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儿————薰薰

作者:薰薰  录入:12-15

雅无动于衷,仍旧看他的杂志。
女人不死心,小步跑到他身后,拍他的肩。
雅倏地起身,背对她走开三步远,冷冷地说:“别碰我。”
女人显然有些下不了台面,但碍于他的身份,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尴尬地走开。
自从上一次到他公司起,这是雅第二次让我见证他无情的一面。
我熟悉的雅,我身边的雅,总是笑得温柔,满眼的宠溺,我从未见过他对我发一次脾气。然而现下的他,对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我开始想,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对别人习惯冷言冷语,对我却倾情相待。
如此这般,到底是否全为报恩。
雅看见刚下台的我,冲着我招招手。
我回过神,快步奔去扑入他怀里。
他摸着我的脸,细声问我:“累了吧。”
我摇摇头,整个人窝着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舒服地想叹气。雅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喂,那边那个小的,到你了,再下去要滴出蜜来了。”展玉风的大嗓门破坏了我们的兴致,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出雅的怀抱。
响声震天。
“哟,一年不见,你还过得不错嘛。”
影棚的门被推开,二三个男人大步走进屋。为首的虽气度不凡,却神情骄慢。一双讥讽的眸子紧盯着台下的秦凡。身边的两个倒是内敛多了,左手是一脸冰霜的男子,右手的那个,却是一脸温和,如出泥的莲花,雅致不沾尘气,我惊讶这样的男人竟会有这样的手下。

我打量的眼神被那个莲花般的男子注意到了,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别开视线。
是我的错觉?为何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羞涩?
我感觉到三人的到来凝固了摄影棚里的气氛。展玉风的脸色大变,秦凡一脸阴郁,就连雅也是神色凝重。
我慢慢地爬回雅的怀里,直觉告诉我,我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男人径直走到展玉风身边,一手撩起他如丝的长发,轻轻抚着:“时隔一年,你还是那么美,美得让我无法自制。”
展玉风也叫过我小美人。但我不生气,我知道他是善意的,开个玩笑罢了。眼前的男人却让我的背脊爬上一股恶寒。
秦凡冲过去,一把打落男人的手:“请你自重,我们还有工作。”
男人厌恶地拍拍衣袖,斜了他一眼:“你还跟在他身边,怎么像苍蝇一样。”
秦凡的拳头捏紧又放开,放开又捏紧,展玉风只是躲在他背后,脸色苍白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却是恨地要喷出火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场面。
“你不服气,不服气打我呀,我告诉你,一年前你没杀我是你失算,你以为我会就此罢手?”
秦凡定定神色,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堂堂大少爷也会学扮痴情种。”
“姓秦的,你不要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才配在他身边。”
“但他的确只要我一个。”
男人恼怒起来,他一把抓过秦凡的衣领,恶狠狠地咆哮:“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我最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你能得到却偏偏不屑一顾,你算什么?”

秦凡眼神清明地回望他:“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清楚,小风也清楚,只有你一个人不自知。我现在告诉你,你再想得到他,也只不过当作东西,我再不屑也一直把他当人对待。”

男人的手一震,木然地松了开,一幅被触到痛处却不甘心的样子。
他倒退一步,脚底一绊,勾到一盏镁光灯,眼看着摇摇欲坠就要砸在展玉风头上。我惊呼出声。
一旁的秦凡反手把展玉风一把抱在怀里,低下头。
玻璃碎了一地,晶莹的亮片扎得刺眼,夹带着一朵朵艳红的花争相开放。全场安静下来。
我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秦凡的手在淌血,大片大片的血顺着他的衣袖往下流,他脸色渐渐苍白,却依旧抱着展玉风不放。
尖叫声四起,人群忙做一团,我跟着雅奔过去,看着工作人员为秦凡简单处理着伤口。
展玉风颤抖着抱着他的头:“笨蛋,你,笨蛋,为什么要救我!!”
秦凡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男人勾起嘴角:“更何况我早已是心里惊动。”
秦凡的运气很好,只是皮外伤缝了几针,也没有挫到骨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我和雅到医院看他,一路上我聊起他们两个。
“秦大哥的个性,我总觉得很羡慕。”
雅笑我:“小猫儿,他那不冷不热的样子,你怕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也是,总觉得他有点超凡脱俗的样子,不说我还真不能相信他和展大哥是一对。”
雅点点头:“他们从小摇篮里就认识,玉风是少爷,秦凡是厨娘的孩子。吵吵闹闹到现在,感情不好是不可能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细水长流,真好。不知为何,我想起那块手帕。
“你别看玉风是急性子,碰上秦凡,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了,那么多天,我也发现,展玉风虽然爱玩,但只要秦凡的一个眼神,他就决计再不敢乱做什么。
到底是相爱的,就是一辈子被压着也是心甘情愿。

病房里,秦凡半躺在床上看书,展玉风趴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一条薄毯盖在他肩上。
坐下聊了几句,雅的秘书打来电话,他匆匆赶回公司。
展玉风还在睡,我和秦凡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你今天的情绪不太好。”
秦凡认真地放下书。我不安的挪了挪,勉强挤出一个笑。
“笑不出来的时候大可不笑。”
我一愣,是了,我忘了他是摄影师,真笑假笑他会看不出来。
我沉默。
“我有时候在想,我以为自己很了解雅,但事实上,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了解他什么?”
“我以为,他很温柔,我以为,他脾气很好,但现在我知道那只是对我一个人好。”
“不好吗?”
“我不安,我知道他想报恩,所以我怕他对我的那点好也是假的,时间久了,他也会厌我,丢弃我。”
“他为了报恩收养你?”
“总觉得是,我不确定。”
“若不是,你觉得他为的是什么?”
秦凡瞬间把问题抛还给我。
“我,我不想猜。”
“那你为何不亲口问他。”
我无语,我怕问了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虽然心里已有几分预感。
秦凡看我几眼:“既然不敢问,那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世人的烦恼大多是怎么得来的?想得到真相又怕得到真相,得不到真相又随意揣摩真相,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就算是圣人也会不支。”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也许,雅只对我一人的宠,只对我一人的好,不仅仅因为我有恩于他。这么想着,心底里安然了几分。
“你喜欢他。”
我一惊,看着秦凡带笑的眼睛,明了他已猜到。我索性承认。
“我喜欢他。”
“喜欢是好事,但有一句话,我要说在前面。你要记住,人虽可胜天,天却未必遂人愿。”
我点头记下,虽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秦大哥,我想听听你和展大哥的故事。”
秦凡诧异地跳了挑眉:“我们?我们的故事无趣地很。”
他神色有几分尴尬:“说起来还是我先要他做我新娘的。”
“啊。”我吓了一跳,暗自惊心,原来秦大哥是这么主动的人。
秦凡低头看看伏在床边睡得正香的人,伸手替他拉了拉毯子。
“你想歪了,小风从小就一直留长发,孩子小的时候,都一样细皮嫩肉,更何况小风长得特别漂亮,说起话来羞羞答答,秀气地很。”
我的下巴当场落到地上,羞羞答答?秀气?
“我那时候自然以为他是女孩,所以我和他约定,长大了一定要做我的新娘,没料到他很高兴地答应了。”
“慢慢长大后,有一次,小风摔入泳池,腿抽筋,恰好被路过的我看见,救上岸我才发现他是男儿身。我想既然是误会,婚姻之约当然不能作数,未想他骂我不守信用,硬生生缠着我履行约定,一缠就缠了二十年。”

我失笑出声,果然是典型的展式作风,二十年,确实够久了。
“那你最后还是投降了。”
“并不是投降,其实我一直都是心里有他的,但这世间的事,不能只顾你自己,小风有小风的立场,我们的事万一被传出去,于情于理小风都很难对别人交待。”
“后来我抵不住他的缠功,就把这想法告诉他。小风骂我是笨蛋,他说大不了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反正进了地狱,他也要缠着我做鬼夫妻。”
展玉风醒了,见我们聊到兴头上,就一个猛扑抱住秦凡的脖子,笑道:“好啊,你背着我偷吃,看我出院以后怎么收拾你。”
秦凡的脸刷得一下通红,他急急忙忙拉开展玉风的手,骂了他几句。
“展大哥。”我唤他:“你为什么不依不饶缠了秦大哥二十年?”
展玉风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分开。”
这两人,一个是冰,一个是火,一个看透世间不屑拘泥于琐事,一个率性而为顾不得拘泥于琐事,果然是天生一对。
我能像他们这样吗,说出口我怕自己辛苦筑建的城堡会一夜之间崩塌,美好的逝去,空留一腔回忆。不说,永远这样患得患失,我明白迟早有一天,问题也会爆发。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情果然是世间最难解的文字。


吃过晚餐,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雅在一旁看书。白日里秦凡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响起,我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偷偷看了他几次,雅专注的样子让我下不了决心。
左思右想间,雅放下书本,若有所思地问我:“小猫儿,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吓,他看出来了。
我思考着怎么开口才比较妥当,雅伏下身,凑近我,轻轻问:“不好开口?”
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时半刻只能僵在那里。
“有难事要我帮忙?”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收养我?”
雅还是淡淡地笑着:“我一开始就说了,只是想收养。”
“我看见那块手帕了,我想起来了,全部。”
雅的表情有几秒的僵硬,他站起身去厨房倒水,一边说:“想起来也好。”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我都说得那样明白了。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还我人情才帮我的?”
“这很重要吗?”
“当然。”
“为什么?你不希望我因为报恩而收养你?”
我垂下眼睛,点点头。他是聪明人,一点暗示应该足以让他明白。
雅喝完水,看了我一眼,走上楼,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咬着唇,缩在沙发上,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第六章 变故
自从那晚之后,我和雅就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亲密,或许是双方都觉得很尴尬,或许是他已经开始意识到我是个包袱。
总之,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变得彬彬有礼,客客气气。雅不再常常叫我小猫儿,也不再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家里再也没有之前那么融洽的气氛。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一天下午,进家门的时候我注意到茶几上的电话录音灯一闪一闪,随手按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让人毛骨悚然。
女人说,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你的名誉,你的人生都要完了,没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我侧头听了一会儿,她在说谁?像是恐吓电话,是打错的吧。
我没有在意。
雅晚上回来的时候的新心情很不好。我在厨房里就听见他把钥匙重重地扔在茶几上。
“你回来了。”
“嗯。”
他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躺,火大地爬着头发。
“今天有没有人打过电话来。”
我想起来那通电话留言。
“是有个女人打过电话来。说是知道你的秘密什么的。”
“果然是她!”雅愤恨地撕扯着衬衫的扣子,我看不过,伸手帮他一颗一颗解下。
“我还以为是打错的。”
我觉得很好笑,类似于威胁勒索的小说情节居然会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这个赫赫有名的小说家身上,雅也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抓住软肋的一天。
“你笑什么,这事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我?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不知道哪天你去超商,正好被那女人撞见,她说我和你同居,要把这事抖给媒体听。”
我的脑子里飞速转过一些合理的情节,被甩而怀恨在心的女人,为了报复不择手段;告白被拒绝的女人,为了不甘心失败而威胁。
或者是,他吃了霸王餐……
雅迅速瞟了我一眼。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女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手里头也有一家和我势均力敌的经纪公司,七八年的龙争虎斗,一直被我压着走,没想到她还是不放弃。”
我惊呼出声“原来你还有姐姐?”
“我爸是前任椎名财团的理事长,男人有钱就风流,他也不知欠下过多少风流帐,这两年断断续续一直有人上门认亲。我也是他的私生子,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姐姐,他母亲和我的母亲是亲姐妹。”

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自嘲地笑笑:“真是混乱的关系。”
我也是没想到,惊讶之余在心里偷偷补了句:“真是禽兽不如。”
“我的才智,我的领悟力,在我父亲所有的孩子里是最强的。他很小就看出我的潜力,不遗余力把我送到国外进修,走之前他向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安顿我的母亲。三年以后,我很快就如他所愿地学成归国。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走进家门时是什么情形。”

雅默默点了一支烟。
“当时,我看见我母亲的妹妹跪趴在地上,满身都是淤血地抱着我父亲的腿,我父亲则是一脸不耐烦地用脚踢她,一边还站着一个发愣的小女孩,我也吓呆了,等回过神的时候,我死命推开我父亲。我骂他不是人,骂他没有人性,但他看到我却似乎很高兴,说他们家终于后继有人了,他抬腿对女人补了两脚,说你就只知道给我养没用的废物,踢着踢着女人就躺着不动了,血大量地从她身下流出。我很慌,我觉得她已经死了,叫了救护车,但是那个男人却一脸事不关己地站着,他对我说:没用的东西,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到那时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我和他大吵一架,逃了出来。但我忘了,当时所有事情的发生经过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她就是我姨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事隔很多年,她找到我,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初站在一边的女孩,我的印象非常模糊。她说拜我所赐,我当时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跑了出来,我父亲又因为我的断绝关系而迁怒于她,她现在完全是椎名家的傀儡,天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说她恨我,她说是我夺走了他所有的一切,所以她依靠父亲的力量,创了一家娱乐公司,说实话,她很有本事,就一个女人来说,公司走到今天这步已属不易,不与我争,她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她的太平日子,只是她看不透,不依不饶,只好被我压着走,只怕她现在是更恨我。”

雅说得很平静,平静到眼里没有一丝波动,风轻云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只有我知道,他越是说得平淡,心里就越是痛。
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雅的骄傲,注定自己决不允许暴露出任何弱点,注定凡事以赢为第一目标。生活可以过得肆意,但心里却从未有一刻肆意过。
我却只能在他身边,默默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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