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宇宁

　　他呵呵地笑着，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碗自顾自吃起来。我越来越多地见识到他像小孩的一面，他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曾发生的事一样。

　　我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跟他说："你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转身要走。

　　"林竟！"他叫住我，我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带着点病后的沙哑，"留下来陪我好吗？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觉得有点心酸，陆琛把我曾想说出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话全数吐露了出来。我后悔为什么当初我那么计较到底谁先低头，为什么自己就不是那个想求和的那一个。我也想的，只是比陆琛晚了一步。

　　我转过身，露出苦笑，"你就是想让我照顾你是吧？"

　　他对着我笑了，带着孩子气，我为之心疼。

　　陆琛大病初愈，胃口也特别好，又吃了一碗粥，他嫌淡，我就到楼下为他买了包咸菜，他吃得直咂嘴。

　　吃完，我就扶他躺下，让他重新躺好，再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他说闷死了，我说这样病才会完全好。

　　"你就好好躺着吧，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我对他说。

　　"那你呢？"他睁着双眼睛看着我。

　　"我睡客厅就好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我，"不行，现在才入春，会很冷的。"

　　我笑着想甩开他，"没关系，我多拿几条毯子就行了。"

　　他依然不肯放手，"你......你就不能陪我睡吗？难道你是怕我传染给你？"他的表情看起来特别无辜。这么大个男人，快28了，还趁着生病向人撒娇。我记得我第一次在公司会议上看到他时，他冰冷的表情和没有温度的双眼，看了就让人望而生畏。我和他在很多地方也真的不同，而且有的还恰恰相反，然而我们却彼此吸引着，谁也离不开谁。

　　我被他搅的没办法，洗了澡，换上他的睡衣后就上了他的床，这张我们不知温存过多少次的床。

　　19

　　我一上来，他就朝我这边靠，双脚不断地往我小腿中间塞，手也迅速地搭上我的腰。面对面侧躺着，看着他让我觉得心动。

　　虽然发过烧，但他身子还是凉得吓人，手和脚都是冰冷的，可能因为刚才在外面坐了太久。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难堪地低下头，把头顶对着他的脸。

　　......55B81957CE66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陆琛，那天我说的全是气话，你别当真。"陆琛既然能主动向我求和，我就该能主动向他讨好。

　　"别说了，其实我都忘了，我还在想你怎么不来找我呢？"他苦笑了几声。

　　"......对不起。"我把藏在心中好久的话说出口。

　　"不，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陆琛的声音很低，"你说的对，我脏，我特别的脏，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他竟然哭了，我感觉的到他压抑的哭声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

　　我伸手抱住他，让胸口贴着胸口，他安静地伏在我身上哭泣。

　　"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对，我他妈是混蛋，是王八，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我轻轻摇着陆琛的身体，想得到他的谅解。

　　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趴在我身上低泣，我觉得脖子那一块很凉。

　　过了好久，他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哭声也消失了。他抬起头，我们对望，然后接吻。很缠绵很温柔的吻，都怕再次伤害对方。

　　那一晚，我们除了接吻什么也没做，只是搂在一起睡觉。

　　他叫我侧过身去，用背对着他。我照做了，然后他就像蜥蜴一样附了上来，双脚还是塞在我的两只小腿之间，从后面搂着我的腰，脸贴在我的后背上。他说他最喜欢这个姿势，要我就这样让他抱着睡觉。

　　我们睡的很好，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和他的姿势已经变成平躺，他的一只脚还架在我腿上。我摸摸他的额头，似乎已经退烧了。

　　我和陆琛就这样又和好了。

　　进入初夏，天气渐渐热起来。妈经常让我回去，还烧些我喜欢吃的菜，目的是劝我早点结婚，说有了女人，就可以天天烧饭给我吃了。我一直敷衍了事，说工作太忙，而且也没碰到好的。妈怪我眼光太高，然后再把于婕抬出来，怪我这么好的老婆都不要。老实说，离婚后，于婕跑我妈这比跑她妈那都勤，对她这个前任婆婆特孝顺。

　　我上班的时候，妈又打电话来，让我下班后回去一趟，口气也特别硬。我以为妈又要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而且我已经和陆琛说好了下了班，一块去看刚开幕的车展，于是就跟妈说今天要加班可能去不了，妈却出乎意料地大发脾气，说如果我今天不回去，以后就别再认她这个妈了。

　　我不能肯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和陆琛打过招呼，就匆匆赶去了。

　　进了门，妈端坐在桌子旁，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也特别难看。我笑着走上前，想哄哄老太太，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妈，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妈瞥了我一眼，"林子，你知不知道于婕......她怀孕了？"

　　我吃了一惊，我和于婕离婚大概有半年了，而且她也不是个随便的女人，如果真怀孕了，孩子八成会是我的，可于婕离婚的时候什么也没跟我说啊！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吃惊地问。

　　我妈火气急飚，哗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那是你的孩子，你还说怎么了！"

　　"怎么可能，她从没跟我说过呀！"我并不是想推卸责任，只是过于惊奇。离婚前，我们的房事不多，就算有也都做过避孕措施，因为说好不要孩子，除非......除非她根本没吃避孕药。

　　我妈气得脸都绿了，举起双手就往我身上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不承认怎么的！"

　　老太太好久没发这么大火了，我也不敢反驳，任她打着。

　　老太太啜泣起来，"那孩子都六个月了，能不是你的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种啊，怀了孕的老婆你也赶出去，害得我的孙子......"

　　老太太哭着、哭着就说不出话来了，我扶着她在椅子坐下。想着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如果那孩子真有那么大，是我的就确定无疑了。

　　等妈顺了气，我才开口问："妈，你是怎么知道的于婕怀孕了？"

　　我妈抚着胸口，叹了口气说："我在街上碰见的，她挺着个大肚子。我就说怎么她好久都不来看我了......你不知道，你们刚离那段，她经常来看我，说知道你工作忙，没空来。"

　　我听得心里直发堵，"她没跟你说什么吗？"

　　"怎么没说啊？"我吃惊，以为老太太已经知道我和陆琛的事。

　　老太太又接着说："我每次看她来就觉得心酸，多好个人啊，怎么就是跟你过不下去呢？我问她她就说你们性格不合，在一起也没幸福......"我妈抬头看我，"林子啊，你是男人，就不能让让她吗？为什么当初要离婚呢？"

　　听老太太这么说，我才放下心来。于婕依然守口如瓶。

　　"妈，离都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老太太突然又来了精神，"林子，你说......你再和她复婚成不成？她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啊。"

　　我知道我妈其实是舍不得那个未出生的孙子，"妈，我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

　　我妈急了，"怎么不愿意了？我看她还对你有感情，不然也不会一天到晚往我这个老太太这跑。"

　　"妈，那是人家孝敬你，和对我有没有感情没关系。"我不想让我妈抱着复婚的幻想。

　　"都是你这个作孽的，不然人家会和你离婚吗？害得现在我那个孙子，有妈没爹的，我这个奶奶想疼都疼不了！"老太太愤恨地捶打着胸脯。

　　"好了，妈，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那孩子......真是我的？"我还想再确认一下，这事可大可小，对我和陆琛都有很大的影响。

　　我妈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激动起来，"这还能有假吗？被我撞见时，她还急得到处躲呢，挺着个肚子，再怎么躲也躲不了啊......我一看她这样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就问她，孩子是不是你的。她这个丫头嘴死硬，怎么都不肯开口。要不是我威胁她说拖她去找你，她也不会当场向我承认的，她还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说你不肯要孩子，当时是背着你怀上这个孩子的。"妈一边说一边朝我看着。

　　我不敢看我妈的脸，我妈一直想要个孙子，现在知道当初是我不要孩子，一定气疯了。

　　"林子，以前的事我就不说了，但是你和于婕一定要复这个婚。"我妈恶狠狠地说。

　　"妈，我和于婕不可能再复婚。您就别想了！"我必须把话说明。我没有把握，如果于婕再搅进来，我和陆琛的事还可以隐藏的住。

　　我妈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林竟，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把我的孙子带回来，我就一头撞死到你爸那去。"老太太要是真的倔起来，搞不好我都想撞墙到我爸那去。

　　"妈，有话好好说还不行吗？你总得让我先到于婕那跟她谈谈吧。"如今只能用缓兵之计了。

　　我妈又重重坐下去，她已经达到目的，"那你现在就到她那去，去跟她说。"

　　我在老太太的监督下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20

　　我并没有去找于婕，刚只是哄哄老太太罢了，但去还是要去的，总不能放着怀孕的事不管，而且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但我和于婕复婚是不可能了，相信于婕自己也不会答应，我妈那也只好慢慢劝。但是那个孩子如果真是我的话，我不能让于婕和那孩子这样孤儿寡母地过下去。

　　我仔细想着这些事，决定暂且不告诉陆琛这件事，等处理好了，再跟他不迟。

　　第二天我去了我以前的那间公寓，当初于婕让我留了把钥匙。我先敲了门，没人应声，于是我就开门进去了。房间里的摆设没多大变化，窗子都紧闭着，屋子里发出一股霉味，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住人了。

　　我往于婕娘家打电话，她妈接的。她妈对我的口气不是很好，但是还是告诉了我于婕现在的住处，而且也没提到孩子的事，我猜她妈可能还不知道。我感叹于婕真的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我按地址找过去，是间普通的单人公寓，大楼很旧，还处在近郊。我敲了门，没人。我决定等一会，于婕怀了孕，应该不会跑多远的。

　　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步履艰难的爬上来，是于婕，虽然怀了孕，却清瘦了些。

　　她看到我有点惊讶，但还是笑了笑，"大妈还是告诉你了！"

　　我把她扶着进了屋，她也没推却，"你怎么不住我们以前的房子？"

　　她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苦笑，"看着难受。"

　　听完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想起就是在那间屋子里她看见我和陆琛在一起的。

　　我没说话。

　　"给我倒杯水，水瓶在那边的柜子上。"她手指着靠墙的一个挺破，并且已经发黑的柜子。

　　我倒好水，把杯子递给她。她喝了一口，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是大妈让你来找我的？"

　　我没回答，只是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无可奈何地笑着，"告诉你有什么用吗？还不是一样，照样离。"

　　"那你也得告诉我啊！我是孩子的爸爸。"看着她的肚子，我有些激动。

　　因为我们，孩子遭到了不幸。虽然我不能肯定如果当初我知道这件事的话，就会下定决心和陆琛一刀两断，但至少我不会在于婕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就答应离婚。我和于婕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我们都清楚，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也有责任。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孩子带大的。"于婕的冷淡让我觉得寒心。这就是报应吗？

　　"于婕......我妈说想让我们复婚。"我有些心软了，不敢考虑陆琛如果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发疯。尹林捷当初也是这样把陆琛丢下，虽然说最后他并没有结婚，但对陆琛还是造成了伤害。现在我又为了孩子再次结婚，他会不会气得因此而永远离开我？

　　于婕听了我的话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反而更冰冷了，"这可能吗？你喜欢男人，你会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吗？"

　　"可是......那孩子......"

　　"孩子是我的，和你没有关系。"于婕倔强地说。

　　我知道于婕的善良，也知道她现在十分恨我，但是她一直替我隐瞒着我是同性恋的事，连怀孕的事也瞒着。

　　我在她旁边默默地坐着，她也不再说话了。

　　我在厨房看到一些肉和骨头，就为她煲了汤，以前结婚的时候，我从来都没伸过手做过家务。

　　临走前，我跟她说："再炖两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她没吭声。关上门后，我听见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

　　这事陆琛一直不知道，我不想他操心，不想再为什么事和他闹矛盾。见过于婕后，我冷静地想过，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如果真复了婚，那只会害了她，因为我根本无法离开陆琛。

　　我妈那边我没敢直接跟她说，尽量躲着，非要问起来，我就说正在办，正在和于婕谈。

　　事情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于婕把孩子生下来。

　　那天，是我妈打电话给我，说于婕要生了。我知道这段日子我妈一直都陪在于婕身边，就怕她孙子出了什么事，而且最近她也越来越少跟我提复婚的事了。我猜老太太和于婕肯定谈过，知道复婚的可能性不大。

　　我接到电话后，就马上开车往医院赶。医生说要一个亲属陪着进手术室。我站出来说我是孩子的父亲。

　　我妈听后当场就落了泪，于婕也没说话。

　　我第一次经历生产这样的事，于婕痛苦的叫声充斥着整个手术室，我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但当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整个房间的时候，我心中充满着无法形容的喜悦，那是为人父的自豪。

　　我看着护士小姐手上还带着血迹的孩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于婕吃力地抬头，想看一眼刚出生的孩子。

　　......

　　于婕在病房里休息，我跑到育婴室去抱孩子，我妈一看见我出来，就上来跟我抢。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孙子......我的好孙子！"真是个带把的。

　　说着说着，我妈眼里又挤出两行泪水，"孙子，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呢？生下来就没爹，奶奶想疼你都来不及。"

　　我听得心里也难受，从我妈手里抱回孩子，"妈，于婕还等着我们呢，我们快过去吧！"

　　我妈点了点头，用袖子擦着眼泪。

　　于婕一看见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要从我手里接过孩子。

　　我和我妈在一旁看着，她摸着孩子柔嫩的脸，脸上全是做了母亲的幸福。我问她想好名字没有。

　　她依然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孩子，"叫于芩，他就叫于芩。"

　　我和妈都愣了一下，我想也对，这孩子应该姓于。我妈刚收住的泪水又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