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你别气了,反正我也没缺肉少血的,下次不会那么冲动就是了。"
秦凡头痛地柔柔太阳穴。
"你应该先通知别人。"
展玉风皱皱鼻子:"开玩笑,人来了,思渊早就被打死了。"
秦凡斜他一眼:"你对林思渊倒是爱护得很。"y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诶。"展玉风捶了秦凡一下:"你该不是在吃醋吧?"
秦凡没好气地挥开他。b
说实在话,他心里的确以一股不安的躁动感,但又确实不是出自展玉风身上,到底是什么他连自己都不了解。
展玉风有些小小的失望,他暗地里其实是希望秦凡可以表现地稍微情绪化一些,当然这并非是说秦凡不关心自己,他只是觉得对感情而言,关心与独占欲是不同的。
难道是自己要求得太多了吗。g
正这么想着,展玉风看见林思渊经过花房门口,并且有意无意中探头张望了一下。
"思渊。"
他高兴地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去。
随意搭着话,林思渊的脸上已经没有那种一开始的陌生,也没有那股明显的敌意,反而在展玉风直视他的时候,有些微微的不自然。他别开眼睛,脸颊有些发热。
不远处,秦凡冷冷眯起眼。
"学长,这个,请收下。"走廊里,女孩双手递上一封粉红色的信,满脸飞霞,紧张地低着头飞奔离去,未曾看展玉风一眼。
展玉风来不及扯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就只见到她的背影。
他看看手里的信,本学期第36封。
这样的情形从中等部开始就一直在延续,整整五年,每月每日,数不尽的告白和情书。他有时候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公开自己有情人的事实。
但他没有做。他知道,如果被迫公开,更多的麻烦会接踵而至,被跟踪,被恐吓,被流言中伤,他不想让秦凡因为自己而受到无故的牵连。
展玉风走到窗口,怔怔站着。他苦笑,事情一旦牵连到秦凡,自己就会完全迷失,勇敢,不计后果全部都跑去见了鬼。
他把情书折叠好,收进口袋。
对于秦凡一贯的无所谓态度,他一直都颇有微词,自从上次思渊受伤,他在这个问题上想得就更多了。展玉风以为恋爱的人都是善于嫉妒的,占有欲强,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情人多看几眼。
但现在他几乎要以为这段感情从头至尾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努力维持。虽然也许心里隐约知道,这不是秦凡的错,秦凡是个生来就很淡漠的人,喜怒哀乐,脸上并不分明。但展玉风还是希望可以亲口听见他说在乎,亲口听他说有多喜欢。
"凡凡。"
展玉风一个猛扑从背后抱住秦凡。
秦凡挑挑眉,看着展玉风手里的粉红色信封。
"今天,别人给的,我还没看。"
他故意说得很高兴,一边窥探秦凡的表情。秦凡依旧神情平静,淡淡起身去拿相机。
"那很好啊。"
秦凡没有回头,如果他回头,就能够看见此时的展玉风,捏着信封的手在颤抖。
他静静地看着秦凡的背影,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毫不在乎的淡定。自己十年的坚持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只为了他一幅随时可以把自己拱手让出的样子。
"啊,是吧,你也觉得和女人交往比较好吧?"他的音色出现一丝波动。
秦凡摆弄镜头的手停了下来,他诧异地回头。
展玉风双眼通红,紧紧握着双拳的手在不住抖动,手里的信早已被揉成一团。
"你说什么?"
"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和女人交往比较好。"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可是,你没有看见吗?"展玉风激动地大叫起来,一面扬着手里的信封:"你一点也不在乎,不管我收到多少告白都与你无关是不是?"
秦凡皱起眉头,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的冷静是对的,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表现的平静而理智也是对的,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给予展玉风足够的自由更是对的。
竟然没有话可以反驳,秦凡沉默地看着展玉风。
"你解释啊,你告诉我原因啊。"
看着秦凡的无言以对,面对他出奇的冷静态度,展玉风忽然觉得自嘲,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像个怨妇一般大喊大叫的呢。也许秦凡的眼里,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当日初见的,爱玩,贪嘴,又会耍性子的小少爷。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
展玉风停下怒吼,望着秦凡,他想问,在你眼里,对你而言,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秦凡在这一瞬间,展玉风不再怒吼,而只是望着自己的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心痛不仅仅是一种比喻,原来心痛也是一种物质的感觉,是身体里的心脏确实感到一下一下的钝痛。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想开口,不知从何说起。
展玉风笑了,他慢慢放下拳头,脸上的潮红也褪去。
他说,抱歉,凡凡,我知道你不会说话,我不想逼你的,就这样算了吧。
他挥挥手,转身慢慢离开,手里的信封飘落在地。
秦凡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感到双腿有些发麻,脚底很痛。
他抬头看屋外,原来早已是繁星满天,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他低下头一件一件整理起东西,书,相机,胶卷,笔,还有一袋冷掉的红豆饼。他看了看,随手扔进筒里。
门口地上那个粉红色的信封还躺着,秦凡弯腰捡起,对折再对折,用力把它撕成一条一条,纸片碎裂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在乎......吗......"他低语,顺手把碎纸倒进垃圾箱里:"下次出现,让你做花肥。"
锁上花房的门,秦凡不自觉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口,灯灭着,黑漆漆的窗口什么都看不见,他想,发了那么大的火,小风大概是睡了吧。
从孤儿院开始到现在,每一步成长的过程,每一段生活的经历,每一个遇见的人,都教会他很多东西。冷静,自制,知足,平和,像海绵吸水一般,秦凡学得很快,并且早已在如此功利的社会里活得如鱼得水。
但是就在刚才,他发现,原来始终还是错过一件事的,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表达有多么重要。院长也好,父亲也罢,每一段相处的过程都是长久,但彼此之间却也从不多话,只是安静地听,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睡觉,安静地陪伴在身边。沉默慢慢成为自己生活里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秦凡以为这就是最合适的相处模式,不期求对方承诺什么,不期许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只要在一起,只要能够平淡相处,只要愿意一直陪伴,就很好。
所以他不说,不用语言去束缚。即使是爱,即使感情早已深入骨髓,他还是不说。
这一次,大概是他真的错了。他想,也许两人要长久地相处,就必须要有改变的勇气,尝试为对方着想,尝试去磨合。
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秦凡背起包离开。
"笨蛋。"
二楼,展玉风靠在窗口骂道。
房间是暗的,他故意不开灯。展玉风知道从这个角度看去,自己可以清楚地看见月光下的庭院,而外面却看不清这里。
于是他一直肆无忌惮地靠在窗口看着花房,看秦凡扔掉那包红豆饼,看秦凡捡起那封情书泄恨地撕扯成一条一条,看秦凡不同于往常的闪神。
秦凡向窗口看过来的时候,展玉风几乎要以为自己暴露了,然而没有,他只是看着一个黑洞洞的窗口出神,而展玉风只是看着他,两两相望,思绪在同一时间翻腾。
展玉风忽然觉得这样的情形满可以上演一部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转念一想,他又笑,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不善言辞的罗密欧。
摇摇头,他退回床上。
其实自己也是后悔的,不要说秦凡的眼里自己是怎样,现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不谙世事,容易胡思乱想的孩子。
本来对于感情,展玉风亦是不屑猜忌,试探这一套的,实在是想不到到了自己身上,竟然也会做出那么无理取闹的事。
下午在花房里大吼出声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见秦凡眼里从未有过的惊慌,在自己挥手作罢的一刻,他明白感觉到秦凡心里的痛。
于是,展玉风觉得后悔了,真是笨蛋一样的自虐。
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秦凡的本性吗?眼里不是很能看见秦凡一贯的独宠吗?但为什么还是患得患失,只为了一句无谓的情话?
如果一个人能够相对笨一些,不要一两句承诺,不在乎所谓的沟通形式,不去想诸多的繁杂问题;只是对对方单纯的信赖,只是无条件地包容对方每一个举动,只是觉得说与不说都可以感觉对方的心,只想满足自己让对方也快乐,幸福会不会相对简单一些?
但天底下不会有那样的笨蛋吧?
展玉风扭头看看窗外,一轮弯月安静悬挂在夜空,明晃晃。
他啐道:"笑得那么弯,好戏看够了没?下次把你摘来做红豆饼!"
展玉风想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他特地把女孩叫到餐厅,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抱歉。"
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展玉风直起身,想了想,忽然又下定决心似地,看看四周,诡异地笑道:"因为我有情人了。"
他说得坚定,不响却几乎镇住了一整个餐厅。
人群沸腾起来,猜测纷纷,四面八方的探索目光像潮水一般涌入。
有女生不甘心,恨恨说:"一定是他为了逃避找来的借口。"
也有男生捶他一拳:"开玩笑的吧你,动作那么快,怎么从来没见过她?金屋藏娇还见不得人了?"
展玉风于是又笑道:"什么金屋藏娇,他是男人。"
抽气声不绝于耳,其中也有混杂着喝彩的,而周围一干熟识的人个个像吞了生鸡蛋般,呆若木鸡。
身后忽然就有女生传来兴奋的尖叫声。
"我赢了,来来来,给钱给钱!"
"不公平啊你!出老千!"
"就是啊,谁知到他会是同性恋?"
"找打?BL不是同性恋!不懂不要吓嚼舌头!愿赌服输,快点给钱!"
展玉风瞥了一眼身后有个漂亮的女孩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张旗鼓地收着钱,嘴差点咧歪到天上。
摇着头笑起来,他走出餐厅。
放学的时候,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飘起雪花,小片小片,纷纷落下。空气里忽然多了些冷意。展玉风拉紧外套。
真是恨,一到冬天他就巴不得变成一只蛹,暖暖地窝着,到来年开春再苏醒。
他背着包走出大楼,雪花一片片掉落在他头上,展玉风感到自己的发顶已有一片湿湿的凉意,于是更烦躁起来。
快步走着,接近校门的时候,他忽然眼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裹着深灰色风衣,男人靠在墙边沉默的样子引来过路的女生纷纷侧目。
展玉风站定,对于他的出现有些吃惊,但心里又隐约觉得有些雀跃。
男人抬头看见他,于是伸出手臂:"过来。"
展玉风挣扎着,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被秦凡牢牢锁在怀里,熟悉的青草味,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了一夜的心里刹那间又千头万绪起来。
秦凡从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撕成两半,牢牢塞住展玉风的耳朵。
"你干什么?"
周围的声音很遥远,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秦凡把展玉风的头按在胸口,说:我喜欢你。
展玉风,在他怀里偷偷扬起嘴角。
浴室的门打开,展玉风围着一条浴巾,慢慢爬到秦凡的身边,细碎的吻欺上他紧闭的眼皮,秦凡没有避开。情欲如流水,无孔不入,一旦开闸,如洪潮般一发不可收拾。
秦凡睁开眼,盯着这张距离自己不到三公分的脸,白皙的肤色,细致的纹路似是一匹上好的绢丝,眼波流转,眼神清丽明亮,狂放之中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在蔓延,想要仔细看却转瞬即逝,微翘的嘴唇做着无言的邀请。
展玉风低下头去吻秦凡的嘴角。秦凡感觉到一股温热而强烈的气息扑面而至,电光火石之间,展玉风的舌头就开始在他的口腔里放肆大胆得缠绕,深深浅浅,不断地轻触放开。他突然就想起一种沙拉酱的味道,柔软,香甜,浓稠,并且回味无穷。舌头长驱直入,在口中继续与他辗转纠缠,不依不挠,舌尖互相抵触上下翻腾,两人的神志都开始游离。
一个翻身,展玉风把秦凡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
"你不想要?"
止不住的一股羞辱涌上心头,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于一个秦凡而言,要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当女人般对待,说不生气是骗人的。
"我不是女人。"
"我没当你是女人,凡凡。"
展玉风笑笑地望着他,选择权在他,做或者不做。明显感到自己下体起了生理变化,现在是骑虎难下,要放弃自然就要自己解决。
秦凡有些难耐地看向展玉风,只见他也是一脸潮红,细密的汗珠,分明并非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何就肯定自己会让步?
秦凡皱皱眉头:"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讨论这种攻受问题吗?"
说实话,面对展玉风,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残害刚满十八岁的青少年,然而身体的诚实又告诉他已经一触即发,欲望翻江倒海而来。
他长臂一捞,想反客为主夺回主导权。展玉风不怀好意地张口咬住他的手臂,秦凡轻忽出声,疼痛的音色竟微微渗了些情欲的味道。搅得两人一时间欲火突起。
秦凡感到全身的力气渐渐抽离,被钳制住的身体动弹不得。展玉风低下头去舔他的耳垂,一下一下缓缓地描绘形状,他的大脑里忽然闪过一些片断,初次相见的时候,秦凡递过的红豆饼;溺水时,被拥抱着的那双温暖的手;大雨中,累极睡着时,那个安心的背。
他亲口说:我会娶你,不管多难,不管多久,我都会娶你。
想着,眼角忽然滑下一行清泪。
"凡凡。"他叫:"凡凡。"
秦凡抬起他的脸,细密地吻去那些泪珠,轻轻叹息了一声。
展玉风把头埋回秦凡的颈项,温热湿濡的舌尖一路下滑,来到紧实的小腹,秦凡白皙的皮肤上晕染出一层薄薄的玫瑰色,他双手缓缓抱紧展玉风光滑的背部......
层层剥落的衣物散了一地,身形相仿的两人,一次完美的结合,赤裸的皮肤在空气中发出细小的磨擦声,排山倒海的欲念漫天飞舞......
第四章
展玉风在后来的几年里,顺利考进一所名门大学,又在父亲的安排下攻读企业管理。
他对于这样的安排一直是极为不满的,从小到大,人生的每一步棋,都由父亲一手策划。展玉风一直在等待一丝契机,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地反抗父亲。
而同时,自己的弟弟也走着与自己相仿的路,开始展玉风也是担心的,他并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弟也必须像自己一样被剥夺自由选择的权力。但好在思渊看上去并无不满,成绩优秀,聪慧过人。
展玉风有些欣慰,他觉得万一父亲老了以后,自己又拒绝继承家业,至少思渊可以继续代展家走下去。
再看秦凡,他在一年前进一家杂志社做摄影师,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圆了自己的梦想,有了几年积蓄,在双凤城买了房子。而他和展玉风的感情亦是走得平稳,家里的人对他们的出双入对早已见怪不怪,就连展渊似乎也从头至尾没有反对过。
只有这一点,秦凡是始终不明白的,他每次都觉得展渊看着自己与展玉风的神情之中,隐藏了一些感慨,仔细看去,却转瞬即失。
他想总会有明白的一天,不管怎么说,日子没有开始想象得辛苦,还是好的。
一辆黑色的宾利驶进展家,车上走下一个深灰色西装,身材瘦削的男人。展渊站在门口客气地与他打招呼。
展玉风在花房门口远远看着那个男人。那是父亲重要的客户,才会邀请到家里,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