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之恋————卖叹翁

作者:卖叹翁  录入:12-19
前言
由于本故事发生在一个错乱的世界,请读者在阅读前先抛弃所有常识和逻辑,不要问我这是什么国度、哪个年代,因为这只是作者脑神经搭错的产物,没有深究的必要,谢谢观看。
洋葱之恋
我们与众不同,我一直都知道。因为用这双眼睛看见的,是与真实截然不同的世界。比如推开窗户时我会从心里蔑视外面的人:我能在月神抛下的银线上谱曲,而他们恐怕连想想都会精疲力竭。但偶尔这种骄傲也令人忧伤。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婷婷冲进来对我们喊道:"收拾东西!我杀了人,咱们马上走!"
理所当然地,红开始从柜子里取衣服,我拿了钱和钥匙准备下楼发动汽车。没有人去问婷婷杀了什么人,为什么杀人......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坐在车上,我问婷婷:"现在去哪儿?"
"往北走,只要越过边境线咱们就安全了。"
我紧握方向盘,看见地平线上前仆后继的树冠中,千篇一律坐着银蓝色的妖精,她们微笑着目送这辆车驶过,动作一致如同无数次的拷贝。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半空里唱着:逃吧,逃吧,逃亡的路上,乌云遮断月光,夜风频添凄凉......
幸运的是老爷车整整坚持了10天,而不幸的是第11天凌晨它静静在陌生的海边寿终正寝。我回头望着后座上还在熟睡的两个女孩,她们像婴儿般轻柔地呼吸,美丽脸庞上无邪的口水让我忍不住窃笑。
趁着灯光还未泯灭,我下了车走向海。
眼前这片深邃让我想起墨汁,如果能用它在白纸上书写历史,那么世上所有人的过去一定是用这海水勾绘出来的。很远的地方屹立着一座灯塔,早晨人们可以看见它纯白的塔身。在这样莫测的夜里,我渴望那灼烧黑暗的光辉能够转向我,照亮我的生命,让我永恒。
她,金色的女神,华美艳丽、盛装加身,飞到我面前。然而在我欣喜若狂的瞬间,险恶的波涛中竟腾起黑色巨人,他捉住她,玷污她,令她痛苦不堪。我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
是的,我所见的一切的确并非现实,真正的现实是天亮之后我们就要开始步行。早知道当初不该烧掉小台留下的伪制证件,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帮我们混进火车厢。
"小台,今夜乌云密布,我很庆幸你在天上看不到我们狼狈的模样。"
回到车里睡了不上两个小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耳边吹气,缓慢地睁开眼来看见婷婷在头顶笑着:"该走了,dreamer."
任何时候婷婷都可以笑得很灿烂,而红则比较安静,她在我们三个之中是年纪最小的,于是乖巧得像只幼鸟般依赖着我和婷婷。
我们沿着海岸线往北走,天空一直是灰色,有些可疑的陌生人带着审视猎物的目光从我们身边经过。红紧拽我的衣袖,我听到她怯生生地喊着:"杨,杨......"
我开始加快步伐,两个女孩也紧跟着不敢怠倦。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婷婷说她累了想休息。我知道红一定也累坏了,只是她从来不会先开口。
这里是座偏僻的城镇,我看见拐角的地方有口泉眼,有人等在一旁取水。我走过去向那位女孩借了罐子,捧着满满的泉水回到婷婷和红的身边。
看着她们干燥的嘴唇重新恢复润泽之后,我接过水罐迫不及待地豪饮。如果当时我足够细心,也许就会察觉身旁那位披着绿纱的魔女和她炽热的目光......
从昏睡中醒来时身上所有的财物果然无一幸免,我既愤怒又懊恼,但对未来的迷惘更甚于前两种情感。我知道婷婷和红是决不会责怪我的,她们只是沉默地坐在台阶上,各自凝视着不同的地方。
无耻的魔女还缠绕着我的身体,想用媚笑吸引我的目光。如今我对这带来厄运的妖怪厌恶至极,要是她有实体我发誓会用双手拧断她的脖子,让这朵罂粟永久地枯萎在面前。
此时婷婷向我走来,她还是笑着,把手放在我脸上:"我们需要过夜的地方,你和红在这里等我。"
"不,"我说:"你和红留下,我很快就会回来。"不等她有张口的机会便转身离开。
萧索的街道显示了这座城镇的现状,尽管对它充满厌恶但我们今晚必须在这里度过,我不想让婷婷和红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露宿荒郊,因而那颗激动的心脏里有个声音开始狂吼:不论用什么手段,我一定要弄到足够的钱!
天色越来越难看,我的头脑也越来越疯狂。在一条狭窄的巷道中,有个推着单车的邮差迎面而来,我主动走过去装作不小心撞到他。
"对不起。"
他抬起埋在帽子下面的脸,眼睛里根本没有那种叫感情的东西。他不看我第二眼,冷漠地擦肩而去。
我继续往前走,一面压抑自己无序的心跳一面掏出刚刚得手的钱包。他有一张我喜欢的脸,然而经济条件却不比我们好到哪儿去。我失望地看着已经是淡墨色的天空,心想:钱啊钱,我需要足够的钱,不但能换到一顿饱餐,还能让我们躺在舒适的床上安然入睡。
经过一间酒吧门口,看到腰缠万贯的肥胖男人从里面走出,我决定故计重施。
像上次一样,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假装与他相撞。正准备把手伸入腰包,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顿时,我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哼哼,不要命的臭小子,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抓着我的那只手像钳子一样紧,我拼命想挣脱却被对方使劲拉回去,用锋利的匕首抵上了喉咙。
我的太阳穴开始痛,心脏似乎要跳出来,难道他打算杀了我吗?婷婷和红的身影浮现在我眼前。不,我不能死!
男人开始拽着我向后走,直至进了酒吧后面的仓库,他一把将我推倒在成堆的麻袋上。我以为他会狠狠揍我,却听到一个下流的声音说:"你想要钱是吗?我可以给你。嘿嘿嘿嘿......"
看他怪笑着逼近,莫名的恐惧在我血管里沸腾。当皮带松动的清脆响声震撼我的耳膜时,一切都明晰了。
小台,他曾经用自制的假证件换取我们四年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一直在他独自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做着美梦,直到他因拒捕而遭枪杀。上帝是公正无私的,享受蛋糕的孩子必定得为入口的美味付出代价。
或许天生喜欢同性的我无需感到羞耻,只要不去看他丑陋的嘴脸。
我闭上眼睛,见到神的身躯与自己同化,就像那一夜在海边看到的情形。巨人抓住金色的女神,尽管他折磨她,让她痛苦,但天总会亮的,天亮之后人们仍将看见那座纯白的灯塔。
好不容易回到婷婷和红的面前,婷婷一看见我就凶恶地骂道:"你死到哪儿去了?不知道我们俩在这里挨饿受冻啊!下次你再也别想一个人跑出去寻欢作乐,我们就是冻死也得拉你当垫背的!"骂完她死命抱着我的脖子,什么话也不说了。
我从怀里拿出还有些温度的面包和香肠,扔给始终沉默的红。她伸手接住,脸上露出一贯柔和甜美的微笑,然后,笔直地朝身后倒下去。
"红?红!"
"红......"
窗外北风肆虐无度,病房里来回跑动着灰色的孩童,他们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四周播下魔种,等它发芽开花,去吸干那些脆弱的生命。我一直谨慎监视着这些邪恶的精灵,而婷婷已经在红床边安静地睡着了。
金钱无法换来人的健康,但可以让病人接受最适当的治疗和调养。红的身体不好,错在我让她们忍受寒夜煎熬。轻轻推开门,没有惊动任何人,我挪步迈向那满是金钱的世界。
呼呼,呼呼,有多少人用心听过雪花降落的声音?有多少人抬头仰望过众神栖居的天国?我以手腕中跳动的脉搏起誓,我决不会堕落,否则我将再也听不到这抚慰我灵魂的圣歌,再看不见那滋长梦想的乐土。
红从空气浑浊的病房搬进了使人感到惬意的旅馆,本地唯一的大夫时常来探视她的病情,两个女孩每天都能享用到营养而可口的美餐。红带着抱歉的神情说:"对不起,因为我耽误了行程......对不起......"她把脸缩进棉被里,憋闷的哭声掩盖了一切。
我彻底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出房间看到婷婷坐在台阶上吐着烟圈,她说:"没关系,她过会儿就好了。坐下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牙印。以后别用围巾包住,都长到一起了。"
我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养家糊口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了?按顺序也该我先来吧。"
我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笑起来非常美,可是现在却很难看,一边扯着嘴角还一边掉眼泪,连抽烟的时候都止不住颤抖。
我说:"干嘛哭?你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
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你崇尚的是忠贞不渝的爱情!跟你过一辈子的人还没出现呢!"她彻底被我弄哭了。
"婷婷,你为什么杀了那个花花公子?"我问。
她用手帕擦干脸上的痕迹,说道:"他想要......红。"
目前婷婷还是安全的,只要红的身体完全康复,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继续北行。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然而关键性的转折却发生在我和一个小邮差之间。
黄昏,我倒在雪地上,一辆负责送信的单车毫无同情心地驰过,然后又在几分钟后回到我身边。那时候我还没有失去知觉,感到有人在我身上搜寻什么,接着一记耳光打在左脸上火辣辣的,我勉强睁开眼看见他愤怒的表情:"王八蛋!你把我钱包藏哪儿了?"意识逐渐模糊,眼又闭上了。
那天,我看见小台在对我微笑,他招手说:"到这个世界来吧,我等你。"我好累,也好饿,我抓住他的手:"我也想就这么跟你去,可是婷婷和红怎么办?"
又一记耳光打得我整个头都在嗡嗡响,他说:"你小子别耍流氓!快把钱包还我,要不我宰了你!"
我终于清醒过来,伸手从衣服内侧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很薄的钱夹,扔到邮差面前,然后爬起来朝门外走。他抓住我往角落里推,墙棱正好撞到我的额头,迷糊中我看见整个世界变成了绮丽的红色,接着又是天昏地暗。
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色彩,最纯粹,最高贵,它是生命的原色。在废弃的钟楼小屋里,每个拂晓,每个黄昏,它以红的姿态起始,又以红的姿态终结。我因自己血管中流淌着与它相同的元素而兴奋,对于和它相似的烈炎甚至抱着恋爱的心情。当小台把那个瘦弱的女孩领回 "家",而婷婷发现她不能说出自己确切的姓名,我就知道神将那华丽优雅的称呼赐给了我们。红,你是如此纯洁无暇,我决不让任何污秽沾染了你,那将是对我们人生的亵渎。
"......你醒了吗?"
邮差的脸上少了凶狠,多了愧疚。
"我可以走了吧?"我摸着头上包得严密的纱布问道。
他似乎因罪恶感而人格分裂了:"我检查过钱包,什么也没丢。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我的确很饿,虽然男儿当自强,但人在欲望面前总是尤其脆弱。
邮差的厨艺很普通,可是我的吃相太反常了,他以嘲弄的语气问:"怎么饿成这样,那些客人给你的钱呢?"
有一刹那我的肌肉全都僵硬了,不过很短暂:"你看见了?"
"哼,送信的时候难免撞破别人的隐私,不过你倒是很让人销魂啊。"
我舔干净嘴边的饭粒,摸摸得到缓解的胃:"我很想吃饱,但是这里不接受用卖身钱换来的食物。"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参观某种稀有生物。
我很有教养地感谢了施舍我饭菜的恩人,准备在回去的途中编造一套令人信服的历险故事。
邮差突然问道:"为什么没动我的钱包?"
"因为瞧不上眼。"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我时常偷看他钱夹里那张发黄的全家福,父亲,母亲和孩子,这才是真正的家庭。但是我有婷婷和红,我们也是一家人。
一顿饭救不了我的命。虽然我每天都在两个女孩面前把食物吃得连渣都不剩,但走出那扇门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把还没消化的东西全吐出来。这是个辛苦的过程,有时候我忍不住在胃酸翻涌的恶心感中痛哭流涕,顾不得自己的丑态被骑车路过的小邮差一览无余。
刚开始我很奇怪为什么他总能目击我最难堪的几幕。这座城镇很小,不需要更多的邮差,可时间却偏偏让我们俩碰到一起。我几乎能听见恶作剧的笑声在空中回响。不过无所谓,我对冷眼已经麻木。
这次他没有立即驱车离开,而是走过来拍我的背。力道不小,我的胸腔阵阵撕扯般疼痛,呼吸困难造成剧烈的咳嗽。我逃命似的一把推开他,分不清这混蛋是好心还是歹意。
"不好意思,我是看你这么难受想帮你来着。"
"......那可真是麻烦你了啊......咳咳......"我稍微缓和了些。
他窘笑着问:"既然吃了会吐,干嘛还浪费粮食呢?"
好毒!我认真地看着这张脸,他是来赶尽杀绝的吧。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受羞辱,转身就要跑,谁知他追上来喊道:"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你跟别人说去!"
"哎!我想劝你别再做......做那种事情了,我可以替你找个好点的工作。"
脚步停下来。
"什么工作?"
他走过来说:"你去邻镇送报纸吧,我也只能找到这种工作了。"
那时注视他的眼睛,很久,我笑着说:"谢谢。足够了。"
邻镇在步行两小时以上的山外,我成了早出晚归的送报人。尽管收入骤减,奔波劳累程度猛增,但人格的回归却足以补偿所有缺失。
露娜(罗马神话中月之女神)的微笑还挂在天边,我就裹紧衣服走出房门。冬季的田野寂静无声,沉睡在冰雪下的可爱精灵们被我匆忙的脚步声惊醒,柔嫩地从泥土里钻出,飞舞在我四周打呵欠伸懒腰。它们陪我一路,直到太阳神的战车从海里跃出,带着浓重的潮气,然后阳光在树林的晨雾中折射出七色彩虹。
每天怀抱这样的诗情画意去完成一件不需要抛弃尊严的工作,我对小邮差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 婷婷和红也从我送报的生涯中获得了拯救。我们是一家人,任何局部的伤害都牵连着全体,上次我已经体会过那更甚于我自身痛苦十倍的自责了。
从那以后我和小邮差必然在某个时间相遇。他推着那辆破旧的单车,时常扔给我一叠厚厚的信,说:"帮我送!"
这算是在要我报答吗?我虽然对他那傲慢无礼的态度极为不满,但最终也总是在敲诈一顿饭后老实地把所托之事办了。
"你喜欢吃没有咸淡的东西?"
"不。"
"那为什么要让我做?"
"因为不爽你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以后尽量......"
"嗯?尽量什么?"
"尽量做难吃点!"
时间一长,这样的往复,逐渐成为习惯。邮差的脸依然是我所喜欢的,然而遭遇到的美好流逝得不着痕迹,我开始有了不安的情绪,因为太多另一个世界的生灵围绕在身边预示着变迁即将来临。我看得到,但这无济于事。有形在无形面前只是苍白乏力,触不到抓不住的未来才是人类的天敌。
"小邮差。"
"别叫我小邮差!我有名字!"
"是吗?你叫什么?"
"......聪。那你呢?"
"葱?好名字。"
"去你的,是聪明的聪!"
"呵呵,这名字不适合你。我叫杨,白杨的杨。"
"彼此彼此。"
"洋葱?我们挺配嘛。"
"啊呸!谁跟你......"
"我知道,我开玩笑的。"
他的脸色竟然有些异样。
又安静了,我憎恨满心城府的安静!
"小邮差,你小时侯很幸福吧?"
"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不叫小邮差!"
"那你小时侯一定很幸福吧?"
"......是啊。那关你什么事?"
"......"
推书 20234-12-19 :君应忘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