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断————寒雨澈

作者:寒雨澈  录入:12-15

"这是怎么来的?"东篱暄的拇指轻轻摩擦着他的左手手腕,那里,是一道很深的疤痕。扼腕自杀吗?这个连睡梦中都会说着要活下去的人?
"放开我。"声音仿如从很遥远的天际传来一般,似乎风一吹,便会消失。
东篱暄依言松开了手,寒落硬撑着坐了起来,先拉过的却不是衣服,而是他的琴。东篱暄迟疑了一下,拉过薄被披在他身上。
"怎么了,暄少爷?可怜我吗?"寒落唇角一挑,"这只不过是从前跟人家抢东西的时候被划下的刀疤罢了,就是因为位置太奇怪,才用绸带遮住,就是怕像你这样的人看了会误会。"
"那你哭什么?"东篱暄生硬地挤出一句话。
寒落笑得放肆:"暄啊......如果换作你被人如此......就不只是哭了吧?"
东篱暄脸上一白,没说话。
寒落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不就是想知道么,告诉你就是了。我早说过,与其跟着江子寻,不如跟着你,反正都一样。可惜你不相信。"你不相信,却是对的。
"我......"被一阵抢白,东篱暄说不出话来,前一刻还在身下哭着的柔弱人儿,似乎一瞬间便变得凌厉。
"雪沾衣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江湖上的事,我不及你。"
东篱暄看着他,缓缓地道:"他是西域葬花楼的少楼主,前朝太子的遗腹子。"
寒落没马上接下去,仰头道:"我告诉你雪沾衣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真话,你要相信我。"
东篱暄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只是点头:"好。"
寒落笑了,似乎是在笑他回答得轻易,良久,才缓缓开口:"其实很简单,他是你最爱的人。两个男子相爱会怎么样,一目了然。整个山庄的人都反对,除了东篱昕。葬花楼的人自然也反对。于是制造了误会。然后......"寒落笑,没说下去。
"然后怎么样?"东篱暄的脸色阴沉,声音带着自己不知道的颤动。
寒落轻轻挑动琴线,琴声留下长长的颤动,如同东篱暄的声音,唇边笑意未敛,寒落轻轻地道:"然后你亲手杀了他。"
第十三章 往事
"说谎!"思绪还没来得及反应,东篱暄便已脱口而出,只因为寒落的话,太离奇了。
寒落耸了耸肩,伸手去摸那被他褪落的衣物,东篱暄下意识地捡过来给他递去,不料寒落却只是放在手上半晌,突地抛落在地,推开他走下床,缓慢却准确地走到柜子前,从里头摸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套在身上。
"落。"东篱暄叫他。
"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要问?"言辞冷淡,甚至带着讽刺。
东篱暄不禁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这也太荒谬了吧?最爱的人?那为何我竟然没有一丝印象?"
"我不是你,我怎么知道?江子寻要我来,我只需要问出理由便够了吧?何况,他还一直纳闷你为什么不记得呢!"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z
寒落正在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一低头,很轻很轻地吐出二字:"出去。"
东篱暄一愣,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出去。"淡如云烟,却字字皆重。y
东篱暄像是看着鬼似地看着寒落,越发这人的心无法触摸。
寒落轻轻叹了口气,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抱着他的琴,向着门外走去,没再说一句话。
东篱暄一手拉住他:"干什么?"
"你不走,我走。打搅暄少爷了。"
"什么意思?"z
寒落淡淡一笑,悠悠道:"既不相信,何必相问?"
东篱暄扣着他手腕的力度渐渐加重:"被算计的人是我,难道我就不能略带怀疑?"
"略带怀疑?"寒落摇头,"自始至终,每一字每一句,你可有相信过我?"
东篱暄无言,却不肯放手。z
窗外传来响彻的雨声,春天的雨说来就来,一下子却又把屋子里的死寂给盖了过去,天开始暗淡无光,仿佛空中的污迹,便要一次过给刷下尘世。
东篱暄死死地盯着寒落的脸,那张脸上无喜无悲,只是一种淡得让人哀伤的笑,仿佛便是一笔一画描上去的,看来似乎温柔,却什么都没有包含。只是一幅画,衬在另一幅更美的画上。
这样一张脸,就在那个初见的夜晚就已经刻在心头了,任是如何否认,如何不在意,到头来依旧无法忽视。
寒落只是任他看着,这几年来,随着芙蓉谱走过多少地方,还会有怎么样的目光,是未曾领略过呢。只是,这一刹那,却似乎有什么,隐藏在那肆无忌惮的目光之下。
他不愿去想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一声春雷,闪电掠过才惊觉屋子外的天色已经很暗淡了,一低头,几乎都要看不清眼前。
--既不相信,何必相问。
东篱暄突然手中一扯,寒落便跌入怀中,唇与唇已是相触。
感觉只是无尽的菊花香,一直深入,似乎没有终止,窗外的雨声将一屋的旖旎盖去,毫无羞愧。
"啊。"一声低呼,寒落伸手推开东篱暄,脸上带热,只是不住地微喘着,唇上带着一抹醉人的潮湿。
"对不起。"东篱暄很低很低地道。
寒落抬手拭上唇边,喘息未定,只是冷冷一声哼笑:"寒落受不起。"
东篱暄垂眼,伸过手去拉他那唇边的手,暗自用劲,不让他挣脱:"山庄的事,由不得我不怀疑......只是,我认了。你为什么而来都好,你赢了。"
寒落微微一动,不懂他的话。
只听东篱暄又自说下去:"东篱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死守正道伦常的人,女子也罢,男子也好,我只要我想要的。"
寒落心中一震,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你是,在跟我说吗?"
东篱暄一手搂过他,不理会他那小小的挣扎:"除了你这里还有人?我不管了,你的目的也好,那些关于我和雪沾衣的话也好,你以前的事也好,我都不管了。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不管你现在的心是如何,我一定会拿到我想要的一切。所以,别再去想江子寻宛雁惜那些人了,别再想你以前的那些事了,从现在起,只想着我就好了。"
"这是......威胁吗?"寒落轻轻地问,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东篱暄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弯:"这是表心迹,难道你听不出?"
"我又不是那些小姐姑娘,怎么会知道。"寒落一笑,摇头。
"那么,答案呢?"
寒落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东篱暄却是哈哈一笑,把他往怀里一紧,怀中人没有反抗,他的笑声更响了。

暄,那个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来得如此突然的话,我没有相信的勇气,却也没有否定的能力。
那时只是一直在想,你说,你不管了。我曾经相信过这一句。
于是心中只是一直在想着。
暄,即便你真的爱上我,对于我说的话,你终究是一句也不相信。
然而,这却是对的。

接下来几天,东黎暄没再走进观雪楼,却每天遣人送来不同的东西。寒落的心情也似乎格外地好,每天只是弹弹琴,跟寄儿天南地北地扯半天......甚至只是坐在窗边吹吹风,也是一整天地笑着,仿佛在想着些什么愉快的事一般。
"公子在想什么开心事吗?"看了几天,寄儿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
寒落笑了:"寄儿,一定要有开心的事才可以笑吗?"
见他点明了,寄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公子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所以寄儿就......"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跟东篱暄有点好笑而已。"
"暄少爷?好笑?有什么好笑?"
寒落但笑不语。
寄儿也不敢追问,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有件事,从其他下人那里偷听来的......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
寄儿看着他的脸,想看出他的表情,却什么都找不到,吸了口气,道:"我听那些人说,公子跟观雪楼的上一任主人长的很像,不,不只是像,而是一模一样。只是......"
寄儿没有说下去,她说不下去,寒落却悠悠接道:"只是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寄儿吓了一跳:"公子你知道?"
"我知道。"
"全部?"寄儿小心翼翼地问。
寒落轻声一笑,低下头,寄儿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很轻很轻地说:"我当然知道,我知道这观雪楼的上一任主人叫雪沾衣;我知道东篱暄很爱他,爱到不惜与天下为敌,不顾一切;我知道这观雪楼是东篱暄特地为他建的;我知道他是西域第一楼葬花楼的少楼主,前朝皇室的后裔;我甚至还知道,到最后他死在了东篱暄的手下。如果你指的‘全部'就是这些,那么,我全部都知道。"
寒落的声音变得幽然,寄儿心中不觉一惊,忍不住唤了一声:"公子?"
寒落猛地抬头,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怎么样,我厉害吧?其实啊,这个山庄里每一个人见到你的时候都一副深受惊吓的模样,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声音和目光,我想不知道都很难呢!"
寄儿觉得,在王府时跟着他的几年里,都未曾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只是心中掠过一抹不安,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寒落突然低叫了一声,吓了寄儿一跳,便听到他笑着道:"寄儿,带我去抱云楼好不?"
"抱云居?"寄儿一阵愕然,她知道抱云居是东篱家二少爷的居处,可是,为什么会是去抱云居呢?
寒落点点头,站了起来,摸索着拉过她的衣袖,示意她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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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干什么?"只是站在抱云居外,东篱昕已是一脸敌意地看着寒落,问。
寒落笑笑:"不能进去吗?"
东篱昕迟疑了一阵,侧过身,看了寄儿一眼,示意她带寒落进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寒落抱着琴立在那儿,也不坐下,见东篱昕没说话,便自顾说道:"暄说他想要我。"
东篱昕不自觉地一吸气:"你说什么?"
寒落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暄说他想要我。"
"什么意思?"东篱昕的声音不觉一沉。
寒落悠然道:"就是你想的意思。"
"不可能!"
寒落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似的,继续道:"然后我默许了。"
东篱昕突然不说话了,寒落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那儿等着,感受到寄儿投来的疑惑目光,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突然东篱昕低低地笑了:"果然是这样。"
"我只是想,你反正也是早料到的,所以就过来告诉你一声。"寒落说完,转身去拉寄儿,竟然便要走了。
"慢着!"东篱昕叫住他,"你觉得我哥对你会是真心么?你知道的,不可能吧!"
寒落停了下来,笑道:"他只要对雪沾衣是真心就足够了,不是吗?"
"可是沾衣已经死了!"
"而我在这里。"寒落淡淡地接下去。"之前江子寻没告诉过我东篱暄没有了关于雪沾衣的记忆,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江子寻成亲那晚,他会跟着出来,就足以证明雪沾衣对他还有影响力。江子寻要赌的,也不过是这一样而已。"
东篱昕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寒落唇边突然掠过一抹莫测的笑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东篱昕料不到他的答案竟是如此,一时无言,半晌,才幽幽开口:"三年前,哥带着沾衣回来的时候,那种幸福,让我羡慕不已,所以即使家里再怎么反对,我还是站在哥的一边。可惜后来天意弄人,那些人......造成的误会,却令他们以为对方放弃了。以为自己被背叛了......"
"所以他们刀剑相向,雪沾衣却在最后撤剑,死在了暄的剑下。"寒落淡淡地替他接下去。不意外地听到身旁寄儿的吸气声,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下去,"这些事,只要稍微下点工夫,谁都可以知道。"
东篱昕对于他知道这些并不意外,声音却变得冷了:"只是你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沾衣死后,我哥连续好几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爹娘那个时候才开始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他们那些可笑的对话,却被哥听到了。以绘世山庄的能力,要查清楚一件事,比谁都容易。结果他跟家里翻了脸,第二天就失踪了。我找了三天,结果是在山崖边把他拣回来的。满身是伤,发热昏迷,我差点以为他要撑不住随沾衣去了。可是半个月后他醒了,什么都忘记了,跟沾衣的一切,那些,我羡慕的一切,在他记忆里,全部消失了,就好象,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忘记了。"
寒落只是一笑:"那你想说什么呢?"
东篱昕没有理会他笑声中那淡淡的讽刺,只是一字一顿地道:"所以,我那时候就立誓,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重演一遍。"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了点颤抖,却是坚定的。"忘记一次,是幸运,这样的幸运,不会有第二次。所以,我绝对不会给你伤害我哥的机会的。"
"昕少爷,你太天真了。你现在能干什么呢?杀了我?那只能是由你来伤暄的心了。"寒落移了一步,笑了,"暄正向这走来呢,我不介意跟你继续谈论下去,只要你不介意跟他挑明你和催云的关系的话。"
"你!"东篱昕脸上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感受到寄儿诧异的目光,他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寒落忽然放低了声音,轻轻地道:"你早知道他能猜到,何苦两兄弟都装作不知道呢。我来,只不过是想请你别插手而已,这是真话。"顿了顿,他才说出最后一句话,扶着寄儿的肩膀走出了门。
很轻的一句话,连寄儿都听不清楚,东篱昕却是听到了,一句,仿如叹息。
"我想我已经无法伤害他了。"

第十四章 发现
才走出抱云居的小院,便看到东篱暄迎面走来,寄儿正要行礼,却已经被东篱暄止住了,一脸宠溺地走到寒落身边,从寄儿手上扶过他,一边淡淡地对寄儿道:"你先回去吧。"
"是。"寄儿找不到理由留下,也只能依他。
等寄儿走远,东篱暄才引着寒落往自己的日照院走去。
"怎么,怕我气坏了你的宝贝弟弟了?"见他不说话,寒落仰首,问。
东篱暄轻声一笑:"你啊,好端端地干嘛去招惹昕?"
"我只是告诉他我跟你的事而已。"
东篱暄的脸色变了变,寒落却是看不到,只听得他说:"这种事,你应该先跟我说。"
寒落皱了皱鼻子:"你不高兴?"
东篱暄没说话。
寒落推开他:"是你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的。是你自己说要我的。果然还是嫌弃我么?"
东篱暄愣了愣,笑了,猛地将他抱起,大步走向日照院,寒落想要挣扎,却被他死死地扣在怀里。
一路上来往的下人见状,只是微微惊讶,却没再多的诧异。
进了屋子,东篱暄才将寒落放了下来。
"你干什么!"
"我只是要证明给某人看,我是不是掀起他。怎么样,刚才那样走来,全山庄都知道我们的事了,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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