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梨叔叔啊............"蔚岚偏过头,浓黑的头发软软的散在枕头上,"你越来越唠叨了。"
"臭小子!"火梨一把捏起蔚岚的脸颊,"被说到痛脚了就转移话题!"
"皇帝叔叔是关心则乱啦............喂喂......你轻点............我可不是白琥叔叔随便你捏你掐都不吭气的~~~~"
"你一直都叫他皇帝叔叔的么?"火梨笑眯眯道,"颂还是很想听你叫声爹爹的呀。"
"我还能怎么叫他呢。我已经有一个大爹爹一个小爹爹了。再来一个皇帝爹爹么?"
火梨收了笑,认真的看向蔚岚,"蔚岚............你真的不恨我们么?"
蔚岚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盖住了眼睛。
等到火梨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蔚岚才缓缓的,轻轻的,以不出情绪的语调说,"我............我这辈子,总的来说还是快乐幸福的。只是有一个遗憾,我想我来不及完成了。"
当天下午传来通报,皇上下旨把大皇子贬为庶民,永不准其再入京城。
没有人敢提成亲的事情。无论是周家还是礼官,都识相的没有动作。
书房里,澜微跪在颂的跟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上方的天子一声叹息。
"澜微啊,真对不起你了。本来是你成亲的日子,却闹出这种丑事。"
"父皇言重。婚礼推迟几日对澜微并无影响。周大学士和小欢也是明理之人。"
"你先起来吧。"
澜微看见年近半百的父皇眉头紧锁,露出鲜见的疲态。
颂以肘支头,他有点后悔17年前头脑充血的答应火梨,让他用小风、裘裘和自己的发肤融和出一团精血。这种东西原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以得到的报应便是蔚岚只有18年的命。
颂深深疼爱着蔚岚。会付出什么代价颂根本无所谓。即使明知所有付出的疼爱最终都是没有回报的,即使蔚岚还算三分之一个裘裘的孩子,他也把蔚岚完全当成自己跟小风的结晶---拥有最纯的皇室血统的人,他只希望蔚岚的一辈子能过的顺利圆满快乐幸福。
颂有些懊恼自己不应该草率的单凭着澜微年纪合适,就让蔚岚去跟他住..................蔚岚跟当年的小风真象............容易傍赖上年长的兄弟。
颂打量着身边的澜微。所有的儿子里面,澜微最有帝王之才。他本来就很喜欢澜微,有意立他为国储。可是当年易妃家族的谋反一直是颂心里去不掉的阴影。问题是现在大皇子被撤,无论是从长幼、还是从文治武功,澜微都是最合适的国储人选。况且,蔚岚很喜欢他................................................
澜微默默的承受着颂的眼光在他身上逡巡。小时候母妃带罪跪在殿前,颂站在殿上一语不发。跪在母妃身边的澜微清楚的感受到母妃的颤抖和恐惧。澜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皇权无情"的。父皇还是说了那句话,下了那道旨。然后母妃被拖走,蔚岚还是孤单的跪在地上。那一刻他以为他也会被拖走。
结果走的是颂。
皇上走了,没有人敢来扶起澜微。易妃一族的人都被诛杀赐死,只剩下个澜微。
最后澜微是自己起来走回居住的寝宫的。跪的发麻的腿脚让他一步一蹒跚,踉踉跄跄的一进门便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直到宗堂的老师遣人来问,他才肯定父皇没有把他也给咔嚓了的意思。
没人能懂父皇的心思。那是比天高比海深比金锁都坚固的地方。
"澜微............"颂倦倦的揉揉眼,"等蔚岚身子恢复了,你再挑个时候重新拜堂吧。"
他的眼睛里面布满红丝,"等你成完亲,我便传国储令给你。"
夜里澜微睡不着觉,心中五味陈杂。他拿了两坛酒走出来,爬上屋檐。眼皮子下面的就是蔚岚住的偏殿。月色很好,前方能看见树木掩映下宗堂、朝堂、塔楼、宫门的檐角。
在不远的将来这一切都将属于他。
他想他应该高兴的。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胜利的果实来的那么突然,而且还算不上完全是自己摘采到的。蔚岚是他的梯子。
澜微没想过用梯子。那会让他觉得不干净不纯粹。
他灌自己一口酒,看见梯子蔚岚出现在屋子下面。
"我能上来么?"蔚岚问。
你不是白天还在床上动弹不得么,怎么爬上来?澜微叹气,他只好把酒坛子丢给蔚岚接着,自己下去。
两人一起坐在殿前台阶上。
静谧的深秋夜,没有虫鸣,没有星子。只有一轮明晃晃的凹月。
澜微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话跟蔚岚说。或者说,想说的话太多,从而不知该怎么说。
蔚岚则捧着一坛酒当茶喝。
"我是不是做了很坏的事情?"蔚岚的声音闷闷的,从酒坛子里面传出来。
".........是的........."澜微想了想,很客观很良心很本意的说。
"我是不是常常惹你生气?"
"............是的............"
"那你是不是有讨厌我............一点点也算............?"
"..............................是的..................吧.................."澜微还是说实话,"不过.................."可他觉得这又不是完全的实话,他也想补充点什么,让蔚岚觉得好过些。
"不过我还是傻乎乎的一直黏在你身边烦你..................是吧?所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感觉自在很多是吧?无论如何你都还是会娶周欢是吧?"
澜微想全部回答"是的............",但这么残酷的话他怎么说的出口?
他看着蔚岚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一阵阵的揪疼。他在后面抬手,想揽过蔚岚颤抖着的肩膀,但一触到蔚岚的衣服布料便缩了回去。
最后,还是蔚岚放下酒坛子靠了过来。先是靠着澜微的肩,后来便抱了过来,头发蹭着澜微的脖子。
澜微觉到有凉凉的水滴顺着衣服领子落进去。顺着皮肤一直流到胸膛,流进心里。
第二天蔚岚便回去了。
澜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他担心蔚岚会昨夜着凉,大早起来便去看他,可偏殿已经人去楼空。
他原以为蔚岚会回来,就跟过去的多少年一样。不论澜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转过头,蔚岚仍然不离不弃的在他身边。
但是这晚之后,澜微没有再见过蔚岚。
半年前便去信水天无色问候蔚岚,可没有收到回信。等捱到不能捱,澜微终于穿上迟到了两年多的新郎服。
红烛和灯笼把宫里宫外照成绯红之海。
澜微躲在自己原先寝宫的偏殿里。
久关的屋子里面满是灰尘的味道。
蔚岚,你现在在哪里呢?
蔚岚,你会否再出现于我面前?
初夏潮湿的空气居然能把人憋的喘不过气,澜微心里堵堵的,从喉咙口溢出一声连着一声的呜咽。他想念那双水水的眼睛,灵动中含着轻愁薄怨。他想念那张白皙的脸,清秀中甜润可人。
他强烈的想念蔚岚。那个和他一起渡过童年的人。
这份感情对澜微来说仍然是未知的、陌生的、抗拒的。可是再也见不到蔚岚的恐惧更让他从心底里面感到痛苦绝望。
偏殿的门被反锁窗子紧闭,还是挡不住外面涌进来的丝竹喧哗。
"对不起........................对不起........................"沙哑的哽咽的,澜微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