尽冷淡漠然一片,令人心寒。
“沈将军怎么了?”龙景年长眉微蹙,似是关心的问道。
沈元齐自觉失态,逃避也似的挪开了目光,“臣……没事,臣还有军事,先行告辞了。”
局促慌乱的说完,沈元齐绕开龙景年,好像真的有急事一般,几个转身便消失了在了拐角。
龙景年眼睛里似乎有着不解,微微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身旁的韩殷。
韩殷顿时僵住了身子,有些闪躲的目光看着龙景年,问道:“怎么了?王爷?”
龙景年摇了摇头,又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轻微颤抖的指尖拢在袖口里,终于折身离开了沈相府。
韩殷见状,紧绷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眉宇间带着释然轻松,小跑着步子跟在了龙景年身后。
而本该有急事的沈元齐,却僵着身子,靠在消失身影拐角的那堵墙壁上,壮阔的身躯似乎顿时显得孤小了起来。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明明是如此渴望听见看见龙景年,可现在,眼前的那个龙景年,为什么会让他觉得会如此陌生?
沈元齐指尖不自主的抚上了胸口,紧紧的揪攥着衣襟,身子控制不住的抖动着。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逸王府,林木对他说的话——
我会给龙景年开一副药,只记得他是当下携领朝政的逸王,亦是未来的皇帝,而以往的不堪,他不会再记得。
所以……龙景年真的喝了那所谓的……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