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宇宁

　　"你这么晚才下班，要是等你，等到8点都开不了饭。"我妈说。

　　我笑着，没答话。

　　老太太今天找我来，肯定有目的，现在只是个序曲而已。

　　气氛一直保持得挺好，只是妈偶尔提起于婕和小芩的时候我答不上话来。

　　吃到一半，妈正式开口，"林子，离婚已经这么久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妈就算活到80，也抱不上孙子！"

　　"......"

　　"你看看，什么时候把事给办了吧，妈要求也不高，只要是个正经女人......也就行了。"妈轻轻地说着，话里的辛酸显露无疑，我不禁一阵心寒。

　　"......"

　　"......"

　　"妈......"想摊牌，却缺少足够的勇气，真他妈窝囊，"我......我不想结婚。"

　　"你说什么？"妈的口气不太好。

　　早就准备好会这样。"我不想结婚。"我再次肯定地说。

　　"不想结婚？难道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妈急喘起来，想伸手为她抚抚胸口，却被我妈一把挡回。

　　"妈，我真的不想结婚，而且......"

　　"而且什么？"

　　"......"我说不出口。

　　"老头子，你听见没，你这孝顺的儿子想让你们家绝后！"我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让我跟我妈说你儿子喜欢上一个男人，就算结婚也只会跟男人结婚。

　　来之前的信心在看到妈辛酸的泪水后一下子崩溃，肝火往上直窜，为我妈的紧逼，也为我自己的懦弱。

　　"我跟你说，我已经给你找好姑娘了，不管愿不愿意，马上给我结婚，不要再和乱七八糟的人搞在一起。"我妈来硬的。

　　"我结婚是我的事，用不着您操心，而且......我也没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搞在一起！"听了我妈的话，不禁动火，把筷子狠狠地拍在桌上，楚河汉界我到底站到哪边才对。

　　"......"妈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已经跟您说了，我不想结、婚。"我深呼了几口气，努力放缓语气，不想让我妈太伤心。

　　"你不结婚，我就死给你看。"我妈咆哮起来，"我和那边都已经说好了，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妈，你这不是逼我吗......就算真结了，最后也是离！"我坐在位子上叹气。

　　"为什么要离？"

　　"......"

　　29

　　屋子里静得可怕，立在墙脚的老式摆钟不断发出"噔噔"的声音。

　　"我问你，为什么要离！"妈向我叫喊，带着哭腔。

　　"我......妈......"

　　整点，摆钟适时地响起，清脆的撞击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说啊！"

　　"......"真的提不起勇气，话堵在喉咙死都出不来。

　　"你是不是和那个姓陆的......搞在一起？"妈的口气平静得吓人。

　　我诧异，没点头，但也没摇头，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

　　"老头子......"妈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沙哑的声音让我心悸不已，"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

　　妈一直在哭，一边哭还一边骂，我只是一声不吭，一切算是明了了，不是吗？陆琛说的对，就算他不说，妈终究一天也会知道，此刻我却感到欣慰，因为为了陆琛，我又做了一件尹林捷比不上的事--我没有逃走，我向我妈摊了牌。

　　已经记不得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走的时候，妈好像还在哭，我说明天还要上班，就悄悄离开。

　　......

　　什么都没跟陆琛说，陆琛也一直没来找我。

　　事情渐渐平息下来，双方都沉默着，连妈都没再为结婚的事逼我，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怪异得让我一时无法忍受，无法适应。

　　今天在楼道意外碰见陆琛，身影如此的熟悉，然而冷漠的表情却不禁让人遍体生寒。

　　他迎面向我走来，心脏还是忍不住猛烈地跳动，苦苦寻思该说些什么，然而我所有的紧张和谨慎似乎都是白费，因为他......仅仅是和我擦肩而过却什么也没说，连诧异的表情都没留给我。

　　下班，我想我该去找陆琛，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把车开到陆琛家楼下，灯是亮的，我在车上抽了根烟才缓缓上去。

　　按了电铃，门很快被打开。

　　"是你？"看不懂陆琛的表情。

　　"怎么，我不能来？"紧紧地盯着他，不肯放过他面上一丝表情。

　　"呵......"陆琛侧身让我进去，"来不来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走进好久不曾进来的屋子，空气中弥漫的全是他的味道。D04A46633BB10EC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问他。

　　"......"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今天在走廊上你要那样？"

　　"哪样？"陆琛轻笑，"难道你还想像以前那样过......你不觉得累吗......三个人都累。"

　　我以为他说的......是我妈。

　　"我已经跟我妈说了。"

　　"哦，是吗？这么说......就算是这样，你妈也答应你和我在一起？"陆琛点燃一支烟，用力地吸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就算你妈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我有些气恼，"陆琛，你是不是疯了？我为了你都跟我妈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吧！"

　　陆琛冰冷绝情的话刺得心隐隐作痛，房间里一点热度都没有。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喃喃地说，像在自言自语。

　　"你想？"陆琛干笑，"你想、我不想......我觉得累了。"陆琛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累？你有我累吗？我为了你把老婆都离了，现在连我妈也不要了，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他妈是自己放贱，你怎么不跟尹林捷学学，也给我跑路啊！" 陆琛对我大声叫嚷，迅速爆发的怒火熊熊地燃烧。

　　"你让我跟尹林捷学，让我去结婚？"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真的要我这样？"

　　"呵......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

　　"陆琛......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冷静地说，这的确是我一直想知道的，"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选择尹林捷，还是......我？"

　　"......"陆琛没有回答，他只是在抽烟。

　　"至少我对你比尹林捷对你好吧？"我依然不肯舍弃。

　　陆琛猛烈地讪笑起来，苦涩填满我整个心田，我在他眼中同样看到痛苦。

　　"你好？你说你比他好？放你妈的屁！"陆琛站起来，"他最起码不会一边等着结婚，一边和老情人调情。"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琛继续激动地说着，"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刚开始你有老婆，也就算了，而现在你又要去结婚，难道你还想让我坐在这里等你？林竟，你他妈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说刚才是犯糊涂，那现在就是完全被陆琛的话弄懵了，什么我要去结婚，什么要他坐在这里等我？

　　"陆琛，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根本没想去结婚。"

　　"你他妈还骗我，你当我龟、孙、子！"陆琛连看都不看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想去结婚。"我差点笑出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以为你瞒着我那么多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一阵冷笑。

　　"我瞒你什么了？"这回我真的笑出来了。

　　"呵......"陆琛吸了口烟，"尹林捷来找过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笑容僵在脸上，"你，你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家来公司找你，没碰到你，反而碰到我这个老情人。"

　　"在我出差的时候？"终于明白刚回来那段时间，陆琛不高兴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琛咧着嘴笑，"你怕我跟他跑了？"

　　心口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竟喘上气来。这么多年了，尹林捷还是隐隐地钻在我们之间，利剑一样深深地插在心上，也深深地插在陆琛心上。

　　陪尹林捷和陆琛共同走过他们的路，只是分手我没有亲眼见证，望着陆琛，怀疑自己，我和陆琛到底该不该一直走下去，或许这真的是条歧路，永远没有结果。

　　"......"默默地坐着，觉得无话可说。

　　当时选择对陆琛沉默，只是一时的自私，不想让再次出现的尹林捷继续阻挡在我们中间，想起陆琛以前的话，他说他曾以为碰见尹林捷只是上天为了让他碰见我，此刻我不禁苦笑，不知陆琛自己，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话。

　　"无论如何我没想结婚，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简单地重复刚才的话。

　　"这么说是你妈拿话来诓我了。"

　　早就猜到是我妈，这么多天的风平浪静对我只是个幌子，而现在的波涛汹涌才是真实，我被冲得头昏脑胀。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想过结婚。"我苦笑，"还以为跟尹林捷比起来，我为你做的更多，没想到......"

　　"......"

　　"再见到他时，还是觉得......他更加重要吧？"觉得自己有点难堪。

　　我站起来，想走。

　　"林竟......"陆琛叫我。

　　"没什么，我回去了。"没有回头，因为眼中竟已积满了泪水。

　　陆琛没再留我，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走到门口不禁停下脚步，"陆琛，我不会结婚......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

　　轻轻带上门，把一切关在身后。

　　外面的风很大，秋叶忽忽地在地上打转，不时地被肆虐的风掀起，然后又落下。树上的叶子差不多都落光了，应该快到冬天，不禁缩了缩暴露在寒风中的头颅。

　　T城的冬天会下雪，而且还会下很大、很大，曾记得以前有个朋友问过我一个问题，雪化了，会变成什么？

　　我说当然会变成水。

　　他望着漫天的大雪，说，不对，雪化了......春天就来了。

　　那我和陆琛的春天......会来吗？

　　30

　　事情总是一轮接着一轮，我还没为这事找我妈，我妈的电话却来了。

　　就在那天，下了今年入冬，第一场雪。

　　开着车，慢慢在街道上行驶，雪打在玻璃上，越下越大，收音机中预报小姐提醒各位市民做好保暖和御寒准备。路上的行人匆匆地赶路，却只有极少的人打伞。

　　按了门铃，没有反应。和妈说好，下班后过来的，不可能不在家，我又使劲敲了门，还是没有人。

　　"妈！"我扯着嗓子叫，怕妈出了什么事，"在不在，妈！"

　　门还是冰冷冷地没有半点反应。

　　耐不住性子，跑到底楼，对管理员说了，虽然不熟，但也算认识的。

　　他拿了钥匙就立刻跟我上了电梯，还不停地叫我不要担心，说早上看到老太太去买菜时还健步如飞呢。

　　门被打开，我冲进去。

　　哪有老太太的影子，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如往常一样。

　　向管理员道了歉，管理员一脸和气地说，没什么，老太太平常就可热心呢，经常为他们楼里的单身汉介绍对象。

　　我苦笑，我妈......是太想要个媳妇了。

　　管理员走后，我坐在我妈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屋外的雪还在下着......

　　刚开始，我以为妈可能是去买菜了，但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越来越不安，脑海里突然闪过陆琛的身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给陆琛拨手机，不通，家里也没人接。

　　六点......

　　七点......

　　雪越下越大......

　　快八点，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正当要跨门而出的时候，妈突然出现在门口。

　　"妈？"惊讶地叫出声，"你去哪了？"

　　一脸的疲惫，消瘦的肩膀上全落了雪，面色煞白。

　　"没去哪，就是出去逛逛。"妈扯下头上包裹的头巾，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进了屋。

　　"大雪天的，您逛什么？"

　　"......"

　　我站在妈身后，"你是不是去找陆琛了？"，缓缓地问，

　　妈的手停住，悬在空中，却什么也没说。

　　"妈，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妈没有回头，缓缓走进里屋。

　　站在原地，心烦意乱，从口袋里翻出香烟，想为自己点上，却发现手抖得厉害，一气之下把打火机砸在地上，"操！"

　　在原来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沉思。

　　妈从里屋出来，已经换上一套干衣。

　　"妈，你今天是不是特意把我引来，你好去找陆琛。"无论我怎么压抑怒火，声音响得仍然足以让我的声带不断发颤。

　　"我是为你好！"妈铿锵有力地说。

　　"你跟陆琛说我要结婚，现在又擅自去找他。" 声音越来越大，"你说这是为我好，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是你妈，我还需要问你意见吗！"

　　"妈，你不能为我想想吗？"

　　这场斗争到底要持续多久，我觉得我已经支持不下去了。

　　"什么叫为你想？我让你和那个不要脸的男的搞在一起就叫为你想吗？"妈的叫声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我爱他，我爱陆琛。"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很久很久没在我妈面前哭了。

　　"哈哈，我儿子说他爱上一个男人！"妈嗜血地笑着，"你知不知道，这是变态，是精神不正常！"

　　"呵......变态也好，精神不正常也好，我都无所谓，就算妈你反对......也一样。"无奈地笑，伤情的泪。3C36541E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尽管骂吧，骂得越凶越好，这样反而让我更加义无返顾地选择我想走的路。

　　妈跑过来，狠狠捶打我的背，"你这个不孝的儿子，你说你对得起林家吗！"

　　任我妈打着，"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妈哭得更凶，捶打我的双手也缓缓停下来，慢慢在我的肩上滑下，"你叫我到底下怎么见你爸啊......"妈哽咽地发不出声来。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低声哭泣的声音。

　　站在窗口，看着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透过簌簌的落雪看着对面的大厦，蒙蒙的灯光，却看不真切。情绪平静地异常，或许船到桥头真的就自然直吧。已经没有太大的压力，只盼望着眼前的这场雪......快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