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我在一起了,难道是要搬出去?"我问。
"也许吧,"二哥叹了口气,"我可能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去。"
"哪里?总不会是回家吧?"
"当然不是了,"二哥笑笑,"是现在建设的那个实验场,做药物研究。"
实验场............??
"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是不是该好好珍惜?"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空虚,便故意逗他,伸手作势去搂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蹭。
他淡淡一笑,推开我。
"我以後再也不会碰你了,这是为了你好。"
我吃了一记闭门羹,悻悻的收回手,冷冷一笑:"你玩腻了?"
"不是腻不腻的问题,你忘记了吗?如果有一方找到了自己的爱,我们随时可以终止这种关系,本来我们在一起不就是玩吗?可不要跟我说你认真了。"二哥笑我。
我狠狠一拳捶在他肩膀上:"我怎麽会认真?!认真最累了!"
"那就好。"他拍拍我的脸,站起身来,向我摆了摆手,离开了房间。
"睡个好觉。"
门关上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
手里的抱枕愤愤的一甩,撞到门上又滑下来。
爱?笑话!我会去爱一个威胁说要拔光我指甲的人?去爱一个陷害我到不能回头的人?
才不!
耍手段的卑鄙小人!
可是......你真的不帮我了吗?二哥?
我还以为过去如此迁就你,等将来有困难的时候,可以求助於你。
我还是太天真了,早应该知道,原本就没有人能够束缚你的。
你想干什麽,不想干什麽,没有人能拦住。你也一样,大哥也一样,姐姐也一样,你们都有挑自己喜欢的事做的力量。
可惜我没有。
我的两位哥哥真是聪明,早在把我当作姐姐的替代品时,就已经想到了如何才能防止我重蹈姐姐的覆辙。等我意识过来时,假扮姐姐这个貌似惊险刺激的游戏,已经成为了粗重的枷锁,挣脱不开了。
谁叫我醒悟的太慢,等想脱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别人一对我好,就什麽都忘了。
** ** **
二哥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渐渐和我疏远了,大哥依旧忙著实验场的事,偶尔回来一次也不怎麽和我们说话。不过他的眼神却随时都在警告我该干什麽不该干什麽。不过这眼神也没什麽实际意义,反正我心里也明白,到了关键时刻,二哥总归是帮大哥的,他已经说了不会再碰我,就真的不会。就像小时侯他会陪我踢球,但只要大哥一叫他做什麽事,他就立刻不理我了。
所以大多时间,还是姐姐陪我,和我最亲。
当然这是她离家以前,当她一声不吭的消失後,我孤独的时候,也只能去找二哥了。
而现在,连二哥都不能再找了。
身边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真是一场游戏,就像我会很快忘记自己曾经钓到过的鱼一样,他也能够轻易放开曾经感兴趣的东西。他有足够充实的生活,没有了我,依然能过的很快乐,随时找到能做的事。
反正,没有东西能够束缚他。
他当然是哪里都敢去的,过了几天,居然从大哥书房里把我的电话录音找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本来借不敢去大哥书房为由,打算忘记关於尧尧的一切事,可现在却不能拒绝了,明明很想骂他,却怎麽也狠不下心。
30
我恨尧尧吗?讨厌他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从来都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在他的心里我有什麽地位,何况那天在机场............他漠然的眼神。只是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让我有安全感的人,觉得很新鲜,便忍不住去想他。
可能他早就忘记我了,或者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无论如何,总之,我还是听了那些录音。大哥并没有把它们删除掉。
尧尧果然打过电话来,而且很多。
可听了以後,我却觉得还是没有听的比较好,至少让自己少受一点无谓的折磨,而不用继续猜测著他内心的想法。
因为後来发生的事,让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怎样。
当然之前,我还什麽都没有预料到。
"青零......我只是想逗逗你......没想到你会生气......你什麽时候回家的?有没有著凉?要是不生气了,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他真的是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他叫我的时候,依旧是像两年前一样的口吻,一按下放音键,听见他稍显局促的声音,我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腼腆,安静,有些慌乱,但是很可爱。
"青零......你还在生气吗?我有点不舒服,不能到你家去,等过几天,我来看你。"
"青零,你怎麽一直不回我电话?我的确是那天在宴会上就认出你了,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我不知道你为什麽要扮做女孩子,又不好意思当著这麽多人面揭穿,就没有说。可是後来你还是这样,我以为你在逗我玩,或者有什麽苦衷,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所以就想等你自己说出真相。我一直看著你,以为你会找个机会告诉我一切,可是每次我看你,你都不在看我,还故意把头转到别的地方去,到底是怎麽回事?
"青零......我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出门,小鹿到你家来过了,你大哥说你还在生气,永远不想见我了,不是真的吧?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我抱你的主意是小鹿想出来的,她说你一直在耍我,我也应该耍耍你,所以那天她才吵著要出去透气,我太宠她了,是我不好,为了这个主意我还练了很久,真的是演戏而已,如果你不信,可以问她啊。你不理我,她也很难过。
"青零,你还在生气吗?我的电话你都听了吗?我们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我要到国外去处理一些事情,大概要半年才能回来,我回来的时候会来找你的,要是那个时候你不生气了最好,要是还气的话,就打我几下好了,随便打都没关系,但是不要不说话啊,这样会很难受的,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也没有忘记,一直觉得很有道理。
"青零,这是我临走前的最後一个电话了,下面的事是我瞎猜的──你是不是在怪我两年前突然失踪?我也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啊,爸爸妈妈都来了,硬把我拖走了,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那次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我了。那天我很想跟你告别的,可是他们实在逼的太紧,我没办法。而且你说,用折磨自己来报复别人的人是输家,所以我决定不再做这麽没有意义的反抗了。我走之前跟你留了字条的,你没看见吗?也许是被风吹走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後面再也没有声音了,录音结束了。
用折磨自己来报复别人的人,是输家。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如果说过,那我就是个只会说大道理教育别人的大傻瓜。
眼前模糊一片,花了好大力气,才按准录音键,把刚才的话全部删除。
磁带在机器里慢慢转动,一点一点的擦掉尧尧温和的声音。
在机场,你明明看见我却忽视我,还敢在电话里这麽真诚?
我到底该相信那一个你?!
在漫长的在一生中,遇见谁,不遇见谁,由不得自己,认识谁或者不认识谁,我也从不在意──这是在遇到鹿尧之前。
两次与他离别之後,事情接踵而来之後,我从未如此的希望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把我的生活全部都打乱,给我希望,又毫无理由的把我推开。
两年前在厂区边的公寓,他一声不吭的突然消失後,我以为我们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两年後我们又在宴会著见面,我从他眼里看到一个陌生的我。
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不揭穿,却以那样的方式,让我觉得自己羞耻无比。
过後的唯一一次见面,又把我当作空气一般透明。
可在电话里的道歉,又在真诚的解释他过往的行为,澄清那完全是一场误会。
我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两年前认识他时,我就已经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已经逝去却无法消失的影子,也不奢望他来喜欢我这麽一个生活方式近乎变态的男人,只是希望和他走的近一点,能多一点安全感。
可惜,我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不仅走不到,还越来越远。
我试图想说服自己相信尧尧是温柔善良的,只是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没有好好谈谈的机会,可事实又完全把我仅存的希望击垮,让我再也没有办法相信他。
听过录音之後,气似乎消了一点,只觉得好迷茫。
可就在迷茫的时候,报纸上出现了让我最害怕的消息。
当看到那段关於我的报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仅仅是一句对我性别的怀疑,就足够引起渲然大波,让媒体用最暧昧的语言来描述。
瞬间满城风雨,与我们家有过来往的人,立刻声明与我们瞥清关系,更多的则是与媒体一同猜测责骂。
尤其是曾经与我有过接触的人。
他们肯定连杀我的心都有了吧,居然被骗成这样还毫不知情,不知道刚看见这些消息的时候受到过多大的冲击啊。
谁怎麽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麽地方惹著了鹿尧,明明是他在玩弄我,我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做什麽;可现在,居然真的像全家所担心的那样,来报复了。
到底是谁错了?!
31
就算我接近你的时候抱著目的,可我最後什麽都没有得到不是麽?
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我也曾经想过或许是别人透露的消息,比如鹿瞬,却说服不了自己,就像在机场我都没工夫去想为什麽她看见我却什麽都不说,眼里全是鹿尧。
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最先想到的都是他。
结果让自己烦恼到如此地步。
我的事被外界知道後,那段煎熬漫长到似乎怎麽也过不去,一开始,每天早上我都在嘈杂声中被惊醒,一面对窗口,就看见楼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举著相机,话筒,拿著纸笔,你推我挤,激动的恨不的直接爬到二楼。问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以为我是有什麽心理疾病,或者是被家里拿来做实验,甚至还以为我是个精神病患者,有幻想症,以为自己是女人。起床的时候会听见大哥拼命压抑著的低沈声音对记者做著无休无止的解释,道歉,吃饭的时候能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询问声。
後来白天的人渐渐少了,可是天黑以後,却能看见隐蔽处那些闪烁的镜头,指望拍到什麽有价值的东西。
电视我不敢看,因为动不动就有人拿我做事例说明现代精神异常种类的奇特,或者是家庭关系的扭曲;报纸不能翻,最显眼的版面总是对我和我的全家做出各种猜测,诈骗犯,精神病,意想狂,变态......父亲的身体刚刚有些起色,又被这样潮水般的打击震垮。我甚至无法知道他的病情,只能从母亲的口中得到些微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胡乱猜测。
大哥不停的四处奔走,想办法让事件快点平息,同时还要照看著建设中的实验场;二哥接手了家里的全部剩余事务,忙著和每一个客户沟通,企图挽回一些损失。
母亲则彻夜守在医院里,以免记者闹出什麽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很快,连邻居都厌恶舆论的狂轰滥炸,纷纷要求我和哥哥们搬走,说是受不了有个喜欢穿女装的男人住在自家隔壁,更受不了从早到晚都有人敲门要采访。
我被两面的压力追的心神涣散,做什麽都集中不起精神,好想搬回家去住,但是大哥不同意,因为家里现在更乱。他放出消息说我已经回家,把记者骗到那里去,把我一个人留著,不许出门,需要的东西,他会找人帮我带来。因为怕被人发现我的行踪,担心过去被我骗过的人来报复,他要求我不要打电话,不要开灯,不要用任何会发出声音的东西,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还住在这里,把我一个人留著,自己离开了。
我把窗子全部关上,拉紧窗帘,一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发呆,一直到累的睡著,又满脸湿痕的醒来,我一直都说服自己,鹿尧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一直都把我当作朋友,只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那天他在机场没有认出我,肯定也有原因,也许是他视力不佳,或者有什麽心事,甚至猜测他家可能又发生了什麽大事,以至於无暇顾及我了,所以小鹿那天看到我才什麽的都没有说。
我一直相信他不会伤害我,更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可是............
你好厉害啊,居然做的如此干净利落,捅出消息自己跑了,留下一堆记者媒体,让我们连想找你算帐都找不到!
何况,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捅的。
後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知道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剩下的时间,全躲在屋子里发呆,偶尔会有家里的佣人偷偷的来给我送东西,他们都是在我们家呆了很多年的,即使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愿意离开。而大多人,已经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辞离了。一般人,谁还肯在到处被人指指点点的地方干活?
而来看我的人,告诉我的事情也大多能猜到,无非是易家的声誉一落千丈,股票大跌,失去合作夥伴,被人冠上各种恶劣的名号,等等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财富名声已经都是虚的了,失去什麽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事件能快点平息下来,父亲的身体快点好,哥哥们不要再这麽累了。
仅此而已。
母亲也来过几次,都是去医院时顺路的,她没有提过一点家里的压力,只找了些家常事跟我聊。问我大哥的伤有没有好,又叫我们不要记恨,说父亲生气自然是免不了,不过也是一时的,不要担心,什麽事情,想想就会慢慢通的。至於我们,路要怎麽走,最後还得自己挑,父母是做不了主的,充其量也就是发发火,心肠,终究是硬不起来的。
我好几次想告诉母亲我不喜欢大哥,可看见她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又开不了口了。
母亲外表永远都是淡淡的,心却什麽都看著,见我犹豫的模样,也只当作看不见,并不追问,随口提著自己的事。
"天气冷了,我本来想给你们三个织些毛衣,外面买的总没有自己做的好,可惜现在事情多,看样子还得再等等。"
"每年不是都织嘛,我们都穿不完,不要再织了,多累啊。"我说。
"在家里闲著总得做点事吧,你们都不在我身边,自己养活自己,也很辛苦的,织些毛衣算什麽。"
"那,要不我还是搬回来吧,反正现在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住。"
母亲突然笑了:"搬倒也不用,你们健健康康的就行,尤其是你,别整天惦记这惦记那的。"
"我没有啊。"我瞪大眼睛,疑惑不解。
"还没有?"母亲走近捏住我的鼻子,"明明愁的脸都瘦了。"
"你逗我?!"我斜著眼瞄她。
她低头咯咯笑个不停,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穿满整个房间,我赶紧用手遮住眼睛。
"哪天有空,我们出去野餐吧。"母亲把窗子推开,"老是藏著掖著,人会发霉的。"
32
後来我们真的去野餐了,只不过是在自家的花园里,庆祝父亲的身体康复,以及大哥正式接手家里的全部事务。
说是康复,只不过是能走动而已,重病後的身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从前一样了,除了彻底退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择,能够恢复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时距离我身份被暴光的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混乱的局面,也终於渐渐稳定下来,外界感兴趣的话题转向了别处。我的事,被解释为争夺客户的手段,当然有人硬要掰出些更诡异的东西,不过并没有证据,也就不能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