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然离开上海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工作也辞了,罗尚文求他留下时,他只说了一句:"难道要我留下来继续陪你还有你那个老婆玩游戏吗?"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卓然有一手好厨艺,对餐饮管理也略有所知,因此初到南京,他就很快被一家酒店录用了。分手后的日子跟他之前想象的差不多,罗尚文还是会时不时打一个电话过来,请求他的原谅,顺便用乞求的口吻问他两人是否还能在一起。方卓然从来没回答过能,还是不能,他甚至连手机号码都没变,只因为,为那个男人,他不想再有什么改变了,哪怕一丁丁点都不愿。 方卓然是个同性恋,这是他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的事了,为这件事,方卓然还和家人大吵大闹过一次,不过之后,家人也知道拿他无可奈何了,也就放纵了他这种行为,但告诉方卓然,之后他所做的任何事,跟他们方家无关。 方卓然孑然一身,虽说和方家脱离关系的时候,有过一点难过,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人,但想到要为此付出他后半身的人身自由,他不得不斩断情丝,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和罗尚文认识也是意料之外的事,那时他刚刚毕业从学校里出来,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罗尚文开的那家餐饮公司,罗尚文见方卓然一表人才,万事都仪态大方,也就让刚出道的方卓然做了餐饮部的副科长,之后,两人感情更是渐入佳境,只是让方卓然没想到的是,原来一直以来自己仕途坦荡的原因是罗尚文为了讨好他,他更没想到,和他已然上过床的罗尚文竟然是有妻子的。 他没立刻离开罗尚文,而是和罗尚文一直玩了持续有三年的爱情游戏,罗尚文告诉方卓然,其实自己一直苦于不能和妻子离婚,害怕周围人看他的眼光,但他又克制不住不去爱男人,以致发展到今天。他说,他对方卓然,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种情愫就像前世修行没能得道成仙今生继续修炼一类的东西。 不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后,方卓然就再无法继续陪罗尚文玩下去了。他不是不爱罗尚文,可以说罗尚文是他和同性恋人相恋以来感情最深的一个,但那种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等待,让他终于丧失了耐心。他选择了离开,离开他生活了将近七年的地方,在一个崭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连同自己的感情。 ※※※z※※y※※z※※z※※※陈宝国经理把他叫进办公室时,他还正在厨房间交代今晚一位政府要员来用餐时的礼仪规矩。陈宝国问他:"我打算把你升为大堂经理,但在之前,我想先问问你的想法,你可愿意吗?" 方卓然从没想过在短短两个月里,这位陈宝国就打算升他的职加他的薪了,这在他看来,更像一次利益的诱惑,他将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多同性恋,也许人家只是单纯地看重了他办事的能力也未尝不可。 他点点头说:"当然愿意,得到经理你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陈宝国只是静静抿了口茶,说:"可你要知道,大堂经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工作性质比较复杂,首先你要对你的员工负责,也要应付客人,还有,工作量比你在厨房做个小小的监管可能要大的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卓然笑了说:"知道了,经理,我会努力工作的。" 之后,进公司不到两个月的新进职工方卓然就被经理亲自提拔为了大堂经理。方卓然拿上涨的工资,先重新租了间条件好一点的单身公寓,之后又在同一天,在一家上乘的餐厅里,饱餐了一顿。 生活真的重新开始了,过去的一切都正在离他而去,方卓然为自己获得的新生活感到欣慰,为逝去的旧生活也一点点感伤。 南京的天气,在夏天会显得异常的闷热,即使到了晚上,郁结起来的热气也会过了好久才慢慢散去,方卓然有点不适应,毕竟在上海待了七年,身体许多地方都已经适应了那种独有的潮湿,就像适应了某个人,某种抚慰,但既然已经决定重头来过,就不该再回想过去了,眼中只看着未来,看着新生活。 方卓然美餐一顿后,正打算起身离开餐厅时,却不想碰到了他完全没想过会碰到的一个人,或许更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陈宝国揽着一个男人的腰,正向他走来,原来世界真的非常小,小到你曾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同性恋时,最后蓦然回首时,发现原来身边的都是。 陈宝国脸上没有任何一点的尴尬,而只是悄无声息地拿开了放在男人腰上的手,恭敬地和一脸诧异的方卓然打了声招呼:"你好,方经理,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你一个人?" 方卓然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说道:"啊,是一个人,陈经理你和你朋友一起来这里用餐?" 陈宝国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倒是他身边的男朋友有点难堪,三个人很快就分了手,各自分道扬镳。 方卓然回新租的房子时,觉得很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在刚进公司不到两个月就碰上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是有关自己老板的隐私,其实他不知道,陈宝国同性恋的事实早已经在公司内部传播到家喻户晓了,当一个藏着掖着的秘密被主人堂而皇之揭示出来时,人们也就不会觉得这个秘密有多么吸引人了,反而认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世界有时候就这么怪,一件事有时在所有人看来都那样的荒诞无稽,有时却表现的非常有据可寻。 陈宝国就是这样笼络了所有职工的心,他不隐瞒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同时赢取了职工的信任。方卓然则在自己认知的范围内,感叹自己所见的一切。 每每见到陈宝国时,总是坐立不安,幸亏陈宝国并不经常在公司出现,酒店的大部分事情也由他来掌管。他不敢问其他员工是否也知道陈宝国的事,更不敢亲自问陈宝国。 直到有一天,陈宝国开着他那辆黑色尼桑天籁来公司做一个月一次的月度总结的时候,在会后以谈论公事为由单独留下方卓然,郑重地向他问道:"方经理,我想我们之间是否应该谈一下,有关上次你撞见我和我的男朋友,以及这件小事是否影响了你为公司认真工作的事。" 方卓然没想到,陈宝国竟会这样直接了当。和陈宝国谈过一次后,方卓然就坦然了很多,再见到陈宝国时也没以前的诚惶诚恐,好像被发现秘密的人是自己一样。方卓然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虽然刚到南京,还有很多地方不熟悉,但凭着他生为同志的直觉,他很快就找到了属于他们那小群体的地方。 同志酒吧往往都座落在不显眼的地方,即使地处繁华地段,招牌或酒吧的名称也不会太惹人注目。方卓然经过那一家酒吧巡视过几次后,才决定孤身前往,探个究竟。 和所有的GAY吧一样,这里不乏各式各样的人群,漂亮的不漂亮,又抑或老实的不老实的,外人总以为他们同志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其实都不过是都市里生活的平凡人。 方卓然很快就交到了一个朋友。名叫赵子卓,据他自己说,是本地某知名大学的大三学生,刚进这个圈子没多久,因此身上还带着点"脂粉气"。方卓然看上他,也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干净的原因,这圈子早到了认识没多久就直接上床的时代。听方卓然说,其实他只是想找个朋友好好认识认识,再认真谈一场恋爱,赵子卓的眼睛都亮了,说:"我也是,现在都他妈的没说几句话就把我往床上带!"方卓然笑笑说:"怎么,你已经被人上过了。"赵子卓说:"哪能,我还没随便到那种程度,再说......我也受不了。"方卓然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显然,赵子卓确实刚入这个圈子没多久,年轻人总会期待爱情比期待性多,其实他不知道,现代人都只期待性了,爱情在他们而言,不过空纸一文。方卓然虽然还没世故到只讲求物质,但面对完全异想天开的赵子卓时,他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临走时,赵子卓把自己手机号码留给了方卓然,说让他有空就打电话给他,两人在酒吧门前分手,纯真的赵子卓似乎有些羞涩,还对他说,我们名字里都有个卓字呢,这说明我们很有缘。方卓然又是不置一词。 方卓然没有给赵子卓再打电话,因为他知道,和这种年轻人交往时,你不能太热情,越热情他越觉得你图谋不轨,你冷淡下来,他反而认为你成熟,足够魅力。 方卓然再去那家酒吧的时候,已是到南京后的半年,夏天已经转眼变成冬季了,南京处于中国的内陆地区,四面环山,气温降下来后也就特别的冷,偶尔会下几场雪,最厉害的甚至可以没过脚踝。方卓然在酒吧里已经认识了几位固定朋友,不过都不是性关系上的,纯粹精神上面的良友,在这些朋友当中,也就属他第一次见到的赵子卓年纪最小,不过自那以后,方卓然就再也没在酒吧碰到过他了,他猜想,或许是因为学业忙,又或许被那个喜欢霸王硬上弓的朋友吓着了,从此对他们这一类人心存了份忌惮。但不管怎样,无论赵子卓到底怎么了,方卓然也完全没必要仅仅因为他,而放弃自己的正常交际,他依然在寻找,寻找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虽然他自己有时也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有一天,方卓然在酒吧碰见他久违的朋友兼老板,陈宝国。 陈宝国那天显得异常的开朗豁达,这在平时公司里是不大能见到的。 他依然和方卓然第一次碰到的那个漂亮男朋友坐在一起,笑声爽朗,声音大的只要坐的不远都能听到。方卓然循声望去,就看见陈宝国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陈宝国也在同一瞬间,看见了坐在他们对面的他。 方卓然为礼貌起见,先站起身走过去打了招呼:"陈经理。"z 陈宝国虽有点惊讶,但也还没到大吃一惊的程度,只是微瞪着方卓然几秒钟后,说:"没想到......那上次为什么你还那么吃惊呢?" 方卓然随机应变:"那不是因为我没陈经理您那么大的胸怀吗,勇于承认自己是并不容易。" 陈宝国笑了说:"现在你也敢了,说明你也不是太懦弱。"y 陈宝国介绍了他自己的男朋友给方卓然认识,三个男人的关系突然变得异常和谐起来。一个是情侣之间的关系,一个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一个则是完全的陌生人,但他们之间同一种嗜好却让他们彼此凑在了一起,世界不无它奇妙之处。 方卓然也是在那一次和陈宝国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起来。陈宝国有限的几次回公司打理业务都要邀约方卓然出去吃一次饭,方卓然也从没胡思乱想过陈宝国这样做是出于其他目的。陈宝国有一个漂亮的男朋友,并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也非常稳固,如果不负责任地说一句,更有打算白头偕老的架势,当然这只是方卓然打一个比方,一男一女都很难白头偕老,又何况两个男人呢,方卓然这样说无非是想说明陈宝国和他的男朋友的关系牢不可破。 也就在方卓然和陈宝国渐渐建立起深厚友谊的这一段时间,赵子卓打电话过来了。方卓然没想过赵子卓会给他打电话,因为首先,他从来没给过赵子卓他的电话号码,那赵子卓又从何得来他的电话号码的呢,二来,他没想到赵子卓竟然还在念念不忘他。 他首先问了赵子卓是从哪搞来的他的电话,赵子卓回答他说,他跑去酒吧过几次,问了他的朋友,千辛万苦才寻来的,然后方卓然又问他,你找我干什么?赵子卓显然有些委屈,拿着电话始终不发一语,方卓然就想他对这个小男孩是不是有些冷酷了,虽然有点一厢情愿,但好歹人家是真心对你。于是他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我很忙,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再说吧,我再打电话给你。"赵子卓什么也没说,半晌就把电话挂了。方卓然拿着电话也是呆楞了半晌,想他可能真的做过头了,于是决心等下班后再好好跟这个虽然有些不懂人情世故但还算不失可爱的毛头小子谈一下。 方卓然把赵子卓约在了一家咖啡厅见面,因为他觉得至少咖啡厅比酒吧看起来要庄严肃穆一些,解释起什么东西来也显得可信度要高,赵子卓果然不差一分到达了约会地点,方卓然甚至猜想这个小子是不是一直躲在一个角落处,等到了时间才准时出来的。 赵子卓的怨气很快就在方卓然的劝解下烟消云散了,就跟所有小孩子一样,只要拿给他另一个玩具,他就会立刻把弄掉上一个玩具的伤心忘记。方卓然觉得和这样单纯的小孩交往起来很容易,他们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你在上面画什么,他就是什么,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毕竟他已老大不小,已经没有精力再和年轻人玩爱情游戏,他们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引导,可是引导自己的人又在哪里呢,他也曾是从十八二十岁走过的青年,即使在今天,他也不能说自己很成熟,之所以觉得自己老成,那是因为坐在他面前的人,赵子卓太过于幼齿了。 赵子卓向方卓然提出了自己的提问,他问方卓然是真心想跟他谈恋爱吗,赵子卓那么认真的表情甚至让方卓然觉得赵子卓是在选他的终身伴侣,年轻果然是好的,什么都相信,什么都认为可能,即便天荒地老那种荒诞到让人可笑的东西,他们也傻乎乎地觉得很可信。 当作一次赌博,方卓然突然想知道这种纯净的不带一点杂质的感情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因此当赵子卓再次询问他的意愿的时候,他点点头,答应了,说:"好,那我就陪你认真谈一次恋爱,谈到你不想谈为止。" 赵子卓一个星期有三天的空闲时间,星期六、星期天和星期二,星期二是他专门把课程安排在其他时间而空余出来的,只为和方卓然约会。 赵子卓经常到方卓然家去,让方卓然做饭给他吃。方卓然烧得一手好菜,赵子卓也就经常高兴地搂着方卓然的脖子说:"你真好。"方卓然则只是摇摇头,微笑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赵子卓确实属于很容易满足的人,幸福在他眼里跟在商场上买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喜欢就是喜欢,只要付钱得手便很容易,他从没考虑过,人与人其实很有很多种矛盾,人和人之间经历的差异也会很大。 方卓然提出和赵子卓上床时,赵子卓很惊讶,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说:"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方卓然说:"有什么不一样呢?"想了一会,又说:"确实不一样,他们跟你上床只为了让他们下半身高兴,而我则不一样,情侣之间是不可能没有性的不是吗?" 赵子卓思索半晌后,才点点头答应了。b 方卓然知道,赵子卓其实还是不情愿,他答应他,只因为他不想因他的拒绝而失去自己。方卓又发觉了赵子卓一点可爱的地方,真是纯真的小孩呢,但他必须教会他,世界并不这么简单。 他让他洗好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等他自己也洗好澡后,则慢慢把床头灯拧灭了,只留一只夜光灯,微微照着整个房间,房间因为夜光灯过于昏暗的光显得无比暧昧。 他问赵子卓:"要喝点酒吗?喝点可能对你好点。" 他听见黑暗中赵子卓干涩地吞唾沫的声音,他知道那是期待和恐惧共同起作用的结果。显然,赵子卓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期待,但对陌生物体又本能地怀着恐惧。 方卓然决定好好安抚一下这个小动物,他是个处男,他也不想让一个从没有过性经历的人对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方卓然说不上一个好人,但他也决不是一个坏人。 他轻轻撩开了被褥的一角,赵子卓却吓地往后一退。 方卓然笑了说:"你太紧张了。"g 赵子卓说:"你......你真的确定我们一定要往下面做吗?" 方卓然有一瞬间的失望,他早知道和小孩子玩游戏是很没有意思的,他们总喜欢反反复复,闹得人最后了无生趣。 他把手一摊,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赵子卓却在这时扑了上去:"不,卓然你别怪我,我......我是因为害怕。" 方卓然慢慢把他压了下去,嘴贴在他耳边说:"别害怕,我会教你的,我也不会让你觉得痛。" 赵子卓就答应了,一双眼睛更像一只小动物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主人。 方卓然解开了他的上衣,年轻而青涩的身体,一点没有与人做爱过的气味,干净,清新,但这在另外一方面又刺激到了方卓然,让方卓然觉得从前的三年,他把他的青春糟蹋掉了,但他又想,赵子卓又会不会是另一个自己,同样是第一次,同样是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这让他感到很悲哀,本来昂扬起来的欲望也因此萎缩了点下去。但他转头看到赵子卓一脸沉醉的模样,紧闭着眼睛躺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的身体也禁不住热了起来。 "我要开始了。"他说。 赵子卓点点头,方卓然便向他的胸口吻了下去,膜拜的形式,又带点想亵渎的意味,人们对过于纯净的东西都忍不住有一种毁灭的欲望,尤其是自己有过现在却消失时。 他重重吻着赵子卓的胸口,然后又转移阵地,把唇贴在赵子卓嘴上,赵子卓完全动情了,方卓然表现的也像情场中的高手。但他的实践经验也确实非常丰富,回首以前的日子,罗尚文哪一个星期不要和他缠绵个五六次,更有甚者,一天三次都有过。但想到从前罗尚文每次和他在一起时,都是背着他那个老婆时,他又忍不住满腔怨恨。他恨,他恨那个男人骗得了他的感情,却依然瞒着他有老婆,恨他一直给自己希望却从没实现过。 他忍不住咬了赵子卓胸口一口,赵子卓大叫一声,方卓然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用手轻轻在赵子卓上胸口上搓着说:"怎么,把你弄痛了?" 赵子卓则微抬起头,摇摇头后,露出了他迷人的笑容。 这个孩子已经完全沉浸在情欲里了,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一定经受不住欲望的诱惑,他们的那根东西就跟他们善于逻辑思维的右半大脑一样,就是简单的一加一的关系。 方卓然决定不再跟他耗下去了,他直接抓住了赵子卓的男根,粗糙的手掌很快就给予了赵子卓最直接的刺激,这一次,他又叫了出来。方卓然加快手上的速度,赵子卓不久就泻了他一手。 他把东西抹在赵子卓胸口上说:"怎么,很刺激是不是?" 赵子卓在喘气,第一次被人弄得射精的经历让他激动地久久不能平静。 但方卓然没有再等他,他简单地为赵子卓做过清理后,拿出润滑剂,便开始了他下一步行动。 手指伸进赵子卓体内时,赵子卓的身体大大颤抖了一下。虽然才刚刚经过醉生梦死似的快乐,但危险到来时,人还是可以本能地感觉到。 他抓住了方卓然的手,明知故问地说:"干什么?" 方卓然则看了他一眼后,说:"我们还没做完,当然是继续下去。" 方卓然不想逼他,即使在他为他做了这一切后,他依然不想。 他一直在等,等赵子卓自己开口,点头答应。 赵子卓变了脸色,说:"我......我有点害怕。" 方卓然知道此刻的赵子卓需要的是关怀,他把半边脸贴在了赵子卓的另外半边脸上,轻轻地说:"不会有事的,好吗,我保证,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们是情侣不是吗,你要相信我。" 赵子卓终于点了点头,但闭上了眼睛。 方卓然顺利用手滑进了他的体内,这时,赵子卓还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还有那么点怪异。但是等之后,方卓然挺着他的下半身挤进他的身后时,他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用手抵着方卓然的胸口,大喊:"我痛!" 性当中谁没有一点痛呢,男人和女人的第一次都伴随着一点痛处,更不消说男人和男人,只是赵子卓把这种痛苦扩大化了,还有他内心本身存在的恐惧。事实是,方卓然在进入时,已经做了足够的润滑,进入的也非常顺利,只是赵子卓单方面一时接受不了。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等赵子卓接近于歇斯底里的叫喊结束时,才慢慢动了起来。 两人终于在近乎野蛮的冲撞中都感到了欢愉,赵子卓勉强又象征性地泻了一次,而方卓然则泻了他满满一身。 他一边喘息一边回想,他到底有多长时间没做爱了,两个月,半年,还是更长时间,欲望像穿过阿尔卑斯山的一场大火,把一切烧得都所剩无几了。方卓然和赵子卓还是在那家酒吧碰到陈宝国。陈宝国和他那个男朋友在一起,看到方卓然他们时,还微微吃惊了一下,指着赵子卓说:"你男朋友?"方卓然点点头,陈宝国则看着赵子卓点点头后没再说话。 陈宝国对方卓然的男朋友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他之所以那么吃惊,也是因为之前方卓然从没告诉他他交了男朋友的原因。四人坐在一起喝酒,赵子卓表现的青涩和不自在。陈宝国很快就从他的举止言行中猜测出了他必是学生的身份。 他在这个酒吧看的太多了,自己和现在这个男朋友在一起,虽说不是因为相爱到海枯山烂那种程度才在一起的,但至少还有一点感情,然而他决计不会选择和一个学生谈恋爱,或许他们单纯,或许他们干净,但他也不愿意涉那个险,只因为他是个商人,他很懂得爱情这个东西不能当真,但学生他们就不行。 方卓然也看出了他对自己这个选择的不认同。从一开始自我介绍结束后,陈宝国就再没说一句话,只是他那个男朋友东扯西拉些东西,怕冷了场,搞得脸上难看。 分手后,赵子卓就对方卓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他不太喜欢陈宝国,觉得他太过精明,总是阴沉沉的。方卓然则没有说什么,只说因为你跟他不熟,熟了自然就热络起来了。赵子卓当然没把方卓然的话听进耳朵里,对陈宝国的印象也始终不好。 一个星期后,公司照例开月总结会议,会后,不出方卓然所料,陈宝国找了他单独谈话。 一开始,陈宝国还说些公司上的事,慢慢就把话题引到了上次在酒吧碰到他和他男朋友的事上。 他问方卓然:"你们开始已经很久了吗?" 方卓然想了会说:"大概两个月了吧。" 陈宝国却叹了口气,方卓然不知道陈宝国具体是因为什么,但明白他必定有话要说。 没多久,陈宝国果然开口:"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和一个学生在一起。" 方卓然说:"学生怎么了?" z陈宝国看了眼方卓然,笑了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吧。" 方卓然默然。y 陈宝国继续说:"我知道不应该插手你的私事。但是,就因为我们还算有点交情,我才提醒你,小孩子的感情是玩不得的。" 方卓然没有辩解,因为陈宝国说的他也知道,只是他还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或许他太过寂寞,想在赵子卓身上回忆自己的过去。 拒绝和赵子卓约会有一个星期,赵子卓追问他理由,他只推说最近太忙,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 一个星期,方卓然也没有闲着,他从一些朋友的口中又得知了位于南京的另一家GAY吧。新的环境或许会让他沉迷于过去的心情转好一些,老实说,对有关罗尚文的过去的一切,他还是耿耿于怀的,甚至想过报复他,打电话给他老婆,告诉那个女人,其实他的老公一直是个同性恋,把他搞到家破人亡。但方卓然终究没那么做,因为他毕竟还有点良心,过去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感情也不是假的。 他和一个新认识的男人要了一次419,两人做完后,方卓然忽然突发其想,也问问他的新床伴是怎么看待和小朋友谈恋爱问题的。 那个男人挑了挑眉,没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你是说你和小朋友吗?" 方卓然说:"如果说是我呢。"b 男人却笑了起来:"现在只有学生玩那种游戏了,但你......"他指着方卓然:"我看还是算了吧。" 方卓然看着他,也渐渐笑了起来。真的没错呢,没有人认为这是场合适的恋爱,他是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更重要的是,成年人已经不再看重感情了,人人不过抱着玩玩的心态,就算自己,他也不得不承认从没认真看待过。难怪陈宝国跟他说,小孩子的感情是玩不得的。 就在那天,方卓然趁着夜色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罗尚文西装笔挺地站在他门口,明显是开完会议后,急匆匆赶来这里的。一看到方卓然,便疾步跑了过去,抓着方卓然的肩膀说:"卓然,可让我见到你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吗?" 说着,便想拉着方卓然要吻过去。方卓然也知道,是因为现在不在上海,不在他老婆的视线范围内,他才敢如此大胆放肆。他扭过头,冷冷地把他推开了。他没说你别这样,也没说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罗尚文原本容光焕发的脸上,热情渐渐退了出去。从方卓然的脸色来看,明显他还在为从前的事记恨于他。他想解释,可是发现该解释的都解释了,那些所谓说出来的理由其实也本构不成理由,便颓丧地萎蔫了下去。 方卓然开了门说:"你还打算在门外呆一夜吗?"g 罗尚文因此又欢喜了起来,至少方卓然对他还没冷漠到绝情的程度,跟在方卓然身后便进了屋。 方卓然为他倒了茶,递给他时,罗尚文趁势还在他手上抹了一把,方卓然立刻丢下杯子,转身走了。 罗尚文懊恼之余,也为自己这么辛辛苦苦赶来向方卓然解释感到悲哀,往事一直冲击着他,虽然知道和方卓然已经很难再破镜重圆了,但依然想最后努力一把。 方卓然又悻悻回到了客厅,怪自己面对这个男人时为什么还这么大动干戈,不是应该漠然相对吗,不是应该冷言冷语吗,还心绪难平个什么! 他说:"你来干什么?" 罗尚文痛苦地纠结起眉头说:"卓然,我们复合好吗?我真的离不开你,这些日子,我都快想死你了。" 方卓然冷笑:"你那个老婆呢,她没帮你解决身体上的需求吗?" 罗尚文挪过去,一把握住方卓然的手说:"不,你才是我想要的,我只要你!" 方卓然又冷笑了一声,慢慢自罗尚文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后,站起身来,俯视着罗尚文。 罗尚文似也被方卓然这一异举弄得莫名其妙,从沙发上站起身,方卓然却猛地抽了他一巴掌,声音却依然清冽的有如裂帛:"你可以滚了,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罗尚文楞了半晌,捂着脸,终于慢慢撤了出去。 那天晚上,方卓然做了个梦。梦里他好像被一个男人抛弃了,另一个男人则抱着他的头说:"不怕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最后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也只是热衷于强奸自己。等他醒来时,发现脸上早湿的一塌糊涂,他想他终究还是有点不舍的,但他和罗尚文到底是结束了,而且这一次是彻底的结束。赵子卓一拍桌子,跳起来,指着方卓然问:"你说,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方卓然只是苦笑了下,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静静喝了口茶。面对这样的赵子卓他又能怎么样呢,当初是他答应赵子卓谈场恋爱的,现在又是他最先放弃。不是他言而无信,只是他突然觉悟了,自己不应该拿单纯的赵子卓开玩笑,现在的玩世不恭,必会招来以后赵子卓的悔之不迭,他不想玩弄他的感情。 但是,身为学生入世不深的赵子卓自然不这么想。他忿然指责方卓然,也更不明白方卓然为什么突然想跟他分手,从开始到现在,意兴珊阑的方卓然好像根本就没认真过一样,入戏的只是他自己。 他扑上去,抱住他:"不要,卓然,别离开我好吗?" 方卓然觉得心口好像也那么痛了一下,不过还没痛到足够他改变心意的程度。他反手抱着赵子卓,微微拍他的背说:"子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适合你。" 赵子卓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他从方卓然怀里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方卓然:"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合适,不是只要互相喜欢,就足够了吗?" 方卓然在想是否有合适的词语来解释给赵子卓听,但又不想把话说明,伤了这个孩子。赵子卓这时候又开口了:"而且,我们也上过床了不是吗,这还不代表着互相喜欢?" 方卓然突然发觉跟这样的男孩说起现实来很困难,你很难让他明白,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种可能性,有人为了生活可能会去卖身,有人为了娱乐可能会和他碰到的任何一个人上床,更有人可能并不是为了爱情而选择在一起,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一个人太无聊,太空虚了。 赵子卓大喊着他不会同意跟他分手的,然后不听方卓然任何解释,掉头就跑了。 方卓然当然没有去追,他追什么,难道把他追回来大家再做朋友,他也不知道赵子卓是否会像他说的那样,不会善罢甘休。但无论如何,方卓然都不愿再把他和赵子卓的问题深入下去了,在他这方面,他和赵子卓算是结束了,他的感情轮回重新开始,赵子卓理所当然排除在外。 那天晚上,方卓然独自去了酒吧喝酒。他没搭理任何人,从前的朋友也一个不理。他想他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子的,前天跟罗尚文彻底结束了,今天又是赵子卓,一切快的如同火烧燎原,自己又真的孑然一身了,他又不禁同情起自己。 这时候,男人的肩上搭上了一个人的手掌。 "卓然?" 方卓然回过头去,陈宝国的脸出现在他脑后。 方卓然让了位子给陈宝国坐下,他当然没有赶陈宝国走,毕竟陈宝国跟其他人不一样,再来他是他的老板,他也不敢。 陈宝国显得也有些忧郁,脸上阴云密布,全然没有以前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那种模样,方卓然也知道那其实是商人所特有的,只要他是商人,脸上就必然经常挂着这种表情。但是今天的陈宝国,他绝对不一样,又或许发生了什么事? 方卓然递给了陈宝国一杯酒,这在以前,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一个动作,因为他们搭档了好久了的酒友了。但这一次,陈宝国却没有接下,他缓缓在他身旁坐定,然后抬头跟他说了句:"卓然,我跟阿BEN分手了。" 听后的方卓然虽然有那么一刻呆怔了下,但也不是非常奇怪,这每天会有多少人分手,会有多少曾经恩爱的情侣最后分道扬镳,只是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陈宝国和他男朋友分手的日子竟然会跟自己是同一天,这无疑是一种缘分,有人同年同日生是缘分,同时失落当然也是缘分,彼此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些安慰的话,但当他转头看向已经自己拿起酒杯喝酒的陈宝国后,觉得也没那个必要了。 大家都身为成年人,有很多话也就不用说的太明,男人的伤口也总喜欢自己藏起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更不用怜悯,如果是朋友,那么只要说一声,陪你喝酒吧也就足够了。 陈宝国觉得闷闷不乐其实也有其他的原因在。他和阿BEN是一次酒会上碰到的,两人一见面就很投缘,陈宝国也正是看中了阿BEN的美色,觉得带这样一个男友到酒吧里,脸上很有面子,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人要脸树要皮,没人会在同等的条件下选择一个丑男而不是一个美人,他给阿BEN大把的钞票,供他花销,阿BEN也陪他玩乐,两人各得其所,况且他们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至少在交往的过程当中,都很诚挚地对待对方。陈宝国气的只是,阿BEN跟一个比他更有钱的肥婆跑了,甘心做了个小白脸吃软饭的。这大大伤害了陈宝国的自尊心,他可以容忍感情的背叛,却唯独不可容忍别人对他身份的践踏。 陈宝国觉得很可笑,那感觉就像自己做了次跳梁小丑,供人家耍了次。他把刚倒满的酒,又一口猛灌了下去。 方卓然把手轻轻搭在陈宝国肩上,这也是他第一次跟陈宝国这么亲密:"别太伤心。" 陈宝国却笑了:"你说我伤心?"说完,又喝口酒后说:"你该叫我别沉溺太久,做做样子也就罢了。你我都知道,这场感情,没人当真过。" 方卓然笑了笑,因为他确实没话说。如果说他已经是非常现实的一个人的话,那陈宝国绝对比他还现实,有人跟他说分手,他就绝对不会认为那人是在欲擒故纵,事情已经失败了一半,他就绝对不会再放任何希望在里面,这是他在商场打滚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虽然听起来看起来好像有些残酷,但在无奸不商的商场中,谁又能说那不对。 方卓然落寞地笑了笑,之后,举起酒杯,对着陈宝国说:"如果说我今天也和赵子卓分手了,你相信吗?" 陈宝国看了方卓然一眼,就像那天他在这家酒吧头一次看到方卓然时的情形一样,微带诧异,但又好像完全在情理当中,突然笑起来说:"怎么不信!"他举起酒杯,"那我们真要干一杯了,为我们共同的失恋。"之后又补道:"如果你那个算是失恋的话。" 方卓然也笑了起来。陈宝国确实了解他。当初提醒他的也是他面前这个精明能干万事都了然于心的男人,他是否该觉得庆幸呢,人生得如此一知己,夫复何求?又或者这也是他最值得悲哀的地方,因为在遇到陈宝国之前,他还能狡存一份天真期待着这世界,而在遇到陈宝国之后,一切便跟着天翻地覆了。陈宝国是个太过精明的人,一时的失意因此也只是短暂地给他造成了影响,不到一个星期后,陈宝国又恢复到从前的意气风发了。谁为爱情流眼泪,谁为情人伤心欲绝,哪都只不过戏台上的唱词罢了,人还是要为生活精打细算的,干练如陈宝国也就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BEN丧失斗志,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方卓然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这世界上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BEN这个人一样,来得疾,去得快,好似没给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产生影响,他在想究竟是BEN个人魅力太小,还是陈宝国他太过绝情了。 当然,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就是了,无论是两人恩爱如鱼水浓情,还是分手如疾风骤雨,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说不上一句话。 一个月后,方卓然也绝想不到,公司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甚至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没搞清楚,公司从上至下一整套班子便全变动了。物业部经理因为收受贿赂,把公司暂时闲置的原打算用作物品储备的仓库倒卖给第三方,每月从中收取佣金,而餐饮部经理更因为徇私舞弊,在各部门私自安插亲戚朋友,导致职工怨声载道,服务质量更是一落千丈,两人通通被陈宝国开除扫地出门了。公司一下子变得气氛紧张起来,开月度总结会时,平时坐的满满的会议室,这次更是空落落的有些骇人。 方卓然平时只得个在席末的位置上坐着,他这个大堂经理当的,虽说是上百名小服务员,领班的头头,但是比起什么什么部门经理来,他还是落在下首。但是这次,陈宝国在召集会议的时候,却让方卓然在紧贴着他的一个位子坐下,方卓然有些不敢肯定地说:"这样......不太好吧。"虽口头上在怀疑,但身形终究没动,因为陈宝国的眼神实在太过坚定。他默默地坐下了,已到达会场的人也纷纷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但都没敢出口说一声。 事情果然不出方卓然所料,陈宝国把餐饮部经理的重担交到了他肩上。方卓然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他才来不到一年,作为一个新人,是无论如何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爬上这个位子,他在想难道历史真的会重演吗,他依靠着"相好"步步高升,紧接着便平步青云,只不同的是,陈宝国比罗尚文要成熟的多了,当然城府也较罗尚文更厉害。他不知道这是个悲剧,还是喜剧,被这样强势的男人看上是自己的幸运吗,还是他悲惨命运的开始,爱情在他身边打个弯,又转回来了,这次,他不知道他可把握的住,又抑或说陈宝国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命天子。 确切说,他对陈宝国还是有那么点兴趣的,当然不是爱情,是好奇,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这样一种人的性格,他们现实,精明,做什么事目标明确,永远不拖拖拉拉,爱情在他们面前,就如同点钞票,货值多少,他就给你多少。 会议室响起如雷贯耳的鼓掌声,那是恭喜方卓然新官上任的庆贺,人人面上都挂着笑容,方卓然也笑了,虽然笑的有些勉强,但依然强做欢颜。陈宝国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心里明白,这一切他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他所作的决定和方卓然所会有的反应。 会后,陈宝国留下了他。他问他:"你好像不太愿意是吧?"边说还边递给他一杯酒,装作好像无意中问起似的。 方卓然却仅仅笑了。会都开过了,决定也宣布过了,他还能说什么,并且这世上会有拒绝高官厚禄的人存在吗?他说:"你费劲思量把我抬上来,我又何乐而不为,有高薪拿,我又干吗不愿?" 陈宝国当然知道方卓然只是在自嘲,无缘无故把实事求是不喜欢贪慕虚名的他抬到这个地位,他又怎能会愿意。但是,他依然有十足的把握相信自己可以说服方卓然,并让他心甘情愿接下这个职务。因为他认为自己足够了解方卓然,这样一个男人,当他第一天走进他的视野起,他就像能够透过他的衣服看着他的裸体一样,无比清晰地了解他这个人了。 他紧挨着他慢慢坐下后说:"你不要认为我是因为私人原因才提升你的,你有足够的能力,这从你升至大堂经理后把一切整治的井井有条就可以看出来,并且你还有十足的手上功夫,这个酒店怕是没有一个人够的上你的手艺了吧,你是个正统出身的人,当个餐饮经理谁又还会说闲话呢,我只不过任用贤人罢了,无可厚非。" 方卓然确实被陈宝国的一番话说得心服口服,虽然知道陈宝国多少有些包庇他,但是经他这样冠冕堂皇地说出来,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别人自然说不了闲话。陈宝国这番话也确实说到了他心里,其实他是不怕被委以重任的,怕只怕风言风语,被人当作饭后谈资总不是件好事。 下班后,陈宝国开车跟他一块去了一家有名的日本料理吃饭,服务员必恭必敬跪着给他们上菜的时候,两人都是正襟危坐,不发一语。等漂亮的姑娘都走后,陈宝国却突然开起方卓然的玩笑来,说:"瞧你那正经的模样,人家小姐那么漂亮,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方卓然不是个爱脸红的人,快三十几岁的人了,被人调侃几句稀松平常的事,在平时也不过撇嘴笑笑罢了,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却偏偏被陈宝国的一句话给着恼了。脸红到了耳根子,努力压着火气说:"什么看的不看,人家为我们上菜,我总不能盯着人家看吧。" 陈宝国故意逗他:"那看一眼总没关系吧,我扫了一眼,其中一个很漂亮,腰很细。" 方卓然本想回嘴,但突然想到什么,说:"你喜欢男人吧,还关心人家腰干什么。" 陈宝国突然一本正经吃起东西来,片刻后,对方卓然说:"你也知道我喜欢男人吧,我现在向你正式提出邀请,希望你能做我男朋友,问你愿不愿意。" 方卓然一口茶差点扑出来:"宝国......" 他实在觉得无话可说,陈宝国非常严肃,严肃的甚至有悖常理,他想过陈宝国可能会提出跟他交往的话,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像他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就把餐饮部经理炒了,让他做他的位子。当然,这两者不可相提并论,一个是利益,一个是感情,但是在陈宝国看来,这两者是否又真的没有一点关系呢。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陈宝国却极其镇定地开口了:"我想过,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很吃惊,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很适合在一起的,首先,我们一开始就是朋友了,现在又各自和以前的男朋友分了手,大家现在身边都缺少一个陪伴的人,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应该吗?" 方卓然觉得很可笑,因为陈宝国讲起理由来总是那么头头是道,他甚至找不出一点反驳的理由来,有什么他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呢,因为没感情,这早不是现代人不谈恋爱的理由了,就跟它的反面一样,大家不是因为感情去谈恋爱,因此也不会因为没有感情而不谈恋爱,那么难道因为陈宝国太能干了吗,要他对陈宝国说,你太精明了,我怕跟你在一起会吃亏,这又显得太懦弱,强者与强者之争,总是充满着无穷的乐趣,弱者会惧怕它,而强者则以此为乐,并且,方卓然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弱者。 方卓然想了一阵,于是说:"你让我考虑考虑吧,过几天我给你回复。" 陈宝国当然没有逼他,他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他很坦然地对方卓然说:"那好吧,你想想,想清楚后告诉我答案。" 说完,便专心致志吃起东西来了。 方卓然为显自己也不是困惑尴尬,强撑着也故作镇定吃完了这一顿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晚饭。 饭后,陈宝国开车送方卓然回去,方卓然起先还拒绝了番,陈宝国说,反正我开车,送你一程也无所谓,省得你打的花那个钱干什么。说完便不由分说把方卓然推上了车,方卓然也再不好说什么。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随便聊着,也始终没碰到那个敏感话题,方卓然知道,陈宝国只不过在给他足够空间罢了,不想逼得他太紧,那是不成熟的人的做法,成熟的人只会慢慢等,真到了关键时刻,再重拳出击。 黑色天籁停在公寓楼前,方卓然下车时,却没想到,陈宝国竟然有意无意捏了他一下手,像一串电流窜过他整个身体一样,男人成熟的魅力在那一刻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完全显露了出来。他想他真的被他迷惑住了,三十五岁的黄金年华,带着点强势,又那么点温情,像能一点点暖人心的东西,一直到深入人心。他望了他一眼后,陈宝国对他笑笑。方卓然再没说什么,一扭头,拉开车门走了。 他走的时候很坚决,背后的目光却让他如芒在背,即使他不能肯定后面他到底有没有在看他,但至少他没听到发动机哄哄的声音,他还是在看着他离开对吧,情人之间的送别一样,即使煽情的有些匪夷所思了,不应该发生在他们这样两个成年人身上,但是一旦动情了,人总会犯一两次傻,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们。 方卓然有些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木讷地正在开锁的时候,背后一道锐利的目光却让他猛然回过头来。 "是你......"方卓然叫道。 当然是他,方卓然也早知道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两人之间的纠纷远远还没有结束。之前罗尚文欠他的,现在他欠这个男孩子的,都是两笔追讨不回来的债了。 方卓然把赵子卓让进屋,还给他倒了杯绿茶,赵子卓却只站在沙发和茶几那仅仅十几厘米的空隙当中,虎视耽耽地看着他。 方卓然调转了眼神,责骂他可以承受,可唯独这种默不吭声的埋怨,他受不了。他有一阵极度懊悔,他,还有赵子卓,现在他要为当初的任性付出代价了。 方卓然想着怎么开口,希望在撒手甩掉赵子卓的同时把伤害也降到最低度,但赵子卓比他先一步开口了,嘴唇还有点颤抖,口吻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方卓然看了他一眼,他果然看见了,真相总有一天会袒露在众人眼前,没有人遮盖的了。他本还想解释,但最后放弃了。 他缓缓了转过身,半晌说:"陈宝国,你认识的。" 赵子卓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他微微向前迈了一步:"你和他......你和他什么关系?" 方卓然转过了身子,目光如炬,因为他不想再欺骗,欺骗就像一个永无止境的赌盘,只会让人泥足深陷,而没有重现天日的一天。他看着他说:"陈宝国跟他以前那个男朋友分手了,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 赵子卓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脚步随之退后两步:"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和我分手,你是为了他对不对,你想跟他在一起,就不要我了。" 方卓然本想走上去,抱着他安慰他几句,但赵子卓的表情冷冽到令人发寒的地步,他没敢,因为他终究是理亏的那个,小孩子的感情是玩不得的,他只是和他才走了一小程路,赵子卓恨的都已经想把他生吞活剥了,他无法想象,如果两人继续纠缠下去,而自己依然是没心没肺的那个,赵子卓最后会怎样的伤心欲绝。 爱情的路上,不是你是,就是我非,真的分不清谁对谁错,其实离开,也只是不想再伤害,可是情到深处,谁又还能存那一份理智。 方卓然落寞地低下了头,刚才陈宝国握住他手的那一幕也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爱情真的没有理由呢,不然他就不会有被电到的那种感觉了,而面对赵子卓呢,有的最多的也是怜悯和爱惜罢了。 他缓缓地抽身,面对赵子卓的诘问,没再辩驳一句。赵子卓气的发红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他想要什么,一个解释,还是一个回头是岸,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明明已经走到绝境了,还是不愿悬崖勒马,非要跌个粉身碎骨才算甘心。 他在正要离去的方卓然身后吼叫:"不行,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是不是真的准备和他在一起,不要我了!" 方卓然没有说话,下一瞬,赵子卓已经扑上去,抱住他宽厚的背:"为什么,为什么,哪里我做的不好了吗,还是什么地方我让你觉得烦了,卓然,我可以改的,真的可以的。" 方卓然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着,尽管幼齿,可是纯净的东西真的只能在这样一类人身上找到了,他们相信爱情,相信世上有永恒的存在,他们与人为善,一片赤诚,他们还总是乐观向上,甚至以德报怨,然而自己......因此他不敢染指。 赵子卓在他背后嘤嘤哭了起来,像小猫似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放纵着自己的任性,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他,更让方卓然下定决心,要跟他一刀两断。 方卓然回身,拍他的背,最后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吧,什么事以后再说。" 方卓然搀扶着赵子卓,又慢慢离开了这冰凉的只有四十个平方的单人居室。 赵子卓在出租车上始终不发一语,挂着脸上的泪也慢慢干了,情绪好似也已平复下来。他靠在后座上,偏着头望着车窗外的一片迷离灯光,灯红酒绿,都市里人们总是行色匆匆。 方卓然把赵子卓送回学校,在宿舍门口,赵子卓拉着他的袖口依依不舍,他终究还没彻悟,方卓然这一离去,是永不回头的,铁打的心,木板上钉钉子,改不了的事了。 方卓然把衣袖抽回来,像兄长一样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吧,以后我再找你。" 赵子卓似乎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会再来找我?" 方卓然点了点头。 赵子卓临走前又说了一句:"你不要一走了之好吗,我......我会一直等你电话的。" 说完,转过身,噔噔就跑上楼了。 一个男孩子的背影,脆弱却又坚强,心中的善良,只因为还没经过风吹雨打,时世中磨砺的人们,曾经柔软的心现在也都变成一块冰凉的石子。 方卓然有些伤感,曾经的青葱岁月,现在也不复在,他和陈宝国,或者该说幸运呢,还是该说悲哀。 方卓然没有给赵子卓打电话,他没有遵守约定,因为两天后,方卓然就因公和陈宝国一道去了三亚开会。他换了手机,换成那种全球通的号码,这也是陈宝国的建议,说在外面到处飞,为适应这种生活,迟早要换上这种手机。方卓然当然也没反驳,他有什么理由反驳呢,甚至在三亚一个星期,连给赵子卓打一个电话的想法他都没产生过。然而,心里还是有些泱泱的,毕竟是自己负他,不得不背上良心上的谴责。 方卓然也知道,陈宝国这次带他出来出差,其实也是打着公事的幌子,给彼此制造更多机会,感情是由慢慢接触开始的,他想自己可能真的逃不过陈宝国的魔掌。 会开到星期五其实基本上就赋闲在酒店了。没事招辆出租车出去兜一圈,购个物,看个风景,咸湿且带点腥味的海风吹在身上,更是让人心旷神怡到不行。方卓然更是最中意这里的海鲜,早在上海时,他就喜欢吃海里的东西,但想想或许是因为罗尚文喜欢,自己才跟着喜欢起来的吧,不过口味是改不掉了,总不能人离开了,口味就跟着一定要变吧。 但是,这次方卓然却吃了个大亏,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身体明着跟他过不去,在周六陈宝国特意带他去海鲜的那一天,回家就大吐特吐了一回,那叫吐个惨烈,连陈宝国在一旁都唏嘘不已,一直问他是不是以前没吃过海鲜,把胃吃坏了。方卓然更是郁闷到不行,以前在上海吃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到三亚就吃出病来了。 方卓然虚脱地倒在床上,陈宝国则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 方卓然随手抹了下沁出汗来的额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睁眼,看着陈宝国说:"你看着我干吗?" 陈宝国却仅仅笑了说:"这屋里只有你,我不看着你看谁?" 方卓然心下转了十二道弯觉得和陈宝国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有个什么结果,自己那么在意,也只是因为他实在不习惯陈宝国热烈甚至有点赤裸的目光,于是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又勾画出了陈宝国棱角分明的那一张脸,还有那双时刻炯炯有神的眼睛。 陈宝国为方卓然拧了个热毛巾,让方卓然放在肚子上,又交代几句要好好休息后,没做其他什么,就出去了。至此方卓然也终落下了那一颗心,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松一下。 方卓然迷迷糊糊整整睡了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胃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头脑也显得异常清醒,海风吹起了没有关上窗的花格子窗帘,海风的味道就那样扑鼻而来,平躺在床上,冷色调的天花板也好像近在咫尺,如此安静的环境,突然让他想起了好多事,以前和罗尚文也曾到三亚来旅游过,也是住在一家靠海的酒店,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只不同的是,现在的自己是孤身一人,而那时却是"佳人"相伴。方卓然想到这,不禁撇嘴笑了笑,有时候想和什么人划分的一干二净,还真的不那么容易做到呢。而赵子卓,这时候在干吗呢,在教室里自习,还是在宿舍里也在想他这么个负心人。应该还是会恨的吧,恨他的言而无信,恨成年人的欺行霸市,谁都没有付出过真心,被骗的只是自己。 他缓缓起身,随手套上件衣服后,决定出去走一走。 陈宝国把手搭在方卓然的肩膀上。他的手一向很瘦,很修长,经过精心修饰过的礼品,就跟他的为人一样,素来一丝不苟。面对此刻的方卓然,他非常了解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他为什么烦恼。爱情是一把双刃剑,我们从中汲取温暖,却也常常为之受到伤害。人的良心是最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产生负罪感,就像现在的方卓然一样。独自一人面临着大海坐在沙滩上,心里为曾经的一些事感到内疚。 陈宝国非常了解他,月色把他的眼睛照的很亮,就像所有精明的商人一样,熠熠生辉。他揣摩着方卓然内心的一丝一毫,他感同身受,但不存在一点内疚。他明明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最终原因是自己,是他劝说方卓然甩掉赵子卓的,又是他在这一切后主动追求他。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赵子卓和方卓然这两个人在一起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分手,他们一个太过乐观,另一个则在悲怜地希望得到一份爱情的同时,对爱情又寄予过高的期望。完美主义者注定要受到伤害,他们在现实当中总是不断失望,除非让他们看到真正的现实,给不了最好的,就给他们最差的,他们才会变得有自知之明。而他,陈宝国只是让他们分手的时间提前了,他会给予方卓然一个现实的社会,让他擦亮自己的双眼,活生生地活在这世上。 方卓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即使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到在他背后的会是谁。就算在此刻,他依然没有怪过这个男人,他抹煞了自己心中对这个世界仅存的一份天真,他让他看到人间真情的本质,什么都是虚的,人们空虚寂寞的背后只是身体与身体之间的交换。 陈宝国慢慢坐在他了边上,说:"你在想赵子卓?" 方卓然没有说话。 "你内疚吗?" 方卓然依然沉默。 陈宝国偷偷把手伸到他背后,放在了他腰上:"你知道你是对的。" "你迟早会跟他分手。" 方卓然终于转过头,恍惚地看着他。一切都如他所说,他和赵子卓确实会迟早分开,即使没有陈宝国这个催化剂,他也会跟他分手。 两人一道回了酒店,在一楼的餐厅里喝了点酒,陈宝国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以他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能力,他相信,方卓然已由最初的失落渐渐恢复过来了。 他举起杯,跟他轻轻碰一下:"恭喜你恢复过来。" 方卓然却微一偏头,像有些质疑他的话似的:"你总是这么自信吗?" 陈宝国大笑着说:"我只相信我已有胜算的事。" 方卓然说:"那还是自信。" 两人都笑了。方卓然借着酒精的作用,也慢慢把赵子卓的事抛到了一边,就跟前几天他一直把这件事故意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一样。 陈宝国突然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方卓然说:"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是那么的深情,动人的眸子像是掺了水一样,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陈宝国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抱以过高期望,他相信陈宝国对于自己的回答也是一样。 因此,方卓然即使已经倾向于屈服他的魅力,但还是保持缄默不语。 陈宝国对于他的沉默却仅仅笑了笑。他明白的矜持,也明白他特意佯装出来的冷漠,不想让身心到躯体都表现出完全的背叛不是吗,毕竟刚从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换到另外一个男人怀里。他没办法表现出完全的坦诚。 陈宝国高举酒杯,透过酒杯看迷离的灯光:"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方卓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陈宝国也回望他一眼,然后悄悄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方卓然放在台面上的手。 附近还有其他人,还有别人的目光。不过,陈宝国他不介意,他从没介意过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也就不怕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这也让方卓然难得觉得感动,这与他之前和罗尚文偷偷摸摸在一起完全不同,他真切地感觉到了陈宝国投射在他身上的那一份灼热的目光。 他们携手上了楼,就跟其他一对情侣一样,温言软语,情深意浓,那是怎样一个爱情的天堂,虚幻却放出迷幻色彩。陈宝国把方卓然直接带到了床上,让他成为自己身下的一个俘虏。和赵子卓在一起时,赵子卓是被牵制的那一个,而面临陈宝国,被牵制的那一个则是自己。 两个人的感情中,总有一个主导者,它控制着这场游戏的主导权,另一个人则以他为中心旋转。和陈宝国在一起时,方卓然很失败地成为了被控制的那一个。 陈宝国在床上揉他的鸡巴,难得露出迷人的笑容说:"你的真大。" 方卓然看看自己,又看看陈宝国,却只落寞地笑了。大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被你插吗。 陈宝国让他跪在床上,以非常屈辱的姿势进入了方卓然。进入的那一刻,方卓然痛的浑身一个激灵,却也没发出声来。他听到了陈宝国的呻吟声,跟往常的他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兽性,但人性在此刻被显露的无比真实。方卓然感觉这可能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陈宝国,当他们两个人在床上,当他把自己压在身下时。他有那么一刻的反悔,为什么他把自己就这么交给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但他又相信,即使这个人在他眼中再怎么不真实,在往后的日子他不会莫名其妙地丢弃他,不知道原因,那他就这么觉得。 返回南京的途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方卓然在上飞机,进行行李托运的时候,机场工作人员把标牌弄错了,方卓然的行李被误托到另外一架飞机。方卓然两手空空回到了南京,站在中国这个可谓同样发达可与上海媲美的大都市里,方卓然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一回。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都不剩了,自己仿佛变成新生的婴儿,一切从零开始。 陈宝国在旁边搂了搂他背,似调侃似安慰地说:"别担心,东西没了就没了吗,再买就是。" 方卓然则报以他浅浅的一笑。 方卓然没想到在餐馆和陈宝国一道吃饭,会意外碰到赵子卓。三人面对面地在一起,矛盾一目了然。但令人惊讶的是,赵子卓这次没有发飙,仅仅礼貌周到地向他们问好,尽管方卓然知道,那是赵子卓努力克制的结果。他看到他指着陈宝国,但眼睛看着自己,说,可以让我和他谈谈吗?酒吧里的灯光是苍黄且冰凉的,只因为是白天,酒吧里的客人寥寥无几,低沉的音响放出来的OASIS的音乐竟也没有平时那么煽情,而是像妓女身上的衣服,显得苍白可笑。陈宝国和赵子卓就纷纷落座在这样一家酒吧的一个角落,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是冰冷冷的,但也和谐的出乎人意料。 方卓然没有来,因为无论作为陈宝国、赵子卓,还是他自己,都认为他不应该来。三个人的在场只会让这场谈判变得艰涩难行,而让陈和赵单独面对,会让主题进入的更顺利一些和进行的更顺畅。 陈宝国原本想为赵子卓点一杯低度数的酒,不过被赵子卓一口否决了。 他定定看着他说:"我只想跟你谈一谈。" 陈宝国淡淡一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半晌过后,方卓然果然单刀直入:"我不认为你比我更有理由得到卓然的爱,你不配他喜欢你。" 陈宝国挑了挑眉,实话说,他已不习惯这样的谈话方式了,把爱摆在桌面上讲,他认为爱一个人就跟讲和一个人吃饭那样简单,值得去爱,多么华丽的字眼,他又到底懂得什么是爱,咬一口让人记住一辈子就叫爱了吗。 陈宝国笑了笑说:"那你就能保证他一定爱你吗?"他尝试着使用他那种方式,尝试说那个字眼,爱。 赵子卓明显涨红了脸,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显得更是诡谲难辩,他抿了抿嘴唇,终于说道:"至少我能肯定,我爱他,而你就不是。" 陈宝国大笑了起来,因为他实在克制不住。多么孩子气的一张脸,被人激将一下,就便激动的浑身发抖了。他努力克制着这不相适意的一个举动,轻拍胸口,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太讽刺了,他们真的开始围绕爱与不爱的问题,玩起那个古老的游戏,并且更加奇妙的是,自己竟然愿意陪他。 他在赵子卓面前晃了晃手,以表自己的歉意后,在赵子卓愈发铁青的脸下终于渐渐止住了笑声。他正色道:"你说的没错,可是有一点我也能肯定,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绝不会比他和你在一起的短。" 赵子卓明显不相信,大叫:"为什么?" 陈宝国本不想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于一个小孩子,这样的回答太残酷了一些。他无法接受,方卓然不跟他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他,即使他也不爱自己,但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区别就在于方卓然和自己都深知这一游戏的法则,都知道什么都不可当真,即使伤害了,挥挥手说声再见了也无所谓,可赵子卓他做不到,他的世界里太单纯,干净的容不得一粒沙子,爱与不爱跟他看过的言情小说和那些偶像剧里一样的简单,就像黑与白之间的差别,中间没有灰色地带。 但当他看到赵子卓满面涨红的一张脸时,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那个事实:"那我问你,方卓然对你说过他爱你吗?" 赵子卓只觉得浑身痛的一个激灵,寒的打颤。不,方卓然没有对他说过,甚至两人在床上温存时,方卓然也从没对他说过那么一个字。爱,难道真的就这么难说出口吗?在他认为,这绝对不怎么难以启齿的一件事,爱一个人,就说出来,告诉他,我的爱就跟云彩离不开蓝天,明星离不开月夜,大地离不开花儿,青山离不开流水一样,炽热的恍如盘古开天辟地时一样的纯真热切。可方卓然,从始至终却冷的像块冰山,他不得不回忆那些痛苦的现实。 陈宝国终于又缓缓开口:"为什么不在自己学校里找个朋友呢?那样对你或许会好一些?"陈宝国觉得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对谁,他都没有这样尽心尽力过,毕竟单纯的孩子,他入不了眼,他看不得这种小孩,有人或许会说他残忍,但他就是做不到,人活在世上,本就为生活历经各种劫难,谁也不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谁趴下了是谁无能,谁坚强不起来是他自个的错。 陈宝国一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但是他低估赵子卓对方卓然那份爱了,当他看到他为情弄的痛不欲生的一双眼睛时,当他怔怔地看着自己。 陈宝国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让赵子卓坐上回学校了,看着赵子卓渐渐隐去的背影,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方卓然之所以对赵子卓念念不忘的原因,无关爱情,只缘心痛。那是他和方卓然心底共同的一块净土,他们在赵子卓身上看到了,但是,当伸手想去触摸时,终还是有所惧怕收回了手。 方卓然问陈宝国,他们都谈了什么。陈宝国却只说,没谈什么,只谈了该谈的。他一向不是多话的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这点他还明白。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把他和赵子卓见面的情形,把赵子卓被自己的一番话弄得神经恍惚的经过告诉方卓然,方卓然会不会气到发疯,毕竟他和自己一样,虽然残忍,但还不冷酷。 晚上,他们又做了爱。性是一场无止无尽的游戏,若有人不厌弃,沉溺在其中的人会永远无休止地玩下去。他们其乐无穷,他们也各得其所。方卓然从来不反感做爱,甚至可以说他是非常享受这一运动的,除了他被压在身下这一小小的不满以外。事实是,在和罗尚文在一起时,他也是被压在身底的那一个,罗尚文虽然看上去谦谦君子,但是在床上,喜欢让方卓然摆出各种姿势满足他,对性有着强烈的心理需求,就像他对所有虚无和实际存在的东西都有着永无止尽的占有欲,这也让方卓然庆幸那时终于狠下心把他甩了,不再受到他加诸在他身心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但想想,从前的自己也可能对爱缺乏安全感,才会对那时总是欲求不满的罗尚文感到满足吧。而陈宝国则截然不同,虽然在床上也是占有欲极强,几乎从来没表现出愿意沦为下方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但是,方卓然感觉到,陈宝国绝没有把他作为泻欲的一种工具,出三千个大洋,可以在GAY吧里找到任何一种男孩,就算你SM也可以,只要你出的钱多,没有人会拒绝金钱,而陈宝国追求的乃是更高一种境界的性爱,带着点情调,或许说情感的,两者彼此各得其乐。 陈宝国在床上轻抚方卓然的胸口,方卓然的鸡巴因为刚刚射精,像开败的花朵一样耷拉着。陈宝国向他笑了一笑说:"你瞧你,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方卓然好像有点累,直直地躺在床上说:"刚做完,当然没精神。"最后像想起什么又说:"今天你跟子卓真的没谈什么吗?" 陈宝国瞥了他一眼:"你真这么关心他?" 方卓然默然不语。 陈宝国接着开口:"你真关心他,就不要再给他希望,那只会害了他,他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方卓然不知道,单纯的赵子卓会不会真的另觅新欢,他真的可以轻易抛开和自己的一切吗,这从头到尾自己是否真做对了。 两个性情不同的人在一起终会产生矛盾的,方卓然也终于发现了,他和陈宝国之间那巨大的差别所在。 三亚之行回来之后,没多长时间,陈宝国在一次开例会的时候带过来一个人,一个衣着鲜丽但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女人,她居高临下地站在会议室中间,高跟鞋的长度夸张到足够占到她十分之一的身高。方卓然的眼睛很尖,他一向自予看人很准,什么样的人经他一眼基本上就能了解性格的大概。而现在,方卓然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就不好,他不认为这个女人有任何办事能力,除了会化妆和穿衣外。但是,陈宝国却在会议之前,宣布这个姓赵的女人,从今天起将作为行政经理,加入他们公司。 会后,方卓然就向陈宝国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因为,他不相信陈宝国会做那种在公司不负责任地安插亲戚朋友的事,在他心目中,陈宝国一向视公司利益为最大利益,是个正直的商人。但是,这次方卓然却错了。陈宝国肯定了他这一猜测。赵晓艳确实是他好朋友老婆的一个妹妹,并且他这位好朋友的社会地位还非同一般。 方卓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宝国,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为你一直是公正不阿的,半年前,你不是还因为这个开除了那个物业部经理吗?" 陈宝国却仅仅笑了说:"我只对一部分人公正不阿,有时候,人情还是不得不做的。" 很久之后,方卓然也没有想通,并且,陈宝国的为人在他心里又变成一个谜,他无法把一系列的细节组合起来,形成陈宝国这样一个人。你说陈宝国没有原则,他做事也是极为谨慎小心的,你说陈宝国公正严明,有时候他的行径却放浪形骸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赵晓艳在公司随心所欲,八点正式上班有时甚至下午三点才慢腾腾驾着她的小车"赶"到酒店,公事上也基本把大部分业务交给她新配的秘书去做,基本上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但那份高薪她依然在拿。没有人敢说她,方卓然虽然作为与她平级的人,却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她。她是陈宝国亲自驱车带过来的,谁敢说她一个是非呢,就算方卓然,除了心里鄙视一下,也毫无他法。 但是,这些比起后来的事都是毛毛细雨罢了。方卓然和陈宝国已经在为人处事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分歧,方卓然虽不明说陈宝国的不是,但是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已若有若无地表现出了他的不满。方卓然不是个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他只是用沉默表示自己对陈宝国的不认同。陈宝国平时在许多事上都征询一下方卓然的意见,方卓然虽然知道陈宝国这样做也不过形式一下而已,但从前还总是给他几分面子,说说自己的想法,而现在,他只是冷冷看一眼陈宝国后,说:"你不是一向自己拿主意吗?"当然,陈宝国更是天塌下来了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对于方卓然渐渐表现出的对他的冷漠,只是一笑置之。他和方卓然的生存方式不一样,自然对对方的处事手法有不认同的地方,这很正常,他不觉得这足以影响到两人的感情,他更必要为之动气。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方卓然那么坚定地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陈宝国不会轻易抛弃他的原因,除非那个影响到了他最为关心的金钱和利益。 后来发生的事就更有些匪夷所思了。方卓然在一天加晚班,随便在酒店住宿部闲逛的时候,在走廊不巧碰见一男一女相拥着热吻的镜头。这本是很正常的事,男女在街头打KISS早是屡见不鲜的事了,只是,在短暂的热吻,男人的手从女人的裙底抽出来后,男人从高级西装里部的口袋里掏出了十几张人民币放在了依然妖娆地靠在墙上的女人手上。这一幕让方卓然瞠目结舌,最经典的卖淫嫖娼的一幕。只是方卓然没想到,在这样一家五星级酒店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宝国经营的不是一家普通的旅馆酒肆,而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业精英,都会来下榻的五星级宾馆,来这里的人更是个个身份特殊,不时会上报上电视的有头有脸的人,而妓女在这里肆无忌惮畅通无阻地行走,无疑给这里抹上了一个极大的污点。他也更想不通,陈宝国怎么会容许这些女人的存在,当然在他知道这一切的前提下。 女人抛了一个媚眼从他身边走过了,只是她不知道,她正经过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对女人提不起一点性趣的男人,方卓然眼里充满了厌恶的表情。 他找到了当时在执勤的住宿部组长,问她可知道情况。方卓然问的很婉转,因为毕竟让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你们可知道这里有妓女出入的话他说不出口。组长更是被他云里雾里的话问的摸不着方向。 "你说什么,奇怪的人,异常情况,方经理你是什么意思?这里一切都好啊,客人们基本上都休息了,只有少量的客人还没回酒店。你要检查一下记录吗?"因为,方卓然平日一向为人和善,雇员们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好。 方卓然摆了摆手,终于沮丧地走开了。他知道,就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的。一个小小的组长,她知道什么,她所能看到的,只是打扮的稍微光鲜一些靓丽一些的小姐在这家宾馆出入过罢了。 第二天,方卓然借着和陈宝国一块吃晚饭的机会就把头一天晚上的事问开了。 陈宝国听过后,却还是像往常一样,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也没表现出任何的尴尬和难堪。 方卓然在心里思忖着,开始渐渐明白事情整个的原委了。陈宝国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有人在他酒店卖淫嫖娼,有人在他酒店进行着不法勾当。当他开口准备质问他时,陈宝国这时候却开口了。 他说:"卓然,你知道我们酒店每年有多少政府部门的人在我们这里打白条吗?" 方卓然还没回答,陈宝国又问道:"你又可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我们酒店用公款大吃大喝,而不花他们自个一分钱?" "他们每年嫖多少女人,每年花在洗浴按摩这些娱乐项目上有多少开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们招待那些客人,我们用我们最大的努力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服务,你只知道这个。" 方卓然被陈宝国说得目瞪口呆,是的,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兢兢业业地工作,只知道为公司做好他分内的工作。他没想到,一家小小的酒店里竟然还浓缩了这么多的众生相,而他所看到的一个小小的卖淫嫖娼相,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小水珠罢了。 陈宝国没管方卓然那么多,继续说:"酒店里那些事我是都知道的,甚至是我默许的。"他直言不讳。 方卓然被他说得反而不知怎么反驳他了。他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觉得,好像他还有好多从陈宝国身上学的,学他的社会经历,学他的生活阅历。他果然单纯了,以前和赵子卓在一起时,还以为自己经验老道到可以称得上太师爷的级别,而现在和陈宝国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陈宝国才是这个社会的强者,直面人生,没有什么他没看透的。 但是,方卓然依然不愿示弱,他不愿自己一向自认为正确的人生观这么快就被陈宝国打倒,即使愚蠢,但依然还有所坚持,这就是这时候的方卓然,对这个表层下一直暗涌着肮脏的污秽但外表依旧星光灿烂的社会仅存一份天真,还是相信有干净的东西存在,赵子卓就是一个例子,他对他的爱就是一个例子不是吗。 "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让它公然发生,至少不能助长它的嚣张气焰!"方卓然有些情难自禁地说。 陈宝国却只笑了笑:"那如果我说,我才是背后最大的皮条客,你怎么想?" 方卓然眼睛瞪地更圆。 "那些女人是我让人找来的,我每月另付她们工资,从公司抽出百分之一的利润支付给她们,我是他们的最终BOSS。" 方卓然惊地从座位上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无法想象这一切的背后竟是陈宝国搞的鬼,他心目中认为正直的商人啊,原来也只是一个眼里只有钱的暴利者,他头都没回便忿然地转身离开了他们正在进食的这家餐厅。 分歧就像一个细小的裂痕,一旦出现后,就会迅速地绽裂开来,这也是无数恋人在感情好时你侬我侬,一旦吵起架依然会破口大骂的原因。 陈宝国的朋友圈里要开一个聚会,几个要好的要各自带上侣伴,在事先约好的地方互相交流一下自己的感情心得。这是件极其无聊的事,但是亿万人都是倚靠着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他们需要娱乐活动,他们需要朋友填补原本不太丰富的生活。陈宝国富于交际,这种场合更是无一例外会去参加。只是在选择侣伴上让他产生了一些烦恼,因为最近他和方卓然出现了矛盾,他又不可能临时去找个男人陪他出席这样一个场合,因为他不是个随便的男人,他不能有失身份。 方卓然每日依然会按时上班,但赵晓艳每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心烦到差点拿刀去砍她,当然他不会那样做,他只是感到烦,烦,他和陈宝国像两条平行线,原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两人现在却像场笑话,纠缠到难解难分。他依然还能记得陈宝国在床上把鸡巴插进他身体时脸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的表情,自己在他身下也亦苦亦乐,他很难不承认他乐在其中,性很容易就可以控制一个男人的神经,但他们离开床后,就开始辨别是非黑白,因此,尽管陈宝国和他在床上能做到非常和谐,也不能掩盖掉他在另外一些方面引起的他觉得厌恶的地方。 陈宝国在聚会的前一天去找的他。那天,方卓然刚下班,在门口看见开车过来的陈宝国后,没一刻犹豫,转身又进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把日光灯重新打开,拿出文件夹,做出继续工作的样子。陈宝国目睹着一切,熟悉的窗口重新亮起灯,开着车窗,默默地抽完一根烟后,才决定还是下车上楼去找他一趟。他不是个随便就能放的下身段的人,他有时骄傲的甚至连自己父母亲的帐都不买。在很多时候,他更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正确,因此很难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但是在和方卓然起分歧的这件事上,他有些犹豫,当然他不是觉得自己观点有错,而是争执的对象是否错了,方式是否错了。方卓然绝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很多事情他一看就能明了,但他不需要别人提点,更不需要别人用一种嘲笑的态度去提点他。但是这次陈宝国做错了。 陈宝国进了酒店大楼去找了他,在临敲门前,把最后一口烟在旁边的垃圾箱上掐掉了。他伸手敲了敲门,很长时间后,房间里才响起"请进"的声音,好似房间里的那人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思考才下此判断。 陈宝国推门而入,方卓然却依然默默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那一叠文件。陈宝国在一旁安静地落座,直视着他,耐心地等待直到他愿意开口为止。 方卓然终究是耐不住气的那一个,和陈宝国相比,他永远是败北的命运。 方卓然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陈宝国并没有接话,而是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方卓然眼睛里放出了寒冷的光,他很不习惯这种对峙的场面,因为他知道他会输。 他又问了遍:"我问你来干什么?" 陈宝国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方卓然面前:"我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怎么不能来?" 方卓然哼了一声,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愚蠢,但并没有阻止这种愚蠢继续下去。 "你生气了?" 方卓然挑了下眉:"我生什么气?" "你不该把私事迁怒到公事上来,如果我今天真是为了公事来找你呢。" 方卓然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可以解雇我。" 半晌,陈宝国突然笑了起来:"我们把事情闹的太大了,原本鸡毛蒜皮的一件小事,干吗搞的这么认真。" 方卓然扭过了脸,对陈宝国的话不置可否。 "你知道那件事我没有错,你只是良心上觉得过不去罢了,对不对?" 一时间,方卓然发现自己很讨厌陈宝国的这种自作聪明,在从前,他用这种自作聪明私自决定了很多事情。 "陈宝国,我觉得我们在很多事情上存在着很大分歧,如今我在考虑是否还要继续和你在一起。" 陈宝国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没想到方卓然会把分歧的性质扩大到这种程度,一次小小的争吵,他因此质疑他的人格继而跟他分手,可笑的决定。但是,他向来从容镇定的性格让他相当冷静。 "你觉不觉得你表现地过于任性和胡作非为了?" 方卓然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表明他并不那样觉得。空气中响起了像电流经过的对峙的丝丝声,陈宝国笑了一下,柔和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时显得相当完美:"我知道你还是希望继续和我在一起的。" 面对着这样一张无懈可击的脸,方卓然真要觉得自己彻底失败了,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陈宝国依然觉得没有一个人会放弃他。方卓然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是,他说的确实不错,在他愤怒地站起来的那一时刻,说着你可以解雇我的话,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和陈宝国彻底决裂。方卓然是个重感情的人,不会随便和一个人说和就和说分就分,但是,陈宝国这么自信的眼神,却让他受到了打击。 他推了他一把,说:"你走吧。" 陈宝国在这时却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明天有个聚会,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方卓然没有抬头,而是依然把他向门外推:"我不想去,我哪都不想去,更不想陪你出席任何一个聚会。" 陈宝国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逼迫方卓然抬起了头:"可是我想你陪我去,你是我的男伴。" 方卓然的眼睛里一下子全充斥了陈宝国强悍且霸道的眼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 这时,陈宝国侵身已经压了过来,把方卓然顺手推到墙上吻住了他:"卓然,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美。" 在他热情似火的吻着他的时候,他喃喃地说了些话,好像是我爱你的句子,可是人们都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话都是不可相信的。方卓然到底没去参加那个聚会,陈宝国像被赶出家门的丧家犬一样跟他那群朋友闹了一个晚上,即使他穿的依然体面,依然光鲜照人。散会后,他独自在酒吧里又待了一会,喝了一盅高度数的烈酒,然后就成功钓上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孩,两人疯狂了一个晚上。 要说陈宝国心里没有一点怨气是不可能的,找男孩更是他发泄的一种方式,他把大部分力气都发泄到那个倒霉的男孩身上,精液喷了他一身。但他依然没觉得消气,方卓然倔强的脸,依然像副面目可憎的画,烦的他挥之不去。 半夜,凌晨一点,他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燃一根烟,窗子开了一半,窗帘全敞开着,因为在顶楼,不怕有人窥视,他烦躁无比地把烟屁股掐在烟灰缸里后,终于吼叫着把男孩赶出了酒店。 男孩边穿衣服边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 陈宝国则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说:"你如果想继续,我保证可以把你做死在床上。" 男孩随手拿起一个酒瓶砸在陈宝国靠着的墙上后,就撒腿跑了。 陈宝国去了方卓然那套公寓。寂静的夜里只有出壳的灵魂在街上游荡,死一般的可怕,大楼没有一个窗口亮着灯,全部败给黑暗。方卓然迷糊地开门,在看到门口出现陈宝国的那张脸的时候惊醒。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第一次,有史以来破记录的一次。平时的方卓然是不屑于和别人发生口角之争的,他一向以为只有傻子才试图向别人讲道理,聪明人素来看问题就一目了然,并且如果对方是傻子,就算给他解释了也无济于事。但是,事情一旦牵涉到自己,尤其是感情问题,人的头脑就会冲晕,方卓然犯迷糊了。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头一次感觉到面对感情时无能为力,当罗尚文哭着闹着求他继续跟他在一起时,他还不是毅然决然就离开了上海吗,当他追到上海来时,他也绝情地把他一脚踹出了家门。但是,当对象是陈宝国时,他为什么就感到如此吃力呢,难道真是那个所谓叫爱情的东西在起作用,他们已控制不了自己? 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有人说他和陈宝国的感情已经到了谁都分不开谁的地步,那他一定会嘲笑他,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有一丁点爱陈宝国。繁华都市里空虚的生活寂寞的心才是真正促使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他们寻找对方的身体彼此取暖,他们做爱,他们翻云覆雨,说低级的笑话,享受物质,但绝不说爱。 可是,这一次,他和陈宝国发生争吵了。因为在乎,才发生争执,如果彼此漠不关心,那他们当中没有谁会带走一片云彩。 那之后,陈宝国整整有一个月没露面,酒店的例会他也没来参加,整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般,方卓然不能肯定陈宝国是否就此断绝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认为就算真的结束,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说法。那时段,方卓然过了一段清心寡欲的生活,不出去娱乐,洁身自好,夜夜守在单身公寓里,吃自己煮的东西,或者看租来的碟片,成年男人干净的生活,纤尘不染的连自己都怀疑是否是现世中的修行者。他在反思和陈宝国的那段感情,看自己是否真的沉陷于此,还是依然孑然一身。 陈宝国则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现实,真实可信,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可靠。很多人都认为这样一个衣装体面的人最合适做老公,家庭事业并重,诚实守信,但是他们忘了,也恰恰是这样一类人,最冷酷无情。 陈宝国没来这里,绝不表明他怕方卓然,事实是,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到连到这里来试探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他真的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分身乏术,而之前的频频来到,只是因为他怀抱着要把方卓然追到手的打算。 十二月二十五号,由西方国家传入国内来的圣诞节,因为本地的外资企业和定居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这个西方国家的传统节日在国内也逐渐流行起来。和外商经常打交道的陈宝国,为尽地主之宜,让那些洋人们在这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因此决定办一次酒会,庆祝一下。地点就选在方卓然上班的那家酒店,因为这家酒店可谓是陈宝国旗下最大最豪华的一家,他不想也觉得没必要因为方卓然而另外改选地方。 宴会之前,陈宝国来过一次,找来了几位经理,交代了一些事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宴会的方方面面,他希望都能做到尽善尽美。在公事上,他是个要求很高的人,甚至苛责,尤其面临这样的重大事情,他更不允许出现一点纰漏。方卓然作为餐饮经理也出席了这次会议,端庄地坐在那里,唯恐一点风吹草动,他终归比陈宝国稚嫩了一点,对于面临不利于自己的局势时更要泰然自若这一点还不谙此道。陈宝国就好比脸上贴了十几层脸皮那么厚的人,不懂无耻叫什么东西。方卓然不知道当自己正惴惴不安的时候,陈宝国其实一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在会议室的首座神态自若地说着这次宴会的注意事项,精明干练的眼睛在各个人的脸上游来荡去,可称得上表现最良好的道貌岸然者。 方卓然原本一颗心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之后又感觉仿佛一把熊熊的大火在胸腔里燃烧。陈宝国的种种言行刺激到了他,他完全被他惹怒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怒火,桌下平放在大腿的两只手,紧紧捏在了一起。 会议结束,与会的人渐渐散去,陈宝国面沉如水,在座位上有条不紊地整理东西。方卓然最后一个走,他缓缓地站起,走到他身边,等他出口,终究还是自己先开了口。 "宝国......" 陈宝国却只望了他一眼,完全公事化的,不掺杂一点感情,干净的过分。他问他:"还有事吗?方经理?" 方卓然身体一愣,那种彻骨的寒冷再次袭击了他,就像一则冷笑话,天外立时能配合地下起雪。 方卓然摇摇头,笑了笑:"没事,会有什么事呢,对吧,陈经理。" ※※※z※※y※※z※※z※※※在方卓然最失意的时候,赵子卓这时又出现了,当然不是作为一个拯救者,这个职称他还当不上。马上要毕业,赵子卓面临着找工作的危机。他不是南京本地人,来自一个小城市,民风淳朴,人们在早上九点上班,中午花一个小时在家中休息,下班再在轻松娱乐的氛围中结束一天的工作,和南京这样的一个大都市迥然不同。人人在面临新环境时总会感到不适,无论从校园走向社会,还是从无知走向未知,赵子卓这时想起了方卓然,一个曾经的恋人,一个至今还爱的人。他希望方卓然能给予他一点帮助和安慰,让他在陌生环境中能走向成熟,而感情问题暂时搁置一边。 仅仅是朋友。 友谊,不是爱情。 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把时间全消耗在找工作和写毕业论文的忙碌中了,可静下来时,面对漂浮着无数颗尘粒的空气,我想我还是想你的。 方卓然带赵子卓去了几家公司面试,作为他坚强的后盾,在他觉得信心不足的时候给他鼓励,在他想退缩的时候给他勇气。大城市的求职者成千上万,赵子卓就是其中的一个,同样奔波,同样失意,但不同的是,他身后有方卓然支持他,他觉得底气足了不少。 嘉实是一家规模庞大的物业公司,分管好多个商业领域,例如房地产,楼盘开市,物业建设,甚至给当地的有名大学做宿舍和食堂的后勤工作,可以说事无巨细。 那天,方卓然陪着赵子卓就去这样一家公司面试,早在一个星期前,赵子卓已经经过他们的一面,这次,则要连同其他入选的三十人,到公司本部,进行第二轮面试。 面试就像一个冲杀场,你争我夺,不是汝死,就是吾亡,人人都希望在这个城市里寻求生存下去的机会,这样的法则没有任何非议。 天气是晴朗的,甚至一片云没有,家养的或是野生的鸟类,偶尔掠过天际,发生嘶的一声鸣叫声。炎热的夏季,方卓然陪赵子卓挤在一辆公交车上,汗如雨下,方卓然没有叫出租,因为他不想让赵子卓还没有自己赚钱以前,就存在一种虚幻的优越感,他要让他懂得生活的艰辛,和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奔波,奋斗。 嘉实的大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全是前来面试的年轻人,带着勃勃的生机,却有着属于他们特有的躁动不安感。 方卓然和赵子卓选择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张椅子坐了下来。旁边的人手中都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有关于这家公司情况的概述的,也有在被叫到自我介绍时的讲演稿。他们准备充分,但依然不放心。这,就是年轻人。 赵子卓对坐在旁边的方卓然撇嘴一笑,浓浓的笑意里透着却是全然的苦,因为他没有做任何准备,这几天的奔波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忘了还要准备这些必备的东西的。方卓然则对他嫣然一笑,那份安慰,那份自信,让赵子卓一下子心就静了下来。 "不用管他们,那些东西已经全在你脑子里了,不是吗?" 赵子卓点头笑了笑。全在脑子里了,何尝不是。他不需要在乎那些的,现在需要的只是冷静,然后完全发挥。他已通过初试,足够证明他实力的强劲。赵子卓又看了旁边男人一眼,淡定的表情,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自信,他发现他又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一分。可是,自己配的上他吗,不充分了解情人的人是不配当情人的,而他就不能够全部了解方卓然,虽然方卓然了解他。 面试开始了,分为五组,六人一组,分别做一个论题的讨论,每组当中在分为正反两方,就论题进行辩论。这是个小型的辩论赛,全看参加者的口才如何,若表现胆大的,能够自圆其说,就算辩的一塌糊涂,牛头不对马嘴,也照样可以全胜而出。竞争型的社会,连在小小的辩论场里也表现的淋漓尽致。人们都在为夺一口气活着,没有人怜悯。 赵子卓在会场里面和对手辩论的人仰马翻的时候,方卓然正在外屋悠闲地点了一根烟在抽。直到他抽到第三根的时候,也是他把一包烟在一天时间内抽的只剩下三分之一时,赵子卓一脸疲倦地走出来了。虽然满脸倦容,却依然精神矍铄,像个一脸皱纹的糟老头,却还蹦蹦跳跳。 方卓然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了赵子卓这次一定会大获全胜。他赢了,他必将在这次犹如野兽生杀的竞技中脱颖而出。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就知道你行的。" 赵子卓却撇了撇嘴:"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可以。" 方卓然自信地一笑:"你表情告诉我的啊,一个人不会连自己也欺骗。" 赵子卓笑开了花。 这是他两个月以来,面试感觉最好的一次了,也是他报以最大希望的一次。嘉实是个大企业,里面蕴藏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只要适时去把握,去抓住,对于年轻人,是实现自身价值最好的垫脚石。 赵子卓学的商业管理,到嘉实更好似如鱼得水,他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定会有所成就。 他们准备去哪家餐厅大吃一顿,作为犒劳自己的奖赏。 方卓然左手搭着因为热脱下来的西服,右手夹着赵子卓自然而然勾过来的手臂,两人一下子亲密无间到仿佛一对兄弟,更抑或说一对情侣。他们从来没有如此心意相通过,为了一个共同的胜利,这也预兆着在今后赵子卓毕业前的一个月里,他们再不用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毫无目的地东奔西跑了。 男人的身影,像高空盘旋着的苍鹰,一下子就把大门的光线全挡住了。视线被急遽缩小,连瞳孔都好似一下子适应不了突然降临的黑暗,也慢慢收缩。方卓然和赵子卓的目光都纷纷落到面前的那个男人身上。表情僵住了,行动迟缓了。赵子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方卓然已经分析完其中全部的利害关系,面部表情也恢复到正常,有恃无恐地平静地看着陈宝国,亲切地问一声:"陈经理,这么巧,你也在这。" 陈宝国则淡淡地笑了笑,他何尝比方卓然差,他的头脑比他灵活,他的手腕比他厉害,他在他面前耍的那几个小伎俩,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是啊,真是巧啊。" 说完过后,扫到两人勾肩搭背的手上,觉得还是有点激动。胸腔中有股东西在迅速膨胀,但他否定那是气愤。方卓然有权利在跟他分开以后,虽然没有正式分手,去勾搭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是他老爸,不是他自己以前的男朋友以后的男朋友或是现在的男朋友。这就像加减乘除一样,论据充分,结论简单。 但他该死的还是觉得好像被侮辱了,有人践踏了他的感情。他向来把尊严看的比生命重要,他从前的恋人正被另外一个男人挽着,他没有对自己的感情保持忠贞。 方卓然和赵子卓经过他身边时,陈宝国不禁吐出这么一句话:"你以为和我分手后,就可以跟他在一起吗?" 口气是愤怒的,火气大的仿佛能烤熟一头小乳牛,他听到他又说了一句:"这家公司有我的股份,怕你的朋友,这份工作是要保不住了。" 世上有一把刀,绝情刀,传说凡是被这把刀砍过的人,流出来的温热的血会在瞬间变得冰凉,且刀刃上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这是陈宝国曾在一本随手翻看的武侠小说中窥到的。这让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个无情的人,或者说自己就是人世间存在的那把传说中的刀。 陈宝国几天后去了香港,停留不到两天后,又辗转去了趟欧洲,均是公事出差。飞来荡去的他,感觉就像身上长了双翅膀,在各个国度的蓝天下,做着滑翔运动。大脑则好像被无数条交织在一起的没有丝毫缝隙的丝线充斥着,一片糊涂。他讨厌现在的状况,那仿佛回到母体的没有意识的婴儿,对危险没有任何抵御力,死亡来临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切宛然如梦。他看到方卓然和赵子卓手挽着手走在一起了,方卓然跟他说真巧在这碰到你了,他故作镇定最后还是恶言相向忿然离开了。一幕幕像部老电影,不带任何色彩,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然后啊的一声惊醒,看看周身的事物,惊问自己怎么在这。这就是现在的陈宝国所处的状态。你要问他,你有什么感受,打算以后怎么办,他会告诉你,再给他时间好好想想吧,他还没睡醒。 然而所有的梦境都有破碎的一天,尤其是人为制造的梦境。陈宝国必须要为下一步做打算。怎么处理好之后他和方卓然的关系,一脚把他踢开,还是继续苟延残喘维持下去,只在他一念之间。他又想到了自己当时狼狈的样子,就像落荒而逃的逃难者,表情僵硬可笑,完全有失风度,这和他一向的绅士作风全然相悖。这又让他忿忿不平。他希望能做到一个绝情的人,男欢女爱在他眼里通通变成虚情假意,曾经有过的情爱,就跟吸到一半丢掉的香烟,不值得一点留恋。 他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决定了,要把方卓然辞退掉。这于他算是最轻的责罚了。他有义务把一个变心的情人留在身边吗,还供他高职高薪,这不比人家打你一个巴掌你把另外半边脸也凑上去更让人觉得可笑。 他回到南京时是星期五的下午六点,飞机抵达南京禄口机场比准点推迟了两个小时,因为在巴黎那边,由于天气原因飞机晚了点,因此他原本立刻赶回绿野酒店安排方卓然辞退的计划也只好由于那边职工已经全部下班延迟到下个星期一。这是个不好的兆头,陈宝国感觉到。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不想这突然插进来的周五周六,发生什么意外状况,而让他改变主意。他不是个飘忽不定的人,恰恰相反,平素只要什么事情,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难更改,然而这件事,他却不是很有信心,人总有对一些东西感到迷惑的时候,他不可能对着镜子,把自己脸上的每一颗痔,每一个暗疮都看的跟鼻子眼睛一样一清二楚,事实上,人们对自己的缺点,总是喜欢视而不见。 方卓然是他失败的一个试验品,爱情试验品,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挫败,自己的感情在里面得到轮回,也得到再次超凡脱俗。 然而,突变就发生在一刹那,就像突然落在广岛长崎的那两颗原子弹,砸的人俱是风云变色,风来火起。果然是不好的兆头。真是不好的兆头啊。 医生坐在办公桌的对面,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方卓然心一下子就沉到了最底。直到从医生口中,听到那种只有在报纸上才看到过的疾病的名字,他一颗心才放下了,随即又提到半空中。他一直以为他得的会是艾滋病,在他们这种人当中,这种病虽说不是司空见惯,但因为性伙伴很多,即使他有戒律过自己,还是有可能会染上这种疾病。医生的那句话让他长长舒了口气,但是他说的那种疾病也是会置人于死命的。方卓然记得,医生说那种疾病的名称叫尿毒症。 公司每年都会有一次组织全体职工到医院进行体检,作为职工福利,也就在两天前,星期六的上午,轮到方卓然一层领导干部首批到医院体检,其他的人,在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体检通知书了,唯独方卓然,在同事意外打电话向他抱怨今年这一年他又长胖了十斤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是那个没有按时收到通知书的那个。 星期一的早上,方卓然还是照常来上班,也就是陈宝国半个小时后驱车赶到酒店准备宣布他准备辞掉方卓然的时候,他接到来自医院的一通电话,然后急急忙忙披了衣服就去了医院。 幸好医生说他还在早期,发现的早,治愈的可能性比较大,通过药物治疗,也可以延缓他病情加重的时间。 方卓然好像看到了自己在病床上,被各种药物各种诊疗手段折磨的痛不欲生的镜头,苍白的一张脸,空洞的眼神,无求无欲的表情,那该是让人多么痛心疾首的一幕,他不想自己变成那样,年纪轻轻二十八岁的生命,不愿这么早就结束。恍惚之间,他又看到了陈宝国,抓在手中最后的爱情线,好像第一次感受到其中的含义,但又那么的真实不可信。 医生说最彻底的治本方法是换个肾,不过想找个合适的肾并不容易,而且还得有人愿意捐出来。世上有成千上万个等着换肾的尿毒症患者,病人不止他一个,他也不是特殊的一个。 第二天,他就办了所有手续入了院。病房里的气味,跟他想象中的一样,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那难闻的消毒水味道。不过,方卓然不会拒绝求生的方式,他想活下去,他也要活下去,即使陈宝国和他的感情,如同一个泡沫,五彩斑斓但升到空中就啪的破了,变得一无所有,他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找个肾是要机遇的,他是和其他人一样,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等着换肾的尿毒症患者,但他也相信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他有足够的信心,甚至比常人更多十倍的信心,愿意顽强地等下去,并相信下一个轮到的就会是他。有人可能会说这是自欺欺人,不,这不是,这是存在于每个人体内的求生欲望,不同的只是有人强有人弱罢了,软弱的那个必定是被死神眷恋的那个,而顽强的那个注定要活下来--这就是物竞天择的法则。 命运拿我们所有人都当成白痴耍了一次,我们在它脚下只能辗转呻吟而无力反抗。命运是什么?命运就是拿着算命书用来自嘲。 方卓然入院后,赵子卓机缘巧合成了知道这件事的历史第一人。方卓然觉得这他妈可笑,以前的自尊现在都被他稀稀拉拉全部踩在了脚下。方卓然从没特意想在赵子卓面前保持成年人的风度,但是他也不想变成可怜虫,可是事情发生了,他没办法阻止,只好默默承受。 赵子卓知道这件事时,哭得撕心裂肺,那叫一个惨烈,方卓然都不知道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眼泪,难不成他把他当成他爹了吗,还是把他当成了今生唯一的知己,这孩子还真是用情至深,让他差点以为前半辈子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真有可能错了,直到每个礼拜做血透的时候,他咬着牙想着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从死神那里拉回来时,才感叹这世界其实还是痛苦多于快乐的,同理坏人多于好人。 赵子卓是个偶然,就像这世界总存在一些令人无法置信的奇葩,不多但不表明就不在,不过就算在,方卓然也觉得他不会接受,因为他觉得首先他没有资格,再者他也不愿。 赵子卓的眼泪让方卓然心烦意躁,但他又不忍心赶赵子卓走。人家苦心孤诣地想一陪他这将死之人,他总不好意思拒绝是吧。方卓然为自己感到了悲哀,也为赵子卓感到了悲哀。 命运本来安排他们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两人天各一方,可是他们俩却偏偏走错了方向,两人互相折磨起来,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也。方卓然有生以来第一次为曾经开放的性生活感到内疚,尤其对象是赵子卓,他们两人的一切就仿佛一场闹剧,你方唱罢我登场,他绝情地把赵子卓一个人留在了舞台上。 虽然方卓然在内心里如此地评价着他和赵子卓的这场感情,赵子卓却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感情世界里,他总能把一场独角戏演的神灵活现,投入的真情以不求回报的方式无偿付出,本性纯良地让人怀疑他曾经在天堂生活过。 赵子卓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卑微的,甚至轻贱得一文不值。当他在方卓然眼睛里看到了面对病魔时不屈不挠的表情时,他就更加觉得自己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从小他就有个执念,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是怀抱着崇仰的心态,他爱所有美丽的东西,为一张光滑的纸面边角微微起了毛他都能黯然神伤一阵,对于感情,更是小心翼翼,他没恨过方卓然,也没怪过方卓然,只是觉得一段感情总有一段感情的差异,每一个都各不相同,伤口也就各有各的特色。他把它们当成至宝收藏起来,认为它们是他通向最后美丽殿堂的脚底石,他总是那样善良着,而这世上也确实有着那么些不可思议的奇迹存在,爱情是奇迹,赵子卓他也是。 赵子卓想不出来在这个时候,除了方卓然做药物治疗感觉到痛苦时陪在他身边,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感觉到孤独时陪他说几句话,他还能为他做什么。他是个能力有限的人,至少在金钱方面他是,大学里那点可怜的存款怕拿出来也会被方卓然耻笑,然后笑着让他拿回去。他寻思了所有办法,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作为方卓然的男伴,就算不是,至少是朋友也应该到医院来看他一次,没来的原因只会有两个:一,他根本还不知道,二,他装着一无所知。 赵子卓感觉世上好像总存在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事,例如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陈宝国会对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他对于方卓然的入院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泰山压顶岿然不动。之前他向方卓然暗示过,告诉陈宝国他现在的状况,但是方卓然的冷笑却差点让他要了自己的命,他思忖这中间该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一个人的脸上露出这样冷酷的表情。赵子卓不知道,陈宝国是个自尊心超强的人,他和方卓然简简单单的约会已经引起了他的极大妒忌,他和方卓然因为自己的介入已经将原本快要冷却的矛盾激化到无法补救的地步了。 赵子卓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了去拜访一次陈宝国。他和他之间的要约好似上一次就已经定下来了般,这次只是上一次的延续,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捉弄人。 陈宝国在办公室里接见了赵子卓,态度恭谦,举止恭敬。一切好似一场不合时宜的接见会,什么都对,就是目的不对。赵子卓最终拐弯抹角地告诉了陈宝国方卓然得病入院的消息,他说希望陈宝国能去医院看一看他,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同样一阵冷笑,跟方卓然一模一样的冷笑,被造物主精心安排过似的,笑容在这里变成了华丽丽的雕饰品。 他说:"他让你来的吗?" 赵子卓没听见自己吞了下口水,他说:"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怕你不知道,就算作为他的上司,你好歹也该去看他一趟。" 陈宝国又冷笑了下:"那我告诉你,我早知道他住院了。尿毒症,真是很可笑的病不是吗,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所以也就没有再去看他的必要,你让他自求多福吧。" 赵子卓恍恍忽忽出了办公室,走出来的刹那,他还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云端里,这世界怎么了,仿佛掉到一个泥坑里,等他爬起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几天后,方卓然还在睡梦里神游的时候,一阵耀眼的光芒随着一个东西的接近瞬间变暗又瞬间亮起来了。他感觉那仿佛是一个人影,但因为处在半醒半睡当中他不能肯定,只能微微睁开被次次治疗折磨的不再明亮的眼睛,在一片迷蒙当中雾里看花。 陈宝国就是这样陡然进入方卓然的眼帘的,当那张脸迅速清晰起来时,方卓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住了,又在一瞬间奔跑在他全身,疼痛以一种前所有为的方式在他身上各处叫嚣,然后,他集中了全部精神,强制自己面对这一个场面。 "是你?"他用虽然轻却不可忽视其中的威慑力量地问着。 陈宝国仅仅站在门口离他的床足有三米远的地方,然后没有表情地笑了起来:"怎么,没想到会是我吗?" 方卓然同样不留情面地回敬了过去:"当然没想到,我以为就算我死,你也不会来的。你是个有良心的人吗,据我所知好像不是吧。" 陈宝国又笑了起来:"你还果真得理不饶人,但我要告诉你,是你那个小朋友求我来看你的。" 方卓然明显抖了一下,但他依然很冷静,冷静的犹如一尊雕塑,半晌后,他直视陈宝国说:"小朋友总有犯错的时候,你该允许小朋友犯错。" 陈宝国摇了摇头:"这时候,你还要逞能,你真想死在病床上。" 方卓然这时反倒笑了起来:"没有人说我会死,我也不会死。" 陈宝国无视他的话,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联系了一家好的医院,已经为你办好住院手续了,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住过去。" 方卓然看了他几秒钟,终于在最后他说:"谢谢你的好意,就算在这里,我也能康复如初。" 方卓然一直不相信有爱情这种奇迹发生在他身上,他拒绝了陈宝国的好意,无论陈宝国出于什么心理,他断绝了所有的后路,他在爱情面前寻回了尊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作为人,我们永远想不到下面的会发生什么。 方卓然入院三个月零十二天,这是方卓然一个日子一个日子在日历上数着过的,他希望记下自己受过所有的苦,这样的日子又将持续多少天。 五月五日,农历四月初八,立夏。方卓然永远记得那一天。范医生一大早就急匆匆跑进他病房,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他。 天很蓝,地很阔,行人纷纷杂杂,鸟儿尖声惊叫。真是个热闹的一天呢,不是吗?范医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距这里的西郊监狱,行刑场上即将被枪决的一个死囚,已被证明了各项身体指标跟方卓然都符合,其亲属也已同意将犯人的器官捐献出来。只等行刑完毕后,就可将其肾脏直接移植到他身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方卓然感叹他的第二次生命终于来了,虽然对方是个死囚,虽然这上面可能原本有很多龌龊的东西,但当生命经延续,那又该另当别论了。 行刑的日子离今天还有三日,赵子卓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地差点蹦到方卓然地床上又嚷又叫。 "卓然,我们又可以手牵手去逛街去轧马路了!" 方卓然只是笑笑,毕竟手术前还需要许多准备工作要做,手术也还不一定成功。几率就像调皮的小孩玩蹦山羊的游戏,使点劲蹦过去了,失了足便永远落在了这一岸,再永无翻身机会。 在这几天的准备时间里,赵子卓吵着说非要到监狱看看那个死囚。方卓然不同意,赵子卓就一撇嘴说:"人家好歹救你一命,去道声谢也好。"阳光将赵子卓光洁的圆脸照的一片粉红,像只翩翩起舞的粉蝶,方卓然一下没把持住,就点点头答应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有恩于我们的人,有很多我们见过面,也有很多我们没见过面,混沌浊世,因由也就不必再去追求了。 方卓然那天下午昏昏沉沉做了个梦。那个死囚变成了一个无脸人跪在他脚前,他想伸前去摸他的脸,却嘤嘤地哭了。 方卓然很少哭,更很少人在人跟前哭,但那天,他却在梦中哭醒了,醒来时看见范医生正站在床前看他,见他满脸的泪水,还自以为了解他的心事,说:"是知道了有合适的肾脏才高兴地哭了吧。说来也是,这世上也少有像你这么幸运的人,才三个月就捡到救星,也是你命不该绝。"方卓然心里苦笑,其实他正是因为有了希望才恸哭出声的,佛家说,人生在世,就是来遭受生老病死各种痛苦,只有魂上西天,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留在这个浊世,历劫万世红尘呢?难道果真只羡鸳鸯不羡仙,就算空聊也胜无? 赵子卓在西郊那所冰凉、荒僻,有人却似无人的监狱里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有耳闻未目睹的死囚。午休时分,整个监狱大楼前的大草场都是空荡荡的,只闲散地立着几个站岗的警哨,手里拿着电棍,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四周。赵子卓一路噤声,跟在一位狱警的后面进了探监房,有一层钢化玻璃隔开了整个房间,探监人和被探监人只能隔着玻璃,拿一个话筒跟对方说话,一个世界,两种空间,世界从来不存在平等,幸好还有国家军队法庭监狱这种东西存在,可以为平等打上冠冕堂皇的标签。 赵子卓在屋内等了一会,才看见一个狱警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微胖的男人进来。赵子卓立时觉得心脏停止跳动了,在他的眼中从来只看见真善美,难得有机会跟这样的社会罪犯见面,他龌龊肮脏,心地黑暗,手上更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而让赵子卓这样想的,全是因为在他面前的这个罪犯,有着一张丑陋不堪的脸。赵子卓喜欢以貌取人,而且在这之前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一想到,这个人的肾马上要移植到方卓然体内了,这又让他想狂吐不止。 赵子卓到底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十二三岁的孩童,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你就是后天要被......要被处决的那个人吗?我是替我一个朋友来向你道谢的,谢谢你愿意把器官捐献出来赠给他。" 赵子卓正准备抬头看一下那个人的脸色,却不想,玻璃对面那人突然一咧嘴,森森露出一口白牙,神经质地笑了出来,只把赵子卓吓得丢下话筒往后一退,幸好身后的狱警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 狱警说:"曾老二已经傻了,过几天就要行刑,他一时压力大,接受不了,所以疯疯癫癫的,你别怕。" 赵子卓呆呆听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天意弄人,他又怎会想到上天会派这样一个人延续方卓然的命,这世上果真是不管皮囊怎样,底下一颗活蹦蹦的心才是真的。 赵子卓决定不跟方卓然提这里的事,而只告诉他,他见到了他的恩人,传达了他的谢意,从此,两条人命,一次两清。 世事皆无常,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方卓然为此已花掉了万元有余,而这次手术也将花费他三十多万。钱是个什么东西,钱就是个屁,有人烧钱买车买房买女人,但当一旦危及到了性命,钱都只能拿来买命,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方卓然庆幸自己前半辈子为自己留了后路,存够了钱,现在虽说漂出去的钱如同哗哗流水,他却从来没可惜过。方卓然他不爱钱,但他要钱,他喜欢金钱带来的物质享受,但他从来不沉溺于此。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赵子卓坚持要在医院陪他一晚上,方卓然没有反对,也就搂着他的头,抱在怀里,两人躺在一起整整一宿。 天快亮了,天边已一点一点泛出了鱼肚白,新一轮的太阳在晨雾下正冉冉升起。新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手术就近借在西郊的一家医院进行。明晃晃的无影灯在手术台的正上方悬挂着,像俯瞰众生的神灵,好似生死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处于半麻醉状态的方卓然感觉自己就仿佛搁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四周忙碌的主刀医生、助手、护士、麻醉师,走来走去的身影,又像一团团幽灵,晃的他眼睛难受。 时间上午九点三十分,离犯人处决还剩三十分钟,方卓然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工作人员都在忙着为手术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可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秒针轻巧地滑过整点的时候,方卓然感觉好像听到了一阵枪声。而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西郊就像个宽阔的马场,方圆几百里,一望决计是望不到尽头。激烈的枪声只消几重墙壁的阻隔,再加上距离的阻碍,就算能死撑着抵达方卓然的耳膜,那跟蚊子哼哼也无异了。 然而想象力巨大的仿佛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它会让你产生幻觉,让你宁只无还信有。枪声响彻了方卓然的耳膜,大脑轰的一声仿佛也要炸开来,他全身颤抖了下,然后就渐渐失去了知觉,那是因为麻醉师在给他打最后一针达克罗宁。 手术室的玻璃门上,"手术中"的灯不知为什么突然灭了,赵子卓忧心如焚地等在门外,原以为药进行一番恶战,却不知怎么一切忽然嘎然而止,像被剪去的兔子尾巴。赵子卓浑身不禁就抖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似秃鹰的影子,铺天盖地就照了下来。 几分钟前还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拿着一堆东西急匆匆冲进手术室,几分钟后,赵子卓随着被猛然推开的手术室门,跟着向后趔趄了几步。没有血腥味,没有紧锣密鼓战斗后留下的汗水,有的只是主刀医生抱歉的一张脸,和躺在病床上失去知觉的方卓然。 幸好布不是蒙着脸的,这说明人还不是死人。赵子卓听见医生讷讷地向他开口了:"很抱歉,犯人的家属临时改变主意了,拒绝捐赠出遗体。" 赵子卓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就像一场惨绝人寰的笑话,他和方卓然被当成一个小丑,在世人面前表演了一场无声的滑稽戏。 方卓然静静躺在病床上,脸像被人施过粉一样,病态的苍白。那是天边飞来的一场横祸,在命运面前,没人有权利说一个不,自己的生与死,不过在于其他人的一次放不放手。鬼知道那个先前在协议书上签下姓名的犯人家属,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或许只不过因为突然感觉于心不忍,又或者她发了疯,认为天底下所有要夺走她儿子尸体的人都是罪人。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命运只可抓在自己手中。 在方卓然昏迷期间,医生已将她安全护送回市区的医院。救护车上,赵子卓握着他一只冰凉的手,淡淡地笑着,却不知突然掉下一颗泪来。 天昏沉沉的,日影西斜,暮气四合,初夏的傍晚,日间的热气还是经不起晚风一吹,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方卓然朦胧中看见树影中间一轮新月,心却平静地犹如一汪镜水,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掀起。 还记得下午刚醒来时赵子卓面露痛苦,语焉不详地想给他解释手术取消原因的场景,自己只是努力挣扎地坐起,拍了拍他的肩,说:"既然有一次机会,就必然还有下一次机会,是不是。"自己倒成了安慰他的人。 生命说来真可笑,为了继续残存下去,方卓然自嘲地想,自己怕是还要再经几次周折,才能有惊无险地苟活下去,然而,死神也离他越来越近,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力量在鬼门关前玩完那场游戏,和阎王爷打个照面后再反身回来。 夜已经慢慢深了,赵子卓已经由方卓然的劝说,回家去休息。安静的病房里,夜色渐渐迷了人眼,睡意席卷而来。 那一夜,方卓然感觉好像有人来过,带着庞大的身躯,熟悉的味道和老沉坚毅的脸,他的气味永远跟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干净却异常浓烈,欺身而来,无法忽略。有的人注定错过,有的人注定相逢,有的人注定分手,有的人注定相守。 赵子卓一生都在爱与不爱中挣扎,方卓然是他的爱人,而他不是方卓然的爱人,他视陈宝国是他的情敌,而陈宝国没有视他为他的情敌。 一个沉痛的打击过后,万事似重新开始,轨迹却与以往又有了些微的差别。赵子卓冥思苦想,妄图从中找出能让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的方法,但自己总是力不从心,而世事又总冥顽不化。 小满,无风,下弦日。赵子卓这日从租用的公寓出发,坐公车,走进熟悉的医院大门后,并未像以往转到三楼方卓然的那间病房,而是悄悄进了方卓然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范医生非常感动赵子卓的那份舍己救人的精神,沉吟半分钟后,终于开口说:"不是不行,但首先就你的身体状况要进行进查,看你和病人的身体指标是否符合。" 赵子卓呆想了一会,最后说:"行,那您现在就给我做检查吧。" 医院总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一尘不染的墙壁白的也像死人的脸一样,没有一点生气。赵子卓先验了血,拿着单子在门口等化验结果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等一场生与死较量的结果。他和方卓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情人称不上,至于朋友,赵子卓觉得那也得等方卓然首肯后才可确定。但他为了他,还是愿意割舍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延续他的生命,无关爱情,仅仅觉得需要。 他觉得需要。 范医生手中拿着化验单,背着身子在跟化验室的一位医生说话,赵子卓则站在他们背后,用冷冽的目光看他们。成败皆在此一举,赵子卓已经忘记了这世界还有其他存在,眼中只有范医生手中的那张化验单。 他默默无闻跟在范医生身后进了办公室,范医生让他坐在椅子上,一扬手中的化验单,说:"你看见了,你的血型是B型,而方卓然的是A型,这也说明了你们俩不能做器官移植手术。" 赵子卓激动地一拍座子:"可是医生......" 范医生知道这种激动从何而来,点醒他道:"不能就是不能,你求我也没有用,这就是事实。" 赵子卓有生以来,终于第一次真正尝到了绝望的味道,仿佛一壶烈酒,虽入口苦中带甘,等酒下愁肠,却痛彻心扉。 陈宝国的医生都是活在固定的轨道之中。出生,成长,创业,立志,没有哪一样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方卓然的出现,是他为数不多的变数中的一个,而且是他最无法掌控的一个。 方卓然的固执倔强,方卓然的面冷实则心热,方卓然的固守原则,方卓然的不愿破坏宁愿守护世间少的可怜的那么点善良,都让陈宝国觉得不可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明知人性的丑恶,还假装着看见它的善良。 他没想过要和方卓然携手共渡那个患难,在他发病的时候安慰他,在他失落的时候鼓励他,他和他的感情还没足够深到两人要白头偕老的地步,说起来,方卓然也差不多是他花钱买来的另一段物质感情。 然而,人总难免有点恻隐之心。 他不认为自己对病床的方卓然动的是真情,而仅仅是同情可怜。因为同情,他才勉为其难,去医院探望他一次,勉为其难,尽一次他身为上司的职责。 直到有一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赵子卓到公司来找他。 天越来越热,已经过了六月,就算空调开着,汗仍会沿着面颊流个不停。陈宝国怀疑是压缩机坏了,才会如此的不制冷。 刚刚看完一套文件,陈宝国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并咖啡,才发现已经空了,本想叫秘书再端进来一杯,想想还是亲自去茶水间弄,走走顺便也好舒缓烦闷的心情。 走到外间,经过玻璃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低着头站在门外,猛一抬头,和陈宝国的视线撞到一处,陈宝国的脚步滞住,便停在原地了。 陈宝国领着赵子卓进了办公室,随手也递给他一杯冰咖啡,两人才正式相视而坐。 陈宝国挑了下眉:"你有事找我?" 赵子卓却低着头不说话。 陈宝国做势悠闲,喝了口咖啡,然后缓缓说:"如果你是来要我请你喝咖啡的,那没问题,你想喝多少杯都无所谓,但如果你有事找我,却一句话不说,那抱歉,请恕我不能奉陪。" 陈宝国话没说完,就只见赵子卓突然丢了杯子,猛地站起来,匆匆抬头望了他一眼后,便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地板发出被撞击的声音,生硬,刚猛,却让人心碎的犹如搅皱了一池碧水,心乱如麻。 陈宝国吓得也丢了杯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没问为什么,也没伸手去扶他。 "你干什么!"陈宝国呵斥他。 赵子卓稳稳地跪在房间当中,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很傻,不过我求你,救卓然一命好吗?我找人查过你的资料,你的血型和卓然的一样,如果你愿意捐出一个肾脏,他一定能活。" 陈宝国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笑出来。起先笑的声音很小,之后,渐渐没了顾忌,笑声渐大,最后他拼命忍住说道:"不会是方卓然要你来的,是你自己来的吧?" 赵子卓跪着身子,点点头。 陈宝国继续说:"你这样也不怕他怪你?" 赵子卓说:"就算他怪,我也要来,我想他活,他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肾献出来?" 赵子卓猛一抬头,眼中闪着光:"我准备献的,可是医生说不行,我和卓然的血型不一样。" 陈宝国微抖了一下,半晌说:"那你为什么来求我,你知道我就一定会答应你?" 赵子卓还是那样的镇定自若:"我没觉得一定可以,但至少应该试试。" 陈宝国渐渐向椅子上坐了下去,端正的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无法相信有人会为了其他人的性命跪地向他求情,提出的请求还是那样让人匪夷所思。把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割出一部分无偿捐献给其他人,这多么的不可思议。在曾经某个时刻,他曾听说过,但他从没经历过。那曾是他人的故事,现在变成他唱主角。 陈宝国把赵子卓赶走后,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他正面临人生中最大一次抉择,又或许称之不上一次抉择。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选呢,损己利人的事从来排除在他的处事原则之外,但这一次,他确实犹豫了。一个抉择其实并不难做,关键在于他是否有心去做。一个人偏执起来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最聪明的人都有可能变成最愚蠢的。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上午才刚下过一阵暴雨,难得午后得了份清凉。陈宝国一路驱车,鬼使神差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家只来过两趟的医院。来探望故友这种托词,说出来怕是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透过门上的一块玻璃远远就看见方卓然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一本书,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没有人经过病痛的折磨后,还能依然精神矍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一种东西。 陈宝国没有感到痛心疾首,这个词于他来说显得过于不相适宜,就仿佛将一个成年人的身躯硬塞入一套童装中,令人觉得滑稽可笑。 他轻轻推开了门,病床上的方卓然微抬了下眼皮:"陈宝国?" 身体微恙的方卓然在自己和陈宝国的共同坚持下,因为他不想在病房里发生什么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的事,不顾护士的万般阻拦终出了病房。陈宝国推着轮椅上的他,在小花园的青石板路上漫步。 横七竖八的树枝勾了下陈宝国高级西服的衣袖,他掰开,然后啪的一声折断后,突然说:"赵子卓去找过我。" 方卓然闻言愣了下,之后缓缓说:"他又做傻事了?"如今的他已没有过多精力做什么激烈的事。 陈宝国笑了下,然后转过头,特意去看方卓然的脸:"他让我把肾捐出来给你。" 方卓然还是没忍住,轻轻抖了下:"你当他放屁好了,我们的交情还没深到以性命相交。" 陈宝国悠然一笑,把方卓然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缓缓贴近方卓然的脸,靠在他耳边道:"那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方卓然呆怔半晌,然后用手缓缓把他推开后说:"就算我死也是我的事,你没必要非来掺和一脚,我也不稀罕。" 陈宝国猛的抓住他的手腕,说:"你就这么怕我,还是说你当真想死?我救你不是因为赵子卓来求过我,而且我想,我就是想,你以为单凭他几句话,就说服的动我,如果你这样认为,未免小看我了。" 方卓然神色凛然,不见一丝慌乱,他看着他:"那你是为了什么?" 陈宝国啊啊了两声,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张口结舌站在原地。 毕竟是各种场合都历练过的人,张皇失措的陈宝国几秒钟后便镇定下来,撇嘴笑了说:"你说我会为了什么?" 方卓然把脸一转,也笑起来,自嘲地说:"总之不会是为了我。" 陈宝国一锤定音:"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棋逢对手,你是个聪明人,我这一生也没做过什么好事,算是为下半生积点阴德,安排我救你一命。" ※※※z※※y※※z※※z※※※手术安排在一个月后,陈宝国在此期间做了一系列检查,大量的结果表明他和方卓然做器官移植手术没任何问题。 一个人一生注定要欠下某个人的债,如果说这世上有劫数这个东西,那陈宝国就是他的劫数。 手术那天,两人并排躺在手术室的两张手术台上,两人可互看到对方的脸。 方卓然头一次也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问陈宝国:"你爱过我吗?" 陈宝国躺在病榻的另一头,笑了笑说:"如果我说有,可能连我自己都会偷笑出声,不过,方卓然,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没爱过你,但我对你绝对产生过好感,我不想你这么早死也是这个原因。我希望一生中唯一这么一次能得以延续下去。" 方卓然没有出声。 "现在我们果真要同生死,共荣辱了。愿我醒过来时还能看见你。" 旁边好似已看怪这种事的范医生突然插进来说:"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肾移植是众器官移植手术安全系数最高的,我保证你们都会安然无恙醒过来。" 陈宝国向他撇嘴一笑,闭上了眼睛。方卓然缓缓转过头,平趟在手术台上,慢慢也闭上了眼。 ※※※z※※y※※z※※z※※※手术果真如范医生所说一切顺利。再世为人的感觉,如同脱胎换骨了一回,体内跳动的也好似是另外一颗生机勃勃的心,熟悉,且又陌生。 方卓然没在预料的第二天清醒过来,而是昏迷了三天后,才悠悠转醒,仿佛阎罗王硬拉着他在奈何桥上推杯换盏喝了一天一夜,要他把该忘的和不该忘的都忘了,才放他回来。方卓然躺在床上,恍若隔世,有些迷糊地问自己:"我这就算回来了?" 范医生在一旁答:"你已经在康复中了,体内没发现任何排异现象,但也奇怪,手术成功的很,血压心率也都正常,怎么你就昏迷了三天呢?" 方卓然也不明所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范医生叹口气,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方卓然猛然想起什么,问他道:"陈宝国怎样了,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做移植手术的人。" 范医生说:"那个人当天就醒了,对于他来说,只是不过动了小手术而已,休养几天就没事了,本来一直在等你醒过来,但等了几天,也没见你有个动静,昨天,说是找了另外一处专门疗养的地方,出院走了。" 方卓然听后良久无语,犹记得当时陈宝国在他耳边说,希望醒过来时还能看见你,然而兑现诺言的只有他。 陈宝国一生为自己活着,三十五岁的时候终于为别人也做了一次贡献。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残缺的肉体渐渐康复,心却好似被偷去了一块。女娲补天的最后一块石头,投机取巧躲过了一劫,坠入凡间,成就了曹雪芹笔下的那一段写尽人间爱恨情仇悲怨纠缠的石头记,而自己被偷去的一块,又会成就哪个人的哪段故事呢? 方卓然复原,重新复出,两人又开始了一段新的职业生涯。陈宝国将方卓然重新纳入到自己旗下,职位由原来的餐饮经理更是直线提升到自己的私人助理,头衔还是冠在总公司的名目下的,不再仅仅是一家小小分公司的虾兵蟹将。 方卓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仿佛订立了新的游戏规则,他再没有反抗的筹码。 人对人的控制力就是这样形成的。千言万语不如一百张钞票来的管用,同样道理,任何形式的海誓山盟都比不上实际行动来的干净利落。 ※※※z※※y※※z※※z※※※方卓然下定了决心,他要为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做一些让他这辈子都不会为之遗憾的事,如果说这辈子陈宝国是他的劫数,那他就定要把这个劫数生生扭转成运数,他相信逆天而行,非损则溢,要么一损俱损,要么一荣俱荣。 赵子卓约方卓然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方卓然姗姗来迟,一脸的倦容,显得格外的风尘仆仆。 赵子卓一时没忍住说:"卓然,你变了。" 方卓然则一挑眉道:"什么变了?"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约了你好几次,一个月了,你才肯出来见这么一次。" "那是因为我最近比较忙。" "难道陈宝国让你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吗?周末也不给你假放?" "我刚接手新的工作,当然要忙一些,许多东西要重新去适应。" 赵子卓气的把桌子上的杯子一推:"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方卓然默然不语。 赵子卓慢慢垂下了眼:"我也没想过等你康复厚我俩生活在义气,只是......只是你干什么一定要躲着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吗?" 方卓然拿捏着杯子,手指摩娑着酒杯细致的玻璃边缘。 "卓然......"赵子卓大叫,咖啡厅里三三两两的人纷纷转头朝这边望过来。 两人在店门口分手的时候,方卓然绝尘而去,赵子卓终于忍不住,向不断向前大踏步的方卓然喊道:"我知道是陈宝国救了你,以后我再不缠着你了,我们分手吧!" 方卓然伫立在原地半晌,终于还是没转身,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 短短半年,方卓然就替陈宝国打下了半壁江山,南京市内一半餐饮业都被方卓然笼到了陈宝国的羽下,自己也由原来的只是精通于厨艺和餐饮管理的喽啰,摇身变成财务、投标、商务谈判均非常在行的重磅干将,会计师、预算师等各种资格证书纷纷拿证在手。这世上有什么做不到的?有的只是不愿意去做,不甘心去做,有志者事竟成,无论是对于追求功成名就的人,还是发誓报复的人,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除夕将近,又到了一年年末辞旧迎新的日子。方卓然已有好几个年头没回过老家,适逢春节,方卓然想向陈宝国多请几天假,回家探望一下已年老体迈的父母亲,顺便把这些年和家人淤积起来的矛盾也一并化了,人终究念着亲情,最无法割舍的也终是那份血亲。 陈宝国没有直言拒绝他,而是转而在床上变相折磨方卓然,想让他说出求他的话。 他上下套弄着方卓然的下身,调笑着啃方卓然的乳首,说:"怎么你现在越来越不济,做了一次,这里竖都竖不起来了。" 方卓然失笑:"那不是因为我只剩下了一个肾,你当我还是个完人?" 陈宝国微抬脸看了一眼他:"那怎么我还是一样能行,我没觉得少了个肾,这种事就做不起来了。" 方卓然不想再搭理他:"你当我是你?"沉默了会,又说,"我不是禽兽。" 陈宝国一举贯穿了他,方卓然已然变了色的男根在剧烈的上下晃动终,却始终没抬起头来。那场伤筋动骨的手术之后,他对性就已没了兴趣,医生也劝他,少做那种事,以防身体吃不消。而和他一样缺了一个肾的陈宝国,却变本加厉愈发喜欢上这种运动来,每隔一两天便总要跟他玩上个一回,让方卓然不免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真要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才肯罢手,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以折磨他为乐,直到把他玩死了方止。 "你不是说想回老家吗?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你回去了。"陈宝国一边顶他,一边笑呵呵地说。 方卓然也没动,猛地一抬眼看着他说:"够了,你再弄,我也不可能泻出来的。" 陈宝国望了他半晌,终泄了气,在他身上滚下来。 方卓然的探亲之行终归是被批了下来,总共得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半个月的假。家人对方卓然依然是冷眼相待,不过较之先前不让他踏入家门的时候已改善不知多少。三十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零点时,陈宝国打电话过来问他可睡了。方卓然在电话里跟他说,新年快乐,陈宝国愣了半晌,答他,HAPPY NEW YEAR。 正月里,方卓然又走了几家亲戚和学时的几位同学。舅舅和舅妈离了婚,和现任的比他小十岁的舅妈于三年前结婚,还生了现在已经两岁的小表妹,儿子跟他妈过,一两个月回来看他爸一次,拜年的时候偶遇他,发现当年和自己在一起玩耍的那个表哥,如今也已过了而立之年。他们真的都已经老了,老到已记不清青春年少时的模样。 黄春明是他高中时的同桌,两人对对方的事可谓都是知根知底,但或许就是太了解了,他们这两人属于人群中的异类,反而走不到一起来,但倒是最知心的朋友。 前一天,方卓然打电话到好久未曾拨过的那个手机上,听到对方的声音还愣了下,说:"春明?是我,方卓然。" 黄春明显然也是一愣,没想到好多年的老友如今竟会给他打电话,又惊又喜道:"方卓然?不会吧,真的是你?" 方卓然在电话这头笑笑:"怎么样,明天有空吗,我去看看你,你家是不是还住在那个地方,我们好好聊聊。" 那边沉默半晌后说:"我搬家了,明天你坐出租车,就跟司机说到永福路世新小区,我在门口等你,还有,介绍嫂子给你认识。" 方卓然拿电话的手一抖,最后了然一笑,说:"知道了,那我们明天见。" 谁是谁的唯一,谁是谁曾经的罗曼蒂克,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永恒和至死不渝的的东西,不过都是世人自欺欺人,痴人说梦罢了。黄春明还似从前的老实巴交的样子,看他和他大肚子的老婆在一起,想也应该是个温柔体贴的老公,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变了,让方卓然觉得浑身不适,他老婆贤淑地在厨房为他们俩准备下酒菜,方卓然趁机问他:"终还是掰直了?什么时候结婚的?" 黄春明尴尬地一笑说:"很多东西都变了,毕竟是人,受不了家里人和邻居地闲言碎语。你知道的,我没你够胆量,敢向家人说明,你去上海没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放弃,开始和女人交往,相过几次亲,前面都觉得不合适,直到去年认识了她......"黄春明伸手往厨房一指,"觉得是时候定下来了,也就结了婚,现在孩子也有了,只等着今天夏天,抱个儿子。" 方卓然张口,一直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黄春明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其实你也可以试试,说不定你也能爱女人,只是先前没试过不知道,试过也就觉得,跟女人过日子其实和跟男人过日子没什么两样。" 方卓然回他道:"那是你,我不一样!"良久后,又添了一句,"我已经无路可退。" ※※※z※※y※※z※※z※※※年假结束前,方卓然还做了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没从老家直接回南京,而是在途经上海时,下火车去找了次罗尚文,那个先前抛弃他又被他抛弃了的情人。 罗尚文当年的成熟风韵已不复存在,为之取代的是常年和老婆口角不合家庭争端不断带来的脸上一道道细密的皱纹,和他现在的情人陈宝国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被方卓然召见的时候,他还显得尤其的受宠若惊,欢喜雀跃,以为自己依然风度翩翩,魅力不减当年,老情人又找他寻欢来了。 方卓然在上海的金茂开了间房,是夜罗尚文还赴约的时候,方卓然空留给他一个房间和一张纸条,纸条上留言说,"五年前的一切如今一并还给你,祝你以后生活愉快!" 方卓然回南京时,觉得自己做的好像有些绝了,但这也是为了报复罗尚文的不专一和滥情,尤其在他知道这个世界原本没有这些东西,而当年罗尚文骗他说有后。 节后,赵子卓一路顺顺当当,好似新的一年也带给他新的运气,不仅工作解决了,重新换的住处,房主也答应他,可暂缓先支付一半的押金,等他经济有所缓和,再补上另外一半。 已有些时日没见到方卓然,但他立誓还是不去找他。爱情的轮回他已收起一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勇气开启新的一轮就是了。 方卓然这几日为各种各样的琐碎杂事弄的头昏脑张。他知道他没必要一定去管,可是人有时候总难免身不由己,不想欠什么人,更不想许多年后为自己曾做过的事后悔不已。 陈宝国趁他不注意,顺手就拿起了他桌面上放的一叠文件,是一张履历表,姓名一栏端端正正写着"赵子卓"三个字。 陈宝国嗤笑:"现在还在关心他的事,看来你挺闲的吗?" 方卓然一把抢了过来,面不改色说:"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还有什么要做的,你尽管说就是。" 陈宝国抓住他的性器:"我想要你这里,你给不给?" 方卓然撇嘴笑了笑:"悉听尊便。" 陈宝国一直不明白他和方卓然自手术后就根深蒂固的矛盾究竟从何而来,照理说,方卓然对他该是感恩涕淋崇敬有加的,而不是事事都忤逆他,惹怒他,然而,方卓然也不是没有按照他的旨意去做,他也小心翼翼,他也唯命是从,只是谦卑的反倒像个清高的人,让陈宝国看在眼里,满心的不舒服。 陈宝国还觉得他变了,变得果断绝决,手段毒辣,方式直接,如果从旁观者角度看,已然是自己的翻版,不同的两个身子,同样的一颗心,难道说那一个肾的毒瘤已渗透到了他的心脏,让他从头到脚都变了个样吗? 方卓然悄悄地把许小洛叫进办公室,他手上拿的是从未公开视人过的一份文件,这是他花一年时间搜集到的,他也并不急于求成,毕竟欲速则不达,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滴水不漏,不动声响,在最后再给那人致命一击,一刀毙命。方卓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唯这件事这个人,他一直耿耿于怀,放不开手,无关恨,只是想给那人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世界不是他一个人主宰的,他身边的人也不是全部听命于他。 这个文件至关重要,因此方卓然也不愿放在自己身边,而是将其伪装成普通档案,封贴好后交托新来的助手保管。 方卓然步步为营,他扪心自问过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在最后关头,他真的能狠下心把它们交出去吗?他进退两难,不过还是没改变要这么做的决心。 三月,公司原本要从尼泊尔进口一批银质餐具,质量成色都是上乘的,出口商的要价却低的离谱,这无疑引起了方卓然的疑心。在商场打滚了这些年,方卓然早已领悟到便宜无好货的道理,他不禁怀疑起这批货的货源。 事后,他和陈宝国谈起这笔交易时,陈宝国却跟他说,让他把价压到更低一些,最好压到原来的一半。 方卓然不明所以,陈宝国最后才告诉他,现在跟谈生意的那家出口商,在尼泊尔实则快破产了,因为怕政府就先前财政亏空的问题拿问他们,他们才搬出老底,急于填补那个亏空,而那套餐具原本就是他们贪污来的。 方卓然说:"那我们岂不是趁人之危吗?" 陈宝国则嘲笑他说道:"趁人之危?那你以为我们做生意的是开慈善事业的?" 方卓然看他半晌,终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的谈判会上,方卓然果然以半价轻易拿下了这笔交易。出口商在合同签字的时候,显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还喋声抱怨他是吃了怎样一个大亏。 谈判后的酒会,一群衣香鬓影的宾客充斥在大厅各个角落,那几个微胖的尼泊尔商人更是个个左拥右抱,真是就算大祸临头,也不忘寻欢作乐的一类人啊。 也就是在这个酒会上,方卓然遇见了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一个人。June,华裔美国人,三岁就随母亲出国,十八岁回国后,定居不到一年,又开始漂流于世界各地各个角落的生活。如今是作为那个尼泊尔商人的助手来中国商谈,形容英俊,举止优雅,言语则有时显得太过放荡不羁。 方卓然对这人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却很深刻,那感觉就像刻一个模子,突然在你脑中印下了,就任凭你以后怎么甩也甩不掉了。如果说June于方卓然是这个样子,方卓然于June则更是刻骨铭心。 June说不出来为什么会对方卓然产生如此大的震撼,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共鸣,仿佛那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但他又可以确定,他和他,从前决计是没有碰到过的,又或者说,这就叫一见如故。 两人共饮了几杯酒,寒暄了几句类似希望合作愉快的话。方卓然很想抽身离去,June却像八爪鱼一样,当真盯上了他。 酒会举行到一半,酒会的主角终于出现。陈宝国带着一脸潇洒,翩翩走进会场。 目光扫到方卓然身上时,两个人都呆掉了。因为两人都没想到,八年后,两人竟还会相遇,而且还在这种场合。 方卓然给他们两人做介绍,一脸阴沉的陈宝国还没说话,June就先开口了:"陈宝国吗?我当然认识,八年前我和他就认识了。" 陈宝国也撇嘴笑了笑:"周佳宁,没想到会遇到你,你还是老样子。" June做了夸张的表情,然后故意摆出一副媚人的姿态,在方卓然和陈宝国两人面前用红艳艳的嘴唇舔了舔酒杯边缘:"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也还是老样子呢。" 三人就场面上的话又聊了几句,很快就散了。但方卓然知道,他跟这个男人势必会再见面的。因为他无比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有共同的东西,并且那个人男人明显也对他有着浓厚的兴趣。 两天后,方卓然就接到了June的电话,虽然他不知道这个June究竟是从哪弄来他的私人电话的,但他还是会赴那个约。 他们约在一家地下酒吧见面,颜色浓重纷艳的舞台非常符合了June这一类的人,他们活泼好动,性格开朗,说话直接,有着所有西方人的一切特质,但有时张扬跋扈的也有些过头了。 June热情周到地招呼方卓然在他身边坐下,说:"没想到你是陈宝国的Lover,我就说怎么觉得你眼熟呢,你跟他很像,我是说气质像。" 方卓然显然不喜欢June用的那个名词,他不愿别人把他和陈宝国划入同一类人的范围内,他和他是有明显区别的,他知道,他十分清楚地知道。 方卓然看了他一眼后,说:"你和他关系应该也不简单吧,今天你叫我来,难道是向我挑战的?" June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显然他很满意方卓然跟他开的这个劣质玩笑,并且发觉和方卓然说起话来竟然其乐无穷。 "You're so funny!不错,我和陈宝国是有过那么一段故事,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没有嫉妒你,因此你也没必要提防着我。" 方卓然闻言,喝了一口红酒,抿嘴一笑。他和他面前这个男人越来越能默契到天衣无缝了。两人有过同一个情人,说不定两人对那个情人还怀抱着那样同一份情感。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你和陈宝国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了。我是说具体关系,而不是仅仅肉体上的。" "陈宝国以前是我的Lover,但现在我仅仅是他的床伴。我在他的公司做他的私人助理,为他处理各等闲杂琐事,公事上我也拥有一部分行使权力,我依靠他,甚至我的命......"方卓然停顿了一次,抬头看了June一眼,"我的命也曾经是他救的,他付我工资,提供我吃穿住行等各种生活必需品,不过他不完全信任我。"说到这,方卓然突然自己笑了起来,"他只相信自己。" June听到这也哈哈笑了起来:"他相信过什么人吗?他这辈子都没信过什么人吧!"说完后,像想起什么,又问,"你和他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方卓然答:"一年半。" June摇了摇头:"不简单,陈宝国倒是从来没和什么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方卓然忍不住一愣,半晌反问他道:"那你和他在一起多长时间?" June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后道:"八个月,是除了你之外和他在一起最长的人。" 两人互看了一眼,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话。 方卓然开车送June临时住的酒店时,June邀他再上去喝一杯时,方卓然拒绝了。他没熄火,等June开门下车,June却坐在哪里始终没动。 方卓然试探地问了声:"June?" June却突然转头,用黑的犹如点墨的眼睛深深凝望了他一眼后,问他:"你恨陈宝国吗?" 方卓然没点头,也没摇头,现在的状况还不允许他开口批评那个人的任何错误,他是他的衣食父母,他是他的靠山依附,他有什么立场指正他的错误呢。 他想了半晌后说:"陈宝国即使有什么过错,也不能全怪他,他是个商人,很多时候他也身不由己。" June看着他,然后突然笑起来:"身不由己?难道身不由己就允许他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方卓然噤声,再不说一句话了。 June这时却像压抑了许久,滔滔不绝全说了出来:"我十八岁遇到他,也是因为那时候天真,以为他会改了性真心对我,那时他对我也跟他对现在的你差不多,供我吃住,所有物质的东西都给我,虽口头上说明白两人不过是玩玩,不过付出的真心哪有那么容易就收的回的,半年后,他把我甩了,我不甘心,死缠烂打跟着他,非让他回心转意,三个月后,连我自己都觉得闹的没劲了,就离开了这里,你看看,那时我还自杀过呢,这刀口子还留在这。"说着,June捋开了衣袖,露出雪白的一段胳膊给方卓然看,方卓然看的直觉得触目惊心,手紧了紧,终没有伸出手去安慰他。 June做势随便抹了下挂在眼角的泪,继续说:"八年了,这日子过的也真快,没想到我会回到这里,更没想到还会遇上他。" June突然望了一眼方卓然后,眼睛放光说:"方卓然,我知道你也恨陈宝国,我第一眼看见你和陈宝国在一起后就知道了,所以刚才我才贸然问你可恨陈宝国。"June突然从西装口袋里掏楚一个东西,递给方卓然,"这东西是我在八年前从他身边偷出来的,全是他挪用公款还有行贿政府官员和其他公司的证据,现在我交给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把他搞垮的,搞垮了他,我和你所受的那些罪也就全部收回来了。" 方卓然盯着那个东西问他:"为什么你自己不交给公安局?" June叹口气:"不是我不想交,陈宝国这个人手腕很厉害,而且就算我交出去,人家也不一定信,陈宝国一定会让那些人认为我之前跟他有过节才伪造这些东西陷害他的。你跟我不一样,你在他的公司工作,对他的生意了如指掌,公安局一定会信你的,你交给了他们,陈宝国一定会被绳之于法。" 方卓然迟迟没接,June一把把东西塞进了方卓然手里。 方卓然看了他一眼后道:"你真这么恨他吗?" June眼中又闪出刚才还么干透的泪花:"不是我恨他,是他逼我,八年前我傻子一样逃走了,如今我要一样一样讨回来,我得不到他,就毁了他。"赎过永远比就范的时候来的晚,赎过还永远显得贪心不足,因为人都是贪心的动物,人类总是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索求。 那是个周末,陈宝国极少会显得像今天这样的体会入微。天气晴朗,陈宝国说想跟方卓然去湖南路逛逛,说两人好久没一起逛街,顺便为两人也添些夏天的衣物。 一身休闲装的陈宝国显得格外的潇洒英俊,与平日不苟言笑的他显得完全两样。商厦里陈列的商品可以说琳琅满目,各款最新上市的夏装看在眼里更是五彩缤纷,眩人耳目。 一对男男就是穿行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浓重夏季氛围的大小商铺前,陈宝国适当的和他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两人的胳膊会碰在一起,但在外人眼里看着也不会觉得过分亲昵。尺度,向来是陈宝国最善于拿捏的东西。不过,对于某些事物,他也不是百分百有把握,毕竟他是人,是男人,但凡人就有弱点,有了顾忌就终有变成弱点的一天,陈宝国也不例外。 这些天,他一直惴惴不安,不是良心上的谴责,只是害怕会失去些什么。陈宝国知道,发生过的就必定不能悔改,但人依然会忍不住想去赎过。陈宝国觉得自己很愚蠢,甩自己一个巴掌,倒头来还是于事无补,陈宝国自嘲地想,况且这与他一贯地行事风格也不符。 两人都似醉翁之意不在酒,行行走走之间,脚步却也没停下过,把那些商品都当成了过眼云烟。 "听说你和上次那个周佳宁又见过面?"陈宝国装着不经意问到。 方卓然悠悠转头看他一眼:"你说June?周佳宁?" 陈宝国点点头。 方卓然便也随口说道:"恩,见过一次,谈的上次那批货的事,没说其他什么,不过......"又转头看看陈宝国,"他开玩笑跟我说他以前是你男朋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宝国哈哈笑了起来,继而又突然停下来专注着看着方卓然,"那你信吗?" 方卓然点点头:"信!" 陈宝国面无表情看他半晌后,突然说:"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两人长久的对视中,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一些东西。陈宝国眼睛里很少有这种掩饰且飘忽不定,仿佛躲避着什么,而方卓然眼中也有了一丝疼痛和不忍。 June交给他的东西他还藏在公寓里,没有立刻拿着他和自己原本收集的东西立即交出去,也没有退还给June。这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尤其到了该立刻选择的时候,他则更加犹豫不决。把握另一个人的命运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有时候它甚至比你把命运交给到上帝的手里更让人觉得为难。 方卓然看着陈宝国,觉得他确实还应该再等等。等到陈宝国真到了罪无可恕的时候,再把他交出去也不晚,毕竟这个男人曾救过他的命,他有一半的肾在自己身上。 方卓然大胆地挽了下陈宝国的胳膊说:"我们还是再看看有什么衣服吧,你不是说想买套新的运动装吗,再说,就算你有一个老情人出现,我也大可不必吃醋是不是,何况你的老情人还那么多。" 陈宝国夹住方卓然手的胳膊突然一紧,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后,两人才缓缓向前继续走去。 ※※※z※※y※※z※※z※※※晚上一起回到陈宝国所住地别墅,做了可谓两人自有性生活以来最和谐的一次性爱。陈宝国温柔地仿佛换了个人,把方卓然压在身下,从脚趾头直舔到他的脸。 方卓然浑身都忍不住兴奋的颤抖,双脚紧紧夹住陈宝国的腰,随着他一次一次疯狂挺进,欢愉地尖叫出声。 陈宝国的汗一滴滴洒在方卓然的胸口上,陈宝国就用舌尖一点点舔干净,手伸下去为方卓然手淫,然后贴在他耳边问他舒不舒服。 两人都射了一次,陈宝国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问他:"你要不要也试一次,换你上我?" 方卓然默默看着他,手突然伸出来摸他的脸,感觉他皮肤的温度和微粘的汗渍,终摇了摇头:"干吗非换过来?本来我就不介意,而且我做零也做习惯了,换你做零,怕我还没进去,你就已经叫出来了。" 陈宝国笑笑,然后突然问他:"那你和其他人做时,做过壹吗?" 方卓然本不想回答他,但不知内心就陡地升上来一种残忍,一种报复的快感,以致他想借此打击陈宝国的自尊,靠在床板上点起一根烟道:"当然做过,我和赵子卓在床上时,就一直是我压他,他身体干净,年轻所以柔韧度也好,我常常操的他直喊不要停下来。" 陈宝国一听这话,果然气的跳起来,套弄了几下已经软下去的鸡巴,对着方卓然的屁股就要插进去。 方卓然笑着叫着,虽一直推他,最后还是让陈宝国顶了进去。他伸出双手在陈宝国的腹部腰部搓着,边看着他边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行的吗?是不是还能做一回?" 陈宝国笑着用手揪了他一下腮帮说:"一回?再做十回都没问题!看老子我操死你!" 那天晚上,方卓然唯一一次没有早泻,他唯一一个肾奇迹般让他持续兴奋了一个晚上。 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方卓然看着已经睡过去的陈宝国的脸,终究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你可别做出什么让我恨你的事。"方卓然如是对陈宝国说,也对自己说。 方卓然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忽略不计,那些东西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事情不会因为被忽略了,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陈宝国永远是利字当先的人,他不堪入目的一面,永远像镜子的那一面一样,只要有光,终究一天原形毕现。 方卓然永远记得那一天,他和陈宝国刚吃完饭,肩并肩正准备离开大厦,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上前来找他。 方卓然认识这个人,从以往的调查资料中知道,陈宝国背后许多龌龊的勾当都跟这人有关。 方卓然那天也不知怎么神经过敏,拉着陈宝国怎么也不肯放他走。 陈宝国一手盖在他手背上说:"你别急,我等会就回来。" 方卓然拉着他却说:"我不准你走,你走就别回来了。" 陈宝国惊讶地看他一眼后说:"你怎么了,说这种话?" 方卓然却突然缓缓撒了手,全神贯注看着他说:"你可别做出什么让我恨你的事,你会后悔的。" 陈宝国呆怔半晌,最终笑了说:"说什么傻话,回别墅等我吧,我保证晚饭前回去。" 方卓然看着陈宝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人群里。 方卓然回去把他新收集的资料全拿出来,摊在桌子上,一件件看。June前段时间给他的那个东西放在信封里,他还未曾拆过。如今他看了半晌,突然把封口撕开了,抽出里面的东西,赫然是张光盘。银色冰凉的介质,里面存储更不知是什么让人想着就不寒而栗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犯罪分子都是毁在小小的告密者手上的,他,方卓然,是不是也要成为毁掉陈宝国一生的人呢? 抉择很难做。救一个人可能很容易,只要你对他的爱够深,情感终胜过理智,例如先前的陈宝国舍己救方卓然一命,但毁一个人就难了,尤其爱恨兼备时,爱终胜不过恨,越恨又越爱,矛盾像个双生儿,纠缠到难解难分。 方卓然在镜中看自己扭曲到变形的脸,干燥到滴水不沾的面颊,痛苦却像一根根蔓藤缠上他的身,他犹如一个五连人,眼神空洞,形同魑魅魍魉。 他把东西又整整齐齐整理好,恭敬塞进文件夹后,June给他的那张软盘,认真地端详过片刻后,也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告诉自己,他要继续等,等到最后万事都具备后,他再置陈宝国于死地。 方卓然的恨像沿着大兴安岭燃起的那片森林大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陈宝国就是那春风,而方卓然的恨就是那熊熊不灭之野火。 第二天,陈宝国的公司。z 职工还没来上班,时针还停留在六刻度上。方卓然早早就到了公司,空落落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人影晃动,寂静无声的环境把方卓然的身影显映的更加鬼鬼祟祟。 他没有作贼,更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世事终究难两全,他想一声不响地收集到他想要地东西就必须用这种方式。陈宝国也始终是他心头上的一块伤疤,一个污点,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向世人昭示出来,他只能自己狠心地嚼碎它们,然后再忍痛吞咽下去。 那是陈宝国私藏在个人文件夹里的一张财务报表。虽文件夹设过密码,但方卓然暗地里已偷窥过好几次,早把六个英文字母加数字牢记在心,熟捻地打开它们,手却没由来紧张地不住发抖。 方卓然知道一定会有什么,陈宝国所有的黑色收入和支出,庞大的黑色财务系统,方卓然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他的第六感太强了,强到他还没站到地狱边缘,便已闻到他的气味。巨大的浪潮从他的脚裸一直淹没到他的颈部,他感到无法呼吸,仿佛溺水的人,在水里垂死挣扎。 他看着电脑屏幕,淡淡笑了笑。柔媚到妖艳无比的笑容,感染了他整张脸。平素儒雅俊秀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显得绝美非常,嘴角微微翘起来,更犹如桃花翻飞,春色无边,他缓缓直起了腰,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直到面前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迅速关掉电脑,又迅速地抽身离开。什么都无须再解释了,陈宝国凭着自己常人所不可及的能力已成功跨过他的底线,他甚至觉得听他再讲任何一句话都没再必要。 爱他为什么还要背叛他,喜欢溺为什么要毁掉你,怕是常人都能理解吧,我们的爱都是有限度的,我们的爱不允许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活在世上。 方卓然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公寓,时钟敲过九点后,方卓然接到陈宝国一个电话,他按掉,陈宝国又打过来,方卓然紧接着又按掉。 迅速地收拾衣服,离开现场,临时在一家小旅馆栖身,手机卡被抽掉,突然过上一种潜逃的生活。 陈宝国被他暂时丢在另一个世界,自己的只剩下了回忆往昔的日子,他利用这段时间回忆过去,回想和曾经的陈宝国在一起的日子,还有第一次见到陈宝国时,陈宝国例行公事地询问他可知如何做一名称职的大堂经理。那些回忆如此真切地铺展在他面前,以致让他忘了这中间其实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跨度。 日子逝去了,人走了,生活变了,你我都不复当初的你我了。我爱你,我又恨你,我想毁了你,又想成就你。 方卓然在黑暗里点一根烟,探出一点身子,透过一丝光亮看那人的背影。 他在众人跟前周旋,经验老道,圆滑世故,脸还是以往的沉着冷静,看不出一点仓皇慌张。他或许是不是根本没注意到他已潜走出逃呢,还是说他压根一点不在乎。 方卓然把烟又拧灭在了墙壁上,对着根本反射不出他的肖像的青灰石壁上,笑了笑。呵,绝决的男人,果然做到冷酷无情呢。 方卓然怀里藏了东西,但一直没敢拿出来,他可以感觉到那东西贴在胸口上时冰凉的触感,仿佛淬过了毒似的,其实那也不过是个物事。 ※※※z※※y※※z※※z※※※陈宝国走进停车场,身边的人已渐渐散开,变成形单影只。停车场昏黄的灯光在他背后轻松地条约,他的背影也因此显得有些模糊难辨。 发动油门,打开前大灯,踩离合器,动作一气呵成,车子冲出去的瞬间,半路上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身形消瘦却高大,眼神清冷落寞,脸上则看不出什么表情。 陈宝国一下子就呆了,尖锐的刹车声直冲到了天际,在天边打了弯,又绕了回来。陈宝国清醒了,这冒出来的人正是他这一个星期来日思夜想的人,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去,就像不知他为何突然到来一样,一切均成了一个谜,在他脑中打漩盘旋。 陈宝国冲下车,问他:"你这些天都跑哪去了,我找你好几天了。"y 方卓然则只是对他笑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空吗?陪我去吃顿饭吧,晚饭我还没吃呢。" 陈宝国观察他半晌,最终拉他上车,车子向灯火阑珊处驶去。 "你说你这些天去哪儿,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打你手机也打不同,公寓又没人。" 方卓然一边搅动着热乎乎的面条,一边说:"老家一个朋友来南京,陪他去玩了几天,以为两三天能回来,就没和你打招呼。逛街的时候,手机被人扒了,所以也就跟你失去联系了。" "那你就不能用公共电话打个电话回来吗?突然失踪,真把人吓死了。" 方卓然好笑地看了看他:"真被吓到了吗?"b 陈宝国用手一捋他的头发:"吓到倒没有,不过真的很担心,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方卓然呆呆看他半晌,移开他的手,又开始默默吃面。g 碗里的面将尽的时候,陈宝国又跟他说:"晚上跟我回别墅吧,好久没在一起了,想好好看看你。" 方卓然盯着他的眼睛:"那好啊,公寓那边好久没回去,怕也脏成不像样子了,去你那也好。" 陈宝国一路驱车,很快便回到了城郊的别墅,高档住宅区内,座座别墅,并排林立,象征着这个城市所有的权威和势力一样,共同主宰着这世界。 陈宝国拉着方卓然就进了门,没等到把门关好,在玄关口就猴急着要去吻方卓然。方卓然把他隔开了,陈宝国保养的极好的手还是伸到了他衣服里,摸着他的胸口。 "怎么了,不愿意和我做了吗?还是说这几天你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回来就没精力再和我做了?" 方卓然勉强一笑,不过还是把他从他身边推开了,说:"今天很累,改天好不好,我想休息会。" 陈宝国掰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了他半晌,最后才从他身上撤下来后说:"那好,今天就放过你。" ※※※z※※y※※z※※z※※※两个各自淋过浴后,共同躺在一张床上,陈宝国搂着他的肩膀,靠在床上看电视。微明的床头灯,自他们头顶上洒下来,光影交织在一起,各自却还是形成了不同的轮廓。 一个安静闲雅,一个冷漠肃穆,一个目光柔情似水,一个目光暗敛凶光。方卓然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不过身随心动,他只知道他必须这样做,他克制不住,并且也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他仰头望了一眼陈宝国,下一瞬从枕下就抽出了一把小刀,抵在陈宝国颈上。 陈宝国的手中的遥控器啪的一声就掉了,被割破的表皮,有血珠一点一点从伤口处冒出来,然后连成一条血线,沿着颈线滑落。 "方卓然,你干什么!"陈宝国大叫。 方卓然手中的匕首却拿的更稳了:"我在想如何把你干净利落的干掉才能不被任何人发现。" 陈宝国更大声地尖叫:"你疯了是不是,失踪了几天,就跑回来想杀我。" 方卓然呵呵笑起来:"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不顾犯法想亲手杀了你,我又何必呢,让你死的办法明明有那么多。" 陈宝国的眼睛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仿佛能捏出来水:"方卓然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方卓然用刀舔了下陈宝国的伤口:"那你要问它了,它愿不愿意。" 陈宝国气的大叫:"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杀我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恨到想把我杀了。" 方卓然凄惨地一笑:"你还要问我?你不问问你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陈宝国沉静下来,身子也抖了下,只是用眼睛盯着方卓然:"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根本没必要拿着这么刀对付我,我陈宝国活了快四十年,从来没对哪个人付出真心过,唯独对你,今天你却拿刀对着我。" 方卓然面露痛苦:"可你说说,你对其他人怎样,对这个社会怎样。" 陈宝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方卓然,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你在这世上也活了二十多年了,也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装着还像小孩子,以为自己很纯真。" 方卓然呵呵笑起来:"我纯真?你说我纯真?至少我还没堕落到把杀人越货欺行霸市的事看成是理所当然,人还是要有良心的,陈宝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觉得你有吗?" 陈宝国神色凛然:"你都知道了,方卓然?" 方卓然冷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走私文物,你还真干的出来啊,还逼死了一个人对不对,帮人洗黑钱,偷渡,你说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陈宝国轻轻捏上了方卓然手里的刀,不过刀口还是贴在他的喉咙上,随时都可能一刀毙命:"全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贿赂政府官员,让他们从中给予方便,以让我躲过众多海关耳目呢?你不知道吧,我再给你说的详细一点吧......" 方卓然用力抵在他的喉口,大叫:"别说了!"陈宝国才慢慢闭上了嘴,嘴边露出了一个落寞的笑容。 "方卓然,你还是太年轻了。杀一个人,是不能跟他多废话的。嘴要紧,手要狠,刀要快,那人才不会在你刀下溜之大吉,说多了就必然会让想杀的人心软,一心软你就杀 不了他了,就像现在的对跟我这样。" 方卓然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看着陈宝国,须臾摇摇头说:"陈宝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是不相信我敢杀你是不是?" 陈宝国别过了脸:"不,我相信,以你现在的状况,你绝对敢一刀宰了我,不过我也能确定,过不了几天你会后悔的,后悔亲手杀了我,刚才你自己也说过不是吗,明明让我死的方法有那么多,你本可以将我绳之以法。" 方卓然朝他笑了笑:"绳之以法?你有那么多官员袒护着你,你还怕绳之以法吗?" "公布于世又另当别论,没官员敢公开跟民意作对。" 方卓然摇摇头:"那你真不怕死,如果我真把你送进监狱了呢?" 陈宝国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灯光迷了人眼,爱情晕开了花:"不怕死,不过我会伤心......" 有时候我们分不清爱情和仇恨,分不清你我彼此,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爱恨青云直上,万物奔走升腾。 陈宝国翻身将方卓然压在身下,手中的匕首被他轻轻一捋,便滑到了地下,颈上的伤口犹自淌着血,不过已经渐渐停止,刀口一片狰狞。 "你永远赢不了我。你的命尚且都是我给你的,你还能赢我什么?"陈宝国得意地一笑。方卓然的面上则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 陈宝国慢慢地把方卓然的睡衣解开,胸口仍泛着刚才因激动而引起的酡红,乳头尖尖地挺立着,肌肤白中透黄,是东方人中难得的那种白皙干净,方卓然算不上美人,不过身材比例谐调,皮肤也好,因此曾单身时便有不少男人向他示过好。 陈宝国轻轻地舔着方卓然的乳首,手则伸下去撩拨他的下半身,性器在他手中绽放着,直到开放到极致。 "你的涨的都快裂开了。"陈宝国在他耳边轻声说。 方卓然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双肩,看向他:"给我。" 陈宝国轻笑了声,掏出自己的鸡巴,搓了几下,便对着方卓然的后面插了进去。 方卓然跟着他的身子晃动着,痛到实在忍无可忍时,就一口咬上陈宝国的胸口,任陈宝国怎么喊疼,怎么用力推他,甚至出了血都绝不松口。 方卓然在陈宝国的腹部泻了一次,东西还插在他体内,陈宝国看来仍是精神十足,见方卓然心满意足的一副表情,拍拍他的脸蛋说:"怎么?舒服了?刚才把我咬的还像个死猪似的,真那么想我死吗?" 方卓然猛地抬头看他一眼,陈宝国却嬉皮笑脸地对他说:"我死了,可就没人让你这么舒服了。" 方卓然一跃而起,把陈宝国压在了身下,俯瞰着他,如同初生的神灵一般,面无表情。陈宝国的脸上有着所有商人都有的那份精明睿智,下巴很圆,让人感觉圆滑世故,皮肤是棕黄加红,那是长期在外奔波的证明,身材说不上魁梧,却精壮有力,腰线流畅,没有中年人都有的啤酒肚,方卓然一边用贪恋的目光凝视着他,脸上一边渐渐露出了凶狠。 陈宝国没有窥探到他眼中隐约露出的那份敌意,呵呵笑了起来说:"我身材不错吧,跟我这样的人上床,也不算亏待了你。"说完,眯起眼睛,同样也虎视耽耽盯着方卓然的裸体。 方卓然猛的下了狠手,把陈宝国的性器捏成了一朵花。陈宝国嗷嗷叫着,说:"你真想害死我啊,没了这个,我们俩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方卓然没理他,低下头更是一口咬住了陈宝国一侧的乳头,牙齿肆意凌虐着小小的突起,体内腾生起一朵极妖艳的花,欲望一点点蠢蠢欲动,陈宝国的口中最终吐出一声低吟。 他伸手把性器使劲在方卓然的大腿上摩擦着,直到热的都快喷出了火,就着方卓然的身子,就把东西塞进了他屁股里。 方卓然大叫一声,坐在他身上,刚睁开眼看清他的脸,抬手就打了个巴掌过去。陈宝国一愣,半晌身下抽插的更狠了。方卓然在他身上摇摇欲坠,既没有翻身离去,也没有显出脉脉温情。他咬着牙,拼命忍着那份兼有痛苦和愉悦两种感觉的触感,性爱彻底抽空了他的内心,他在无爱又无恨的真空中得到了解脱。 陈宝国把精液全射在了他胸口上,和着精液,他抚摸着方卓然的胸口,头凑到方卓然的脸旁边,用舌头舔着他的下巴,说:"和你做爱就是过瘾。" 方卓然紧闭着眼睛,却看到天边点点繁星如雨般坠落。 方卓然被陈宝国禁锢在了家里。方卓然说,我想去上班。陈宝国则说,我养的起你。生活变成了物理上的一种规则运动,没有异状,无突发情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情欲沿着一根导火索在寂静中沿着目标缓缓燃烧,火光很小,声音很弱,甚至微弱到几乎不能被人察觉,然而星星之火终能燎原,更何况连接着还是颗巨型炸弹,古往今来,人们均是死在一小小的火星上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陈宝国和方卓然也终有一天,绽放在那一片夺目的绚烂里。 陈宝国因公要出一次远门,方卓然在那一天就打好了算盘,虽然头一天晚上,两人抵死缠绵做了一回,方卓然还极尽温柔,但等陈宝国刚跨出家门,方卓然就立刻露出了本色。 两层的别墅就算从阳台上跳下去也摔不死人,底楼因为窗子外都上了一层防盗钢筋,只有猫这样的畜生才能从中来去自由,方卓然因此选了二楼自己和方卓然同居的那间卧室。 夕阳已挂在西边缓缓坠下,照的房间一片霞光。卧室里一面镜子,反射出方卓然清矍的身影。方卓然缓缓上前,拿了手边的一个花瓶,猛的就向窗户上砸去。玻璃渣子像碎银子般一块块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更像颗颗钻石,耀人眼目。 方卓然撇嘴一笑,唇边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既然要离去,又何必在乎毁他一扇窗户,自己前途未卜,走前疯狂他一回又当如何。 方卓然抱着必走的决心,缓缓走近了窗前,霞光把他的脸映的一片绯红,就当他跨上窗台,准备一跃而下时,眼角便瞥见了楼下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目不转睛的人。 陈宝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衣随风动,身形却还是一样的屹立不移。他从下至上仰望着他,专注的,庄严的,且无比深情的,夕阳同样从他背后向前拉下了一段长长的黑影,他掩映在一片光线不明的黑影里,却怎么都让人无法忽视。 方卓然在窗前停了下来,也静静注视了陈宝国一阵,然后突然跃上窗台,绝情地望了陈宝国一眼后,纵身跳下。 方卓然倒在了一片血迹里,他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手肘有轻微骨折,大脑也有些混沌,只有少量的地方出了血,他知道自己无碍,本来就是一种摔不死人的摔法,不过他依然没爬起来,他躺着,任青草混着点点血红将他包围在其中,陈宝国的脚就在他跟前,他躺在他身下,两人的影子终还是交在了一起...... 欲拒还迎,欲语还休,欲罢不能......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陈宝国孤傲一世,这一回也陷入了他一生里最大的一次迷惘当中。他自问没做错什么,可是方卓然却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失败所在。 陈宝国是个成功的男人,仅仅就事业方面来说,他绝对算的上成功人士的,虽然有些地方,手段耍的未免有些低劣,但在商场中,谁又能孤立于世,做到真正的洁身自好呢?在为人处事方面,他也自诩面面俱到,说不上八面玲珑,但也算的上游刃有余了。他知道自己并非善类,但也绝非穷凶恶极的暴徒,他和方卓然之间有着那么多不同的观点与想法,也只因为他和方卓然在好人和坏人订立的标准上不同。 这几日,他冥思苦想,费尽心机,想知道方卓然到底为什么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到头来却还是徒劳无功,他和方卓然就像隔了万水千山似的,彼此相对无言。 那天,窗台上的那一幕,像一副年代久远的画一样,始终浮现在他眼前。方卓然绝决的眼神,孤傲的身影,恒久出现在他脑际。那该要多大的决心,才让一个人明知没用却还是毅然决然从上面跳下来啊。方卓然像一个烙印,永远地刻进了陈宝国的心里。即使两人以后若真的分道扬镳,他大概也忘不了他了。刻骨铭心,其实有时就这样简单,无需千言万语,只要情到深处,自然就让人忘不了了。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两人的矛盾却还是横亘在他面前。他对方卓然的行径始终不解,方卓然对他也从始至终置之不理。 日子流水般在迅速地逝去,陈宝国他自己都无法估算到这种把方卓然软禁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至于因由他就更不愿去过问了。直到有一天,倔强的方卓然终于开口向他提出,让他放他出去吧。 仅仅是放他回公司,他说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一个人关在家里的那种空虚寂寞了。他的眼睛都是那般楚楚可怜的,宛若可以骗过所有人,陈宝国不敢肯定他真正的心思,但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关下去总不是个事儿,爱情不是仅仅禁锢就可以产生的,连初看言情小说的初中生都知道,留的住人,留不住心。陈宝国也好似想通了般,决定打算给方卓然自由。而这时方卓然竟然也出乎意料的表示,他愿意留下来,他再不逃跑了。被关的这些天,他已想通了一些事。陈宝国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通了一些事,还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但无论何种原因,陈宝国是把方卓然放出来了。方卓然犹如出笼之鸟,喜不自胜,早上坐着陈宝国的车去上班,下班时也安分守己地坐着陈宝国的车回家来。乖顺的令人无法想象。 而陈宝国总觉得这平静的背后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先兆,直觉告诉他,他和方卓然之间的根深蒂固的矛盾是决计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如今即使他想安分度日,怕是方卓然都不愿了。形势竟然完全扭转过来,陈宝国也万万没想到。他自忖,这到底是他陈宝国造成的呢,还是他方卓然? 万事都是存在于其中的人共同影响的,不存在假设,曾经有人说过这么句话,如果没有了我们,这个世界就不是现在这个世界了,它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只因为有了我们。关于存在的哲学涵义,陈宝国自嘲地笑笑,他竟然也开始试图去了解这种东西了。 方卓然接连几天表现的温顺无比,有个词叫回光返照,陈宝国觉得这个词用在方卓然身上更为贴切,除了他不是将死之人,不是垂危之体,其他的跟回光返照这个词的意思都相差无几了。 陈宝国在这段时间里,又首次就自己从前的事做了次检讨,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是个不愿就过去的事做过多纠缠的人,他认为人不应该老是回头看着过去,而是应该面向未来,即使犯了错,也不该千该万悔,因为那于事无补,而是想办法看能做什么补偿,而这次,他从头到尾,从前至后,仔仔细细回想了遍自己和方卓然交往以来所有的日子。 他们原本各自沿着不同的轨迹奔赴向自己的命运,不应该有所交集,却因为某一个交点,陈宝国的刻意拉拢,让两个人分分合合走到了一起。其中的爱恨纠缠,多到陈宝国已无法数清,各种感觉更是五味杂陈,陈宝国如鲠在喉,分辨的片刻,自己也已迷失了。 回忆是种酷刑,明知已不复在,却又偏偏想去追忆缅怀,不是酷刑又是什么? 陈宝国惶惶而不自知,他也终究触摸到了自己曾经一度嗤之以鼻的爱的所在。人一生当中总会有这么一两次失心的时候吧,爱从不轻易,有人以为自己得到其实并非得到,有人痛不欲生以为自己没有得到其实他已得到。 陈宝国在方卓然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他在今后的好多年里都受益匪浅。 他想起了小时候平日在院落里看见其他小孩聚在一起玩的那个游戏。他们叫它过家家,简单的房屋楼舍,锅碗瓢盆,多么简易且无忧无虑的生活啊,如果生活真的如今简单就好了。 事情就快要来了,陈宝国已经感觉到,连天气预报都连连预报明天局部地区有雷阵雨,请居民外出带好雨具。 阴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报有雨,几千年前,也是同一天,牛郎和织女,长生殿上,夜半无人私欲时。方卓然今天请了半天假,说晚点回去,刚出了公司,就给June挂了个电话。"June吗?有空没?出来喝杯茶?"得到肯定的回答,方卓然干脆地挂断了电话。马路笔直,一直通向了湖南路市中心最热闹的一家茶馆。方卓然打TAXI过去,不到半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湖南路上人潮汹涌,各式的俊男靓女均结伴而行,方卓然仅仅扫视了一眼,带上墨镜,神情冷漠地就走向了一家离下车的地方不到一百米远的一家茶馆处。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店牌,因为地点是June选的,他从前也只是从这里路过几次,不能肯定,确定无疑后,方卓然推开被擦的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后,走了进去。June已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见他进来,挥手向方卓然打招呼,方卓然仅仅对他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过去。June已为他要了杯龙井,服务员见客人已来,早从后台恭敬地端着一只杯口绘着一圈精致的绿色花纹的茶杯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方卓然的桌面上。方卓然对他颔首,服务员微笑着便躬身退下去了。方卓然轻轻地把手指叩着杯身,性格直率的June首先耐不住寂寞,哇哇开了口。"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怎么我来了,你又不说?"方卓然斜目看他一眼,看的June身上都发毛了,方卓然才哈哈笑起来,最后又渐渐收了声,眉眼低垂,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很多事情都决定了的,不过做起来还是没想的时候那么容易,还是会犹豫,还是会心软。方卓然这次约June来,也是为了试探他的口风,看他最近有什么动静,是否能在最后关键时刻助自己一臂之力。June仔细端详着方卓然的表情,觉得面前这个虽未接触太久已有深刻认识的男人今天看起来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深深纠结在一起的眉毛,忧愁似乎刻在脸上一样,让人一望尽知,想不知道都难。他猜想了有可能让方卓然烦心的所有原因,又看他一眼后,问道:"你和陈宝国的事东窗事发了?"方卓然听闻猛地抬起头来,细想了一阵,觉得June应该没可能知道他和陈宝国那些事的内幕,轻舒了口气,悠悠喝了口茶道:"没有,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这件事的。"June自己似乎陷入了沉思,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好长时间没去公司上班,还以为你把陈宝国已经卖了,没想到你还没有,你是心软了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你耽搁了?"方卓然从June一字一句里也能体味到他对陈宝国那种所持有的既爱且恨,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和June一样,也是处于火深水热当中呢?方卓然用力捏了下茶杯,茶水因晃动而泛起轻微的觳纹。他抬起头,看着June,轻轻地说道:"是有些事耽搁了,你放心吧,那些资料,我都好好收着了,陈宝国欠你和我的,我都帮你讨回来的。"June落寞地笑了笑,年轻的面容,笑起来竟然那么美丽,曾经的伤害,虽然如今只是一道疤痕,但涌上来的仍然是痛。宽慰的笑,纯真的笑,让人遐想万千,方卓然在瞬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已有两三个月没再见他,不知故人如今是否也还安好?方卓然不愿再逗留下去,本来想一来探视的心也没有了,他和June都同属受害人,他们同病相怜,他匆匆丢下一句:"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先走了。"便离开茶馆落荒而逃。街角有人低声卖唱,脚边放着一顶小小的破旧毡帽,仰天放着,像可怜的青蛙被迫张开的嘴,路人觉得他尚可怜,随手丢几个或五角或一元的硬币给他,又怎知道他或许只是想一试街边乞讨的生活呢,他可能是某富豪家的公子,又或许是浪荡的艺人。人本来就是各自活着的,卖唱有时其实也不是卖唱,方卓然在这人面前伫立良久,最终莞尔笑了一笑,什么也没留下,转身走了。湖南路一条街很长很长,方卓然在街边走了很久很久,看到了灯红酒绿,看到了五彩霓虹,也看到了俊男美女,他打算等走到了尽头,再搭出租车回去,继续他伪装的生活。人生何处不相逢,平日不怎么相信缘分的方卓然,也千想不到,万想不到,在他最失意落寞的时候,会在大街上碰见赵子卓。赵子卓好像是跟他一大帮朋友来湖南路逛夜景的,一群人嘻嘻哈哈,浩浩荡荡就从马路对面直冲了过来。等方卓然转身想去躲,赵子卓精明的目光惊诧地落在他身上,他想躲也来不及躲了。方卓然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去,从他一大帮朋友身边目不斜视地穿过,在经过赵子卓身边时,待赵子卓轻轻地但含着无比幽怨的叫了他一生赵子卓过后,他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准备撒手而去,赵子卓随着他的身影,整个一百八十度回头,又大叫了一声"方卓然",方卓然终于不再迟疑,甚至连走带跑地逃走了。方卓然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过去的,尤其是面对自己伤害过的人,他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心狠手辣,对自己心爱的人还是会心软。方卓然几乎是气喘吁吁跑到街口,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车还没完全停稳,方卓然迫不及待地拉开后座的门,就窜了进去。他挥手示意让司机开车,另一只手拍着犹自起伏不定的胸口,像眷念着什么似的,回头向后遥望了一眼后,茫茫人海中,似乎还能隐约见到路口仿佛站立着个人,那人眼神幽怨,身材消瘦,如炬的目光直击向他的心房......陈宝国一看到方卓然,就感觉到不对。不是说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在家吗?陈宝国没来由地一紧张,方卓然抬头也看到他,撒腿就跑了。身旁的许小洛也茫然不知所措,瞪大眼睛看着陈宝国经过自己的身边,跑去追方卓然,转头又跑回来,只见他直摇地自己的肩膀,脸色铁青地对他说:"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你寄一些东西?"许小洛只觉得自己要被陈宝国抖地要成了筛子了,陈宝国劈头夺下他怀里抱着的文件,胡乱翻了一遍后,又猛地掷到了地上。陈宝国又跑了出去,直追到马路上,街边哪还有个人影?他站在大门处,用最快的速度前后均思索了遍,便直冲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他先在附近兜了两圈,均没有人影,又把车开到了郊区的别墅,门甚至都没有打开,就掉头走了。因为陈宝国家别墅的大门上装有一小块的液晶显示屏,会自动记录每次开门时刻。门上显示最近一次的开门时刻是早上十点,现在是下午三点,陈宝国也就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失踪的方卓然是决计没有回来的。他又把车开回了公司,许小洛还是精神有些恍惚地在整理文件,陈宝国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开始仔细盘问刚才方卓然跟他见面的具体情况。方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公司的,就算来了也不该见到他就跑,陈宝国猜测到这其中肯定有很大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是他一直害怕碰触的,更不愿去碰触。被盘问的许小洛也没说出什么关键的东西,只告诉陈宝国,方卓然来只是交待一些事情,委托他保管些东西,说过几天他要放个长假,很久不来公司,因此临走前叮嘱他一声。陈宝国听了,心刹时就凉了半截,追问许小洛方卓然让他保管什么东西了。许小洛回去抱了些文件过来,悉数全放到陈宝国桌上,然后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宝国。陈宝国则是急迫地一个文件袋一个文件袋翻看,每一个都是那么相似,每一个又都是那么可疑,陈宝国把文件丢了一桌子,在翻最后一个文件袋时,发现里面是空的。他似乎还不相信般,把袋子倒过来,使劲地甩了甩,里面还是没掉下来一个东西。陈宝国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目光呆滞,不想让胡思乱想都不行了,越来越多的事情证明方卓然来公司事出有因的。当他还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许小洛这时发话了:"我记得,好像上次和我们有过业务关系的那个从尼泊尔来的华侨,今天也来找过方经理,方经理跟他说了没几句话,给他一样东西,他就走了。"陈宝国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瞪着许小洛说:"你说什么?那个尼泊尔来的华侨,你说周佳宁吗?"许小洛已经被惊吓的魂不附体,匆忙之中还是不忘点了点头。这一次,陈宝国又有如一阵风冲了出去。陈宝国一边驱车,一边在手机中翻到了周佳宁的电话。立刻打过去,听到的却是一阵盲音,陈宝国气的把手机直摔到旁边的座位上。刚碰到一个红绿灯,正处在一个三岔路口处,下一步要决定向左向右走了。陈宝国拿起手机,又拨通了那个号码。z这次铃声照常响了起来,没一会儿,电话那头就有人接了电话。陈宝国劈头就问了一句:"方卓然都给你什么了?把它还给我。"June也不示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也问了一句:"你去死吧,Go TO !"然而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陈宝国再次把手机了座位上,一连出口骂了三句"操!操!操!",又踢了一脚脚底下的稀饭,怒火才慢慢平息下来。他把车停到了路边,又努力镇定下来思考了遍,才又拨通了电话。这次他打的不是周佳宁,而是上次和他有直接业务关系的尼泊尔商人。陈宝国用仅有的几句英文,死命耐着性子反反复复交待清楚要他去临时抓来一个翻译,十分钟后,双方沟通才没有了问题。他顺利打听到了周佳宁暂时旅中的住处,一脚油门,三秒钟内提速到一百码,车子如离弦之箭就飞了出去。在服务台询问周佳宁住的房间号码,谎称是从外地特地赶来看他的一个老朋友,前台小姐看他衣冠端整,举止得体,不像恶劣分子,才把号码报给了他。陈宝国连电梯都没有坐,一口气就冲上了八层,一路搜寻下去,在八零五前停了下来。他没有敲门,而是先俯耳向里面听了一会,似乎没听到人声,陈宝国沉吟片刻,砰砰才开始拍起来门来。没人,依然没人。陈宝国这次确定房间里确实没人了,下楼在前台又询问了遍,小姐回忆说八零五的客人在中午时确实出去过,陈宝国才断定了自己的想法。陈宝国一直待在车里,车子停在宾馆正对的一条马路上。陈宝国在车中始终默默注视着窗外,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人他都不放过,像是要把那些人的脸每一个都刻在脑子里一样,陈宝国持续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夜终于慢慢降临了,离下午事发已过去六个小时,这期间他往住处打了无数个电话,往方卓然的手机上也打了差不多同样的数目,家里一直没人接,而方卓然的是永远的小姐提示关机的声音。人再次失踪了,而且还留下了一个局,一个等着他跳的局,谜他是解不开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等不到结果了?当他在悲天怜人,感慨所发生的一切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陈宝国立刻就下了车,紧紧跟在他身后。当他马上要跨入宾馆大门的时候,陈宝国拽住他的后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佳宁就拖到了后面不到一百米处的一条小巷中。周佳宁被逼到墙上那一刻,抬手就打了陈宝国一个耳光,大叫:"你干什么!神经病!"起身欲走,却被陈宝国又摁在了墙上,陈宝国伸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什么,却什么厚的东西,甚至一张纸片都没找到。周佳宁则被陈宝国弄的憋了一肚子火,抬手又准备打第二个耳光,这次被陈宝国挡了下来。"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打第二个吗?"yJune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说:"怎么?难道只有你的方卓然可以打你,其他人就不行了?"陈宝国也硬扯着嘴角,笑了笑:"确实是,我这辈子也就只有他能打我了。"之后,又补上一句道:"他是不是给你什么东西了?把它交出来。"June冷笑了起来,说:"什么什么东西,该给你的不都给你了吗?你不想要的,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们也会很快找上门去的,你不用急,快了,马上就会到了。"陈宝国彻底心凉了,他掐住June的脖子,叫:"你骗我,你说你刚才说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June被他掐的满脸通红,却还是不忘讪笑:"我没撒谎,你输了,你马上就要一败涂地了。"陈宝国失魂落魄:"不会的,方卓然不会那么对我的。"b当June被掐的气若游丝只差那么一口气的时候,陈宝国终于放手,头都没回,从黑暗中冲了出去。陈宝国一路驱车回到了住处,尝到了有生以来最大一次失落。他并非害怕真的就此会有牢狱之灾,而是痛心方卓然真的还是出卖了他。爱情容不得背叛,有了背叛就说明不忠诚,他把他自己和方卓然都逼到了如今这一步,却不知道到底该去拿问谁的罪。方卓然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他是知道的,发展至今,陈宝国觉得已经难能可贵了,毁灭是必然的,只是真的兵临城下时,还是会心痛。他走了,留下了一个罪名,让他去背,他要让自己为曾经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犯过的错误,一律承担后果,他心灰意冷了,绝望到无以为望,巨大的挫败感让他一蹶不振。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又抑或就此睡死下去,门铃这时却响了。不是期盼中的方卓然,而是一个快递人员。g陈宝国不知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送快件给他,六神无主签收了过后,等快递人员离开,打开包装,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厚厚一叠文件。整个文件从头至尾,他都再熟悉不过了。每一笔帐,每一个数字,都是他精心设计过和计算过的,而现在他们好以整暇地出现在陈宝国眼前,陈宝国抚摸着那叠洁白柔软的纸面,忍不住泪流满面,泪水从一个堂堂男儿的脸上,滑了下来。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东西交出去。方卓然拖着行李,看着天空,惊奇地发现那一片苍穹竟是这样湛蓝,不是说要下雨吗?何又偏偏放晴了,再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方卓然看着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自己仿佛独立于他们,被鲜明地孤立出来。心下百转千回,回首望一眼住了快三年的城市,却是满眼的繁华尽落。都市有都市的苍白,乡野有乡野的人情,都市里的人物质富裕,感情平乏,而乡野的人则整日家长里短。 曾经的感情付之一炬,虽然最后还是心软了,但留下来已再不可能。选择了离开,犹如选择了重生,如果再相逢,那也是另外的故事。 方卓然一直站在机场门前,几个小时前的一幕依旧晃现在面前,他良久无语。 他把June叫来公司,本来是打算把东西给他的,却发现他始终没有勇气交出去。 陈宝国已经深深爱上他,他已感觉到,只是爱字无法说出口。我们不说爱,并不表明我们不在爱,只能说明我们爱的更深更浓烈,仅爱之一字无法言喻。 方卓然犹如置身于冰冻火烤当中,June一边追问着他,他一边唯唯诺诺,终说出了,这只是他离别之前托June替他寄还给陈宝国的东西,而他准备亲自走一趟公安局,把东西放下之后就远离这里,但这只是一个谎言,连自己似乎都被骗过的谎言。 想离开了,远走高飞,逃离这里的一切,虽然知道是逃避,但毕竟可以让自己缓一口气。 June兴奋地拿着东西准备走了,方卓然却在最后时刻拉住了他,他又看了一眼June怀里的东西,June的目光温柔似水,这让方卓然在那一刻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把June带去了一家咖啡厅,他知道赵子卓利用周末时间都会到这里打零时工,以为了尽快补上那另外一半租房的押金。他带着June远远地站着窗口看着他,伸手向里面一个满脸都是笑容,笑得春光灿烂的穿着绿色侍者服饰的男孩指去,告诉身旁的June说:"他是我一个朋友,我走了之后,你能帮我照顾他吗,他也是GAY,如果你觉得你们合适,你也尽可以大胆去追他,他是个好人。" 方卓然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了。他把June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去机场取出了早已寄存在那里的行李,新的旅程又要开始了,他又开始了一次新的漂泊,只是这一次与三年前的那一次相比,这次他已失去了去追寻新一段感情的兴趣。 陈宝国的泪还没干,多少年他没有哭过了,泪流满脸的经历更记不清那是几岁时才有过的事,他手里拿着东西,遥望着窗外,眼角瞥见一架飞机如一只白鸟直入青云,消失在了广阔天际。 ※※※z※※y※※z※※z※※※人,消失了竟然就这许多年。年历换了一副又一副,屋前的观赏植物也换了一批又一批,陈宝国却一直没有更改住处,连性情都好似改了些,再不是急性子,习惯了等待,他终相信方卓然有一天会回来的。 整整三年,陈宝国已经不再开公司了,只是经营一家小工厂,为一些没有品牌的服装作些加工服务,换取基本的生活保证,甚至有大笔的买卖主动找上门,他也只是笑着婉言拒绝,说做生意做了半辈子累了,如今只想休息休息,日子过的下去就成,而真正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只是想补偿。 和家里人的关系已日渐改善,陈宝国的父母常年住在加拿大,陈宝国前几年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出人头地,就算是给父母最大的安慰了,这许多年后,他才发现,无论父母,还是自己,以至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需要亲情的,即使就算没什么事,偶尔拉拉家常也好。 陈宝国给父母的越洋电话愈发多了起来,在国外养老的父母竟然还有一次提出来,想回来看着他,说他忙,与其让他过去,不如他们自己回国。 距离就这样拉近了,陈宝国也发觉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流泪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这几年,陈宝国还经常出外旅游,有时跟团,有时独自一人,也有时和昔日的敌人如今的朋友一起。 旅行使人放松,使人的眼界变宽心界变广,陈宝国的不惑之年也正是在越来越宽广的心怀中度过的。 那一年,他也是在旅行中,沿途经过五岳中的衡山,见风景优美如画,便萌生了要去爬山的想法。团中的导游说没安排这一景点,陈宝国却突然执意起来,说不去不成。陈宝国因此就脱了队,独自游览其五岳中这著名的衡山来。 山上有一间寺院,名南台寺。陈宝国不信佛,但却很佩服信佛的人的那份虔诚。许多人在佛堂上三跪九叩,令人不禁就升起一种肃穆之感。 陈宝国信步走着,甚至走到了那些僧人住的庭院,路边是一小块菜畦,是寺院和尚自给自足种的一些常见蔬菜,毗邻还有种番茄的,新生长出来的小番茄红扑扑的,娇艳可爱。 陈宝国就在那一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只穿着件棉布汗衫,僧人穿的那种旧的灰色裤子,蹲在地里掰弄着番茄。脸上是那种再平静不过的一副表情,与世无争似的,人也好像晒黑了点,低着头,没有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 相逢竟是这样的简单,他们就这样在另外一个地点,在离从前很久很久的一个时刻上,不期而遇。 方卓然没有太大的吃惊,虽然还是有点惊诧,在看到陈宝国时,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方丈一直不让他出家的,神乎其神地掐指算着,非说他尘缘未了,其实也只是看到他眉前过多纠结的那抹幽怨。 人终是来了,虽然来的有些晚了,而且还是个男人,那一段尘缘却总算能了了。 陈宝国内心的感动远远大过于面上的,很长时间里,他已学会了要保持一颗平常心,虽然这个惊喜对于他来说太过巨大,但他不想吓跑掉上天赐给他的这份礼物。 夜间,他和方卓然住在一间禅屋里,他从后抱着方卓然,问他:"你从前不是问过我,我有没有爱过你吗?" 方卓然的背突然一僵,很长很长时间过后,他听见陈宝国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现在我告诉你,我爱你,我爱过你的。" 全文完
永远别说你爱我————宇宁
作者:宇宁 录入: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