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雍容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两口,喜滋滋地起来穿衣服,吕欢喜赶紧帮忙,谁知越帮越忙,两人又卿卿我我好一会才整理好,吕欢喜的嘴被亲得红红肿肿,面色嫣红。他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又羞又恼,狠狠踹了他一脚便冲了下去,贾雍容现在就好比掉蜜缸里的蚂蚁,满脸笑容地追了出去。
两人跑到雅园时,孙伯正张罗着吃中饭,贾雍容打过招呼,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吕欢喜跑上楼,小包眼睛半睁半闭正迷糊着,看到吕欢喜,嘴巴瘪了瘪,他连忙抱他起来,柔声道:" 宝宝,饿不饿,孙伯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咕噜肉。"
小包搂着他脖子,泪水又哗啦哗啦流下来,吕欢喜没辙了,只好抱着他下楼吃饭,把他放在腿上,舀了勺蛋羹送到他嘴边,小包撇过头不吃,贾雍容火冒三丈,抓起吕欢喜的手把蛋羹送到嘴里,吧嗒吧嗒吃得香喷喷的。
小包目瞪口呆看着贾雍容,吕欢喜又好气又好笑,横了贾雍容一眼,又舀了一勺蛋羹送到他嘴边,小包刚想躲,见贾雍容又要起身,连忙张开嘴吃了下去,昂着下巴朝贾雍容示威,孙伯和小二的脸已完全扭曲,小二闷头往嘴里扒拉,连菜都没空夹。孙伯夹了几块咕噜肉放在他碗里,贾雍容哼了一声,偷偷摸摸把筷子伸了过来,小包眼睛亮了,直直看向吕欢喜,吕欢喜给他一个爆栗,把小包放到一旁,把碗送到他手里,小包这回得意了,大口大口吃起来,吃着吃着脸色却又阴郁起来,把碗一放,把头搁在吕欢喜肩膀垂着头不说话。
贾雍容把整碗咕噜肉端到面前,边吃边啧啧称叹,"真香,真好吃!"吕欢喜狠狠瞪他一眼,把碗端到中间,好声好气道:"宝宝,吃完饭咱们去寺里看梅花好不好,听上香的客人说寺里的梅花开好了,很漂亮。"
"我也要去!"贾雍容眼睛开始发亮。
小包抬了抬眼皮,抱着他的手臂一声不吭。
吕欢喜横了贾雍容一眼,他瘪瘪嘴巴,把饭几口扒拉完,笑道:"我跟你们讲件趣事吧,有次跟我父亲的老朋友去进货,那人识字不多,却好卖弄文字。一天,我们的船停泊在江心寺,我们一块下船到寺里游玩,见亭上写着:‘江心赋'三个宇。他大惊失色,忙喊:‘有贼,有贼!'我莫名其妙,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那墙上不是写着‘江心贼'吗!'我想笑不敢笑,对他说:‘那不是‘贼',那是‘赋'。'结果你们猜怎地,他仍连连摇头说:‘富倒是富(赋),可总是有点贼样子。'"
小二一口饭喷出老远,孙伯用筷子劈头敲了他一下,他缩着头连忙收拾这一桌狼藉。小包嘴角翘了翘,抱住吕欢喜脖子,吕欢喜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笑眯眯向贾雍容看过去,贾雍容大为受用,眉毛挑了挑,一脸得意洋洋。
小包突然附耳道:"欢喜, 等宝宝回来我们一起成亲好不好,你娶了贾雍容吧!"
贾雍容腾地站起来,"为什么是他娶......"见吕欢喜的脸红似西天的云霞,一颗心扑腾乱跳,又慢慢坐下去,赧然低头嘟囔,"明明是我娶......"
小包有些赧然,又有些怅然,缩在吕欢喜怀里绕手指,"宝宝已经答应了,贾雍容如果不答应我打他板子,打得他半死,然后扔到路上喂狗!"
"你不要胡闹!"贾雍容拍案而起,见吕欢喜的大眼睛亮晶晶瞪着,又委委屈屈坐了下去,哭丧着脸道:"我又没说不答应!"
"看起来你很不乐意嘛!"吕欢喜牙齿磨得嘎吱响。
"乐意乐意!"贾雍容头点得如鸡啄米,恨不得在脸上挤出朵花。
小包终于扑哧笑出声来。
吃完饭后的战斗仍在贾雍容和小包之间进行,小包如只火红的小狐狸挂在吕欢喜身上,贾雍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根本无从下手。想摸一下吧,这个小祖宗眼睛滴溜溜转悠,防贼一般,他一挨近就打。想抱一下吧,这只小狐狸霸占了整个怀抱,片刻不松。想亲一下吧,这个活宝贝虎视眈眈盯着,只要他一挨近就娇嗲嗲喊,"欢喜,我要喝水,欢喜,我要吃东西,欢喜,我要......"
好在吕欢喜知道他的委屈,趁着那只火红狐狸去嘘嘘,把他抓到楼上好好补偿了几口,这才让那弃妇般嘟囔的嘴消停。
冬天天黑得早,吃完饭,吕欢喜拉着贾雍容把小包送到县衙。小包的事情早被传遍了整个清凉县,老顾知道小包被哄好了,笑眯眯地打水给他洗脸洗脚,谁知小包触景伤情,阴沉着脸扑上去捶老顾,"你竟敢不告诉我,我恨你!"
贾雍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那两个小拳头在老顾身上如挠痒痒,这老顾的粗嗓子竟能发出如此有震撼力的惨叫。他在心里暗骂,"都给我拼命宠,宠坏了看以后谁来管!"他斜眼一瞧吕欢喜,见他捂着嘴偷笑,圆溜溜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漂亮,心情突然晴朗,偷偷摸摸挨过去,把他捞在怀里,吕欢喜装模作样挣了挣,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轻轻靠在他肩膀。
小包打没几下就满脸通红,脸上蒸腾着一层雾汽,吕欢喜为他擦好脸烫好脚,把他拉到床头坐下,开始给他解衣服。贾雍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老天哦,怎么穿这么多,难怪跟个球一样。脱到只剩一层蚕衣,吕欢喜把他塞到被子里,刚想离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瘦的手把他袖子拉住,他一回头,小家伙只剩两只眼睛在外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中暗暗好笑,"我去倒水,马上就来睡。"
那只手踌躇着缩了回去,乌黑的大眼睛仍眼巴巴盯着他,吕欢喜自己收拾干净,见旁边那人那杵着发愣,脸一红,瓮声瓮气道:"你快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贾雍容哭丧着脸,脚尖在地上磨啊磨,就是挪不动步子。小包突然把被子一掀,吃吃笑着扑到吕欢喜怀里,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吕欢喜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回头笑眯眯对贾雍容道:"别回去了,去跟老顾要点热水洗洗,晚上跟我们挤挤吧!"
贾雍容嗖地就不见踪影,吕欢喜把小包抱到床上,小包搂着他脖子笑,"你为什么喜欢他,他看起来笨笨的。"
吕欢喜哭笑不得,暗道:"他笨,你能好到哪里去!"见他小手冰凉,连忙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暖和他,小包戳戳他胸膛,嘟起嘴来,"你胸膛都没宝宝好睡,宝宝的这里鼓鼓的,你的全是骨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吕欢喜一股无名之火往上窜,骑在他身上按住他的手挠他痒痒,小包笑得泪水狂飙,把头直往他怀里拱。贾雍容欢欢喜喜跑进来,怒目圆睁,猛地扑上来拉开他们,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小包指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笑得喘不过气来,吕欢喜又好气又好笑,给他一个爆栗,"呆子,快上来!"
贾雍容脸有些发烧,缩头缩脑爬上床,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吕欢喜爬到里面,把小包挪了挪,对贾雍容道:"你睡警醒点,别把我们被子抢光了,要把宝宝冻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雍容这才觉得留下是个错误,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边,被子只敢搭一半,旁边的小包还拼命拿指头戳胸膛胳臂,仿佛在菜市场买肉般评论,"都没有我的宝宝身材好,这里全是骨头,这里有一小块肉,这里的肉软趴趴的,这里......"而自己的心上人还在旁边掩嘴笑着看好戏,今天真是一场噩梦......让人笑着醒来的噩梦!
小包玩累了,摸摸两人的肩膀掂量掂量,还是选择靠到肉多的贾雍容肩上,想想又不甘心,把吕欢喜的手捉过来抱着,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贾雍容正中下怀,偷偷和心上人十指交缠,吕欢喜没有挣脱,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甜甜地笑。
即使有人趴在自己肩膀,贾雍容仍觉不出任何重量,悄悄摸了摸小包的背,吓得一个哆嗦,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瘦?"
小包嘟哝一声,抱着两人的手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发出轻微的鼾声。吕欢喜拨开他脸上的发丝,轻柔道:"他从小就身体不好,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不下十次。我小时候有次把他打得躺了半个月,我爹要打我,即使奄奄一息,他仍说是男人自己的事,不要我爹插手。那时他没法吃东西,清凉县远近百里几个正奶娃娃的嫂子天天守着给他喂奶,老彭给他做一种入口即化的糯米糊糊,卖肉的鲁叔把最好的肉挑出来做成肉羹,清凉寺方丈空空大师每天过来给他推拿。而且,他生病了从不哭闹,只睁着两只大眼睛幽幽地看人,看得人心里酸疼。他这条小命是大家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的,你说我们不疼他疼谁?"
贾雍容心里紧了紧,轻叹一声,把他抱紧了些,轻笑道:"说起来我也要感谢他,要不是他,你现在还躲着我呢,这两天真像做梦一样,我真高兴!"
"呆子!"吕欢喜啐他一口,轻轻把唇贴在他唇上。
窗外,月正从云层中穿过,似乎带着隐隐的忧伤。
第八章
御书房里,一身明黄的高大俊逸男子看着案几上的奏折,眉微蹙着,对身边的白发宦官沉声道:"罗三,你说这个包小拯真会如此罪大恶极吗?"
罗三躬身道:"皇上,依老奴看,这包不平最是小心谨慎之人,断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教成如此德行。而且这包小拯老奴也曾见过,那生得一个漂亮可爱,连老奴都打心眼里喜欢,而且包小拯在清凉县长大,老奴怕是那里的百姓跟他闹着玩呢!"
"胡闹!"皇上玉风拍案而起,"此事关乎官员的声誉,能闹着玩吗!"
罗三轻笑道:"皇上息怒,别的老奴不敢说,要是发生在小包身上就绝对有可能。那孩子真招人喜欢,连老奴也曾一门心思逗弄他玩,可惜那孩子身体太弱,老奴那时没好意思经常去找他。"
玉风又好气又好笑,"你多大年纪了,拿个孩子当宝,还说得眉飞色舞,也不怕人笑话!"
罗三但笑不语,玉风瞥了一眼案上的奏折,眉毛挑了挑,笑吟吟地轻声道:"快去准备银两和出行的衣服,明天跟朕去清凉县走一趟!"
天刚蒙蒙亮,一队官兵已经到了清凉县的界碑处。领头那须发皆白,神情肃然的男子赫然就是监察御史郭大人。他骑在马上,看着氤氲在雾气中的清凉县城,脸上出现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朝旁边的侍从一挥手,带着一群人迅速向十字街疾驰而去。
扫街的老李正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到挥动大扫帚。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他那呵欠顿时夭折,大张着嘴看着一路官兵气势汹汹而来,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缩进路边一棵大树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进了县衙,只余两人在外面看守。
他拔腿就跑,飞快地钻进旁边第一户人家,一脚把门踹开,对那惊慌失措爬起来的小夫妻道:"赶快去叫人,宝宝出事了!"
贾雍容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仔细一看, 那个小祖宗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压到自己胸膛,吕欢喜压着自己的手臂,身上横着两只手两只脚,他哭笑不得,刚想挪动身子,那小祖宗不乐意,整个身体趴了上来,吕欢喜骤失怀里的温暖,竟也跟了过来,老实不客气把脚压在自己脚上。
再压下去自己都成煎饼了!贾雍容忍无可忍,把两人掀开去,气呼呼地挪下床。可怜小包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迷糊着缩到吕欢喜怀里睡着了。
贾雍容嘟嘟囔囔穿好衣服,拉开门一看,老顾正笑眯眯地端着水候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劳烦你了",便把水接过来。老顾进去大喝一声,"少爷,起床练功了!"
吕欢喜惊坐起来,看着又缩进被子里的小包,苦笑着把他拎了出来,有人配合效率就是好,一会小包就变成个红球,眯着眼睛把头缩在红领子里。
喝完奶,吕欢喜把那团红球抱到院子里,贾雍容已经摆好架势练起拳脚,老顾一时兴起,准备跟他过上两招,可惜红球硬巴在吕欢喜身上不下来,哼哼唧唧地直说困。
只听前面一声巨响,老林又惊又怒的声音随之传来,"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沉重的脚步声直奔后院而来,老顾反应过来,低喝道:"你们快走!"
"谁也别想跑!"一个清冷的声音迅速飘至,贾雍容身形一闪,立刻把吕欢喜和小包护在身后,老顾已快跑两步,拦在那老者面前。
"包小拯何在?"老者目光如鹰隼,直直落在小包脸上。
小包迅速收敛了慌乱神色,昂首挺胸,坦然笑道:"有何见教?"
"天子脚下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来人,给我拿下!"
"慢着!"小包厉喝道:"你是何人,你凭什么拿我?而且我朝办案讲究证据确凿,你大喇喇冲进来拿人,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我是谁你自不必管,反正管你绰绰有余!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而且御史大夫钱大人亲自批文,你别想抵赖,乖乖跟我走便是!来人,把这几个同伙统统拿回京里审问!"
小包急得满脸通红,疾跑两步拦到三人面前,大喝道:"不准动手!他们跟此案无关!"他昂起下巴望着冷笑着的老者,冷冷道:"大人,请问你们到底要抓谁?"
郭大人眉头一挑,见他突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你要抓我是不是,你的证据确凿是不是,那你想抓他们回去屈打成招还是干脆由我来痛痛快快认罪呢?"
"果然聪明!"郭大人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暗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脸上却仍不动声色道:"那就乖乖跟我们走吧!"
"少爷!""宝宝!""包大人!"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小包回头微笑,"都是你们,这么早叫我起床,本来还可以多睡会的!我走了,你们赶快去叫我爹和宝宝来救我。欢喜,别担心,等我回来就跟你们一起成亲!"
老顾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兵士,拳头握得越来越紧。小包已被簇拥着走到院子门口,吕欢喜眼中泪水盈盈,死死拉着贾雍容的手,贾雍容轻轻拍着他,和正回头看向自己的老顾视线交汇,老顾使了个眼色,贾雍容立刻拉着吕欢喜向后门狂奔。
"我们不去救人跑出来干什么?"吕欢喜跑得气喘吁吁,奋力想甩开他的手,老顾已紧跟而至,从后院柴房翻出两把刀和两身黑衣,贾雍容迅速套上,轻声道:"你赶快派人送信给他爹娘,我跟老顾半路去拦他们!"
"你们......"吕欢喜无言以对,用力抓了抓他的手,银牙一咬,转头飞奔而去。
把蒙面巾套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绕到后面的西街,脚不沾地往京城的方向掠去。他们准备埋伏在清凉县界碑附近,那里有段狭窄的青石板路,两边松树高耸入云,一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二来那边已是京城范围,有什么事情可以与清凉县撇清干系。
两人刚出西街,却见人们向十字街蜂拥而至,那方一片嘈杂,人声鼎沸。两人面面相觑,都已忧色顿现,老顾足下一点,立刻往十字街的方向飞奔,贾雍容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两人避开人群,从一户人家的后院跃上屋脊,看到街头的景象,顿时瞠目结舌。
十字街上,成群的牛羊猪狗从各个方向涌来,各家各户门户大开,把各种各样的牲畜源源不断输送到十字街。那群官兵被堵个严严实实,连一步都迈不动。每人手里的刀都无法出鞘,握在手里胡乱赶着身边的牲畜,领头的郭大人正被几匹马和几条狗团团围住,抽身不得。
众人正要吆喝着往县衙退,领头的胖兵士把门一开,一只鸡咯咯叫着扑到他脸上,他吓得跌了个四脚朝天,四只兔子争先恐后地一起扑到他身上,他左躲右躲,仍弄得满头鸡毛兔毛,一脸鸡屎。接着,成群的鸡鸭鹅兔子撒着欢从县衙跑出来,与牲畜汇成一条欢快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