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来?」陆擎风对这个消息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
安克勤可没忽略他他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窃笑。「那当然呀!没有我他大概也吃不下吧?」
「你这话什麽意思?」陆擎风脸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
「没什麽,说著玩的。」
「安、克、勤--」
「傻子!我是怕你们发生冲突!你忘了你上次把他吓个半死吗?」
「明明就是你惹的祸!你还有脸说?」
「所以我现在不是要善後了吗?还有!我说你呀--别再用那种眼神看他了!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自由自在]
「他也是那样看我的!」陆擎风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还不是你!光看能吃吗?」
「看看也犯法呀?」他恨恨道,怒瞪著他。
「所以我要挡在你们中间呀!免得到时又出了什麽错!」
陆擎风这回出奇的乖巧,居然没有反驳,只是不吭一声的听著,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你可别忘了你是来出差的!」安克勤再次提醒道。
不久,陆擎风的回话跟著一声长长的叹息飘了过来:「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晚上这顿饭显然吃得还挺开心的,到最後连王刚也加入他们。
陆擎风跟他本来就相识,他父亲一直是王刚多年来的大主顾,当年他就是在陆南开的举荐下入主米淇淋。
王刚今年五十来岁,跟陆擎风也算是忘年之交了,陆擎风的豪爽跟洒脱让他非常喜爱,所以就这麽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超级vip。
王刚说起话来非常幽默有趣,童唯真一整晚都被他逗得格格直笑。
直到王刚问起景言。
陆擎风的性向众所皆知,不过鲜少人晓得王刚也认识景言,而且是在陆擎风之前。
景言的父亲是银行里的高层主管,跟王刚在年少时就认识,两家来往密切,王刚等於是看著景言长大的长辈,自然也知道他跟陆擎风在一起。
这真是巧到让陆擎风脸色发青。
他勉为其难的回答了前面几个问题,包括景言正在开各展,还有就业的状况......等等,後来瞄了童唯真一眼,发现他脸色虽然颇为平静,酒却一杯一杯连接下肚,让他开始有些紧张,连著使了几个眼色後,王刚终於住嘴,不再追东问西,可却开始感慨的说起景言的成长历史跟他所知道的过往云烟。
这反倒让童唯真听得津津有味,专注得一句话也不放过,他只是想多了解一些陆擎风原来的恋人。
陆擎风坐如针毡,一直想转开话题,可到最後都不知怎麽地又让童唯真几个问题给问了回来。
他心里第一百次後悔自己请王刚到这里来。
景言出生标准的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银行主管,母亲是音乐家,而他则是家中次子。
听王刚的意思,周家还是无法理解景言的性别取向,难怪景言不喜欢待在台湾。
美国的艺术家满街都是,若没有真正的长才是很难在那里生存的,更何况他还是个东方人,可他宁可辛苦也不愿意回来这里。
可见家庭关系不是普通的冷淡。
在童唯真听来,他似乎是一个被孤寂包围的男人。
年少时因为不得已的表白被震怒之下的父亲赶出家中,照他的要求把他送去外地读书,当时骂的是眼不见为净,甚至过年过节时也不期待他回家团聚,虽然在金钱上并无匮乏,可被亲人所伤害的痛楚应该是永远也忘不了的感觉!
听说陆擎风是他第一个介绍给父母亲的情人,王刚一直强调他们两关系稳定,陆擎风也没否认。
他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他有的只是一个名字,一份妒忌跟羡幕,还有一段他不想回忆的往事。
而或许周景言不知道他童唯真这个人物,可或许他就是知道。
他的争夺行为对那个人来说代表著什麽?就算没有成功,就算没有结果,却不代表他不会有一丝一毫难过的感觉。
有时候镜子碎了就是碎了!事情发生了就是回不去原本的样子!如果他晓得他,那麽裂缝早已存在他跟陆擎风的关系中。
童唯真的确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难以弥补的事情--虽然说爱情没有道理可言,可是当初他为什麽会哀求陆擎风留下呢?如果他真的留下来了,那麽他远在美国的情人又该怎麽办?
浓浓的不安感一瞬间浮了上来--那种游离在错愕与迷惑之间的感觉几乎令他感到愧疚和难以释怀--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良善,而且他对於情爱当然也有自己的执著,可就是因为懂了那种痛苦,所以才更能体会什麽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同性之间的爱情就是因为难有明确的保障,所以非常忌讳外遇跟出轨。
以前他或许不懂,不过现在懂了。
就算景言被他们两搞得这麽惨,他还是羡慕他,毕竟他才是陆擎风的选择。
陆擎风一直留意著童唯真,当发现他眼睛泛红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赫然站了起来,只不过童唯真更快,在所有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站起身一头冲进房里。
他正要追过去,安克勤却一把拉住他,硬逼著他坐回去。「我去!」对方一说完就不容分说的走掉,根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一切好像回到几个月前的那一晚,童唯真的悲惨、自己的失魂落魄,还有安克勤这个中间人。
简直一模一样。
[自由自在]
「擎风!」王刚试探的叫了叫他。
刚刚他已经被他们一连串的诡异行为弄得愣在当场,现在陆擎风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表情更是让他觉得奇怪。
陆擎风抬起头看了他几眼,双眼的焦距逐渐对上他--
说真的!他真想揍这个老头几拳!没事这麽多嘴干嘛?!他妈的!
骂归骂,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才是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
王刚见陆擎风满脸焦虑,半秒钟都坐不住的样子,总算看出点苗头来了。
用别具深意的目光看了陆擎风一眼後,他选择聪明的闭上嘴。
安克勤一从客房里走出来,陆擎风立刻跳起来。
「他喝多了。」安克勤淡淡道,打算只用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来打发童唯真刚刚的异状。
陆擎风的表情依然僵硬,握著酒杯的手,指头泛白。
看来他似乎不相信安克勤的话,可是安克勤只是默然无语的吞吐著云雾,不愿再开口。
「他刚哭了.....」他语气僵直的说道。
「又不是没有过。」
这句话终於让陆擎风沉不住气,他阴著一张俊脸快速的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安克勤按住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你别去!」
陆擎风被他一拦,想起自己的立场,只能硬生生的停下来,不过他再是坐不住,只能烦躁的前後踱步发泄情绪。
「他还哭吗?」
「总会停。」
听了这风凉话,陆擎风对他怒目相向:「你有好好安慰他吗?」
「你说呢?你以为这种事没发生过吗?」安克勤摊了摊手,表情无奈,语气讥讽。
陆擎风怒瞪著他,发现他又开始故意刺激自己。
这种事安克勤已经做很多次了,可他总搞不清楚他的目的在哪里。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嘴枪舌战,早把王刚掠在一旁不理不踩,王刚也识相的没去打扰他们。
他看得出情形似乎有些糟糕,他知道陆擎风素来风流多情,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麽周游在新欢与旧爱当中难已取舍。
不过王刚的猜测跟事实略有出入。
风流是没错,还没那本事周游新欢旧爱。
他其实根本没醉,也再没办法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擎风就坐在他眼前,模样好像在等待他的审判。
两个人都是沉默的,陆擎风看著他红通通的双眸,心里一阵难过,脸色则难看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他知道我们的事吗?」良久,童唯真终於慢慢的问道。
「嗯。」
「你怎会告诉他了?」童唯真问得有些意兴阑珊,语气有些挫折。
陆擎风脸上露出些微苦涩的表情,这问题他恐怕怎麽也回答不出来。
他要如何坦白以前他跟景言的关系?他要如何说自己从来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而景言也都晓得这点?
他当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发现的时候甚至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不是他想就这样散场,而是从未曾有过的罪恶感在折磨著他。
复合以後,是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痛苦的不是被束缚住的感觉,也不是来自内心的矛盾,是一种看不清未来的盲点。
几个月来他的生活也改变了,他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寻欢享乐、所有的事只照自己步调来,他察觉到景言对他的心意、察觉到他想要不同以往的关系。
他折服了,态度变得柔软。
就像回到过去跟凌佑在一起的日子,心中都是牵挂。
惦记这个他现在拥有的人、惦记那个被他抛弃的人,连他都不懂自己是怎样说不清的感觉,或者到底有没有後悔过。
[自由自在]
陆擎风抿著嘴,不发一语。
其实他不晓得童唯真了解他比他想像得来得多,就算被抛弃了,也还是会想知道所爱的人的一切。
安克勤每次说得不多,点到为止,可断断续续他也拼凑得起来他那个不太熟悉的陆擎风,以及他绝口不提的过往。
跟自己差太多了!那样的生活方式,那样的处世作为!他们对感情的定义显然有很大的差异。
童唯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自十七岁起,他就一直有著间断的感情生活,当然还有性经验,虽然在床第之间跟陆擎风带给他的感觉大大不同,可自己绝对没有陆擎风想像的那麽单纯。
只是不管是谁,应该都会选择跟自己条件相像的人当另一半吧?这点他实在否认不了。
而也许就是因为全然不同的性格跟感觉,自己才被他吸引住了。
这几天他被陆擎风弄得很不知所措。强硬的时候气个半死;温柔的时候心里甜滋滋的。
有时候就像回到过去同居的日子一样,虽然徬徨,虽然无措,其实还是高兴看见他,不管嘴上骂得多难听,也喜欢他把自己捧在手心的感觉,就算那兴许是愧疚。
他感觉自己又当一次了傻子,明知贪恋不得还是陷下去。
在感觉歉意的同时,他亦发现忌妒的丑陋,当他听见王刚说起那些事时,仍然不可自抑的,妒忌著,那个远在另一端的男人。
骆遥接到消息,陆擎风终於飞往东京,他本该宽心,谁知联络景言时,他的助理却说他提早结束了展览,回饭店整理行李,不只如此,他还要助理替他订机票,他打算回台湾一趟。
没人清楚他为何会这样做,连骆遥也不懂,毕竟陆擎风已经不在那了。
他静静的看著景言收拾东西,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诡异,偏偏做不到。
景言的脸色看起来颇憔悴,神色苍白,骆遥不想把他归咎於因为太思念陆擎风的关系,只认定他是展览太忙了,才会精神不济。
看著他还乾巴巴的望著自己,周景言『嗤』的一笑。「你这样看著我干嘛?」
骆遥有些尴尬。「我只是想问你--」
「为何要回去?」周景言接上口。
骆遥毫不隐瞒的点头,表示自己想知道原因。
「遥......他要回来早回来了.......」
「他只是去了东京。」
「他早该去了。」
听出他意思的骆遥微愣了愣,随即口气著急的道:「爲什麽不等他回来再--」
「我想去看看。」景言原本一直低著的头骤然抬了起来,神情不再淡然。「看看那个叫他忘不掉的是怎麽样的人.......」他苦笑。「不管有没有机会,我总要主动一次,学著去争取吧?」
骆遥默然无语,听景言的意思似乎早料到陆擎风会如此,那麽他也已经苦了好些日子了。
等著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人,到底需要多少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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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的『异色』无人光顾,童唯真站在吧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整理著厨柜,叶影这时候不在,童唯真一个人在这空空荡荡的地方,一双眉头紧蹙,似蕴无限感伤。
一个轻微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待他抬起头时,发现不知何时『异色』的门被轻轻推开,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