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真的!他对我很好......"Alice抽噎着这么告诉我,我相信她。
那个乐队有四个人,为首的吉他手兼主唱,另外一个吉他手,鼓手(我的姐夫),以及贝司手Allan Greenhalgh--William的生父。
Alice特意描述他是个英俊的男人,这个我自己已经设想到了。
姐姐嫁给了Wilson就必须跟着他们一起巡演,展开吉普塞式的流浪生活,她心甘情愿,这种牺牲让我想起了Sarah--这些艺术家们对女人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或许,我也是俘虏中的一员。
跟她一样境遇的,就是Greenhalgh的女友--William的生母,Nicole。Alice从不知道她的姓,甚至于其他人也可能是这样,包括Greenhalgh。
"她瘦得像支竹,但容貌非常美,一头金发......抽很多烟,很多......还吸毒。"Alice说起Nicole的时候不够客气,我能理解--总算知道William那种弱不禁风的体质是怎么来的了。
"在Willie四岁的时候,她终于离开了Allan。彻底的,因为毫无征兆,连行李都没收拾,以前他们吵完架后那女人还会假装收拾行李冲他嚷嚷几句......但那次是真的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姐姐说着,食指掩住嘴唇。
"Allan急疯了。我从没想过他居然那么爱那个女人......他把能找到的药都吞了,吗啡、可卡因、安非它命......什么都有......然后,等我们打破门进去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在客厅的地板上搁了一整天甚至更久,身边躺着饿得昏迷的儿子......"Alice的肩膀剧烈颤动,快要泣不成声了:"可怜的小家伙......那么可怕,我不知道他怎么度过的......他差点......"
"呼......还能怎么样?我和Albert收养了他。老天,我觉得自己简直有罪,从他一生下来,我就觉得自己才是他的母亲,粗心的天使把他送到了别人的子宫......他是我的孩子......我甚至想过把他从那个不负责的女人那里抢走!"
她的话像在我心上扎个根自责的针,惩罚我自私而丑陋的欲望。
最后,Alice还是跟Albert Wilson离婚了,独自带着William回到老家--为了纪念朋友,他们没有改他的姓,‘Green'是Allan Greenhalgh自己简化的--"他喜欢Nicole的绿眼睛。"
于是,我知道了那个男孩倔强的由来和他对Alice近乎独占的依赖感,还那种被我当作任性的过分敏感......
以及他对我发出那些离经叛道的诱惑的前提。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是为了折磨我吗?--看一个自以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恬不知耻地堕落很有趣?不......不会是这样......
只为了惩罚我,他不会拿Alice的心情作赌注。
真好啊!姐姐终于看清我的嘴脸了--比我曾经盘算的还难看。
"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妈妈?"我无法继续把事情联系到自己身上,同时也想到另一个疑问。
是啊?为什么?既然她没有像到处传闻的那样在外面乱来,还毫无怨言地收养了一名孤儿,为什么不把事情跟母亲说清楚,也不至于遭遇那些年的冷落。
"我说了。"
"可是......"不可能?!母亲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我说了,六年前的平安夜。"Alice把脸转到一边,我只看到泪水顺着她的下颌流淌。"于是就......呼......"
"你是说......不......"
我震惊了。按照姐姐的说法,那天晚上她进母亲的房间跟她求情说的就是刚才告诉我那番话?但为什么母亲会突发脑溢血,是太惊讶?像我现在这样?却因此诱发了致命的疾病?
"是的,是我的错......都怪我......"Alice抽噎着说,我明白了是什么让她内疚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殷勤,完全是在补偿自己的失误导致母亲意外离去。
"不,Ali,那不是你的错,"我上前握住她颤抖的手,冰凉,满是从脸上擦下来的泪水。"--至少你没有让她失望,最后。"
她看着我,然后朝我伸出双臂,拥抱着大声哭了出来,我的眼泪也在没人看得到的方向流出来了--我们终于又是姐弟了。
"他不告诉你......呼,他居然不告诉你。可怜的Tom。"
用了好久平复下来的Alice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腔调说--我觉得自己确实像只小丑。
现在的情况颠倒了,不是William先诱惑我,是我在已经以为我们的亲缘关系前提下接受他的诱惑,而他却早就清楚我们其实不是血亲。
因此,我仍是乱伦者,而他只不过没把养母的亲人当作跟自己有关所以任性妄为罢了。
不公平,好像被诓骗了--如果我们是亲舅甥,他会让我做出那些大胆的事吗?
"呼,没想到他真有那么讨厌你。"
"Ali?!"
姐姐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奋起,甚至立刻就要站起来,如果不是跪太久双腿麻痹的话。
"但你要知道,爱与恨其实不抵触,就像William对他父亲的感情。"似乎在安慰我?但她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
Alice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神变得复杂,连由什么情绪组成的都说不清楚--紧张,她的模样让我想到母亲,虽然她长得更像爸爸。
"告诉我,Tom--你能比我更爱他吗?"
姐姐看着我,表情严肃,全身也没有了颤抖的迹象:
"你能比我更爱他吗?"她重复了一遍。
"我......"
砰、砰!
"谁?"
突然的敲门声,虽然我们都知道那边的人是会谁,Alice还是不自然地抬头朝门的方向问起来。正好分散了我刚才的不知所措--那个问题的答案既简单又难以说出口。
"是我。妈,可以进来吗?"
Alice转过脸看着我,我作不出任何表情。
"进来吧。"她用一种请求宽容的眼神看我,我只觉得担待不起。
于是,门打开了。虽然紧张,我还是扭头过去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跟平时一样的随意装束和竟然在微笑的脸,难以名状的意味--嘲笑?因为我还用那可笑的姿势跪在床边。
"Tom......也在。"Alice看着儿子,又面朝我说。
"我知道。"他看都不看我,直接走到母亲面前,坐在床边,松软的床垫陷下不少。
他依然微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从一进来他就把手背在身后:
"圣诞快乐!"
"亲爱的......"Alice看着那份礼物惊讶了--是啊,我们都忘了今天本来是圣诞节。
"打开看看!"男孩朝她点头催促。
"好,好......"突逢惊喜的母亲答应着,慌乱地撕着包装纸。
Burberry的围巾,当然,我陪他一起买的。
"我一直想买来还给你,自从上次那条被我弄丢后......"William说着从Alice手上取下礼物,举止温柔地将它披在她的肩上。"你真美,妈妈。"
"亲爱的......"我的姐姐又流泪了,本来是因为欢喜,情绪却激动地受之前的影响,惯性地涌了出来。
我突然站起来,不管双腿的麻痹是不是会令我再度跌倒:想起来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Tom?!"
Alice朝我叫道,然后又想到她自己的窘相,也不好意思地转到一边擦脸。
"我,我也准备了礼物......"我好不容易说出来。是香水,也是在那个商店买的。当时我以为William买那条俗气的围巾只是因为它的名贵,于是也随便挑了一样。
"Tom,"这次是William,他用一种只会在动情的时刻才会看到的温顺表情对着我。"先不要离开好吗?"
Alice转回来诧异地看着他。
"妈,我能问你要样东西吗?"
我把车停在了酒吧门口,预计在里面耗不了多久--当然,那是我的希望。
Sarah的电话一打过来我就有预感地担心了,随后被告之的事情果然八九不离十--那小子真的喝醉了!
虽然我事前再三提醒他不要喝太多--起码要能清醒地自己回来;但向我行我素的William又一次把那些话当了耳边风。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就是喜欢跟我作对,也许下次我该试试纵容......算了,到时候我未必能摆脱早已烙在骨子里的苦口婆心。(恶搞插花:小W说,我那是给你制造机会表现!要不你哪那么多豆腐吃!)
这个地方真够混乱的!刚进门,我就把这间酒吧里的情况大致看了一下,比起我和同事们进的那些装潢别致的地方,这里的氛围简直倒退了二十年!不光是它陈旧的装修和布局,这里的人,客人和店员,全跟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我越发觉得自己在此的存在突兀了。
既然是庆祝,怎么能选这样的糟糕地方?他们的现在的名气不是挺不错吗?
好吧,我又对他们产生了常识性错误理解。失落地低下点头......
"Tom!"
太好了!是Sarah的声音,我一下子振作起来,就像在一堆泥泞中徘徊时突然踩上能摆脱那里的台阶。
寻声望去,在屋子最偏僻的角落里,挤了不下十个人--怎么回事?我以为只有他们六个......而且更糟糕的,我没看到自己要来找的人!
金发的Sarah,她的印度男友Fred,鼓手Jimmy和吉他手Ed,还有那个Darren......我感到一股不快,虽然这个人已经在大家的撮合下得到了William非正式的原谅。
还有几个年轻女孩,兴高采烈地搂着几位男士说笑,Sarah虽然也跟她们聊天,可双臂却紧紧圈着Fred的脖子,眼神也不够友好。我猜这就是William给我讲过的Groupie--他的生母Nicole也曾是这样的人物。
聚集起自信--这也不过是一群童心未泯的大孩子罢了--大步朝他们走去:"嗨!你们好!"
"哇喔--Tom叔叔啊!"
小壮汉Jimmy醉醺醺地举起啤酒朝我嚷嚷。这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尊称已经成了这帮臭小子们对我的半调侃。
我只是无言地微笑。这群人里没几个真正清醒的,除了Sarah和她的男友,看得出后者的酒精摄取量是被前者严格控制的。
"别理他,这个醉鬼!"Sarah瞪过去一眼又抬头望着我说。
她的声音因为排练过度再加上喝酒嘶哑地让人担心--真是讽刺,一个总找不到合适主唱的乐队,居然靠主音吉他手女友的临时登场而一炮走红。今天的聚会就是为了庆祝他们成功发行了第一张专辑,William也被请去参与了录音工作。他说自己不会跟他们一起演出,但偶尔也会像这样玩几票过瘾。
我抿起嘴用眼神向Sarah询问William的位置--这里的灯光实在昏暗地不象话,走近了我也没能看清那堆叠在一起的身体都是些谁。
"嘿!"金发女孩朝那个躺倒在一边的Darren大腿上使劲一拍,对方惊得一震。"给我滚开!"
于是,我惊奇地发现自家的宝贝被人像沙丁鱼似的压在身下,还是脸朝下的!
快要止不住火冒三丈了,我冲到跟前,把那个还没醒转过来的流氓拉扯开--该死的!他竟敢翻身过来去搂着William的腰!
"噢,抱歉,Tom,我没太在意......"Sarah走过来,看着这场混乱,忍俊不禁地解释,我对此很不以为然。
"William?嘿,William?!"我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但除了一声梦呓,什么反应都没有,双眼紧闭。
"喂......你干什么?"
有人拉住我的衣服!回头一看:是半醉的贝司手。等他发现抓着的人是我后,两眼一睁,倒像完全清醒了;尴尬地松手,带着些许歉意的表情把脸转到旁边。
这个动作让我产生出瞬间的危机感,下意识地把已经被我抬起上半身的William一鼓作气打横抱了起来。
周围一片女孩的尖叫。
我想找个捷径从这里消失!
"喂!你们别......哼、哼!"Sarah刚要帮我解围,结果一嗓子吼得太厉害--估计很难受,我看着她皱紧眉毛的样子想。还好Fred赶紧递给她一杯饮料。
"你......快带他离开这里......恩!"Sarah艰难地发声对我说,身边的Fred朝我不满地皱眉毛--
"行了,快走吧!"他的逐客令很不友好。
本来就不想再这个混乱的场所多待,跟他们草草道别后,我抱着一身酒气的William径直走出酒馆。
迎面是清新的空气--外面果然更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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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边传来那股熟悉的味道时,我就知道是他来了,然后是那副总有些慌张的淳厚嗓音--他居然跟这些人问好!傻瓜!如果不是被酒精妨碍了行动力,我肯定像平常那样跳起来训斥他的耍宝了!
我喜欢他的耍宝,但不是对其他人。
Darren Kenneth那个混蛋,从我躺下后就把我当垫子靠。我实在不想动了,但他偶尔把手伸下来往我身上摸时,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去!听说这家伙最近成了双性恋--妈的!他倒有了更多的找乐子途径了!
眼睛闭得很紧,我只能想象他看到我被那个混蛋压在身下是什么表情,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有点超过我的预料--
他居然把我抱了起来!该死的!这里那么人......好啊,我听到女人的尖叫了!本来想尽力挣扎一下摆脱的想法也没了......算了,我已经死了,至少以后不能活着在这里出现了......
稍微安慰的是,在一团混沌嘈杂中,我逐渐感受到那股温度,紧压在身体上的臂膀的力度,以及用不会停息的心跳......从那个时候起,这个频率就铭刻进我的记忆了。
......
Alice送走最后一名前来吊唁的客人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她肯定要哭到第二天早上,就像几年前跟Albert分手的那晚。我敲过一次门,但没反应,后来就不去尝试了。已经天黑了,没有她的安排,我不知道该睡在哪儿--今天我们正式搬出租的房子了,行李是葬礼前就搬来的,还装在纸箱里。
在这间陌生的大屋子里,我晃荡几步,最后也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眼皮下垂,已经有些睡意了。
门打开了,我警觉地望过去:Alice的弟弟,那个委琐的傻瓜!
"你......你妈妈呢?"
他手里抱着一只纸袋,惶恐地看着我,站在原地呆了好久才问出来。
我把脸转到卧室门的方向作回答,回头的时候直接低下--不想看这个伪君子的嘴脸!
"嘿!她在休息!"
但看着他的脚步从我面前晃过直奔Alice的所在,还是忍不住大声警告--这家伙不仅虚伪还笨得气人!
"哦......对不起。"他悻悻地回答,倒转回来,停在我面前。
我把头埋得更低,只看到那双铮亮的黑皮鞋和笔直的裤管--想冲上去狠狠踩几脚或者吐口唾沫在上面!
"你,你饿了吗?"z
这样的语气让我皱紧眉毛--他怕什么?难道我会咬人?
"不。"一整天都在吃腻死人的水果蛋糕,到明天都不会饿!
"哦......"听上去有点失望?"我在外面买了炸鱼排和薯条。"
是吗?这两样听起来还不错,我抬起头--
他背对着我,肩膀和胳膊都在动,不时传来咀嚼和吮手指的恶心声响......果然是混蛋。
"噢!咳、咳......"y
先是叫一声,然后咳嗽起来,似乎是呛到了--他还真是活该,我差点笑出来。
"我......真难堪......"b
他自我解嘲地打着哈哈转过身,油光可鉴的嘴和挂在额前已经乱掉的头发组成一副再可笑不过的小丑模样,一边腮帮还被没咽下去的食物充得鼓鼓--天呐,那个一本正经的老太婆怎么生了这样一个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