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永远不会被发现,也就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了。
等两人走出寂忘居时,已经是正午了,两个人脸上都是一般的笑意,让微朝和微晚忍不住对望了一眼。
刚张罗好午饭,两人才起筷,连卿便走了进来,行过礼,便把微朝拉了出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无离不禁笑道:"连卿跟微朝的感情好象不错呢!"
"胡思乱想些什么!"赢墨央笑骂道,"微朝的武功大部分是连卿教的,现在连卿也有偶尔指点下她,怕是现在刚好空闲了,才把微朝叫了出去吧。"
"哦?"无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还是笑眯眯地望着两人身影消失的地方。
赢墨央笑着耸了耸肩,往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副想宰了无离的模样的微晚,笑意更深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谁被人打了一巴掌,屋里三人同时一怔,赢墨央和无离都不禁放下了碗筷。
微晚抢着道:"少主,奴婢去看一下!"说着,也不等赢墨央说话,便跑了出去。
哪知才一转眼,她便退了回来,脸上似乎还带着不可置信,无意识般地回头看了看屋子内,又看了看外面,一咬牙,猛地便把门甩上了。
"微晚,怎么了?"看她那样子,赢墨央皱了皱眉,问道。
微晚似乎震了震,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连连摇头:"没,没事。"手却按在门上,不肯放下来。
无离也看得奇怪了,忍不住问:"怎么了?是不是谁在外面啊?"
"你闭嘴!"微晚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已连平日假装的恭谨都消失了。
"微晚。"赢墨央淡淡叫了她一声。z
"公子恕罪。"微晚低了低头,却还能看出她胸口的起伏,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赢墨央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谁在外面?"
微晚咬着牙不肯说。y
"微晚,你不听我话了吗?"无离觉得赢墨央的声音似乎轻了。
微晚猛地摇头,还是不说话。赢墨央没再说话,过了一会,看到微晚的身子微微地抽搐着,地上有什么落下,扩散开,是泪水。
无离想说话,却想起微晚刚才那样子,又收了回去,转头看赢墨央。
"微朝被人打了吗?"赢墨央还是轻声问,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迟疑了一下,微晚终于点了点头。
"是谁?"
微晚不说话。
看她那样子,赢墨央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微晚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靠,整个人挡在门上,看着赢墨央,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司空咏?还是无殇?还是其他?"赢墨央问,不着痕迹地走近。
微晚只是摇头,眼眶已经通红了。b
"走开,听话。"赢墨央慢慢地道,手伸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切,快得让无离完全无法反应。
只知道就在赢墨央快要触到微晚的一瞬间,门被砰然撞开了,微晚被撞倒在地上。撞开门的是微朝,她是被人捉起来往门上砸,跌在地上才发现已经昏迷过去了。连卿半跪在门外,似乎受了伤。那时,赢墨央正要往外看,一个穿着一身淡绿宫衣的女子走了进来,他便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一般,停在了那儿,脸上褪尽了血色。
那是一个年约十七的少女,挽起的头发显示着她已为人妇,绝色的面容上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倦,一进门,便是猛地扑在了赢墨央的身上哭了起来。
"墨央!"声音中自是凄楚。g
赢墨央却像听不到似的,任她抱着,却是一动不动,眼中一片空洞。
无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那相贴的两人在他眼中,突然便显得相配无比。
她是谁?
这样简单的问题,无离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了。
只是死死地看着赢墨央,等着他的反应,紧握着拳头,试图忽略胸臆间那刺骨的疼痛。
"墨央,墨央,看着我!"那女子终于停止了哭泣,微微松开赢墨央,退了一步,伸手抚上他的脸庞。"看,我来了。我来看你了。"泪痕未干,却已笑颜如花。
赢墨央缓缓抬头,似乎在看她,却是目光涣散。
女子笑得更深:"半年了对不对?看,你不能见我,我现在就找到你了。"
是他妻子了吧?或者情人......无离想着,突然咧嘴笑了,本是想哭的,张嘴时却不知为什么笑了出来。不肯转身离开,就等那个人说一句话。
可出乎他意料的,赢墨央却突然推开了那女子,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靠在了桌子边上。"不要,不要......"声音压抑在喉咙中,带着撕裂般的恐惧,让人听得难受,他的眼中已没有任何东西了,只是空洞,手痉挛着往后摸索,像是要寻找什么一般,"不要过来......不要!"
"少主!"微晚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他,"没事的,少主,没事的......"
赢墨央无意识地挣扎着,口中还是不停地念着:"不要过来,不要,不要......"
"少主......"微晚的眼已经湿了,却死命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死死抱着那颤抖着的人,不停地唤着他。
无离看着这一幕,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墨央......
"微晚,放开他!"那女子突然尖叫一声。无离猛地回头看她,正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让他顿感一寒。
"不放!"微晚的声音不比她低,死死抱着赢墨央,就像要保护最珍贵的东西一般,又退了一步,咬了咬唇,语气才软了下来,"大小姐,求您,求求您了......先出去好不好?求您放过少主吧......"
女子的目光变得凌厉:"死丫头胡说些什么!我让你放手,你听不到吗?不要以为墨央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听我的话!"
"奴婢不敢!只是,大小姐,求您放过少主吧......求您了,求您了......"微晚拼命地低头,手却不敢松开。
无离是第一次,看到她对着赢墨央以外的人如此低声下气,张了张嘴,又合上,半晌才终于开口:"微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微晚回过头来看他,一双含泪的眼睛显得分外凄凉,唇已被她咬破了,她却突然不说话了。
"究竟她是谁?"无离问,走上前想要将赢墨央接过来。
"不要过来!"微晚像是被刺激到似的大叫一声,抱着赢墨央,拼命地大口呼吸,感觉到怀中人的手死死地捉住自己的手臂,眼泪便无法遏止地流了出来。
捉得再痛也感觉不到了,因为心里更痛,就像是被生生刮去一块肉一般。
"求你们了......放过少主吧......"
"微晚,你放手,放手!"那女子似乎不耐烦了,声音也高了起来,作势便要走过来。
微晚死死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放......您如果再走前一步,我就杀了少主,反正你们总要逼死他,与其再受折磨,不如现在死了一了百了!"
"微晚,你究竟在说什么?"无离急了,觉得心中慌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不会的,你舍得下手吗?看清楚那是谁!"嘴上这样说着,那女子却真的没再走前一步。
三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只有赢墨央死死地捉着微晚的手臂低低地喘息着。微晚看着他,轻声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直到感觉到捉住自己的手慢慢放松了,她才突然一伸手,点了他的昏睡穴。
看着赢墨央像断线人偶般倒在微晚怀中,无离倒吸了口冷气:"微晚,你究竟......"
微晚没看他,只是扬声叫:"连卿,你能动吗?"
那女子哼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让凤臻的狗挡住我的路?微晚,我警告你,现在就放手,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微晚只是看了她一眼,像是听不到她的威胁般,开始放声叫起来:"程叔,程叔!"
一阵急促的脚步,程叔气喘喘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愣住了:"大小姐!"
"程叔,别看了!过来帮忙。"微晚根本不理会他的惊讶,只是喊。
程叔一看过来,便又是一愣:"少主他......"接着的话,没再说下去,只是走过来,伸手要接过赢墨央。
微晚却没放手,先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才将赢墨央小心翼翼地递出去,却又马上将发簪抵在他脖子上。
程叔没说什么,只默默地看了无离一眼,又看了那女子一眼,微微弯了弯腰,就着微晚走了出去。
无离和那女子跟在他们身后,等走到寂忘居门口时,微晚示意了一下,不让两人进去。
过了好一会,才见程叔一个人走了出来。
"微晚那死丫头呢?"那女子冷冷地问。
程叔行了个礼,道:"回大小姐的话,微晚在里头照顾少主,她担心一旦离开,就会有人将少主带走。"
"哼!"女子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程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离走上一步,看着程叔。
程叔只轻叹了口气:"请您原谅少主。"
"我是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离心中一阵烦躁,猛地一把捉住程叔。
程叔只是淡淡地看了看他捉住自己的手,又看向那女子,这才缓缓地道:"这位是我们家小姐赢绯吟。"
无离震惊地松开了手,回头去看那女子:"你是......墨央的妹妹?"
赢绯吟抬眼看他,半晌才嫣然一笑:"原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一阵心慌,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赢绯吟走前一步,笑着踮脚,突然在无离脸上印下一吻:"您一定不记得,我是您的妃子......皇上。"
十四
清晨的山路上洒着一层淡薄的朝曦,马车颠簸在上面,蹄声和车辘声交杂在一起,如同一首遥远的歌谣。
还没张开眼,无离便已经感觉到身下那马车特有的起伏,昏沉胀痛的头即便枕在松软的衣物上,还是一样被镇得疼痛不堪。
身上明明觉得冷了,却还是不停地冒汗,整个人都是黏乎乎的,十分难受。
突然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拂过额际,带过一阵清爽,无离猛地张开眼,便看到一个少女,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旁,手上还拿着一条微湿的手绢。
陌生,又熟悉。"习习?"
习习没有回答,只是仔细地替他擦拭着,就仿佛他根本没有醒来一般。
车轮辗过碎小的石子,是独特的喀嗒喀嗒的轻响,无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坐了起来。"墨央呢?他人呢?他怎么样了?"
他终于想起了,中午的时候,有人来了,然后墨央像疯了似的,再然后......再然后。不记得了。
他惊恐地看着习习:"习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墨央呢?墨央呢?"
习习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他按回去,又将那微微冒出的汗水拭去。
"习习,墨央呢?"无离紧紧地揪着习习的衣袖,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头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痛得他一下子咬着唇,才没有叫了出来。声音变得微弱,"说话啊,习习......"
习习只是看着他,任他低低楚楚地呢喃着,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直到看到他痛得脸色苍白地又睡了过去,才终于合上了眼,就一瞬间,便有什么,沿着眼角无声地划落。
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似乎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蔓延开去,很长的回廊,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奔跑着,有声音回荡,说什么,听不清。
猛地张开眼,无离有点茫然地看着坐在身边的习习,好久,才张开问:"习习,我们要去哪?不回去吗?"
习习摇了摇头。"回京城。"
"为什么?"无离皱着眉看他,想伸手按住发痛的额际,却使不上力来。昏昏欲睡。
习习轻轻替他拭去汗水,手绢覆在他眼睑上,那么近,近得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
熟悉的药香,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习习,是不是墨央不要我了?"无离顺着她意合上眼,轻声问。"他最近总是不理我......"
"没有,没有。"习习低声安慰他,一边握着他的手,知道疼痛来袭的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
"你骗我......"无离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浅浅的呻吟,好痛好痛,头痛得如同要裂开的一般。
习习没再说话,看着他慢慢睡去,才小心翼翼地抽回手。
一天一天,只有那么短暂的清醒,他大概不知道,那些刺骨的疼痛是因为要将记忆一点一点地从脑海中剥离。
少主,为什么你能下得了手?那些记忆,不是你们一直向往的吗?不是你倾尽一切去创造的吗?
路途枯燥而冗长,颠簸流离,习习守在无离身边,他的每一次清醒,都是一种给旁观者的折磨。
听着他不断地叫着赢墨央的名字,听着他模糊不清的询问,小心翼翼,絮絮不断。直到......
"央哥哥......"人没有清醒,似乎有一点点发热了,只是低低地呢喃着。
习习一咬唇,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转身掀起马车的门帘,叫停了赶车的人。
从后头跑上来一个少年,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锦囊,低声嘱咐几句,习习又看了车内一眼,等那少年坐进去后,拉过一匹马,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都消失了。那些虚伪的记忆,那个凤明镇上的无离,终究化为乌有......从此,又只是这凌皇朝的天子,是那坐拥天下的皓帝--伶舟无离。
"皇上,太师在外求见。"怀珍小心翼翼地道,低着头不敢看靠在躺椅上的主子。最近主子频频头痛,脾气可坏得可以的了。
"让他候着!"伶舟无离语气不善地道,一手枕在额上,感受着头痛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在跳动着。
"是。"怀珍应了,连忙跑了去出。
实在忍受不了,伶舟无离一手扫落桌子上的东西,犹不解脱,只能高声喊着:"怀珍,去,将太医院那群废物都叫过来!"
怀珍刚走回来,一听他这一叫,顿时打了个颤。又叫?这两天皇上都把太医们叫了多少次了?再这样下去,大概病倒的就是那些太医们了。
可是,皇命不可违......对了!
怀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跪了下来:"皇上,奴才有事禀告。"
"怀珍,是朕太宠你了?"伶舟无离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寒冷。
怀珍打了个颤抖,几乎就要逃出去了,却还是跪着不动:"奴才该死......但是,皇上,这东西,可能跟皇上的头痛有关的。"
伶舟无离迟疑了一下,微微合眼:"说。"
"是,是寂王爷留下的一个锦囊。"怀珍跪走前几步,递上一个小小的锦囊。
伶舟无离似乎微微一震,伸手接了过来:"是什么时候留的?"
"就,就是那天进宫的时候。" 怀珍低着头不敢看他,那是谎言,欺君是要砍头的,只是......
伶舟无离缓缓将手中的锦囊攒紧了,声音中微带着一抹不自然:"下去吧,不用叫太医了。"
"是。"怀珍低着头退了出去。
伶舟无离坐在屋子里,周围空旷得如同无物,那天留下的?
那天......他自然知道怀珍指的是哪一天。怀珍自小就伺候在他身边,是他最信任的近侍,无论是小时候的恶作剧,到长大后的各色事情,怀珍都知道。包括他跟"那个人"的事情。
他跟,寂王赢墨央的事情。
当他将赢墨央拘禁在宫中时,是由怀珍亲自打点日常所需的,即使那时他将赢墨央压倒在地上,强行苟且之事,怀珍也是忠心耿耿地守在外面,并且一直守口如瓶,所以他信任怀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