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树下静躺小憩片刻。一转眼的工夫,梧桐树上缓缓飘落一片叶子。我伸手抓住,好一片金色的灿叶......捏在掌心细细把玩......翻开它的背面,竟然发现那叶儿的背面赫然是幽幽的淡蓝!......我轻笑起来,原来传说终究是传说,原来它只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梧桐叶,原来我还是我,只是......我的背后永远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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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稞放任的躺下,如此爱干净的他一声不响的躺卧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不用去看,已知道自己的双手被捆了起来。因为无法动弹,他的两脚只好搁在高于自己身子的隔板上。痛......还是无法抑制的让他咬牙!不能叫,真不能叫。
他怕,怕一叫,那群魔鬼会变本加厉的冲上来打他。变态......呸!背后火辣辣的疼,一定抽得惨不忍睹了吧?沾了盐水的皮鞭打在身上,真他妈的刺激!没想到自己居然有着超人的潜力,可以在他们无数次的抽打后保持清醒!......变态的家伙!竟然不让他趴着,让受着重伤的背紧紧实实贴着地面躺下,变态!
不敢动,太疼了!静等身边没了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一道刺目的光透过来,他立刻闭上。片刻后才再张大眼睛。看清环境,才能有机会求救。
黑洞洞的屋子,阴冷潮湿,地面倒是干净不少,不至于光滑起码还算保持水泥地原有的灰色。那道光......是接近天花板的小窗透进来的,好死不死的正好射在自己的眼睛里。四面都是墙......门,门呢?他微微动了动头,不小心牵动了受了伤的腰,痛!......门大概在自己的脑后看不见的地方。
两秒钟后,一只小苍蝇嗡嗡的飞到左青稞的额头。他一惊!自己已经有腐烂的气味了?他愤怒的摇头,赶走那讨厌的家伙。听到一阵细细的脚步声,那声音越走越近......有人来了!
开门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自己的脑后停下。唏唏唆唆的一阵响......金属的声音......"咔嚓"......上膛......是手枪!......此人要杀他!
青稞立刻保持清醒,瞪大眼睛,想着法子救自己。大叫一声,吓得此人手枪走火?不好,万一走火仍打到自己怎么办。求饶?"求你放了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当然不行,自己怎能先放下尊严!
"三哥!"原来来的不止一个人。"大哥说留着他,有用。"
"哦?"另一个声音响起,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我以为干掉他才为上策。"
"三哥,这不是大哥的安排吗?我也没办法。"此人似乎很冷静,但声音里还是有股子礼让。
"留下他?......像留下我一样?"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的声音让青稞忍不住想抬头瞧瞧。
"三哥!"
低沉的声音没有如愿的响起,反而是它的主人亲自走近自己。吓得青稞一时忘了闭上眼睛。"原来你是醒着的!"
"呵......"青稞咬着牙关,尽量不扯动被打烂的嘴。"三哥......"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好先借用这个。"如果......如果......真想......杀我......啊!"不小心又咬到肿起的嘴唇。"请......"
"三哥是你叫的么?"
"理波让他去!听听他说些什么?"
"喂!你说什么呢?大声点!"
青稞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拼足劲的喊起来。"要想杀我......唔......先弄瞎我的眼睛!"
"什么!?"那个被叫作理波的人咋呼的叫起来。"你说什么?......弄瞎你?我看你是被他们打傻了吧?......"
想解释,刚一张嘴,那凑近自己的人一把揽起他的头发,狠狠揪住逼近自己问,"那么想死?......弄瞎你的眼睛?......如果是那样岂不太可惜了!"莫名其妙的话自个儿从侯荆珏的嘴里吐出,他望着梗着脖子靠在自己手里的人,那人一脸的警觉与不信任让他看了心慌。撒开手,却没有重重放手,他知道他一下手那颗脑袋必定会磕在坚硬的地板上。
"说!为什么要弄瞎眼睛?"
青稞被猛然抬起头,又猛地搁下头,炫晕使他不得不闭上眼,片刻后才重张开瞪视那人。直直望进那人的眼里去。尽管屋子里很黑,尽管那人全身都隐在黑暗里,但青稞向死去的奶妈保证,他能看清那人眼睛。......黑色!黑得让他心惊!触目惊心的黑暗让他想起小时候做的那个牛鬼蛇神的梦。他木讷的轻语道:"......不想......不想看到自己......死时的......鬼样子!......咳!"
"哧!死了还能看见什么......"后半句话被侯荆珏半路插入的目光挡了回去。
"鬼样子!?"侯荆珏疑惑的问,"......你不想死?"
"不......不想?"青稞抑着头笑起来,但背伤让他不得不停止大笑。为了使自己更接近那张脸,他用肘部支撑上身,缓缓起身。"不......呵,不想死?......你他妈的谁想死?!!"最后两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在那颗脑袋即将坠落之前,侯荆珏伸出手捧起那人的脑袋。转过头对站在一边的赵理波笑言,"看来大哥真是做对了。"
"三哥......那......"赵理波苦笑着应答,"三哥,大哥对此人很看重。说什么也不肯让兄弟们打死......"
"大哥呢?我去找他。"
"大哥出国了,大概二哥还在。......你看,这小子是不是留着?"赵理波说。
"既然是大哥让留那就留着。......还有几天?"侯荆珏用余光瞥向那个已经瘫倒在地的人身上。
"小吴说已经打了三天了,再有......再有八天才算过。"赵理波沉下脸,压低声音问。"三哥,你的意思是......是想放他几次?"
侯荆珏迅速收回目光,着实对赵理波的细致观察有些钦佩,大哥钦点的人也不个个都是草包。"不必了,该怎么就怎么。......我去找二哥,你看着他但--不要往死了打。"说完,他收起自己的那支手枪走出暗房。
赵理波笑嘻嘻的望着侯荆珏的背影,觉得好笑,十分钟前还要拔枪杀他,十分钟后就着急安排让自己人不要往死了打,心口不一啊!
他轻手轻脚走到已经晕睡过去的左青稞身边,探探鼻息......还活着。手指滑过那人的脸,还是禁不住轻叹,细皮嫩肉的如何受得了这份罪?大哥会不会看错了人,一个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想让他迈进我们的圈子太不易了吧?
瞧见他用如此的姿势还能睡个安稳太不容易了。背后受伤的皮肤一定已经贴住身上那件肮脏不堪的衬衫上了,铐着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连同架在高处的双脚一样有着不容忽视的严谨......也许是个--人才!赵理波轻笑,揉揉他深棕色的头发,是个人才[自由自在]!
三天,对普通人来说只有眨眼的功夫,可对于三天都要接受严刑铐打的人来说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这滋味,他也尝过。但有所不同的是,他是甘愿的,甘愿成为他们的同伙,甘愿让那柔韧的皮鞭在身上留下永不殒灭的伤痕。这小子,足足三天没有开过口,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甚至、甚至连问为什么都没有过。也许这就是大哥想保全他的原因吧。
睫毛扇动,一下两下,却没有睁开双眼。
赵理波仍是笑,轻拍左青稞的脸。"想睁眼便睁,现在不会有人动手。"果不其然,左青稞适时张开双眸,清亮的双眼毫不吝啬的反射出自己虚假的笑容。赵理波尴尬的撇嘴,想找个什么理由说话。
左青稞转动眼睛,说:"那人呢?......就是......想杀我的那个?"
"你挺细心的......小吴他们天天来,你都不见得你会问起,他才来一次你便起了心问。"
"那是......"赵理波细心的替他翻个身,尽量不弄疼他。"......只有他是来杀我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索性盘腿坐在青稞身边。如果撇去周围环境和身上的伤不说,倒像是朋友在聊天。"我记得三哥没有说要杀你啊?"
"......是。但我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很清楚的在耳边响起,不去注意都不行。"青稞笑,又扯痛伤口,转而变成苦笑。"......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赵理波望着青稞清澈的双眸,觉得亲切之情贯彻于心,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突然不想让他去送死。"......事到如今,你就放下心来,只要身体吃得消就忍着......无论他们怎么打你,都要忍。只有那样,才能活下来。"
青稞在心里笑,此人长得干净,也可以说是仪表堂堂,但说出的话却一番用心良苦。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活下来?"
"这......"赵理波愣住了,这小子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想活着。"可有人不让你死,你也死不成。"
"......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既然有人不想让我死,那么即使我不用装也死不成,对不?......可另一方面,我即使下定决心想死,也有一方人能让我死......"青稞先是笑,再是想,最后他才沉着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你们之中有人想让我死,也有人想让我活?"
果然聪明!赵理波快意的想击掌。"好了,无论如何,你的命还是你的。你想活就按着我的法子去做,便死不了;想死,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长得那么精明就成......大哥喜欢聪明人!"
起身,赵理波帮青稞找个舒适的位置躺好。才问:"你叫......左青稞?"
此时的左青稞攒紧双拳,字字清晰的回答他。"是。我是左青稞。"
2
"左青稞,现年十九岁。生于美国西雅图,长在中国香港。毕业于保利安贵族中学,现在就读于原傅贵族大学,还差一年毕业。家庭成员:父亲、继母、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侯荆珏伸手点点桌上的几张薄纸问。"没了?"
"没了。......你还想要什么?"亓官秋手捏高脚杯,优雅的轻啜。
"没什么。"侯荆珏面无表情,抬眼看窗外。"......要下大雨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想他了?"亓官秋突然大笑起来。"......算我开开玩笑。"
侯荆珏瞪他一眼才说:"要说想,你才算是想吧?二哥。"一句话让亓官秋白皙的面孔顿时红透。"你说什么!......我看大哥那面的生意一定是谈成了,所以才久住一段日子的。"
"可我以为他只是想多多休息。"侯荆珏说。"恒华大厦的案子怎么样了?"
"警方那边没太大动静,倒是藤群俊动了不少咱们的文章。幸好大哥早有准备,本来那天我还想再去瞧瞧,就偏瞧到警方派了几个人在恒华巡逻,就知道已经出事了。大哥预算是八月有动静,没想六月就有人来察了。所以,一定是藤群俊那边捅出的娄子。"
"那小子,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萧一的案子我办好了。"侯荆珏跷着二郎腿,打着不知名的拍子说。
"好了?"亓官秋搁下高脚杯,食指轻弹杯沿,发出清脆的声音。"倒是比大哥料想的要快。看来,祖母那边你又有功了。......你最近有些怪。"他盯着侯荆珏半晌才得出结论。
"怪?谁说的?大哥,还是你?"侯荆珏抢过亓官秋手中的杯子,抑首将杯中酒饮尽。"只是觉得很烦。大哥找的那个女人不是普通的烦,如果不是她,我那案子还能快些完成。"
亓官秋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懵了似的,有些呆滞的看着侯荆珏,"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要不是你自个儿跟大哥提出的,谁能想得到!"
"我提出是另一个意思,是想告诉他我自己的事该由自己做主,谁让他瞎操心啦?......再说,要找也不找个好些的,那女人!"
"那女人怎么了?好歹也是龚副长的爱女,你这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要不光是小吴几个都能把你吃喽。"
"小吴喜欢,大哥干嘛不给他?......罢,反正也是逢场作戏。......还有,今天那事你怎么看的?"
"左青稞?"亓官秋打个响指,站起身来,整理好那套白西装。"一向不都是大哥说了算?......大哥想留他,虽说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但他一定有他的意思。我也听小吴几个说了,左青稞不像普通人。......再说,大哥的眼光一向不坏。你不就是个例子?"
侯荆珏咬起牙关,却轻轻笑出声来。"真有你的!那小子我今天也见过了,确不是普通人。但十一关也不是一般人过得了的,最重要一点就是身体要强。我看那小子是精明,身子可不好。"
"怎么?今天就吃不消啦?......才几天,四天吧。"
"三天,三天那小子就苍白的像个鬼。可嘴还是很硬。......所以,二哥我想让你跟大哥说说,看能不能少两关。要不,再不平凡的人过了十一关也只能剩一副空架子了。......我们留着他还有什么用?"
"也对!......阿珏,你对此人还挺上心的嘛!"亓官秋再打个响指,扶正自己的金丝眼镜。"罢。你说的事儿我也上心了,大哥那边我会去说,但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成......"
"不成便是那小子倒霉!......二哥,谢了。"侯荆珏接下话茬,不安心的又说。"我觉得那小子跟我挺像的,所以......"
"我明白。......阿珏,晚上和我一起去吃饭,我们很久没好好聊了。"
"好。"阿珏抬起手,与亓官秋抬起的手重重一击。
............
初春,初春的清晨。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错!得到后失去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青稞仍旧躺在那块水泥地板上,静想着。第几天了?一天......二天......还是三天......不,不。按自己见过那帮人的次数来算已经是第五天了。第五天,自己到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已经有五天了。
五天前,他还觉得自己是最最不幸的人。每天都要面对父亲醉酒后的谩骂,抑或是清醒时的冷眼相看;还有继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丑陋真相也时不时的提醒他;他不再是那个人人爱戴的青稞少爷了。自从母亲死后,自从奶妈死后,一切都变了样。父亲一刻不闲的带来了那个藏在母亲背后长达数十年的小妈,还包括那两个大自己两岁的哥哥,小自己六岁的小妹妹[自由自在]。
那时的青稞认为自己已经深处世界最最丑恶的生活之中了。直到现在,他才感到,五天前的生活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黑暗。至少,家里所有的佣人都为自己打报不平,王伯、李嫂,从小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阿林妈妈,无一不对自己胜过对待自己亲人一般。继母的儿子小顺对自己也不赖,见到他后会认真的点点头,笑一下。她的女儿虽说还小,但也会很乖巧的叫自己哥哥,尽管和他们都不亲,但也算是一份淡薄的感情。
而现在......他几乎失去了去细数它恶毒的力气。直到今日,黑暗才算真正降临!......浑身除了痛还是痛,被打烂的嘴角烂了好好了烂,背后的伤也是合了裂裂了合。难道他的日子真的走到尽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