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方府小厮话讲完,徐少琛脸一沈,厉声道:
"我以往进方府怎就没人通报!让路。"最後两字说得极是平淡,却是让人心惊,小厮连忙作揖道:
"徐老板大人大量别和我这个下人计较,是......是......少夫人让我们看紧门,小的......小的也......"
陶陵在旁一直没有作声,此时却笑吟吟地对那小厮说道:
"我们......是方才少夫人差人请我们来的,放行便可,出问题我们徐大老板担下。"
"这......"小厮似乎颇有顾虑。
徐少琛似乎不想多说,收了折扇推门而进,陶陵紧跟其後,进了大门,陶陵回头像小厮笑了笑以示谢意,这一笑轻轻柔柔,小厮一时也将已到喉间的叫喊噎了回去。
徐少琛与方家合作了八年时间,自接受徐家产业起,便出入这方府不知多少次了,便一路大步流星的走这。陶陵疾步紧跟,他感觉到徐少琛心中有丝丝的不安。
不过这方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亭台楼阁样样精致典雅,飞檐错落,梁下挂檐牡丹图也是赏心悦目。这时,徐少琛放慢了脚步,回头挑眉看向陶陵,道:
"希宁,你说这家的主人生前是个什麽样的人?"
陶陵觉得此时说这些著实多余,但这一个月下来总是常常被徐少琛没有由来的问话,觉得此人不能以常理去推断,也就不去深究了,顺口答道:
"我虽未亲眼见方老妇人,但凭她操办方家上下几十年,且见这里井然有序,觉得出方老妇人确实够格女中之凤这句话。"
"那麽你觉得她培养出来的手下会是什麽人?"
陶陵思忖片刻,觉得徐少琛这个人果真做事莫名其妙,便简短回答道:
"在下不知。"
"待会儿见了再回答我这个问题吧,希宁每次回答我的问题都是敷衍带过......。"说罢故作委屈望向陶陵,陶陵皱皱眉,转而看向前方大声道:
"那是正屋了吗?"
徐少琛微微撇嘴,道:
"是......"
下了回廊,便见一著孝服的女子背对徐陶二人站在树荫下,想来便是方家少夫人了。
徐少琛上前几步,道:
"晓玥妹子。"
女子惊讶的转过头来,见是徐少琛,竟舒了口气。陶陵心想这徐少琛果然平时是长驱直入,连主人都习惯了。
"徐老板......"刘晓玥缓缓地说
大约是方老夫人过世了,刘晓玥看来有些憔悴,鬓发都未梳理好,歪歪斜斜的插了支素钗。不过,看这情景似乎没有大肆操办葬礼的意思,想必方府也不想闹得风风雨雨。
〃晓玥妹子,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节哀啊.〃说罢看看了陶陵道:
"这是我府上新来的总管事陶陵。"
陶陵不慌不忙作揖道:
"在下陶陵见过少夫人。"
"小女见过陶先生。"这句答得有气无力,看来这位夫人这次是操了不少的心。
徐少琛,微笑著对刘晓玥道:
"天气还尚有些凉,晓玥妹子别著凉了,进屋谈吧,徐某想给老夫人上两柱香,也......有事商谈......"
刘晓玥忧郁地回答道:
"娘遗体在正房,小女也有事要对老板讲......"
"正好,妹子先请。"徐少琛扬手示意刘晓玥先走。
陶陵心道,这人在主人面前还是知些礼数的,心下轻笑跟了上去。
未进正屋,迎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薰香,陶陵有些不适的皱皱鼻子,想起兰家附近那株成天妖气逼人的石辣红,回头一想觉得自己这只花仙当得实在另类。
徐少琛入到屋内,第一眼见的便是亮漆黑棺白幡低垂,华衣礼座都被尽数收了去,只留了几张白色蒲团整整齐齐端放在棺前,香灰炉上只有几只短香。徐少琛心中甚是疑惑,莫非没有人来拜祭方云彤......?当下便问:
"妹子,为何没有人来拜祭方老夫人?"
"徐老板,娘去的突然,我实在是不知道怎麽办,就没有对外宣扬,只是托人去了方府告知一声儿,这会儿你来了,正想与您商量此事。"
"不忙,让我与管事为老夫人上柱香。"说罢看向陶陵,陶陵看向刘晓玥道:
"在下打扰了。"
刘晓玥忙道:
"哪里,小女谢过了陶先生。"
但见徐少琛取了香递与陶陵,先後行了跪礼上香。
刚上完香,刘晓玥疾步上前,道:
"徐老板,我们後院商谈。"然後眼神幽幽看向陶陵,徐少琛知道她有所介怀,对刘晓玥道:"待我嘱咐几句便去,妹子先去可否?"
刘晓玥看了陶陵一眼,点点头离开了。
徐少琛与陶陵走出正房,听见陶陵问:
"现在怎麽办?"
徐少琛不答反问,依然是那个问题:
"你认为方老太的手下是什麽人?"
陶陵微笑道:"好媳妇。"
见徐少琛仍旧盯著他,便继续道:
"不过倒是细心."
徐少琛挑挑眉,问:
"就这样?"
陶陵答得也干脆:"就这样。"
徐少琛无言,道:
"你先回去罢。"说罢转身离开了,没走几步,听见陶陵身後轻轻叮嘱:
"小心有诈。"
徐少琛顿了顿,微微一笑,却没有回头,径直向後院走去。
陶陵自然是没有离开,一个人边思考边慢慢的转悠。陶陵进了正屋便觉不对,照情形来看,灵堂的布置虽然简陋,但就如这个家一样井然有序,昨日方云彤暴病,今日竟然如此安宁,刘晓玥这个人偏又一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婉转否定自己的镇静,细想此人绝对不简单。陶陵想,据闻方家配方通常只有方云彤一人知道,现下暴亡,这配方......再回想今日的闹事者,觉得很费解,这样看来不知是刘晓玥所为还是方云彤所为了。
哎哎......一个月了,兰度没有下落,自己却要为徐少琛耗费如此多地精力,算算真是不值......正想到此处,陶陵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方府背弄,抬头忽见一人影匆匆闪过,陶陵忙上前几步,却只见衣摆一角。人已从後门走了。
是客人?不对......客人为何不走正门而走偏门?虽只见衣摆一角,但那衣摆锦绣华贵,不可能是方家下人,既是座上宾又为何偷偷摸摸?陶陵无暇细想,紧紧跟了上去。
第五章
方府背弄外,是一条偏僻的胡同,但离转角处大街不远。陶陵追出去时,但见街上人海茫茫,方才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当下,陶陵也不想多费功夫,干脆抄著手悠闲的向徐府走去。
徐少琛回来的时候,陶陵正在水心亭抚琴,徐少琛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站在回廊上看著。良久,忽见陶陵按平了琴。徐少琛这才悠悠地走过来,笑道:
"好曲,就这麽戛然而止不觉得可惜吗?"
陶陵抬头看向他,道:
"刘晓玥怎麽说?"
"你猜呢?"
"没兴趣。"
"希宁......哎哎......你这个人真是......"
徐少琛干咳两声,在陶陵一旁坐下,道:
"刘晓玥说要把配方卖给我们徐氏产业。"
"什麽?不可能。"陶陵第一反应便是否定。
徐少琛深吸一口气,道:
"方家配方是不传外人的,尽管刘晓玥是她的媳妇。而她们俩其实是感情不合的,尽管刘晓玥极力装出孝顺的样子,但婆媳是天敌嘛,哈哈。"
陶陵白了他一眼,嗤笑道: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徐少琛笑道:
"刘晓玥嫁进徐家前,曾和乐家乐怀小少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方云彤与刘家老爷各怀鬼胎,硬是将刘晓玥嫁给了方信,那年她也才十六岁。那时,也是我刚接手徐家产业的时候,我犹豫应该与刘方两家中哪一间合作,结果方云彤先利用刘晓玥的嫁妆,吞并了大大小小的染坊,刘家因为经营不善,渐渐被挤到了边缘的位置。这时,不知是不是天意,刘老爷忽染重病,意识不清下,方云彤勾结刘府总管,低价买进刘府的布匹,并高价售出,令各方染坊停业。一夜间刘府便被追债的债主踏破了门槛,死的死散的散。"
陶陵微微动了动嘴唇,正色道:
"刘晓玥,她难道不知道?"
"知道,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只能说,报复心罢了,她恨自己的父亲将自己像妓女一般卖进方家,而刘府总管就是她用重金收买,当然刘府管家在此事後下场也不好,不多久患了疯病去了。"
陶陵一震,语气微重:
"那是她父亲!"
徐少琛犹然自若的继续说:
"方云彤的儿子方信是个懦弱的人,方云彤见他一辈子都成不了大气,反倒是这个媳妇还有利用的价值。但她既然狠心害得自己娘家家破人亡,就能对方云彤下手,因此方云彤让她掌管染坊大小事务,即使方信去世,也没有将配方交给刘晓玥。而现在刘晓玥竟然说要将配方卖给我......"
说罢徐少琛扬起了讽刺的笑容,仿佛是想到了什麽。那一刻陶陵分明看见到他一贯平静的眼里有了一丝怆然。
陶陵呆了一下,问: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徐少琛悠悠然扇著扇子,轻笑看向陶陵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在晦暗中以求得生存的人。"
陶陵无语,突然想起白天在方府看见的人,莫非是乐怀少爷,开口正欲告诉徐少琛,却见小榔头小跑过来道:"爷,萧爷在正厅等您呢。"
"哦?"徐少琛眼睛一亮,露出笑容对小榔头道:"还不快去招呼,我随後就来。"说著站起身来,转身对陶陵说:
"希宁,随我去见个贵人。"
陶陵懒散的往桌上一靠,道:
"你的客人我去干吗?"
"快,跟我去,说不定能找到兰兄。"
陶陵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徐少琛拖拖拽拽拉了起来。而後也心下一喜,也跟著徐少琛到了正厅。
正厅里,檀木花雕烛台下,一位青年正襟危坐,眉眼间有著睥睨天下的笑意。他身著蓝色草云龙纹长袍,玄色镶回纹银边衣袖宽大坠地,看起来华贵逼人。
徐少琛欢喜的迎上去,叫道:
"叔同!"
华服青年一振衣袖,负手而立淡定笑道:
"少琛。〃
而此时,陶陵分明见到华服青年振袖间,那一抹熟悉的白,腰间悬的是兰度从不离身的香囊! 便失神叫道:
"文卿......"
第六章
萧叔同闻言一怔看向陶陵,眼光冷冽,微带些许疑惑,道:
"你是谁?"
徐少琛感觉不对,将陶陵拉了过来,对萧叔同道:
"他是我的知己好友。"
"知己?没听你说过。"不过此时萧叔同面容平和了不少,问道:
"你认识文卿?"
陶陵点点头,言语激动:
"我和他是五年好友,甚是推心置腹,他在哪里?你为何有他的香囊?"
萧叔同嘴角一抽,盯著陶陵半晌道:
"你放心,他是我府上贵人,想必你就是文卿所说的忘年之交陶陵了吧。"
"那他......"
萧叔同平静的道:
"他说,他要抛弃过往一切。你是他常提起的好友,莫非你不知道他心怀天下?"
"你到底是谁?"陶陵镇定了下来。
"萧定。"萧叔同淡淡吐出两个字。
陶陵一惊,战马扬蹄天下定?他是太子?
徐少琛看著失神的陶陵,干咳了两声:
"你们俩,坐下说话好吗?"说著,闪身站在陶陵後面,靠近陶陵耳边道:
"我待会儿和你讲清楚。"
一时间气氛有所平息,萧定掀起衣摆坐定,徐陶二人也各自落座。
"我来是有事"萧定突然笑道"我知道最近方府出事了,还牵连到少琛你了。"
徐少琛眉眼弯弯笑道:
"是。"
陶陵觉得这个人在某些地方和徐少琛有些相似,说笑便笑,说怒便怒......
下一刻,萧定果然没了笑容,道:
"最近,进贡的花钿礼衣里发现异种香粉。"说著从怀里取出一小包香粉,轻轻放在徐少琛面前。
陶陵鼻子极灵,睁开眼,疑惑的说:
"这味道......那日进入方府时闻到的异香......?"
徐少琛拿起香粉闻了闻,皱了皱眉,似乎想了起来,向萧定道:
"有什麽问题?"
"你确定贡品你都一一过了手的?"
徐少琛点头
萧定看了眼陶陵,继续道:
"容妃死了。这是进贡给容妃的礼衣,多亏文卿心细,发现礼衣有夹层。"
陶陵也直直的盯著萧定,直觉此人对兰度应该不错。
徐少琛怔了怔,扬扬头,说:
"容妃素来与你不合,她儿子九王爷萧予风也与你争夺中宫之位多年......"
"谁都知道此次进贡的衣物是素与我有往来的绣云阁操办的,现在宫中可是流言四起。"
陶陵这时候却冷冷的插了一句:
"皇宫是最危险的地方,文卿可安全?"
萧定对打断他谈话的陶陵很是不满,恻恻的一笑,道:
"放心,他是我重要的人。"
徐少琛觉得自己今天完全屈尊成了和事佬,左右的不是。拾起桌上的折扇,轻轻地敲了两下,正想说什麽,却被萧定抢白道:
"文卿需要的是权力和朋友,而不是做娘的人。"
话一出口,陶陵果然怒了,拍桌而起,正想大骂,看见徐少琛正对自己笑得诚恳温和,一时间竟不好发作,但无奈面子拉不下来,负气的甩袖而去。
"叔同......你是这麽孩子气的人吗?"徐少琛忍笑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什麽你都知道,你说是便是吧。"
好好,徐少琛认输,继续道:
"因此,你怀疑有人陷害你?"
萧定神色微变,点点头
"那麽,这绣云阁的衣物是如何被偷换的呢?方府的异香和这个究竟有什麽关联?"徐少琛思忖著,这个问题有可能只是开始,如果不及时制止,很有可能动摇萧定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人言可畏哪......叔同与萧予风不同,叔同的地位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战功累累;萧予风则是擅於逢迎,偏偏母亲容妃受皇上恩宠,萧予风更是时常在皇上跟前。这次,他岂能轻易饶过叔同,徐少琛轻叩桌面,抬头对上萧定的目光,道:
"三天後,我给你我的答案。"
"少琛......你一定要坚持到我坐稳了皇位。"
徐少琛笑得漠然,没有回话。
"我此次借口体察民情,微服出宫,时间不能太长,告辞了。"萧定起身欲走。
徐少琛站起来,走到萧定跟前,按了按他的肩,慈爱的神色不禁流露。
萧定握了握他的手,转身离去了。
徐少琛看著萧定远去的身影,回想著什麽......
第七章
徐少琛今日不得不把话向陶陵说清楚了。
徐少琛来到陶陵的卧房,正欲敲门,听得陶陵冷声喝道:
"站住!"
徐少琛果然乖乖站在门口不动,接著听到陶陵在里面道:
"你到底是谁?"
"我是徐府独苗,爹是汴州巨富,与达官贵人来往甚深,爹希望我弃商从文,从小就送我去了长安,我对诗书向来过目不忘,在长安城小有名声,结果引起了皇上的兴趣,在殿堂上的即兴诗文大受赞赏......"徐少琛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成了皇後的养子,萧定名义上的哥哥,直到十九岁爹去世......"徐少琛回答的很详细很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