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用很不信任的目光看了黑田一眼,然后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开始仔细地研究起人偶的脸来了。
"真的耶,跟月岛小时候一模一样哦。"
连濑谷都凑了过来研究起来了,而在一旁的黑田则是窘得说不出话来。
"唔......那是因为..............."
黑田似乎找到借口了。
"我想说,要是做出一个老实的月岛人偶来,说不定本人就会改过自新了。"
黑田一脸语重心长地说,十足老头子模样。
"你在说什么?!"
月岛暴跳如雷:"你够了没有?!给我闭嘴!!!"
他火冒三丈地抓起那个人偶,一下子就把它扔到了一边去。
"啊~~~~!!!你干嘛?!"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你怎么可以拿别人当实验材料!!!"
"你真的很吵耶!!!"
黑田也火了,好不容易就快成功了的,却被人弄坏,于是就毫不客气地和月岛吵了起来。
"喂!为什么总是我........."
"什么总是你的,总是他的,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好不好!"
"你......你............"
月岛气红了脸,一副快哭的样子:"你干脆死了算了!!!"
黑田突然脸色一沉,冷着眼看他。
"别每次看见我,就说死啊死的。"
他声线低沉,同时伸出手来制住月岛那原本舞动着的双手,而月岛则被他那认真的表情呆住,不再作声。
"你啊........."
黑田的头靠近月岛,双眼直直地逼视着他。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
月岛低下头去,不敢再与黑田对视,但声音却依然倔强:
"什么......什么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手。"
"......好,既然这是家老的命令,我除了遵命还能怎么样。"
黑田的话冷冷的,刺刺的,弄痛了月岛的心:"你............"
"你别说这种话。"
月岛的声音开始变小了,变软了:
"放开.........我的手。"
黑田依然一动不动,用那有点阴冷的视线去捕捉着月岛那逃避的目光,那根本和他没有交集的目光。
虽然这么做,月岛是根本不能够看见他的眼,他的心的,有点徒劳。
不过尽管如此,黑田却还是不肯放弃。
"黑田,你也别太欺负他了。"
濑谷叹气,面对他们两的争吵,他向来都是用笑推搪过去的,但这次的,却笑不出来,让他感到有点沉重。
"放手!"
月岛的头更低了,头发垂了下来,遮去他所有表情。
手,茫然地放开,黑田手心的温度仍然残在,让月岛一时还不能分辨他是否已经放开,所以两手还保持着那个被抓着的姿势。
"啊啊~~~~~~好不容易快做好了,又要重做了啊。"
黑田似乎已经回复正常,转过了身去,捡起人偶心痛地摸着,抱怨着。
月岛的头始终低垂着,原地呆了一会儿后就一下子转身往外跑了。
濑谷沉默地看着他从身边冲过。
"再见。"
"月岛。"
濑谷突然叫住他:"那个不给他吗?"
"什么?"
黑田一脸奇怪地看着濑谷,而濑谷却一脸"你自己问他我不知道"的样子别过脸去。
".................."
月岛停住脚步,但并没有回过头来。他微微地侧过他那沮丧的脸,脸有点红,声音有点不情愿,但却又有点委屈:
"我家院子的树木......昨天风很大吧......早上我看见树枝被折断了,想说......想说至少能够拿来插花。"
"你......很喜欢花吧!所以........."
月岛终于转过了身来,手上还拿着那支刚从衣袖里拿出的樱花。
"给你。"
他握着樱花的枝干部分向黑田伸去。
黑田也是侧着身看他,却一时傻住了,嘴唇微张,迟迟才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接。
"是喔........."
黑田有点难为情地稍稍低下头去,眼神游移,而月岛的头则更低了,红彤彤地。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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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总算找到你了!"
就在这个时侯,一个武士模样的人冲了进来,慌慌张张地大喊道,让月岛和黑田都吓了一大跳,心虚而又尴尬。
"不好了!军官似乎已经出动到江户了啊!"
黑田、月岛、濑谷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那个人。
"军分三方,一军从上总过来,一军从宇都宫,另一军应该会从出羽过来。"
心脏......跳得好快............
"对方将我们视为贼军,打算要来讨伐我们了啊!"
感觉很不舒服............
"总之,请您快点登城指挥!!"
"敌军只能从五条街道进入我们藩........."
"先在每个街道口设置大队,之后我再命令。"
"总指挥是我月岛!"
"津岛口第一大队长濑谷。"
"是!"
"白阪口第一大队长黑田。"
"是!"
"大岛口第一大队长............"
月岛发号司令的声音在那间商议战事的房间里响起,前一秒还在打闹的三个人,现在都经已整装待发地准备着随时要牺牲了。
其实,藩的所有人都应该很清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贼军的我们藩,怎么可能会有胜利的语言,在等着我们呢?
但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我们,只能祈祷。
"你送我的那株樱花,记得帮我换水喔。"
"嗯。"
月岛无精打彩地应道。
"你可以随意进入我家,那个树枝很棒,可以的话我想接枝继续种。"
"我知道了。"
"怎么啦............"
黑田笑了:"已经开始怕了啊?"
月岛二话不说,挥过去就是一拳。
黑田仍是笑着,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手来接下月岛的那一拳,抓住。
"怎么样......这次不会叫我‘去死'或是‘切腹'啊?"
"你现在死了,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吧!"
月岛还是不服气,狡辩着。
黑田的笑变得有点苦,他松开了手,然后转身离去。
"你说得也对。"
他没有再回头,只是伸出手掌来向后挥了挥。
"再见。"
"黑田!"
月岛猛地喊住了他,黑田停住,但没有转身,只回过了头来。
他没有看着黑田的眼,头低低的,神色忧伤不舍,脸庞绯红。
风轻轻地摆动着他的发,连着他那绑在额头上的布带,慢慢地送出他那句压抑已久的话语:
"那个......小心点.........一定要,回来............"
月岛抿了抿嘴,有点想哭的感觉,眼睛始终不敢跟黑田碰面,不安的表情写了满脸。
黑田沉默,木无表情,心里的感觉和触动是言语所远远无法表达的。
突然,他快步地往月岛走去,弯下身就要凑近月岛的唇。
当黑田的气息吹落在唇上的时候,月岛才反应了过来,一手拍在黑田胸前反抗:"你......"
黑田敏捷地抓过他那反抗的手并将他拉近自己。
"啊!"
就在月岛惊呼的同时,黑田经已飞快地在他脖子上轻轻地咬了一口,月岛顿了顿,然后马上把他推开。
".................."
月岛烧红了脸,呼吸急促地大瞪着眼看黑田:"你......你干嘛?"
".................."
黑田还是木无表情,这次倒是他没有看月岛,微微地别过了脸。
"不知道。"
两人都只是沉默,各自的眼神游离。
忽然,黑田拉下头上布条,说:"这个跟你的交换。"
"咦?"
月岛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胆子小,需要一个护身符吧。"
黑田将头巾递向月岛:"当你觉得恐惧,或是需要人鼓励的时候,前端的地方塞有一张纸条,就拿纸条出来看看吧。"
月岛惊讶地接过黑田的头巾,同时也把自己的给了他。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家老你要振作点啊!"
"黑田......队长---"
"马上过去!"
黑田又看了月岛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再见。"
定定地看着黑田离去的高大身影,月岛无语。
捏了捏手中的头巾,温温的,黑田的气息还残留着,月岛不禁又红了脸。
看了看头巾前端,又看了看黑田离去的方向,月岛咬了咬唇,然后做贼似的四周窥望了一下,确定了没人在以后才偷偷摸摸地从头巾前端拿出纸条来。
只见纸条上清晰地写着5个大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
"笨蛋才会看!"
看的人顿时升起一股杀意。
"黑~~~~~田~~~~~~~~~~~~~!!!!!!!!!!!!!!"
刺耳的巨响从身后的远处传来,黑田皱着眉揉了揉耳朵,向身边的一个士兵抱怨:
"喂,你不觉得家老很蠢吗?"
"啊?"
士兵一团云雾地张着口。
"嘻嘻............"
濑谷翘着双手,背靠着墙,对黑田笑得古怪。
"......干嘛啦?"
黑田有点心虚地用眼角看了看濑谷,问。
"你太在意周围的人了。"
濑谷笑着站直了身子:"你就不会说,希望自己能守护他喔?"
黑田一时语塞,脸很鲜有地涨红了,恼羞成怒地向濑谷吼道:
"少、少啰唆!!你欠扁啊!!"
"嘻嘻.........我也没说什么啊............"
".................."
而在那一边的月岛,怒气过后却是满脸的感动,还有担忧。
他缓缓地把黑田的头巾扎上,紧握着纸条,抬起头来看晴逸的天空,发呆。
他看到了,看到了。
在他的眼里,有樱花,纷纷飞过。
夜色之中,小月岛站在樱花树前兴奋雀跃,而黑田和濑谷,就在他身旁,陪伴着。
怎么可能会有胜利的语言,在等着我们呢?
我们只能,祈祷。
明年,樱花盛开之前,就要让战争结束。
我们再一起去赏花吧。
........................
你知道吗?
樱花啊,在满开之前的花蕾之夜是最棒的,黑暗中映照着月光,看起来就像是粉红色的霞雾。
而那样子的樱花,
是真的真的很美的喔。
不能忘记
3
血染的樱花盛放,冶艳着一种残忍的美,浅浅地。
传说,樱花是靠吸收尸体的养分才会开的如此美丽的。而今年的樱花,开得是如此美丽,如此绚烂,原本粉淡的颜色变得更深了点,一若红云朵朵。
殷红的泉涌随着利刀的果断抽送一下一下地喷出、流淌,那种肉体被狠狠地刺穿的特有声音,极有节奏地伴随着惨叫声而响起,是微小的,却又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还在生存着的人耳里。
平日朴素清雅的小道街巷,如今摇身一变沦为地狱,刀与刀的交碰映出血肉模糊,遍地残骸和着浓浓的腥腻味充斥空气。
轻风拂过,美丽的碎樱曳落,飘向那还在淌血的尸体,勾画出一幅冷魅的画面,渗透着一种属于死亡的,红艳艳而却又没有半点温度的美感。
染血的粉瓣,看起来就像一个嗜血的尤物。
触目惊心的视觉刺激,骇人的声波扩散,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惧心,但更令人狠心。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游戏规则便是如此,战场上哪里容得半点仁慈。
但那个人的心却根本不在战场。
月岛......月岛............
伤痕累累的黑田,用刀支撑着身体,疯狂廝杀过后的疲倦让他几欲倒下,但是却又硬撑住了。
月岛......月岛............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最让他牵挂的名字,他不能倒下,他要回去,没了他,那个瘦弱的小傻瓜该要怎么办呢?
回去...我得回去.........
"等一下!!!为什么月岛非得切腹不可啊!!!"
长发已被削短,浑身都是伤的黑田,连手指、脖子上都缠上了绷带,剧烈的动作让他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在纯纯的白色上化开。
"黑田,冷静点!伤口会裂开啊!"
在一旁的众人都围了上来阻止情绪过于激动的他,一脸担忧。
"你别碰我!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是月岛?!"
黑田像头发了疯的蛮牛,挣扎着起来要往外跑,同时也怒嚎着,双眼通红。
"黑田,你别动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黑田!够了!"
一个中年武士模样的人大喊一声,所有人都静了,挣扎得累了的黑田也终于`停了下来,大喘着气。
"你知道,我们藩输了,为了保住殿下的一条命,必须有人负起责任才行啊......家老中年轻的人,除了月岛其他人都战死了............"
"那我去!"
"像你这种小人物,谁在乎你的死活!"
问言,黑田眼露狠意地沉默了起来。
"我也很痛苦啊,但月岛很伟大,是他自己说要切腹的,我还能怎么样........."
心中抽痛。
"......那,是什么时候。"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一时间谁也没作声。
"明天。"
缓缓地,一把微弱的声音才不情愿地响起。
........................
啪哒啪哒啪哒............
黑夜中,一个缠满绷带的黑发男人一跛一跛地,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月岛......月岛......月岛...............
"呜!......咳......咳......咳............"
他痛苦地停下脚步,弯着身子,一手轻按脖子上的伤口,一手撑着膝盖,而绷带则慢慢地,开始现出鲜红。
好痛苦......好难受......好难喘气......月岛............
他不住地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默念着,仿佛这就是一道咒语,一道能让他平安无事的咒语,一道能他静下心来的咒语。
月岛......月岛.........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月岛............
"嘻嘻......哈哈哈哈............"
"过来,这边............"
"哈哈!"
..................
幼嫩的童音不断响起,小孩子的嘻闹声在樱花树下显得越益纯净、无邪。
一个发色十分浅淡的,白皙的瘦小人儿躲在树干后,一手扶着树干,探着身子窥望那不远处的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童,神色伤感。
但是,他看起来却像极了小白兔,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
"谁啊?"
那堆正玩得起兴的小孩,其中有一个头发很乌亮且较高的男孩发现了他,于是便回过头去看。
"月岛。"
他的同伴们说。
"他是家老的继承人喔,黑田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没跟他说过话。"
小黑田把竹杆扛在肩上,干脆整个身子转了过去,看着他。
"他总是躲在旁边看我们,想跟我们一起玩吗?"
"咦?不要啦。"
"我妈妈说过,那家伙身体很虚弱......真的很弱喔,动不动就发烧。而且他将来是家老,有什么事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