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还差数月,她已经开始自己做起各种精美的的蜡烛。她对着镜子练习 "优雅"的动作,她要爸爸把房间粉红的墙壁刷成淡蓝,她把直直的长发卷起来。她要改变,因为她觉得就要"长大了"。
......成长,多么美好的幻想......
她似乎从没发觉自己越来越爱犯困,越来越容易疲劳。她那身体虽然在长高,却非常快的消瘦下去。小孩子在兴奋的时候尤其容易忽视病痛。
她决定了要邀请的朋友的名单。
虽然身为魔界的公主之一,她很高兴爸妈不会将自己的生日和种种政治目的联系起来。他们在一起就好像普通的人家。很快她距离一百岁就只差九十五年了......
可是。
"路西。"
深夜的魔王宫,正在阅读一大叠文件的路西法被打断了,"沙利耶,好久不见。"见到来者,魔王淡淡的优雅的一笑,"有事吗?"
"我要到边界去。"
"去边界?"
"去以你的名义作战。"
"边界的情况并不紧急。"路西法放下文件夹,坐直身子,"我们可爱的小公主怎么样了?"
"路西法!"
"嗯?"魔王看起来并不介意沙利耶如此直接的称呼自己的全称。
"她没什么,刚刚才睡着。下个月她满五岁,还记得吗?"沙利耶缓缓抬起眼,"要是你愿意私下里看看她她会很高兴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要马上到前线去,你可以不安排,但我还是会去的。"
......
......
"多么可爱的花园。"踏着脚下碧草,旁侧是延绵到远方的迷迭香花丛,一望无际。
在丛中非常突出的画架后,他看见小小的身影挥笔做夸张的动作。
"魔王?"萝斯玛丽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胸前围着阻挡颜料的大布,"你找我爸爸?我去叫他。"
"不用,我是来找你的。"
"我?"小宝贝手捂着脸。
"嗯?不行吗?"
"行。你很漂亮,可我没机会认识你,据说你平时都挺忙的。"
"谢谢,宝贝,你也很美呢。"路西法轻轻抬起那小手,贴到唇边。
"......我也可以吻你吗?"
"好啊。"
萝斯玛丽以她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搜刮了路西法的嘴唇。
"哟,这个,可会惹某些家伙的嫉妒呢。"路西法。
"我喜欢,默菲大人嫉妒我。你的身材也很性感呢,"宝贝眨眨眼睛,"要看我画画吗?"
"好,画什么呢?"路西法坐在孩子身旁。
"画一个天使。"萝斯玛丽继续用铅笔打起底稿。
漂浮城堡的一扇窗内,度玛凝望作画的小天使和她身边的魔王。
明天就是萝斯玛丽的生日--自沙利耶去打仗后,她对此再没有那么的热心。
度玛眯起眼,嘴唇动动,没有声音。
明天......五岁......
身为父亲他同样了解那个悲惨的事实。而今看着路西法和萝斯玛丽紧靠在一起的温情画面,度玛没有表情,也移动不了僵硬的身体。
金色的光洒在那一大一小身影上。
......魔界的金色,从来也只是黑暗的代名词......
笔芯从手中滑下来,小天使打了一个呵欠。"有点累。"
"萝斯玛丽,回去休息吧。"魔王说。
"不,我要画完,你能在这里陪我吗?"她轻轻的说,"我想送给妈妈,所以要在挂掉之前完成。嗯,我快死了,很快,很快。"
"快死了吗?"
"嗯,妈妈去打仗了,现在你又来看我,都是因为我快死了。"小手已点缀出画中天使的眼睛,"我有一次偷看他们做爱的时候,听到妈妈说:‘都是那个迷迦勒让萝斯玛丽会活不到五岁。'不过我装作不知道。"
"是这样啊。"
"对,你不要告诉他好吗?"
"我不会的。"
"谢谢。妈妈有点神经质,据说生了孩子的天使,都会变成这样。不过他还是挺好的。"
"他很可爱,所以你不想让他伤心。"
小天使抿嘴笑笑,"我喜欢他。"
"你害怕吗,宝贝?"
"有一点。我想一直陪着妈妈,我想要爸爸把我做成僵尸,可是他做不到,我不光身体会死,我的灵魂也会消失的,我会不存在了。不过,也许妈妈会记得我。他肯定会记得的。所以我又不是特别的害怕。可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我想死在他怀里。"萝斯玛丽将画中天使的金发涂好了,"我有点后悔,那个时候他问我幸福吗?我没有回答他,我觉得,有点肉麻。我太困了,可以抱我一会儿吗?"
"过来。"路西法任由那个宝贝钻入怀中。
"很香,跟***不一样,不过,你的豆腐也很好吃。"可是这个宝贝的意图不是吃豆腐,她真的累了。
没有多长时间,她便不再说话。
魔王一只手放在孩子细瘦的胳膊上,黑色的力传入她体内。
"我的力量只在于毁灭而不是拯救。这可以帮助你支持一阵子,但是如同药物的耐受性,多次输入后既会失去效果。"魔王轻柔的抚摸小天使柔软的头发,"做个好梦吧,亲爱的宝贝。"
6
几粒干黄的沙蹭过沙利耶脸上的皮肤,他垂着头,手插在口袋里,发丝和衣摆飘动着。脚下青色的尸体外形凄惨扭曲,干枯的翅膀支在半空中,那双双睁开的眼中充满恐惧。
沙利耶的杀戮从不需要流血,如此干净又寂静。一场数小时的战斗之后,几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妈妈,终于明白你的心情了......"他抬眼看那阴暗无际的天界交接处,除了风,所有一切都死气沉沉,"那种绝望、无能为力,不能阻止,不能决定。我说要成为母亲,可终究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圣魔殿下!"
"呃,结束了。"
"殿下,您看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今天是几号?"
士兵报上日期,"殿下,您早晨刚刚问过的。"
"是吗,还真慢。"沙利耶喃喃的,"要么痛苦的在这里等待时间流逝,要么......。但是,还来得及吗?"
"殿下?"
"决定了,我要回去。真是不好意思,这么突然的一来一去,似乎扰乱了本来的战略安排呢。"
"啊,没关系的,将军。"士兵道,"属下正是来转告默菲殿下的话,他说您要离开可以随时走。"
"呵呵,这个宝贝,还真是好体贴呢。"沙利耶手蹭掉领间沙砾。
熟悉的黑骨域城堡,巨大如山的结界门敞开。
沙利耶飞入时感到一阵痛苦的懊恼......因为气候原因,返回的路上耽误了行程......
"自私懦弱的沙利耶,"他不禁自言自语,"关键时刻只会选择逃避,这就是你的本质。你不仅是个恶魔,而且龌龊又卑鄙,根本不配做母亲!"
漂浮的旋转楼梯,一串僵尸侍卫正来回巡逻。
沙利耶挥手阻止它们的鞠躬,"小公主还活着吗?"
"公主殿下?"那些丑陋的脸上惊异万分,"她,当然......"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有关女儿的病。既然这些僵尸仍然不晓得,看来她还没有事。
"......能够挺到现在,是为了等我吗?"沙利耶说不清心中究竟是喜悦、震撼、还是巨大的痛楚。
"沙利耶殿......"
没等他们说完迅速飞跃道道长廊,让最后一扇结界门猛然打开。
"萝斯......"他闯进去,没有平衡的着陆险些摔倒。
"妈妈,你回来了?"
度玛抱着小宝贝在床头,他们正其乐融融的给对方画着花脸。
巨大的画架支在床头,而颜料几乎遍布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了。
"妈妈,爸爸不让我出去,所以我只好把画搬到房间来画。不过好像......是不是挺乱的。"
"没关系,宝贝,没关系。"沙利耶扑向前,跪在地上抓住孩子的两只瘦小爪子,"这个黑骨域就是你的大画布,都画满也没关系。"接着他又说不出别的话来,脸颊贴着女儿手背好长时间。
"妈妈......"萝斯玛丽拨开他额前的乱发。
"嗯?"
"你回来晚了哦,上周我的生日就过完了。我要罚你--"
"罚我什么?"
"让我亲一百下。"
"好。"沙利耶抬起头,宝贝的嘴唇在他额上一点。
沙利耶与她身后的度玛目光交错,那眼中一样的茫然......
接下来几日,萝斯玛丽一直在继续画画。
"妈妈,可以看了哦。"终于她说,"看这个背景漂不漂亮?"
"很漂亮,是迷迭香和白玫瑰呢。"
"嗯,萝斯玛丽的意思是迷迭香,妈妈你的代表花是白色玫瑰。我把它送给你。"
"谢谢,宝贝。"沙利耶把她抱在腿上,一起看那画儿,"真漂亮。"
"嗯,那你永远留着。"
"我永远留着。"
"太好了。"萝斯玛丽将头贴在妈妈脖子上。
"......"
"妈妈。"
"嗯?"
"不要伤心好吗?"她轻轻的,"千万不要为我伤心。"
"萝斯玛丽......"沙利耶咬住嘴唇,"......我不会......"
"嗯。我很幸福。"
"很幸福吗?"沙利耶愣愣的,目光仍然盯在画上面。
三年之后,他仍然坐在那里--他从未离开过那个位置,只是怀里没有了萝斯玛丽。
他几乎不吃不喝,也没和过眼,一直看着画,看着看着,没有表情、没有眼泪、没有声音,仿若变为了一座雕像......
一只手搭上他右肩,数年里,度玛这样担忧的抚摸他无数次了。
就像以往那般,沙利耶没有任何回应。
"喂,你们两个。"罗弗蔻粗暴的闯入打破了一切寂静,看见度玛沉默的凝视,一下子停住了,"对不起,那些尸体部下没有说我不可以进来,所以......"
度玛轻轻点头一下,表示不要紧。
"很抱歉打扰,女王殿准备开一次正式会议,他要你们出席,所以派我来通知的。"罗弗蔻道。
"知道了,终于开战了是不是?"出乎意料的,沙利耶突然说,不过他眼依旧未离那画,身体僵直。
"不是一直都在打吗?"罗弗蔻笑笑。
"可是这次要来大的,自然,也是时候了。"沙利耶低声说。
由于天使长加百列再次被流放,伊甸边界暂时有一小快空间驻守军没有安排正式指挥官。这本不是大的失误,对于如此规模的防范安排,小漏洞在所难免。
然而魔界通过间谍渠道获悉了此信息......就在同一时刻,路西法派罗弗蔻与拉哈博带领三十万军队秘密向此处进发。于是小小的疏漏导致了致命的的后果。
措手不及的应对让天界前方军几乎全线溃败,而其后不远的位置,却是一批生育小天使的天使树圣地。
据记载,当时凶残的恶魔们不单杀死了所有的俘虏,并且砍断了很大面积的树丛。未成熟的天使卵几乎全部被扼杀在幼弱的状态。
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迷迦勒临时调转驻守在魔界阿撒兹勒辖区的犹菲勒及乌列两个大天使临时支援。这样一来,原阿撒兹勒辖区只剩下天使长梅丹佐一个将领。
迷迦勒十分清楚路西法很可能借此机会一举攻克梅丹佐驻守的薄弱领地,然而在伊甸和魔界临时领地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
他的判断是对的。
梅丹佐非常强大,但他一个抵御不了魔王本人以及沙利耶等魔族众高位将领的联合猛击。于是天界无奈之下放弃了用心良苦才攻克下来的这部分魔界空间。
惨重的代价让天使长迷迦勒万分自责,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误,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牺牲掉了无数的天使。他对自己实行了严厉的惩罚,并且越发坚定信心与魔界进行持久的对抗。
与那个曾是最亲切的路西菲尔的兄弟之情,早已荡然无存。铲除一切的黑暗,是光辉的天使们永世的唯一追求。
7
加百列踏着雪白绒毛地毯,跑得轻快。周围向他行注目礼的普通天使们脸上有几分诧异。
若是平时,他一定耐心的等他们提问再做答。但现在不行,加百列碰到了安排之外的紧急情况。他不顾违反天界规定,在流放期远没结束时返回了。
飞上高高的圣坛,他在铺满冰荆棘的惩戒地停下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迷迦勒裸露的背和绑缚着那同样可怕的植物的伤痕累累的翅膀。
加百列拉开蓝色的袍子,顺着石块走到圣坛中央。
"回来了?"迷迦勒淡淡的问,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他浑身是被冰棘抽打的伤痕,鲜红的血自跪坐的小腿流淌。
"嗯,有人哭诉说你在自虐,所以我破例赶回来了。"加百列温柔的。
"阻止我吗?"迷迦勒声音毫无波澜。
"我知道的,总领天使长认定的真理无人可以更改,即使是加百列,也没可能辩论过这个光辉的阁下。"加百列笑笑,蹲下来瞧着他,"因为战略上的疏忽,迷迦勒殿下惩罚自己一百天。而由于违抗命令私自离开流放地,我也想要自我惩罚。"他说罢向迷迦勒身边的圣冰棘跪下去。
"加布!不!"刚刚还有点冷漠的迷迦勒顿时异常激动,他猛扑过去,在加百列雪白的膝盖接触到尖锐的荆枝时将其抱离。
他们一起倒在平地上,他浑身血淋淋的向下俯视加百列。
"哥哥,你这个样子......真可怕。"加百列抓着自己上面的天使赤裸的双肩。
"对不起。"总领天使长感到他正压着那柔软的小身躯。上帝,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在充满圣力的荆棘上自残太久,适才大幅度的运动让他顿感晕眩。
"哥哥......"
"不要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又逐渐清晰过来。过度的惩治之后,迷迦勒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他发觉自己已被加百列转移到温暖的草坪,身旁还有拉菲尔。
"呵呵,下次再玩儿赎罪的游戏,干脆让我们鞭打你好不好?这样有个尺度,至少是安全一点的。"拉菲尔双手抱胸,垂头看他,"没有谁可以在圣力那么强的冰棘上挺过一天,可是你一下子就跪了两个半月,刚才我几乎以为你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