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麒不肯就此离开,不依不饶地说:“我本想带了它回去给小灵瞳玩的,你偏又不准,难道现在我只想看上一眼也不能如愿么?”说罢,又使出一个法诀尝试,还是没有反应。
瑞麒气急,竟然御气用出五成的法力,去攻击那道封禁咒符。突然一道佛光反弹疾速打了出来,瑞麒没有防备,登时被击中胸口,直直向后倒了下去。星广一直在他身后站着,刚才来不及救护,只能急忙环住瑞麒后仰的身体,连声问着:“瑞麒,你怎样了?瑞麒,你还可好?”
瑞麒歇了半晌才回答道:“我没事,只是方才气血运行受了滞碍。缓一缓就好多了。”
原来这世上所谓万物,在正大包容的理念下,是相克相生的,佛与道既可以共生共存,亦可互克互斥。瑞麒开始只是试探的一点力量,佛咒感觉不出恶意遍平静无波,后来瑞麒增加了攻击法力,佛咒便自然护体而生,衍化出同等力量的攻击强度,幸好瑞麒刚才没有用足全力,这才逃过了很可能重伤的危险。
瑞麒站起身来,兀自盯着那道符咒,恨声道:“我也不过是想看看人间的宝珠而已,竟险些受伤。哼,越是艰难,我倒更想打开来看上一看。怎办才好呢?”
天上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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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
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生查子》 —— 辛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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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广见瑞麒执意要揭开佛咒去看宝珠,劝阻他偏又不听,等到看见瑞麒又想尝试另一种法力攻击,吓得赶忙拉住瑞麒正欲施法的手掌。
星广暗想:乖乖咙地咚,刚才还只是用了一半功力,瑞麒自己就险些受伤,弄得我是心惊肉跳。若是瑞麒他再尝试更厉害的手段,出了甚么差错,我肝肠寸断也来不及补救啊。还是别难为自己好点。
星广说道:“瑞麒,你一旁看着罢,我来打开。”话音才落,就见一道佛家箴言的解禁念,似有形体一般,径直穿入两扇紧闭的窗缝中间,缓缓解除禁符,小轩窗无声无息的开启了。
瑞麒一见窗扇打开,恼怒星广开始不肯帮他,伸手扯他耳垂微微使力,痛得星广连忙告饶,两人这才一起进入塔内。只见秋泉塔顶层内,正中一张佛台上摆放了一只精致的佛龛以黄绸覆盖,里面透散出莹红色光晕。
瑞麒上前伸手正要去掀那块黄绸,星广一把拉住他,双手交握合什,一边默颂佛家真经教义一边参拜,才鞠一躬,黄绸自行升到半空中,佛龛里静静地躺着那颗经年累世承受人界香火供奉的赤火璧焰珠。
瑞麒暗想:原来黄绸上竟然也有符咒。他上前仔细观看那颗明珠,越看越是喜欢,灵机一动,内袖暗袋里一摸,掏出先前在星广袋里拿来的一颗南天海夜明珠,迅速把夜明珠放到佛龛上,拿起赤火璧焰珠返身就跳出秋泉塔的窗户,驾云而去。
他这一番举动出乎意料,星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瑞麒已经一溜烟儿跑了。星广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收起自己念的禁佛咒语,随后去追瑞麒。星广一离开秋泉塔顶层,那块黄绸失去禁力,飘然落下复又盖上佛龛,两扇洞开的小轩窗,也缓缓自行合拢,佛家封禁咒符重新封上窗户。四下里一片寂静肃穆,方才之事好象没有发生过,只有夜空星子点点闪烁,凝视这人界的一切变幻。
瑞麒乃是行走的圣兽,行云御风的速度自然少有人及。星广行了许久方才追上瑞麒,泰半还是瑞麒有意无意地要等等他。瑞麒一见星广快要追上了,就急速一点,见星广慢下了,就稍微停一歇。
这一番前追后赶,直追到纵上九天仙界,天光大亮,前方来到栖凤山麓,瑞麒行云竟至停在他俩第一次合欢的那一颗栖凤树上,坐在枝头笑意盈盈地等着星广到来。
如此美丽温柔,蕴涵情意的地方,自己满心欢喜的佳人,俏坐在那一株树梢上。星广哪里还有其他说辞,赶忙上前坐在他身旁,环住瑞麒的肩膀说道:“你若真是喜欢那颗明珠,拿了也就拿了,干嘛跑得这样急,我一直追你不上心里慌呢。”
瑞麒笑嘻嘻地牵住他的手道:“那你可是原谅我了,再不许来和我讨。咱们这就回转丹露宫,把它送给我的小麒麟,呵呵。”说笑之间,揽住星广腰肢,一起往自己宫里行去。
才走上一段路,瑞麒忽然想起一事,回身正经说道:“星广,咱俩现在这样要好,只怕别人见了惹眼,对你声名上总有妨碍,不如,先约好下次碰头见面的时间,分开来各自回去,你觉得可好?”
星广一听这话,气得脸面涨得通红,怒声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
瑞麒心想:我此般心思还不是为着你好。
连忙靠在星广身上说:“我为你着想,你还来恼我不成?那你说怎样便怎样吧。”
星广赶紧献言:“瑞麒,不如你就辞了师尊,到广宁宫来和我一起住吧。”
瑞麒听完星广的“妙策”,愣在当地半天没作声响。
芳心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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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黯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闲没个安排处。
《蝶恋花》 ——李 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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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麒……?瑞麒……?”
星广叫了好一会,瑞麒方才回神,其实心思早已不知天上地下的转了几番周折。愀然问他:“星广,那你又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现下在九转丹露宫里还是师傅的爱徒,驾前尊者,若是平白无故地去了你那儿,岂不是,岂不是……” 瑞麒不知如何形容这话,羞恼地声音都微微颤了。
星广俯头在瑞麒耳旁柔声说道:“我,我原想说要娶你,可是天界没有这条律例,若是你肯答应去我的广宁宫,我又舍不得你做别的,只好求你和我一起住,就是这句原话里的意思,你还不懂我的心么?”
星广想想又说:“你如不愿意跟我去,我也不勉强你。可是我再不舍得离开你,只好我跟了你去丹露宫,就怕你师尊不肯收我做徒弟。”
瑞麒听闻此言,再也不复刚才的尴尬羞怒,直搂着星广哈哈大笑。
两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折中的法子,索性也不去多虑,反正船行桥头自然直,又何须庸人自扰呢。
瑞麒回到九转丹露宫,在杏花林外和星广告别:“星广,那我今天要见师尊复命,你且先回去,等明日我告了假就来看你,好不好?”
星广心里不乐意,却也没法拒绝,只得说:“那你千万莫忘记了,快些来看我。”
瑞麒答应了,回身要走,手被攥在星广手心里抽不开,哭笑不得地嗔他:“那你还不松开手?”
星广竟说:“我不想回去了,就站这里等你出来。”
瑞麒不知要说什么才好,脉脉凝望他一会儿,终于抽开手走入丹露宫里。
太乙星君正在炼丹房里研究药引,瑞麒将绛仙与凝露呈与师尊太乙星君,太乙体贴地询问了一下取药的过程可遇到什么困难,瑞麒回复说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只是……,他支吾了半天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太乙星君对待他是从眼跟前小小的幼兽一直看着长到现在的,猜他的心思即便不能通透,常常也能十中七八。修道有为之人对于人情世事其实最达观不过,太乙倒是云淡风轻地跟瑞麒说:“瑞麒,你若心里还有心结,其实现在不说与我听也罢。万事万物终有前因后果,循序牵引,时机到了自然会有昭示化解,不用搁在心中负担,看开些便是”。
瑞麒恭身施礼后告退,出去找小麒麟。
庆麒其时还在丹露宫里陪着灵瞳,正坐在房里给小家伙说故事呢。这小东西耳朵甚灵,远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过来,知道瑞麒已经回来,喜得一下子从床塌蹦到地上,趴趴地朝门口方向挪了出去,才刚爬到门槛外,就被瑞麒一把拎起来,抱在怀里亲了几记。
灵瞳被瑞麒呵痒得咯咯直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瑞麒笑着走入屋里问候庆麒,感谢他这几日帮忙来照看小家伙。
庆麒跟瑞麒调侃说,道谢却是用不着,还不如把小麒麟送给他来养大倒是更加欢喜。
瑞麒一这话就啐他:“庆麒,那你还不赶紧来讨好我么。”
庆麒听着纳闷就问:“平白地要我来讨好你,做甚么?”
瑞麒脸上得色与诡异地笑道:“你现在赶快讨好我也不嫌晚,说不定我心里一高兴,就答应将来把我家孩儿嫁给你。”
庆麒一听此话,尴尬地怔在当处,脸上的颜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也不知能怎地,冷声说道:“你既然回来了,便没我的事,我走了。”话音未落,一阵风一般,擦过瑞麒身旁,飘了出去。
瑞麒暗自吐吐舌头,心道:这个法子倒是好,这么快就吓走了他。虽然心里毕竟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庆麒的脸色也是值得研究研究呵。
瑞麒又一想外头可还站着一位少爷呢,也得先出去看看才成。想到这里,低头和趴在怀里的小麒麟说:“灵瞳啊,爹爹现在带你出去认识一个很重要的人噢。” 手里摸摸灵瞳的小脑袋,竟然没有动静,瑞麒吓了一跳,赶紧跑到床边把幼子放下,只见灵瞳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登时把瑞麒惊得魂飞胆颤。
离合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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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冻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愉空桑兮从女;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老冉冉兮既极,不浸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
《九 歌》 —— 屈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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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麒心里慌乱害怕,没了主意,抱着小麒麟一路跑到太乙星君的丹房里,哭着叫道:“师尊,师尊,您来瞧瞧灵瞳它,它怎么了?”
太乙赶紧俯在小麒麟的胸口处听听心音,放下心来,安慰他道:“应是没事,莫要哭啦,小家伙大概气脉嬴弱,暂时昏过去了。”说罢,转身去壁龛里拿了一束醒神香,到炼丹炉的火口处点燃,回来在小麒麟的鼻息上风处略微扇了一扇。
也不过几下,就见灵瞳幽幽醒转过来,张开一双雾蒙蒙浅灰色的眸子四处转了几转,小嘴巴里开始咿咿呀呀地咕哝,也没人明白它表达的意思。
瑞麒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他想这也真是奇怪,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形的。正要和师尊讨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灵瞳在他怀里使劲扭起身子来,大声地哼哼唧唧。
瑞麒虽然心里着急,也只好放柔声音慢慢问道:“小乖乖,告诉爹爹,你怎么啦?你哪里痛么?” 灵瞳急得啊啊乱叫。
还是太乙星君年长经验多些,仔细瞧见了小家伙的爪子在揪他爹爹的衣衫,就问小麒麟:“灵瞳啊,你要什么东西么?” 灵瞳总算又开了窍,不再坚持说自己那类特色方言,哇哇叫道:“我的,是我的。”太乙忙问:“是什么东西啊?” 灵瞳兀自叫唤着:“我的啊,我的啊。”
瑞麒明白过来,赶紧把灵瞳放到他师尊太乙星君的怀里,动手把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给掏了出来,逐一摆在旁边的台案上。
自己的藏宝袋、如意索、乾坤铃,从星广衣袋里摸来的一大把南海小珍珠、碧玉珏、白色丝锦手帕。这方白色丝锦的手帕里,倒是郑重其事的包着那一颗连偷带抢匆匆忙忙搞来的赤火璧焰珠。
灵瞳见着瑞麒掀开手帕,一纵身扑到台上,劲道冲力过猛,把南海小珍珠推撒了满地乱滚。灵瞳的两只小爪子紧紧抓住那颗火红色的璧焰珠,趴在台案上摇头摆尾,欢呼雀跃起来,谁也不知它为着什么高兴,只见它把那颗珠子舔得满是口水,实在是宝贝稀罕的不得了。
瑞麒和太乙星君站在旁边,两个人怔怔地看着灵瞳玩耍,心中都是暗自纳罕,有一点似是明了,相视互望,但又不敢相信,怎会是如此。
瑞麒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小麒麟,捧着小家伙还紧紧抓着宝珠的手放到鼻子底下闻闻,确实没有什么熟悉的味道,瑞麒摇了摇头,问太乙星君道:“师尊,依您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太乙星君细细观详了一番那颗赤火璧焰珠,也研究不出什么端倪来。太乙看珠子的时候,小家伙的手爪还牢牢地握着宝珠不肯放松呢。太乙星君问瑞麒,到底是怎样得来的宝珠。瑞麒红着脸,也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这颗赤火璧焰珠原是人界里一处受了几百年的香火供奉,本来是有几道佛家封禁咒符保护的,自己因为喜欢,便想法子破了封禁,偷梁换柱带了回来。哪里会想到竟和小麒麟有什么渊源呢。
太乙星君思索了一歇方才说道:“也许正是上苍赐予小麒麟的造化。它与这一颗红珠息息相通,命理交关,感觉自然强烈超于平常人。况且这宝珠极有可能在人界经历过一番艰辛历练,后来又曾经受过浴火煅烧,在经年累月的香火供奉下而修佛升华。这上面的累世灵力,已经远比小麒麟它自己的天生修为更加精进纯然,或许它重见天日和修身成形的日子也为时不远啦。”
“只是,这最后另外一颗却又不晓得究竟是流落在何方。知而足,却又平添不足。唉 ……。”说着,太乙星君抚着小家伙头上的小小叶片,长声一叹。
瑞麒凝望着爱子手抓里的那颗火红晶莹的珠子,怎能想得到它究竟受了一番怎样的历练,才能如此芳华璀璨? 百转千徊,也终究不得而知了。
为人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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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鹧鸪天》 —— 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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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麒见小麒麟也不理旁人,自顾欢欢喜喜地玩着它的璧焰珠,太乙星君也说想要研究一下如何能把宝珠和小麒麟头上的红果结为共生。瑞麒便将灵瞳留在师尊房里,自己收拾好凌乱闲散的物事走了出来。他方才因为担心昏厥的灵瞳,惶急之时哪里还记得星广的事情,现在刚刚想起来星广还在外头,急忙跑出宫门奔入杏花林,星广正坐在一棵杏树下,把一地飘落的杏花花瓣,用手拢过来又拨过去。瑞麒因着灵瞳找到它自己的一颗宝珠而正心情雀跃,见了星广更是爱怜倍生,笑着扑上去抱住星广,两个人相拥,滚倒在遍地粉红嫩蕊中,衣衫染尘为哪般?情到浓处情正酣。
星广问他:“瑞麒,你可曾和太乙星君提起咱们的事情?”
瑞麒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才道:“我还没敢说呢。咱俩,咱俩现在就这样,不好么?”
星广怔怔地望着他,神情有丝痛楚,过了好一会儿,哀声说:“那,那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若是见不着可,可怎么办。”
瑞麒紧紧搂住星广,在他耳垂上亲昵地吻了又吻。
RQ :“好星广,别伤心,你如想我了就常常来看我,我想你就告假去你家里看你。等以后时机到了,我便和师尊说咱俩的事情,咱们带着灵瞳一起生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