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下眼里的精光,男子换上忠厚严谨的神色。
"宣靖王晋见......"的尖细声调响起,他缓步入了临时在楼宇周围搭建起的围场。
单膝着地,行了参拜之礼。
上位的人,耀眼之极,不怒而威,冷冷地辐射开周身的光环。
"靖王戍守凉州多年,保得我国边界平安无事,真真是我国之大功臣哪。"上位的男子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缓缓吐出夸赞的字句。
"臣惶恐......"垂首摆出虔诚之姿的人,迅速掩去眼里的冷嘲。
"靖王不必过谦......今日朕特邀来万民同庆,靖王可是朕的上宾......"连眉毛也未曾动一根的男子,维持着依旧不变的笑意,和煦一如春风,却竟是隐隐叫人感到阵阵无形的压力。
心头开始升起些不祥的预感,莫非......
猜测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形成,便听得那人朗声笑道,"今日是朕的生辰,靖王一直跪立此地不起,叫人瞧了去,还以为朕讨不到靖王的大礼,便生起气来......靖王还不速速入座,可莫要叫朕背上小气的罪名呢。"
一席话,引得楼宇之内众臣纷纷笑将起来,刹时将方才的紧张氛围扫个干净......
和乐融融的样子,叫人顿觉方才的压力大约完全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入座,上席。
见惯的精致菜肴,当然不会是引起兴趣的物件。
而宣布开席的瞬间,才是最佳的时机......
"且慢......皇上,臣弟以为......应该还缺个人吧?"
"哦?靖王倒是说说,还缺何人?"不解的语调,轻易叫人卸下防备。
"皇上的生辰,七弟......若是不到,未免不妥。"定定地望住他眼,他道。
"唔......可惜七弟云游四海去了,朕尚不知晓他的行踪哪,不过一个生辰,出不出席,也罢了。"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臣弟倒是知道七弟的行踪,若是皇上希望七弟前来,随时都是可以。就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了?"
"哦?是么?如此甚好......快快传七弟前来,朕也有些日子没有见他了哪。"惊喜的模样,印入滑过细微笑意的眼,不动声色。
"是......臣弟谨遵圣旨。"恭敬领命之人,迅速叫人传了消息而去。
一切,比想象中要更来得顺利得多......
(四十七)
而事实证明,这样的顺利原来只是那人的将计就计,他果然还是太看轻他了。
一刻的工夫,应该出现的人出现了,形势却完全逆转。
看着那个皇袍加身,原该在自己的兵士护卫之下入内的的人,此刻却是兵刃相胁......
呵......他终究是没有逃过他的算计哪。
"靖王,枉费朕这般信任于你......你却与七弟做出这般犯上忤逆之事来。"上位的人,早换了副面孔,深受欺骗的愤怒模样,即使所有的事情他早已料到,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身在皇室,面具的应用大约都是炉火纯青的了。
他闭了眼,知道大势已去。
身后早有人上来架住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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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靖王秦佑瑾,璃王秦佑离,合谋犯上忤逆,罪不可赦,三日之后,午时三刻,处以极刑。钦此。
皇榜很快张满了京城的各个角落,万民宴无果落幕,而万民宴上发生的逼宫事件,很快成了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纷纷的素材,流传出版本无数。
夜,没有风的夜,月色深沉,带着阴郁的红。
而阴湿的天牢之内,正有两名男子相对而立。
只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呵......一剑双雕哪,四弟果然出手不凡。"狱中的男子冷冷地笑。
"三哥过奖了。"面前的人却依旧不动声色。
半日,男子摇首道,"罢了,这一次失事,也只能说是我自己思虑不周,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四弟这皇位,来得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吧......"
"是么?"抬首,眉宇间冷冽淡然的男子定定地望住地牢中的灯火,"就算是......那,又如何?"
"这皇位,本就是......能者为之,不是么?"
"哈......真是不错的借口。"满是不屑的口气。
"是啊......是借口。可是这借口......三哥你不是也准备用么?"
一句话,狠狠反将一军。向来灵牙利齿的人竟有了张口结舌之感。
"呵......是啊,我也是打算用呢......"好一会儿,男子淡淡地自嘲,似笑非笑,"那么......七弟手上的遗诏,四弟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地拿到手了吧?我是不是,该道声恭喜呢?"
垂下眼,掩去眼里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也许。"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会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七弟了吧?
"怎么?我们伟大的四弟竟也还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么?"敏锐地察觉眼前这人的心绪,他放声嘲道,带着报复般的心理,"我从来都以为,四弟是七情不动的呢,呵......真是可笑,若你有一丝歉疚,那么,这软禁七弟的五年,怎么也不见你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象是被踩痛伤口的狮子,理智的弦崩裂开来。
冷冷的笑意泛开来,心......失控了,只想狠狠地伤害眼前的人,而外表显出来的却是愈加无与伦比的冷静。
"呵......不错。为了皇位,我可以不择手段,而三哥你......其实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他笑得邪冷,"七弟的逃脱,不在我的计算之内,本来是个不利的变数呢,好在有三哥帮我想了那么好的计策铲除异己,几乎就要成功了呢......可惜啊......"一脸遗憾的模样。
一席话,很成功地叫牢内的人倏然色变。
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么?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么?用不着了,便可以轻易毁去的棋子么?跳梁小丑一般,还以为有多么得神鬼不觉......而操纵的人,径自看得哈哈大笑......
原来,真正可笑可悲的人,是自己啊......
看着眼前失神地委顿一旁的人,心里头竟没有任何的感觉,也许三哥并没有说错,他......真得是很无情的人吧?
闭了闭眼,打算离开的人却蓦地瞧见狱官急匆匆地冲过来,"什么事?这般慌张?"
"皇上,不好了......璃王......不,人犯秦佑离服毒自尽了。"
(四十八)
静静躺在狱中的人儿,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仿若只是睡着了,正做着美梦而已。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睛,对着他喊,"四哥......",眼里淡然的笑。
曾几何时,是那样的关系?他之于七弟,是亦兄亦父亦友的存在。
那样全心的信赖,在这个充满了勾心斗角的肮脏环境之下,显得那般可贵。可是......是谁破坏了这样难得的一份情谊呢?
是自己啊......只是因为,坐上这个位子,是自己从来也不想放弃的梦想。
而父皇临终时的一份遗诏,终于将形势逼入绝境。
这个皇位真正的主人,是七弟。是啊,谁都没有资格,名正言顺的人是那个临终受命的人。那个对于皇室而言太过单纯,与世无争的七弟。
也真算是讽刺吧?在所有的皇子们为了这皇位而名争暗斗得死去活来之时,恰恰是众人最未曾预料到的人成了最大的威胁。
可是......这是他绝对不会容许发生的事。
于是,在来得及将遗诏公诸于天下之前,他率先挑起夺位之战,混乱之际,不动声色地软禁七弟......而信任,在这个时候成了最好的武器,让他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胜者为王败为寇。
他胜了,因为他早有准备......囤粮养士,用在一时。
于是他坐拥天下,可是七弟,一直是他的隐患。而一个皇子的消失,却不是一件易事,所以他必须等待一个契机。
而三哥......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七弟,真得消失了,可是心里,那么难受......这个他一心要铲除的人,再也不会对他笑,再也不会喊他"四哥"了......
他的身边,终于不再有这个人,他也终于,可以安心了......吧。
忽然间觉得累,几乎连身子都站不住。然后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对着狱官说,"好生安葬。"
按了谋逆的罪名,不再可能照着皇族仪式风光大葬,但一座干干净净的坟坻,他至少还是能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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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风已带了刺骨的寒意,淅淅沥沥的雨下着,绵绵长长的。
好多日未曾下雨,这一下,就仿佛要一下子下完似的不肯停。
往日热闹非凡的西湖之上,如今却冷清的很。冷清得只有一条小小的画舫飘荡于湖水山色之间。
雅致的色泽,融入这清宁的雨景之中,倒也极配。
远远的,能瞧见画舫的船头之上,有两道身影靠坐在一起。
依偎的样子,竟叫人想到天长地久。
伸出手透过画舫上头的遮蓬接着掉落下来的雨水,曾经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带着纯真的幸福笑颜。
半拥着他的男子,看着怀里的人儿有些孩子气的举动,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
他终于,可以让他的佑离无忧无虑......
"好奇怪呢......几个月之前,我们还曾经在这里游湖,这么短的时间,却变得完全都不一样了呢。"这一段时间经历的变故,恐怕是他这一生中最多的吧?那时候,只想着珍惜可以珍惜的每一天,现在,却已经可以奢侈地谈到永远了呢,"感觉......好象在做梦一样。"他悠悠地叹息。
他笑,紧了紧怀抱,"哦?那么,佑离的梦里,有没有佑离愿意与我相守多久这一条?"
轻轻地笑,顽皮地将沾满雨水的手蒙上他眼,他道,"一辈子......够不够?"
"当然,不够......"缓缓拉下他手,置于唇边,细细舔舐,"我可要,预约下佑离的生生世世呢......"
专注的眼,经过手心敏感纹路的舌迅速挑起火焰。
秦佑离浑身一震,忙忙地抽开手来。
齐越合作得放手,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笑得宠溺,他的佑离哪,无论亲密到怎样的地步,还是生涩一如处子。
"对了......你不是说蝶影姐姐今日会回来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那个呀......蝶影姐姐现在还到不了呢,我们晚膳之前回去就行了。"
"这一次,真得要好好谢谢她呢。"若不是蝶影姐姐,他们俩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这个样子。
"是啊......"从来也不曾想到,蝶影姐姐竟会是当今圣上的惠妃。仿若早就预料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一般,早早帮他们想好了退路。
那个被千叮咛万嘱咐只能在紧急时刻才能打开的锦囊里,装的是一个小盒,盒里竟是一枚小小药丸与一张字条,只说要让佑离服下药丸,服下之后吹起蝶笛,告知此事。之后,再勿须多管,直接去千蝶门总部即可。
日夜兼程地到了杭州,绿意掩映的门后,那个清清冷冷的少年立在院中,笑意翩然。
那一刻,终于知道什么叫此生无憾。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药丸竟是千蝶门独门的假死药,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在埋葬的是死囚的情况下,送葬的自是没有几个人,因此很容易就施计将佑离掉包带出了棺木,神鬼不觉。
之后,竹儿与几个下属带了秦佑离往杭州去,一边用门里独有的秘方让他醒转过来。杭州那里是千蝶门的总部,怎么也是比较安全。
走的水路,比陆路要近上许多。所以反比齐越早到几日。
想起来,还真是计划得相当周全哪,蝶影姐姐......这个人情,恐怕是还不清了呢。
对着天空扯开笑意,却听得怀里的人不无感叹地道,"这千蝶门果真名不虚传,当真是无奇不有哪。"
他笑,也不答话。
"不过,说起来......那时候,越你是怎么进天牢的?"前几日一直也忘了问。
"呵......那很简单呀。我混在捉你的侍卫中间就进去啦。" 然后乘夜,伺机而动。幸好未名庄的关系网还算是广,才能及时找到佑离的行踪。
"哎?可是......"想想觉得不对,这样一来,越不是一直在他身边,才有可能在那个时候混入侍卫中么?
"那个......晚膳快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佑离......"糟糕,好象有点说漏嘴了。看佑离疑惑的表情,八成很快能猜出他一路都跟着他们来的了。
到时候,依佑离的骄傲,恐怕怎样也少不了他一顿排头吃。
"等一下啦......"如履平地般从湖面掠上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方,只远远传来细微的声响。
而幸福,也终于展开翅膀,五彩斑斓......
END
那啥,终于完结了~~~撒花撒花~~~~~
虽然,某只因为怕麻烦,最后一部分有些就直接给它一笔带过去了,没有具体描写~~~嘿嘿~~~~~但是结局还是很幸福的是不是??所以~~表打偶啊~~~~~
那个,接下来,应该会有一个关于那个千蝶门主,当今惠妃--蝶影......滴一个小小番外,主要写她和皇帝的~~~~~有兴趣的话,期待一下吧!!鞠躬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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