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曲————瞳月

作者:瞳月  录入:12-16
http://www.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11041/index.asp 圆舞曲柔和的凉风流过广阔的大厅,明亮的光线穿透洁净的落地窗,照射在用大理石造的地板上。我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令空洞的房间中飘扬著令人沉醉的音乐声,我深深陶醉在这宁静的一刻,耳边只有小提琴的声音,连微风吹过,小鸟歌咏的声音也听不到。在弦和弓完美的配合,我一首又一首的演奏著,只有在这时候,我的心才可真正放松。在手指从弦线上按下最後一个音,弓在上面滑过的一瞬间,大厅的门悄悄地打开了,我知道是那位忠心的管家来了。「须美少爷,时间到了。」只见他微微向我鞠躬,我心里只有苦笑。也难怪他每次都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这个音乐世家侍奉了这麽多年,为了不打扰我们的练习,不论是什麽乐器演奏的乐谱我想他也差不多全都铭记於心,他对音乐的惊人记忆力,相比我们作为音乐家的人来说,真的只有羡慕的一份儿。「须美少爷?」他看著我,金色的眼镜框和他的脸型甚至身份也异常地相衬,贴服的西装和整齐的头发,看了这麽多年我仍觉得他很美。「须美少爷?」他用稍为低沉的声音喊著我的名字,我轻轻地笑了,或许是因为我想听他的声音吧,就像Adagio的节奏一样,永远都是缓慢而优雅,我决定转过身不看他。「让我再拉一首吧。」我背著他笑道,感觉到Adagio好像变成Andante了,看著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绿叶,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须美少爷,学校到了。」由於我的任性,本身是Adagio的管家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在学校上课的铃声响起前,及时把我送到学校大门。「今天有社团活动,你可以不来了。」我对他说,再过几星期便是学园祭了,身为这所学校中著名的弦乐团的成员,我不能不出席。「但是你的身体......」他担心地看著我,我微笑著摇头,他只能无奈地叹息。「我会等你的。」他留下一句说话,我目送他驾著车离开,然後取起盛著小提琴的黑盒,重新估计著它的重量。连自己回家他也要担心啊,我的身体真的到了这麽差的地步吗......「早!神原学长!」冷不防一个初中的女生从後轻拍我的肩膀,我先是一愣,然後温柔地对她微笑。「早!」见她欢欢喜喜的跑跳开去找她的朋友,我才正式踏进校园。有著传统建筑的贵族学校,是我除了家以外的第二个归宿。古色古香的走廊和课室,十七世纪欧陆风格的花园,以及充满了书卷味的每一个角落,全部都是我所喜欢的。即使每天都经过,每天都是看著相同的景物,脑里仍是不知不觉地联想起一首又一首和它相衬的乐章。我轻哼著每个章节,似乎只要还生存著,每一天都是这麽美好啊。因为不能做剧烈运动的关系,当我以近乎龟速的缓慢脚步走完学校大门至课室的一段路,上课的铃声早已响过了。「早。」我对著正在讲解形容词和副词的分别的英文老师点点头,他似乎很理解般让我回到座位上。「继续。」他朗声地说道,让本来集中在我身上的视线回到黑板上。我悄悄地伸了伸舌头,将因为赶不及放到音乐室的小提琴安置在椅子旁边,抬头看著黑板上的奇怪文字,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小休的时候我决定将琴放到音乐室,因为将它放在地上我始终都不放心。经过花园时,音乐室那边传来了悦耳的钢琴声,优雅而和谐,流畅地随风飘散。我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偷看,然後偷偷笑起来,我道是谁嘛,原来是那个每天都是板著脸对人的三鹰健学长,只是比我大两年,却已经是一流的钢琴家,听起来也令人妒忌。琴声突然中断了,我发现他正在看著我。「怎麽嘛?」我有点扫兴的进去,他用修长的手指将钢琴盖上,然後视线落在我手上的小提琴。「练习?」他冷淡地问道,我摇摇头,将琴放在乐器室那边,边说道:「今天迟到,所以现在来放琴。」「迟到?」他走到我的身边,拉著我刚放下琴的手,担心地望著我。「怎麽了?」我微笑著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脸有点青。」有点冰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我闭上眼,由得他量度我的额上的温度。「有点发热,你有吃药吗?」他紧张的拉我到座位上,又替我量脉搏,我只有苦笑。「我没事,只是今早练习多了,过了时间,秀实先生不敢开快车,所以才迟到的。」我如实地报告今早的事情,可是他仍板著脸望我。「你没说实话?」他的名字倒没改错,他盯著人时总是像头鹰般,我被他看得笑不出来。「你这小子,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要逞强,也难怪神原叔叔要我看紧你一些。」我家和他家虽算得上是有亲戚关系,不过怎样算起来,我们两家倒是因为音乐的关系才相熟起来。「父亲有找过你?」我将他搁在额上的手拿下,同样是音乐家的手,我的手比他还要少了一号,我不甘心的掐著他的手,他却是毫不介意的让我握著。「不算是他找我,找我的人是你大哥。」或许我的惊讶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他拍拍我的头,又说道:「他只是来找我在你父亲的音乐会上演出,并不是要禁止你做什麽,放心吧。」连他也知道我的大哥对我是过份爱护了,以前因为病的关系,在上中学以前我都是请家庭老师的,在上了中学後,因为曾有数次突然发病的经验,那段时间我是被完全禁止进行任何活动的。「他们又在忙了吗...真好呢。」我的父亲是个指挥家,由於经常要到其他国家演奏,家里几乎没有他的踪影,而大哥因在音乐大学读书,有时也要帮父亲的忙,所以也不常回家,我这里的状况多是透过秀实先生和学长告诉他们的。「是啊,也许迟点儿又要出国了。」他看著窗外的天空,他们所说的那个国度,对我来说似乎是太过遥远了。想到这里,胸口突然痛了起来,头也变成沉重,虽然早上是吃了药才练习,但看来药效也差不多过了。我不禁握紧他的手,原本还在看天空的他立即回头,我的脸色想来也变得惨白了。「药在哪儿?」我指指放了小提琴的黑盒,我通常都将药放在里面,因为它很少时间会离开我的身边,即使小提琴放在音乐室的时候,学校的医疗室也有我要的药,只要不是很危急的话,要取药也不是问题。他冷静地倒出几颗药丸让我吞下,然後抱著我坐在他的大腿上,让我靠著他休息。「你昨晚有病发过吗?」他问道,他唯一一个做了医生的兄长是我的主治医师,对於我的病,他比我父亲更加了如指掌。「嗯......」气也渐渐顺畅了,但我仍不想多说,因为我见到他在皱眉。「秀实先生知道吗?」他从口袋取出手机,想来是要打给秀实先生吧,在他按通话前一刻我阻止了他。「他不知道?」我有点後悔阻止他打电话,因为他的眼神刹那间变了。「早上何时吃药的?」「...不记得了。」「练习用了多少时间?」「大概......两小时吧。」昨晚睡得不好,醒来便练习了,所以不敢说是更多......「回家。」坚定得如像命令的语气,我不禁叹息著。「今天有社团活动......」「不行。」「你知道的,再过几星期便是学园祭了,弦乐团要在礼堂演出的......」我尝试说服他,相起说服大哥,学长算是容易应付。「...还是不行。」因为知道学园祭的重要性,学长似乎有点犹豫了。「可是今天是决定用哪首曲子,我真的想出席嘛。」「但是......」「你让我一直待在医疗室也行吧。」上不上课对於我来说也没有什麽关系,只要知道学园祭演哪首曲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那......」在三鹰学长少有表情的脸上有著苦恼的神情,我的要求大概也成功了。「让我留下吧,求求你。别好像我大哥般禁止我......」被禁足的那段时间,只有他才知道我是有多麽痛苦,因为一切容易令我心情起伏的活动完全禁止,就连拉小提琴也不行,那时不能碰小提琴的我几乎发疯了。「真的是...败给你,」他揉著额角叹息道,「答应我不能乱跑,直到放学我再陪你去社团那边。」「没问题。」我笑道,和其他人相比,只有他是对我最好。他抱著我走到医疗室,也许我已是那里的常客,里面的医生看见我,立即安排我到最里面的床上,让我可以静静地休息著。「总之,你不可以再勉强自己,我答应你的父亲在学校照顾你,秀实先生也很关心你,你不可以替我们添麻烦。」三鹰学长在走之前说道,我听话地点点头。「今天的事我看著办,如果真的出事了,我一定告诉你大哥。」「不要!」被他抓住了痛处,我嘟著嘴嚷道。「那你乖乖的待著,下午吃饭时再找你。」他温柔地替我盖好被子,将隔帘拉上才离去。昨晚实在睡得太少了,他才离开没多久,我便睡著了。在梦中我似乎听到在我最寂寞难过的时候,他弹奏钢琴的声音。那时的他总是悄悄地拉著我手,坐在大哥的钢琴前,弹奏著让我安静下来。没有了他,没有了音乐,我的世界会是怎样?我醒来後,看到他戴著眼镜在看书,旁边放了数件三明治,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午餐。「你醒了?觉得怎样?胸口还有痛吗?」他抚摸著我的额头,又看看我的脸色,「看来是没发热了。」我看著他一连串的动作,可是等了很久他还没打算结束,我唯有指著那些三明治。「可以给我吗?」这时他才好像恍然大悟的将三明治放在我面前,「你能吃吗?」我只有无奈地苦笑,他扶著我坐起来,看著我将原本是他的午餐吞进肚子里。「你还要吃吗?我去买。」我的样子有这麽狼吞虎咽吗......看见他将膝盖上的书放下准备去买食物,我拉著了他。「不用了,只是你的午餐给我吃了,你不饿吗?」他坐到床上看著我,似乎对我的说话很不解。「你真的没事了吧?」他担心地问道,我点点头,可是他好像还不相信。「你知道现在已经下课了吗?」我愣住了,看看外面的天色,似乎...看来也像是下午吧,我真的睡了那麽久!?「我以为你还想继续睡呢!像个睡公主般。」我气鼓鼓的盯著他,冷冰冰的脸上终於有点想笑的表情。「你还是这样喜欢开我的玩笑呢。」我伸手将他的眼镜拿下,镜框的背後我好像看到那个青涩的他,每次来我家弹琴非要把我吵醒才心息。「那时我真的以为你会一睡不醒。」也许他的忧虑终有一天会变成事实,可是看到他担心的样子,我微笑道:「可是有你在我便会醒来了。」「那麽说我是王子吗?我的公主殿下。」他拉起我的手轻吻一下,我嘻嘻地笑了出来。「让你的迷看到我一定会被砍死的。」珍惜地收回了手,我对著他笑道。「我没必要理他们。」他又回复那副硬磞磞的脸孔,这几年他变得成熟稳重了,他的光芒也渐渐在音乐界中显露出来,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音乐家了。「在想什麽?」我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勾划著,多少年了,他在我的身边,陪著我有多少个岁月了,只可惜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对他作出任何的回报。「这次学园祭你会演出吗?」我问道,对於自己的身体是否到了极限,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还在考虑,如果要演出的话,你父亲那边便要拒绝了,我不可能同时出席两场演奏会的。」他把我的手放回被子上,眉头又再皱起来。「不过知道你会参与这次的学园祭演出,我想还是来这边吧,免得你又做了什麽惊人举动。」「我什麽也没有做!」我发誓两年前我还是个初中生时,是被人胡乱推了上台和他合奏的,事前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总之我在场还是有个保障,真担心你不知何时又会发病。」他抱著我深深叹息著,一时间我竟找不到说话去安慰他的无奈。他轻轻抱著我待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我。「你不是要出席社团吗?再不走便会迟到了哦。」他拉著我下床,又问道:「秀实先生会来接你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他会来。」我穿好鞋子站起来,直到来到音乐室的前面,他的手始终都没放开过。「我想秀实先生应该在外面等你,社团完了便回去,别乱跑。」他看了我一会才放开手,我不禁笑起来。「我知道,我会立即回家的,你别这麽担心,我也长大了啊。」「就是这样才担心。」他没再说什麽,只是叫我别太勉强便走了,留下了那句没头没脑的说话。「真是的,他在担心什麽嘛。」的确,如果我的身体没毛病的话,这首曲子真是最好的。「那麽,学园祭的曲目就这样决定了。然後是排练的时间......」川村学长在黑板上编排著几星期的练习时间,对於一个要求严谨的弦乐团来说也不算过分,但我却松不了一口气。「因为这首曲子主要是突出小提琴的部分,我希望可以找一个有实力的人负责独奏。」一共是四十三分钟啊,我看著五线谱上密集的音符,学长这次选定的曲目是小提琴的名曲『四季』,每个季节分为三节,共有十二节的长乐谱啊,不但需要一定的实力,而且还需要体力的啊,真是要演奏这麽高难度的曲子吗?学长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了......「那麽,神原你没有问题吗?」「咦?」谁在叫我?我从乐谱中抬起头,只见他们都看著我。「这次的独奏部分交给你了,没问题吧?」看著川村学长分明想我拒绝的笑容,我可以说不吗?拒绝了他,不但是对自己的侮辱,同时也侮辱了我神原家。「没问题,请放心好了。」「听说你的身体不太好,希望你能有充足的体力应付接下来的练习。」听到这样的说话我只能苦笑,不能太激动呢,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是若给三鹰学长听到了,只怕他会立即上前揍他一顿吧。「那麽今天到此为止,由明天早上开始练习。」看见其他人兴奋地离去,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多麽的矛盾。厚厚的乐谱压在我不时发痛的胸口上,虽然知道自己的不可能,但我宁愿将自己推至极限,也不愿什麽也不做便放弃。「真是这样的话,身体不知可以支持多久......」 圆舞曲(下)我深呼吸一下,手指在琴弦上跳跃著,弓忽快忽慢忽重忽轻的在上面滑过,低沉的节奏暗示著大地上的翠绿渐渐苏醒过来,如同接受了春雨的沐浴,随著弦线的震动,属於春天的活跃气息布满整个大厅。耳边听著高且长的音节,似乎也可看到绿草鲜花茂盛地丛生,一缀缀鲜花在稍高的音调中无声无息地生长起来,我似乎沉醉在充满生气的花园中,一个个音符很自然地从我的手指间演奏出来。然後在瞬间,节奏变得像暴风雨来临前夕般,我感受著那片刻的沉静,然後明快急速如像大雨洒下,又像过云雨的反覆无常,拉弓的速度渐变得难以触摸,手指按弦的速度配合著弓的拉动,迎接著夏天的烈日,树上的蝉兴奋而高亢地鸣叫,四周的空气也顿时炽热起来。秋天的凉快突然将热风吹散,红色的秋叶在空中飞舞著,轻快流畅的节奏,把属於夏天的闷气一下子都赶跑了,音调也变得鲜明起来,音符边感叹著生死的循环不息,一边带著缓慢悠然的步伐,渐渐过渡了短暂的秋天。在不知不觉间,细雪一点点的从天空飘散下来,我快速地拉动著琴弓,从琴弦的震动上也可以感受到暴风雪的激昂,大地从渐渐变快的节奏中众成了白茫茫的冬天,松树上的结晶慢慢地伸展著,在冬日的照射下展现出它的顽强,原本埋藏在深雪下的生物跟随著音调的变化,悄悄地沉睡了,等待著另一个春天的来临......「啪!」琴弓骤然掉在地上,虽然乐谱已到最後的一小段,然而曲子始终都是太长,变化也太大了,而且还要负责独奏的部分......我看著我正在颤抖的手指,这样奏下去可能连琴也会滑掉了吧。胸口闷得有点发痛,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却没减虚脱感侵袭著全身,我几乎是跌倒的坐在地上喘气。「须美少爷!」秀实先生突然闯进大厅,他是何时来的?我擦著额角的汗水,视线却开始变得一片模糊。「我...没事。」本想拾起掉在不远处的琴弓,但秀实先生却禁止了我的行动。「不行!须美少爷!」没有了距离感,连声音也渐渐听不清楚,我用力摇摇头,但情况一点也没有改善,反而心却揪痛得说不出话来。「叫医生!」他对著外面大喊,是谁在外面吗?除了我和他之外,父亲和大哥也不在啊......「三鹰医生很快会来的!撑著点!」胸口越来越痛了,过度活跃的心脏急速地狂跳著,我用力抓著胸口,却完全无济於事。「秀实先生!先给他吃药!」是谁的声音?那个人影在我眼前掠过,可是我已经透不过气,眼皮也重得要闭上了。「须美!」在完全掉进黑暗之前,一道新鲜的空气流进我的肺部,然後我什麽都不知道了。再次在鬼门关前回来,张开眼睛便看到怒气冲冲的三鹰学长。坐在床上的我,看著他不断来回踱步,担心的情绪令我内疚起来。「对不起。」我隔著脸上的氧气罩道歉著,只见他先是一愣,然後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啪!」没有预兆的一记耳光,我的半边脸立即肿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将我紧紧抱住了。「你为什麽要答应那个什麽川村的?明知自己的身体应付不了......若果今天我没来,你说你会怎样?秀实先生可以应付得了吗?」激动得颤抖的肩膀,歉疚的我一句反驳的说话也说不出来。「...对不起。」「发生了这样的事,即使不是我大哥的禁止,这次的学园祭你都不准参加!」他似是怕我消失般用力地搂紧我,可是我听到他的禁令後,便立即挣扎起来。「不要!」一激动起来,整个胸口也在痛,但我顾不了这麽多,这次的学园祭可能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演出,我宁愿死在舞台上,也不要死在毫无生气的病床上。「不行!」他疾言厉色地斥责著,「不管你说什麽都不行!你知道刚才看见你倒下时我的心脏也几乎同时停了吗?为什麽你身边有这麽多的人关心你,而你却毫不在乎自己?」「谁说我不在乎?」我忍住了想哭的冲动,他知道我是多渴望一个健康的身体吗?活在这个身体里,既不能跑也不能跳,连一首练习曲也可以令我汗流不止,看著身边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奔跑,演奏完乐曲也不会气喘,他可知我是多羡慕又妒忌!「就是知道这个身体充满了缺陷,我才不想白白地浪费了馀下的时间!这次可能是...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的演出......」「不准你胡说!」他拥得我更紧了,我扯下了脸上的氧气罩,痛苦地喘息著。「我没有胡说!你是知道的,我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为什麽你不明白我留下来的原因?」「我怎会明白!对於你而言,生命中就只有音乐可以支持你,那你有想过我吗?我默默在背後支持著你到底是为了什麽!」「那是不一样的!」「是一样的!现在若给你选择,一是听我的话放弃演出,还是坚持要演奏那首将会夺去你生命的乐章?」不知为什麽我的心突然会变得那样沉重,重得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我...选择後者。」「你...这样很好!还好得很哪!你宁愿死也是选择音乐?」他强迫我看著他,他眼中的怒火已不是我一句说话可以弄熄了。「我也说了,那是不一样的...一直以来都是音乐支撑著我不倒下来......」「别再说了!」他忿然放开了我,对著墙壁咆哮著,「你要去演什麽四季也好,魔鬼的颤音也好,都不再关我的事了!」他愤怒地关上了门,震耳欲聋的声音仍在房间中回响。我双手环膝的蜷缩起来,他的说话刺痛了我全身,我掩著脸,无法抑压著的泪水滚滚而下。「我也说了...那是不一样的......」只有他的存在...是连音乐也无法取替的......学校里暂时没有了三鹰学长的踪影,听说他还是决定去帮我的父亲演出。他似乎没有告诉大哥我的情况,或许他是认为说了也没什麽用吧,在这麽忙的时刻,连秀实先生也说不出他在哪里,到他听到留言时可能已是一个月後的事了。现在没有了三鹰学长的照顾,代替他的,就只有医疗室的医生。每次一感到不适便要留在医疗室直至放学为止,上午回校後,小休时和中午也要到那里量心压,因为三鹰医生的吩咐,这麽小心翼翼的生活一直要到学园祭结束才取消。「最近你的脉搏很稳定,看来明天的学园祭也会很顺利吧。」看著医疗室的医生记下我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值得兴幸的时刻,但我却无法高兴起来。「我...我先走了,还要去练习呢。」我急急忙忙的逃出了医疗室,就是明天了,虽然这是我的选择...可是总觉得很内疚......「对不起...迟了少许。」我在音乐室外等待里面的合奏完结才打开门,一进去便看到站在指挥席的川村学长。「神原,又是你,明天已经是学园祭了,最近你的出席率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你明天会有好的表现呢。」心脏突然一痛,我只能强颜欢笑的面对他的批评。「川村学长,虽然神原没有太多时间和我们一起合奏,但是我相信他是有实力的,不如现在让神原学长试试独奏的部分,听过以後大家才给意见吧。」将会坐在我邻边的第一小提琴手,和我同班多年的藤崎优一,乐团中只有他知道我身体上的毛病,我向他点点头,感谢他好心地给我解了围。「如果各位没异议的话我很乐意这样做。」面对川村学长的挑衅,我已摆出了拉奏的姿势,在寂静无声的音乐室中,我流畅地拉奏著多天练习的成果。「啪啪啪啪!真的很棒!」藤崎在我演奏完之後偷偷对我眨眨眼,我对著他笑了。「那麽没问题了吧?」另一位成员也肯定地问川村学长,看样子,似乎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位指挥呢。「咳,别说废话,开始练习。」他若无其事的挥动起手上的指挥棒,还没准备好的人纷纷将琴架回适当的位置。「开始!」随著指挥棒的落下,悠扬悦耳的声音从每个人手上的乐器中溢出,不同於个人的练习,整个乐团一起演奏,更有贯彻心扉的震撼力。我深深感到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多麽的热爱音乐,他们所奏的每个小节都让人陶醉其中。淋漓尽致的将乐曲演奏了十数遍,直至外面已是漫天星星,最後一天的练习才真正结束。我轻轻放下肩上的小提琴,虽然身心也很疲累,但感觉很快乐。「你没事吧?」藤崎小声地问道,他是和我约定过,不将我的事告诉给别人知道的,看到他这麽关心我,我微笑地摇摇头。「我没事。」「真的吗?那便太好了,看这样的状态明天也会很顺利吧。」他将琴放回硬盒里,又把乐谱盖上,然後兴奋地跑去替其他人收拾用具待明天使用。看著他这麽兴奋,本来累得不能动的我也稍稍出一份力,和其他乐团成员闹成一片。明天应该会很顺利吧!听著外面吵闹的人声,我在後台深呼吸著。四周都是准备表演或是帮忙布置的同学,看到他们在我面前来来往往,一些整理著准备演出的服饰,一些不断重复著将要说出的台词,还有一些,在努力地嘈杂的环境下调音的同学们,我深切体会到自己仍生存著。「神原,要调音吗?」藤崎正帮忙著替初中部的学弟妹调音,他在匆忙之间把自己的调音器借了给我,我感激的向他道谢。「别客气啦,待会要加油哦,独奏部分都看你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我笑了笑,还想说什麽的,但之後的说话却被站在帘幕外面的司仪打断了。「咳,敬请各位来宾留意,下午的节目将稍作更改。原本第二节由本校弦乐团演奏的『四季』乐曲,将会延後至第三节演出,而第二节则会由三年B班的三鹰健同学演奏钢琴取替,其他节目则顺应延迟......」「怎会这样的?」藤崎先一步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心里一慌,他不是要去帮我父亲的忙吗?怎麽会跑到这边来的?「之前不是说他不会演吗?怎麽又突然出现了?」「听说他是为了某个人才回来的!」「是谁是谁?是哪个女孩子吗?」「不会吧!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是真的啊!」旁边的议论纷纷我都听不进耳里,三鹰学长他...他来是阻止我演出吗?「喂,神原你没事吧?怎麽突然脸色都变了。」藤崎扶著我坐下,想起三鹰学长那次的说话,我不禁握紧手里的小提琴。「是三鹰学长!」穿著正式的礼服出现在後台的人,立即惹来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感觉到他的视线,我仓猝的站起来,却差点连放在膝上的小提琴也弄掉了。他真的来了!他真是来阻止我的吗?他一步步的靠近了我,四周的声音好像将嘈杂的收音机关掉般,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你...你怎样来了?今天不是有演出的吗?在国立音乐厅那边......」难以解释他看著我的眼神,愤怒、担心、忧愁,我不禁向後退了一步。「小心!」旁边的藤崎拉了我一把,半失去重心的我将原本正坐著的椅子踢倒了,我有点失神的点头道谢。「你还是小心点好,不然我不知怎向神原叔叔交代。」看著仍是站在同一位置的三鹰学长淡然地说话,我突然发觉就是因为我的选择,我们之间的距离原来已经变得那很远,我抓紧著胸口,却无法压止痛楚的蔓延。「...我一直都很想问,你到底是真的担心我?还是因为父亲或是三鹰医生的关系?」「......」他的沉默代替了回答,我踉跄的跌向藤崎,而他也似乎很理解般,什麽都没说的让我靠著。「接下来,请三年B班的三鹰健同学出场。」我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他从掀开了的帘幕走出去,在一片掌声中开始了他传奇的演出。「神原,先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不好,不要勉强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坐下来的,只知道当我回过神的时候,面对的藤崎正捧著一杯热牛奶给我。「你和三鹰学长到底怎样一回事了?他来到底是为了什麽?看你给他吓得脸也发青了,他对你是很重要的?」重要吗?我根本没气力回答,原来他一直以来的关怀都只是假象而已!之所以会为我弹琴,大概也是受我父亲所托吧!还以为真的有一个可以让我依靠,能理解我的人存在......不想倾听著外面的钢琴声,我痛苦地掩上耳朵,在无声的空间中反覆地问著自己,为什麽!「神原?你没事吧?神原?」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的表情,我跑离了後台的人群,瑟缩到外面的走廊去。我为什麽仍生存著?到底是为了谁?我这样努力地从这躯体挣扎出来,究竟是为了什麽!之前我找不到答案,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只是认为自己是为了音乐而存在著,但是看到了三鹰学长冷淡的态度,我却突然害怕去明白,自己原来是为了他而努力著!自小,他的音乐已深深打动了我,看著他优雅的动作,只有他催眠般的钢琴声可以令我从身体的恶梦中挣扎出来,在心里种下一点点对未来的期望。我明白到只有透过音乐才可以将两人的关系更加拉近,於是我不顾身体的拼命练习,目的是为了可以和他肩并肩的站在同一位置上。而事实,却是这般残酷......「你在这里干什麽!」手腕被人拉扯著,我咬紧下唇忍住了痛楚,但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你不是很想我退出的吗?现在如你所愿了!」我闭上眼不看这个欺骗了我的人,为什麽我仍要为了他的说话而感到心痛!「我没说过是来阻止你的!」......他说什麽?我愕然地抬起头,他却将以前般用手帕替我擦掉脸上的泪痕。「你是骗我的吧?你根本都不是真的担心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我父亲要求吧!别再拿我开玩笑了!我已经...我已经承受不起你的谎话......」我无力地跪在地上,任由他抓著我双手。「我没有骗你!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都是真心的!我不说话是怕被其他人误会啊!刚才的环境实在太多人了,何况你的身体又这样子......」「你别再找藉口了!」我甩开了他,手腕被他握得红红的,他的温度仍残留在上面。「须美!」当他的唇压在我的唇上面时,我的脑里只是一片空白,他那侵略性的吻掠夺了我一切的反应,肺部被他挤压得无法呼吸,连血液也变成沸腾起来,心脏难受得快炸开了......「须美?你醒醒!别吓我啊!」眼前一片漆黑,我根本找不到他在哪儿,眼球顺著声音的方向移动,我看到了一丝的光芒。「须美!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做的!可是若不这样你又不相信我......」他用力地抱紧著我,而我被黑暗夺去的视觉也好像回来了。「你真的...真的是关心我吗?」我喘息著问道。「是真的!我从来都没骗过你!不然我根本没必要在你被禁足的时候找你,也没必要为你不眠不休地作曲,只求你可以从恶梦中安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啊!」「是真的吗......」我有点虚弱地微笑,「真的没骗我...?」「真的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过你!」他紧张地扶著我,让我靠在他怀里,倾听心里强而有力的声音。「如果我是有骗你,你就用刀把我的心挖出来吧。」他捉著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那麽令人羡慕的健康心脏,我不忍心啊!「我决定...这次演出後便不再拉小提琴了......」我静静地说著,三鹰学长的身子一震,担忧的看著我。「为什麽?只要你这次不演出......」我用手指按著了他的唇,说道:「你知道乐团的人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吗?我不可以一个人就这样临阵退缩的......」「但......」「放心吧,请相信我,没事的。」轻轻在他的唇上一吻,我隐若已听到第三节开场前的准备出场声音。「这样说,神原一直都是用自己的命去演奏乐曲吗?」几个女同学望著我说道,我无奈地点点头,因为出了这样的岔子,大会容许我们稍作延迟,因为我已决定这次以後便退出,所以也没必要再隐瞒著自己的病情,因此三鹰学长代替我对他们说了我的状况。「...为什麽你不说?」川村学长一脸内疚,我不其然笑起来。「我不想别人同情我。」「这......」「不过我也要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想不会再有机会独奏这首名曲。」「但你的身体...真的可以应付吗?」「没问题的。」我笑著安慰道,「之前不是也练习了很多次吗?绝对没问题的。」暂停了十分钟的表演,在川村学长的指挥棒下再次拉开序幕。澎湃震撼的音乐传到礼堂的每个角落,充满生气的初春,反覆无常的盛夏,忧愁缠绵的深秋,以及冷冽萧条的寒冬,都令人陶醉其中。浸淫在这音乐下,即使我是在独奏,但背後支持著我的力量,不单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乐团的人,都将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我的手里,在不知不觉间,全部人都化为一体,这些感觉,连同著我们的音乐,带动了台下每个人的心灵。「啪啪啪啪!」持续不断的拍掌声,我知道我们的演出成功了,虽然我已经连站起来道谢的气力都没有了,但是我们的音乐也永远留在他们的心底里。扶著琴的手也逐渐麻木起来,这个陪伴我多年的小提琴,过了今天之後,也不需要存在了。勉强地看到台下数百的观众,之前的玩笑好像成真了,或许,今天我便要死在这个舞台上......「砰碰!」「神原!」「须美!」黑色的钢琴伫立在明亮的大厅中,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安放了一张藤制的长椅,在放满了软绵绵的枕头上睡著了一个人。三鹰健静静地将钢琴打开了,安详的摇篮曲随著手指的跳动而溢散四周,在音乐的呼唤下,长椅上的人微微抖著漂亮的眼帘。察觉到这麽细微的动作,健温柔地笑了,他停了手,悄悄爬上那人的长椅上。「须美,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小时候你经常要我给弹给你听的呢,如果你现在乖乖醒来,我便弹给你听。」睡美人偷偷张开了眼睛,健趁机一手将他抱起,然後很紧很紧的拥住了他。「三鹰学长......」须美有点羞涩的唤道,却换来健不满的目光。「别再叫我学长了,喊我的名字。」「...健......」他说完後将脸埋在爱人的胸膛中,害羞的表情令健宠溺地笑起来。「羞什麽,早便该这样了,害我等了你这句说话这麽多年。」眼见须美红著脸的可爱表情,他不禁掐了他的脸颊一下。「你在说什麽啊...若不是那次学园祭,我也不知道原来你...你是这麽想的......」须美腼腆地说著,健的眼神却有点郁闷,他握著放在被子上的右手,上面的疤痕仍清晰可见。「可惜了这只手......如果那时我来得及的话,你便不用真的放弃拉小提琴,而我们也可以再合奏了。」须美却摇摇头,虽然那时他和小提琴在谢幕前一刻倒下了,而飞散的小提琴碎片也夺去了他右手的灵活,但他没有伤心。「我拉小提琴的目的也是为了你,只要你是真心的对我,能不能再拉也没什麽关系吧?」他微笑道,健轻咬他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小小的红印。「我说过,我从来没骗你,昨天的演奏会上我已宣布了退出音乐界,以後我只为你一个人弹奏。」听说後,须美先是一呆,然後嘻嘻地笑了起来。「这样说我还真幸福呢。」他搂著健的颈项,让他靠得更近。「你现在才知道吗?真是令人伤心呢。」健缓缓地抚摸著须美的胸口,在衬衫之下,有著一道半呎长的伤痕。「还好你还在,所以现在知道也不算迟吧。」骚痒的感觉让须美嘻嘻哈哈地笑著,两人玩著玩著,不知不觉便倒在一起。「...健。」须美突然叫道。「嗯?」健轻哼著。「我们...真的很幸福吧。」健爬到须美的上方,很认真的看著下面的人。「......那是因为有你呢。」「嘻嘻,也许吧。」须美不禁笑道。健突然俯身啃咬著他的颈项,没留神的须美又问道:「如果那时我死了的话......」「你现在没有死,别说这麽刹风景的话。」健吻住了还想说什麽的唇,须美索性闭上了眼睛享受著。即使终有分开的一天,但是,珍惜著眼前这一刻便足够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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