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多吃点儿吧. ] 她夹了第二片的丝瓜来, 怀疑着我所说的话的真假. 或许, 她早以知晓, 我说了谎话, 但她仁慈地没揭穿这谎话.
[阿定, 你是他第一个亲身介绍的朋友, 和住在这儿的朋友] 她道.
我夹了豆菜去她的空碗中, 没回话.
[从前的朋友, 他只是带她们到家中, 没有什么的介绍. 我也只是知道, 前来这儿较多的女孩子叫 “盈”. ] 我吃了一口白饭.
[阿定, 你是特别的. ] 她一面什么都知晓的表情.
[我和他, 相识的时间, 其实并不多. 我并不是他什么的朋友, 只可算是网友. ] 有点的对不了良知, 我选择性地告诉她一点儿的事实.
网友, 这词, 她应明白.
[我知道. ] 她果然知道. [从前, 小峰和我们的关系很差强人意. 他终情愿留在外头, 也不愿归家. ]
她回忆着.
[两年前, 小峰渐渐改变. 尽管他只是躲在卧室中, 只要他回家, 我便放心了. 后来, 他变得多话了, 总是说着认识了一位朋友. 他如何了, 他做了什么? ]
她从饭桌的另一角, 拿了一本红色面的照片本.
打开, 是国峰小时候的照片. 她给我每一幅, 每一幅的介绍, 说明. 照片中的他, 只停留在小学的阶段, 没有长大, 没有老去. 只有小孩子的情境.
中学的, 高中的, 没有. 我把相本翻来翻去, 相本只有小孩子的他. 相片中的他没有成长, 只是停留在一个的阶段, 一个不会长大的阶段. 相片中的他快乐的笑着, 无忧无虑的笑着.
有在坐着的他, 在母亲怀中的他, 有独个儿的他, 有与父亲合照的他, 也有与一家人合照的他.
相片开始发黄, 变旧, 如我在保险箱找到的相片般, 开始发黄. 相片中的颜色变色了. 这像是一个不会变的定理. 或许, 因为相片中的人不会变老, 所以相片本身便要承受这个结果.
她为我解说着每张相片中的故事. 他在哪一张相片中哭丧着脸, 这一张相片中的他在哪儿拍照了.
[他只是说着你, 其它的, 学校的, 都不愿说. ]
她向我一笑. 我估不了从前的我对他的影响力是那么的深.
[前星期, 他对我说, 他的朋友要来这个家住. 那时的他笑逐颜开. 很久都没看过小峰在这个家笑了. ]
她瞄了这个家.
[为人父母, 我只希望小峰快快乐乐. ]
从身旁的面巾盒, 拿出一面巾, 递给了她. 这刻, 她才发现自己己泪流满面.
[我从未向其它人说出自己家的事. ] 她以笑遮泪, 开了另一个话机. [呀, 我找到了那个中医师的照片了, 你等我一会儿. ]
她转身, 离去. 留下我一人的吃着迟来的晚饭.
花香传来, 望向石道的方向.
刚才, 全身湿透的走过小石道. 花全开了. 那时, 我才知, 在外头所嗅到的花香, 是从那儿传来. 夜间的花香, 比日间的更香, 更浓, 带点儿的悲苦.
吃一口的白饭, 嗅着花香. 伯母回来了, 拿着一幅发黄的照片.
她看着照片中的人, 道: [我也找了很久, 今天整理照本时, 才发现夹在某一照本中. ]
[这个便是我俩要找寻的医师. ] 照片递上, 她指向照片站在左边的男人.
照片的日期是母亲逝世后一年. 照片中, 二男一女. 女的应是伯母. 站在中间, 那身材较高的, 应是伯父.
伯父边, 那个较瘦弱的, 应是伯母所说的中医师. 照片中的三人, 较现实的年青.
相握的手, 暗示, 他们的关联之好.
背景是某一间的医馆. 医馆的名字写在墙壁上.
陈仲元医馆.
[阿定, 认识这医师吗? ] 她问.
[他是我父亲. ] 我道.
[是吗? 原来阿定便是医生的儿子吗? 世界真小. ] 她听后, 笑逐颜开. [医师, 身体还好吗? ]
[前二星期, 死了. ] 我说.
[死了吗? 我和外子还想探访他. 真遗憾. ] 她一面的失望.
[医师的葬礼弄了吗? ]
[嗯, 弄了. 火化的. ]
葬礼中, 礼堂上, 只有我一个人坐着. 连他最后的一面也没胆去看. 叮叮当当的法事声, 道长叫喊听不知明的话. 我发现, 我对他不太清楚. 如他也不清楚我般. 一个亲友也没来.
或许, 他一个亲友也没有. 新年时, 也不见任何亲友的到临, 但他总是爱放置糖果在全盒中. 结果, 也是他一个人地吃掉.
我曾责怪他, 明知没人来, 却要放置糖果.
[医师总是说着你. ] 她忽然道.
[啊? ] 我惊讶. 自家从没听后他说过这样的话. 我对他, 只是一言不发. 他对我, 也是一样.
[他总是在医馆中, 笑逐颜开地说他是如何的听话. 他说总是没时间陪伴你. ] 她话中的他, 像另一个的人, 让我怀疑, 我俩是否说着同一人.
[医馆的墙壁还贴上阿定所增的图画吗? ]
[画? 什么的画? ]
[一张四格的漫画. 阿定不知道吗? ] 她问得我哑口无言. 不曾到过的医馆, 在母亲死后, 也不曾踏足了.
儿时的我, 曾经喜欢了绘图. 在家中, 一个人的不断地绘着. 但我从不知道父亲把儿时所绘的画贴在医馆上. 多么的图画, 父亲拿了那一张了?
[有一次, 他还托我和外子在台湾买来一辆玩具车. 外子不愿收他的钱, 但他对外子说: 他希望以父亲的身份, 在儿子生日那天, 买一辆玩具车. ] 她喋喋不休的告诉我, 关于父亲的事. 一个外人也竟比我这个作儿子的认识更多.
记忆中的玩具车, 我还以为不知名的人所送. 生日那天, 玩具车, 只是放在我的书桌上. 他没说任何的一句话. 原来, 很多的事, 我都不清楚. 我以为, 我以为, 一切的, 和我知道的不同, 完全的不同, 我只是一只在井下的青蛙, 不懂事件的真相, 却一切的把自己所看到的称为真相.
[他总是赶在下午二时休息, 和七时闭门. 有一天, 我们在他休息前一刻才前来. 他向我们抱歉, 说要回家和儿子吃饭, 请我们迟点儿再来. ] 她笑道.
这些事, 我都不知道.
[蒸丝瓜, 这菜肴, 都是他教晓我俩. ]
[原来, 阿定便是他的儿子了. 有这样好的儿子, 真好. ] 她沈溺地道.
但我从来没有孝顺他. 在我17岁那年, 我还带了一个男孩子回家做爱, 给他无意的撞见. 他, 对我无话, 只是静静的走回他的房间去.
我想起了父亲, 和自己.
那时候的父亲, 是否和伯母一样, 等待我回家. 那留下来的菜肴, 他是以什么的心情做出? 伯母的身影, 有一刻, 和自家父亲的重迭了.
现在的我, 才想起, 每次晚归回家, 家中的灯总是亮起. 他又等了我多久. 我却没有向他说一声的对不起, 给他的只有讥笑和掉在垃圾桶中的菜肴.
父亲变得年老, 最终死去.
我羡慕国峰, 他还有说声: “对不起” 的时间. 而我的, 没有了.
[我想到其它地方看看. ] 一杯的热茶在面前, 是普洱茶的香. 伯母还记下我爱喝普洱.
[那天, 我叫小峰带阿定到其它地方看看吧. ] 我抬头, 她微笑, 向我.
[不用了. 我想一个人的走. ] 热茶的香在这大宅中流走. 我向她说.
[不用小峰吗? ] 她再一次的确定.
[不了, 我己经为你们带来太多的烦扰, 有点儿过不去. ]
[甚么会, 阿定常陪我这老人. 有阿定在这, 我高兴也来不及, 哪会有烦扰……. ] 她出口的阻止, 但抬头, 看到我眼中的决意. [那么, 阿定想去哪儿? ]
[不太知道, 游览台北吧, 台南言, 不太懂. ] 我抓抓头.
[真的不需要人陪同吗? ]
[不了, 我想和从前的自己说声再见. ] 再见, 也许, 是时候和从前乱七八糟的自己和生活说一声的再见吧, 和从前那个不知事的自己说声再见, 和那个只有怨恨的自己说声再见.
[会回来这儿探望我和小峰吗? ]
[嗯, 一定会. ]
我踏上一个人的旅程.
小鸟飞出了困着牠的小小鸟笼中. 我没有告诉他. 或许, 可以说. 那事发生后, 我与他没有见面的机会吧, 同住在一间房子中, 却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多么可笑的事情. 这刻的我知晓了从前父亲的心情.
我总是睡着, 一早的睡着, 从午到晚上, 从晚到早. 他选择一早的出外, 迟迟不归. 晚餐, 从三人变为两人. 只有我和伯母.
[习惯了. ] 她苦笑道. 这一句的习惯, 让我满腔的抱歉.
原来, 不是同一国的人, 不是同一路程之中, 关系断之.
不知自己应去什么的地方. 如何的来, 如何的走. 昨天的我只有一个的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今天的我也只有一个的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所以我选择在某一天, 风光明媚的早上, 离开这个暂住的家.
[再见了. ] 行李箱, 还是这个的重量. 走到玄门前的我轻抱了伯母.
[再见了. ] 她回抱, 拍拍我背, 如对儿子的亲爱. [小心点. ]
[嗯, 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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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
酒店位于繁荣的市中的一角. 一间三星级的酒店. 总是分不了三星级和五星级的分别, 级数又是用什么来分类?
不知是否太占了地利的优点, 而把酒店的外观忘记. 破破旧旧的门牌, 黑黝黝的外观, 害我曾经在忘记回酒店的路. 在黑漆漆的晚上, 没有街灯的路上. 从大街到小巷, 从小冷巷至大马路, 打了六, 七个转, 问了十多个人回酒店的路. 每个的路人指向不同的方法, 却不知自己竟在酒店的四处打转.
如上次般迷路, 但不同的是, 我身上存有一把的房间锁匙, 所以不用还依靠什么什么样的人. 我得到了选择时间的权利, 可以选择回去和外出的时间. 只是没有了一个叫醒睡眠中的我的人, 没有人问我是否一个中了魔法的睡王子, 要他的深深一吻让我清醒.
那时, 我总是感得我真的中了魔法, 一种叫可怕的魔法, 一种名叫习惯的魔法, 害我在台湾一个星期内, 习惯了二个人的单人床, 习惯在黄昏时总有人叫醒我, 习惯有人在耳边不停的说话, 习惯和同一人的做爱.
台北的地图, 和游览杂志一堆的放在单人床上. 行理箱放在某一角中, 从没打开.
在这独自一人的一星期, 早己把自身没游览的地方游览一遍了. 西门町, 早己比我走遍无数遍. 台北的店子很早的关店, 害我这个的夜猫子无处可去, 强迫要早点儿回酒店去. 睡觉的时间和这儿的关店时间配合着, 那么, 又是否因为香港的夜生活, 害我得了夜眠的习惯. 又是一种名叫习惯的魔法.
有天, 我发现了一间24小时的漫画店. 结果, 我真的选择了24小时的停留. 早上, 一班的青少年坐着. 夜上, 一班的中年人坐着. 人在身边的走来走去, 离开了又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 看着这情景.
马拉松式的阅读漫画. 大考时, 也没有这样的用功.
书柜上漫画, 一柜又一柜给我以蝗虫吞食的速度地扫清. 不管是少女漫画, 或是少年漫画. 只是不见有中年人的漫画.
黄玉郎, 马荣成, 这几个香港的漫画家; 风云, 天子, 或是古惑仔, 这多本的香港漫画, 总是看不见, 看不了.
东立, 东贩. 台湾的出版社. 那儿全都是日式的翻译本.
大量的, 快速的阅读, 害我记不了漫画的内容, 人物样貌, 名字, 书名, 和作者名. 蝗虫狂吞时, 又会否知晓自己吃下了什么的东西, 植物的样貌, 名称, 味道, 受害人的名字, 和吞食地方的位置?
有时, 我总是只以为自己拿着同一本的漫画在重复的阅读, 吞噬. 但不知为何, 我竟感到我是真正的活着. 24 小时, 不眠不休, 真正的存活.
从天黑的走进漫画店, 从天黑的走出来. 然后, 72小时的沈睡在酒店中. 什么都没梦见. 大宅化为小小的酒店房间.
也不知是否之前睡了太多. 自动的醒来, 呆看头前的电子钟, 才知道是6: 00am. 再仔细看清, 才知自己己睡了72小时. 前天的事, 如昨天发生般, 因为我竟沈睡了整整一天.
刷牙, 洗脸, 换衣, 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也是7:00.
店子还未开的时间.
呆坐在床上, 扭开电视, 望着电视中的人说着我不太懂的语言, 说着与我这个旅客无关的新闻. 他们说得太快, 我听不了.
国际又发生什么的大事, 是美国, 英国, 还是祖国了? 只是看着他们的唇在动. 台湾的, 国际的大事对来于异国的旅者, 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谁又会关心哪岛屿的争夺问题, 谁当了总统, 总统与哪国的元首见面. 尤其是一个政治漠不关心的自己. 一段一段的新闻播出.
不断地按下控制器上的钮, 打着呵欠. 电视上出现不同的脸孔, 不同的剧集, 不同的电视台logo. 眼花撩乱.
我起来,走到彩色的电视机前, 按了按它下方的按钮. 画面由14x14 压缩为一条的横线, 然后 “噗”一声, 变为无声. 画面没了.
大堂上站满一团又一团的旅行团员, 吵过不停. 服务处前出现长长的人龙. 人在登入和注销着. 锁匙在交给着.
旅行团员在讨论着在台湾买了什么的东西, 用着我本身的方言, 让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 香港近来所发生的大事和小事, 竟在这时, 从他们口中知道.
香港的政坛又有新政党的出现. 香港的东铁高层人士的政力争斗. 祖国又发现问题食物, 哪儿又有爆炸了. 电视机从没播放的新闻, 在这儿, 依赖人和人的交谈而传递. 原来, 电视机播放的新闻没有站在这儿一分钟所闻的多.
离开香港的二星期内, 己发生了数不清的事件. 我错过见证这些事件的发生. 如当年我错过了看巴西获得世界杯的那比赛.
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三四个睡不醒的青年人, 睡眼朦胧, 伸开手脚, 全身无力的依在沙发上, 只是等待导游的叫声集合. 如强尸般, 等待摇铃的声音.
[你好. ] 我走到一个柜台前.
[早安. ] 服务柜台的服务员有礼微笑道.
[请问, 那儿有广式的酒楼? ] 心里忽然想念久违的茶香.
[广式的酒楼? 唔… 对不起, 我不太清楚. ] 年轻的服务员还是笑着说.
[如果, 想品茶, 可到哪儿? ]
[客人可到老街那儿. 那儿有一个出名的茶坊. 你出大门, 沿向马路直走, 乘捷运到总站, ………..] 她仔细的说明.
走出酒店的大门, 看天, 还是身在台北. 云还在漂流. 捷运站台, 站上了何多的人. 多条的线路, 多个的站口, 多班的列车.
人都站在列台前, 等待列车的到来. 手上的车票缯上了几米的图. 我也曾看过几米的图书, 算不上是沈迷. 香港人也曾把这故事拍为电影. 谁在演着谁. 在ktv上的女生, 早把这电影的主题曲不断的重唱着, 不断的按下重唱那键盘.
[向左走向右走. ] 一个向左走的女人, 和一个只向右走的男人. 还是一个向右走的女人, 和一个向左走的男人. 思想在为这点的小事而动脑筋. 终有一天相遇了, 也终有一天分离了. 只因为一个习惯了向左走, 一个习惯了向右走.
相遇是天意, 分离是人为. 但结果, 都是分离了.
手上的单程车票的图案, 也是这故事的其中一x的插图. 还是一个向左走, 一个向右走.
向左走的列车, 向左走的人群. 站台上的指挥员, 快速地说着国语, 因为太快, 听不清. 列车到站, 风因为列车的到逢而猛烈吹劝, 人群所穿的衣裙也因为风动而动, 向右的动, 与列车所动的方向反了. 前头一群的上班族, 在车门打开时, 一窝蜂的冲入车箱去.
红色, 绿色, 不同颜色的线道. 不同名字的站名. 不同形状的线路. 错综复杂, 交错着. 我想起香港那简单的线道. 四条简单的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