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那人是谁?"见深的神色似乎不悦,空气好象一根拉紧的琴弦,一种名为"紧张"的气氛悄悄潜入。
"你是问对你下毒的人呢?还是和我共度一夜的人?"我不太能肯定。
纵然这两者其实是一人,但之于不知情的他,还是有很大分别的。
"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你的六师兄?"见深的眸深沉的让人无法读懂任何东西,语气慢条斯理的问 ,由于长期握着笔和剑而磨出的老茧在我还微微有些刺痛的肌肤上滑过,擦出一片不自然的绯红。
我心头微惊,原来他昨日并未昏迷,全部都听见了,也什么都知道了。
我自然的垂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六师兄的事浓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原来你的确是天机谷的门人!"他收回自己的手,背于身后,平静的面容上连最后一点表情都不存在了,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清淡的嗓音依旧震动着我的耳膜"你先出去吧,叫梨溶进来。"
"是。"我拱手告退,镇定的走出大厅,并看着美丽的少年掩不住眸中深切的幸福,身影纤纤,娉婷入内。
穿过回廊,停在了中庭一棵高逾两丈的梨树面前。时近暮春,梨花满树,偶有一两片花瓣随风翩踏,舞姿缠绵。
其景之美,不可尽付与言。
背倚着树干,轻轻坐下。我开始进入沉思,六师兄以奇毒与美貌名闻江湖,见深看来是见过他了,自然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已经三年了,也是该揭露身份的时候了,只是,不是由自己来做这件事难免会有点麻烦。
不知为什么,当梨溶入内,与之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和见深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仿佛在一个分插口前选择了不同的两个方向。
想起师傅的话。
我今生只能爱上一人吗?
那么,我应该是爱着见深的吧?可是,为什么却丝毫感觉不到呢?他受伤,我会伤心。他沮丧,我会焦急。他高兴,我会欣喜。
这就是爱吗?这应该就是世俗所称的爱吧?
隐隐约约的,我在心中仿佛有着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告诉我,这不是爱,你心动的并不是他这个人,你看重的是他的气势,他的身份。若他不是皇子,若有人才智更胜于他,我,可还会留在他身边?
第 4 章 无情
我放弃了思考,站起身,拂落一身浅白的梨花,却无法挥去萦绕在侧的淡淡清香。
即使不去想,我还是知道有什么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正在逐渐浮出水面,再也......无法掩饰。
顺着长廊,穿过夹杂着各式果树的小径,回到自己的住所--驭风居。
"公子,"两个书童迎了上前"茶已经沏好了。"
"锦衾,备好热水,我要沐浴!"我冷冷的吩咐下去。
纵然惊异于我不同常日的吩咐,两个书童还是照我的话下去了。随即有人抬上沐浴专用的大木桶。
"亲爱的七师弟,这么着急的沐浴,莫非是想洗去我留在你身体上的痕迹不成?"邪魅的嗓音从身后低低传来。伴随这如醇酒般醉人低语的是吹拂在我颈侧的熟悉气息。
"六师兄,你向王爷下毒无非是想要我的身体而已,那么,不如订个协议?"我缓缓转过身,慢慢解开浅紫色的腰带,卸下同色的外衣,再让刻意计算好媚意的视线轻轻滑过他的眸。我并不担心没有效果,因为,如果,他所想要得的确如我所想......
"继续!"不为所动的六师兄恶劣的挑挑眉。 自 由 自 在
"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来这儿......我是你的了......"我抽落发巾,让白发披散而下"代价则是--不许再向他下毒。若这是天机谷同门之间的事,就不要拉他人下水。"
"他人?说的好正义凛然,若中毒的不是他,那即便死千万人,你又何尝会皱一下眉头?"六师兄不禁冷笑。
"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我微撩发丝,眼帘半转,望向他。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六师兄不屑的直视我。
我不语,浅笑。揭开中衣的衣襟,伸出手指,轻拂水面。试了试水温,斜睨了他一眼,完全褪去里衣,在他的视线中缓缓走入浴桶。 ¢自由¢自在¢整理¢
六师兄依然只是观看,不语,不动。
我伏于木桶边缘,任白发遮住脸庞,拾起浮在水面的花瓣,朝六师兄微微一笑,开口:"锦衾,进来替我擦背。"
随着门外一声"是",六师兄有了动作。
"锦衾,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浑身湿漉漉的被六师兄抱在怀中,吩咐一声。
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六师兄将我放置榻上。
我坐起身,慢慢的靠近他,直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吹拂在我的面颊上。 ¢自由¢自在¢整理¢
六师兄的眼睛很美,美的邪魅,邪魅的让寻常人不敢直视他的眸,便已深陷其中。
还依稀记起,在天机谷中,他曾提过,若说他是凝眸如酒,我则是淡眸似水,能够将如火烈酒稀释的温润适口的也惟有无色无味的淡水而已。
现下细细想来,语中竟是无限缠绵。
直直望向他眼底最深处,纵然邪魅依旧,眸中仍有掩不住的错愕,以及不曾掩饰过的情意。
"六师兄,你......爱我吗??"纵然无情,我也知道自己十几年来的漠视对一向自傲的六师兄是多么大的打击。
"你是个笨蛋!"师兄侧首,淡淡的语气中满是不甘"相信所谓命运的笨蛋。"
我无语,感情之于我还是太陌生了。
六师兄突然将我压倒,黑发银丝缱绻纠缠,难舍难分,极是暧昧。
用手肘支撑起上身,轻轻遮住六师兄的眼睛,吻住他的唇,用舌尖勾勒他完美的唇线,却又在他追逐来之前灵活的退开。
看着六师兄微肿的红唇上残留的一丝润泽,我勾起一抹浅笑,在他耳畔轻吐了一口气:"不要爱上我啊,吹寒!"
浑身一震的六师兄拨开我蒙住他双眼的手心,继而将我双手手腕扣在床头,绸制的衣裳摩擦着我未着片缕的敏感身躯,引起一阵浅吟。
六师兄波光炫美,魔魅超然的眸中泛起一抹让人背脊生寒的冷笑:"你以为我会屈服于所谓的宿命吗?"
感受着六师兄的唇与手指在我身上点燃绵延的欲火,我开始进入一种恍惚情动的状态,细细喘息的回答:"我知道......你不会,可是......我会......那毕竟是我自己下的死咒啊......为他......承担那个命运......生生世世服侍......"
六师兄蓦然托起我的下颚,眼中满是震惊:"死咒?什么死咒?"
"死咒?"我被下颚处仿佛被捏碎的痛楚惊醒"什么死咒?"
"该死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六师兄看起来犹如一头盛怒中的雄师,散落的黑发狂野的披在身后,随着他狷烈的气息舞动。
"刚刚......刚刚我什么也没说啊!"我抬首,迷茫的望着他。
室内的温度仿佛因此降至冰点。
"主子,碎影有事求见!"门外传来的低语即时打破了室内的僵硬。
六师兄不待我开口,便袭上我的唇,狂烈而灼热,啃噬的毫不留情,灵动的舌齿撩拨起一圈圈深浅大小不一的情欲涟漪。
等我清醒,六师兄已翻身出窗。
我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轻轻披上:"碎影,锦衾,进来吧!"
"吱--"朱红窗棂的门被推了开来。
着青衣的小书童先进来,灵活的大眼睛和微翘的唇角显示出他爱笑而又不拘的性子:"诶,少爷,头发怎么散了?让小锦替你打理吧!"
我微一颔首,移步至铜镜前端坐,从镜中看着无声无息跟着锦衾进来后便一直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碎影,什么事?"
"主子吩咐碎影去查的事已经有消息传回,"认真呆板,不近人情向来是碎影的作风,因此常被锦衾骂作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大木头死木头"唐梨溶,唐门第三代弟子,其父是唐门下任掌门,其母当年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十四岁嫁入唐门,十六岁产下独子。唐梨溶现今十六岁,号称是唐门第一高手,三个月前来京,卖身于细雨楼,前日总管奉主子的命在细雨楼挑选清倌为王爷解毒时被买进府。"
"哦?"我看见镜里的白发朱颜微微颦眉,堂堂唐门下任掌门爱子为何当上京城最大青楼的一个小官?为的就是混进王府吗?现在倒也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我继续问:"江湖第一美人啊?比之我......又何如?小锦。" ¢自由¢自在¢整理¢
"这个嘛......"身后用黄杨木梳为我打理白发的锦衾立刻兴致勃勃的回答"若是以前,小锦还真不敢说,毕竟咱没见过那个江湖第一美人,可是,现在莫说是江湖第一美人,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甄贵妃也比不上少爷!"
"哦?"我眼波一动,斜睨了昏黄镜面中映出的微阖的梨木窗一眼,"倒是我头发白了,反倒更美了不成?"
"倒也不是,"锦衾形如柳叶的眉微蹙,丰润的红唇与轻咬的贝齿散发出一种天真的诱惑,"只是自从少爷白了发,从前种种仿如羽化天仙,隔绝红尘的气息都褪去了,说实话,以前少爷的容貌虽说绝丽无双,可又有几人敢正眼瞧上一瞧,现如今,莫说是浅笑蹙眉,便是眼波那么一流转,也竟是世间少有的风华绝代,放眼天下,若少爷自称第二,还有什么人敢称第一?"
我细看镜里朱颜绿鬓,经过情欲洗礼后,似乎连脸部线条都柔媚不少:"小锦,你是没见着那唐门第一高手,那--才真真叫作可人儿呢!"
"我才不信世上有谁比的过少爷!"锦衾不信的摇动螓首。
"碎影,你说呢?"有些坏心眼的扯上那个不善言辞的影护卫,想来我的确是变了。
"......"仍是板着一张脸的碎影沉默了片刻,"世上没有人会比主子更美!"
"哦?"我微眯水眸,定定的瞧着他,话中有话的问了一句,"真的吗?"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看,连冰木头都承认了!"锦衾毕竟年纪还小,听不出我话中之意,只是兴高采烈,"这几天我还和片玉私底下琢磨少爷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才会这么美?"
"放肆!"出声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不喜言语的碎影。
锦衾脸色大变,连连退了三步,明知道自己逾越了,偏又不愿被碎影训斥,小脸儿倔强的不肯低下认错。
我细细看着梳好的发髻,看了可怜的碎影一眼,不惜犯禁抢在我之前出口,是为了保住那个人,可偏偏人家不领情,非要硬着来,倒浪废了他的一片心。本想再逗弄他一会儿,不知为何,仿佛从他眼底看见了六师兄的神情,突然没了兴致,懒懒道:"都下去吧!"
知道领情的碎影感激的望着我退了下去,不知领情的锦衾出门还恨恨的咬着牙在心底咒着碎影。
攀比容貌,并非我的本意,红颜白骨,这个道理岂会不明白,只是,我却知晓,若将唐梨溶比之于我,,一直立于窗边的六师兄便自会激起好奇心,前去拜访。
四川唐门第一高手碰上天机谷第一研毒高手,孰胜孰负?
我撩起被清风吹进口中的发丝,颇为期待的想着。
六师兄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我一旦知道了他的感情,必会善加利用,所以才不愿明示。
高傲自负如他,岂肯让我为了见深的帝位而利用他呢?
第 5 章 入仕¢自由¢自在¢整理¢
不知为何,我偏爱王府中庭那株有着三百年沧桑的老梨树,通常我若不在驭风居,便是在树下休息。
我未习武,但通过空气的波动和微微流动的风向,却能感受到他人无法感受到一些变化,譬如,此刻有人正走向我这个方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见深。
宝蓝色的衣袍,衣领,腰带和衣角绘有龙形纹饰。在阳光直射的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一个着皇帝冕服的幻影昂昂向我踱来。
"见深?"我微端坐。
"下个月便是科考了,这些是为你准备的履历。"见深也坐了下来,交于我一卷卷宗。
"是时候了!"我点头,接过即将生效的新身份。在王府中闲置四年,不曾出现在外人面前,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有所裨益,不由举荐一途入仕,为的就是撇清与他的关系。
"以你的才学,状元之位自不在话下,只需从今起,必须吩咐家仆谨言慎行,守口如瓶。"穿过树叶的艳阳点点如碎金。将见深脸上的权谋照的明亮,"不过,你中举后被任命为地方官吏,恐怕会有些麻烦,我也不能举荐你回京,免露马脚。"
"无妨,到时候你以本科考生出类拔萃为由,奏请圣上举办制科考试便可。"这点我也曾经考虑过,"倒是我,该尽快离府才对。"
科考三年一次,制考却不定期,皇帝根据遴选栋梁之材的需要临时颁诏决定。录取分八级,开国百余年。列入三等的只有吴育与苏轼两人,可见考试之难。
"果然是好主意!"见深眼睛一亮,开始寻思上折是由,似未听见我后面的话。
我不愿重提,便在走之前说出另一件要紧之事:"见深,你和左丞相千金的婚事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两府三司是朝廷控制核心所在,左丞相手中的东府握有吏部,户部,礼部三大势力,若娶了相府千金,对立嗣之争有着莫大裨益!"话已说过千遍,可气见深却一直拖着这件婚事,迟迟不肯请旨完婚。
"我说过,这件事以后再谈,"如同每次的结局,见深断然起身,"我不认为需要出卖自己的终身才能得到皇位!"
看着见深拂袖而去,我轻叹一口气,为什么就这么任性呢?你的终身原本就不可能由着你自己做主,既然如此,何苦不用来增加自己的势力呢?
"碎影,"我吩咐一声,"告诉锦衾,收拾行李,今天就出府。"
没有听到回应,但我知道,一直守在暗处的碎影已经照我的吩咐去办事了。¢自由¢自在¢整理¢
接下来,我该如何?
尚未整理出头绪,双腿倒已将我带去该去的地方了!
"巽先生。"眼前人一如之前,娇羞行礼。
"唐公子,巽浓有礼了。"我回以对拜之礼。
"巽先生何苦取笑梨溶,梨溶不过是一介小厮,怎受的起巽先生如此大礼?"面前的白衣少年星眸微漾,笑颜一如春风般抚慰人心。
"九王府的小厮经不起我的大礼,那--换作唐门掌门的宝贝金孙呢?"我当作未看见对方微变的脸色,悠闲的逛起后花园,"唐门在江湖上争勇斗狠还不够,竟想与朝廷攀上关系吗?"
"没有这回事!"唐梨溶站在原地,巧笑着回答。
"那你混入九王府,又是为何?"我气定神闲的踱至柳树前,背对着他。
风起,无数柳絮如绛雪般纷纷攘攘,四下飞散,仿佛悠扬着春日里的笑语盈盈。
面对不语的唐梨溶,我吃吃的浅笑:"唐公子不必浪费了唐门的奇毒--非花非雾,那对我无效!"
"非花非雾,无色无味,花灭三魂,雾断七魄。没想到潜居九王府的巽先生竟然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失敬了!"唐梨溶仍是笑的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一脸的天真无邪让人怀疑刚刚下毒之人并非是他。
真是不简单啊!我微垂眼帘,一手拂上身边的柳条,回眸凝望:"唐公子怕是得失望了,在下内息杂乱,步伐轻浮,任是随便找一个习武之人也能轻易将我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