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苒轻拍著她的背安抚,〃後悔了吗?〃
〃不,臣妾对於自己的选择不悔。只是......陛下,臣妾也是个女人啊。〃姬幽公主从云苒怀中抬起头来,幽幽的两行清泪挂在腮边显得分外楚楚可怜。
只可惜,云苒看不到。
〃自臣妾入宫以来,陛下从未在栖凤宫中留夜。陛下的心意臣妾明白,臣妾别无怨言。背後的那些流言蜚语,臣妾只当听不到,宫人的那些不屑目光,臣妾也只当看不到。臣妾此生只求能为陛下照顾好太子,打理好後宫,替您分忧解劳。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您要我如何......如何再在宫中立足,如何再面对众人......〃姬幽公主越说越激动,哭得几欲昏死过去。〃臣妾求陛下废了臣妾吧。这样,臣妾就不用再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也不用再听到那些难堪的言语了。臣妾求陛下怜悯!〃
〃皇後不必如此,朕答应过你,就不会失言。〃云苒轻簇了眉头,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姬幽公主,停了一会儿道:〃朕,今夜会留在栖凤宫的。〃
〃陛下!〃姬幽公主显得喜出望外,洁白的素手伸到了云苒的面前,轻轻抚上了他冷漠的脸庞,然後,倾身吻了上去。
云苒没有推开......
第二十章
自皇帝在栖凤宫留宿了一夜後,栖凤宫中便能常常看到皇帝的身影了。虽然每回都只是在用完晚膳後就离开了,可毕竟皇帝有一年多未出入过後宫,这不能不说是对皇後圣眷有佳。更重要的是,目前正是湮国与焰国开战的紧张时候,从这点便能看出皇帝对这位皇後的看重。於是,人们对皇後的态度有了大幅的改变,她在宫中的地位更加的稳固了。
而边境上,战火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在近几次的大战里,两军都损失惨重,死伤很大。为了能够不断的补充兵源,云苒已经下令开始在全国征兵,凡年满十八岁的男子都得参军上前线。整个战局,甚为紧张。
"陛下,这是涵王从前线送来的战报。"云墨舞翻开侍卫刚才匆匆呈上的战报,准备念给云苒听。"里面说我军正与焰军相持,粮草开始出现短缺,希望朝庭能够调拨一些给予补给。"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粮草?"听完,云苒又开始皱眉。这已经成为了云苒的习惯性动作,每回听战报时,总有那麽一、两件烦心的事扰得他皱起眉头。
"开春的时候还有存粮三百万石,现在才入秋,已不足百万石了。"云墨舞非常的担心。战争的消耗实在太大,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快到秋收了吧?"
"是的。"
"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多久,今年秋收,必须收足粮草才行。"云苒这麽说。
"可是百姓也需要粮食过活,收得太多,怕是会生民怨,动摇国本。"云墨舞犹豫著道,"不如在军粮中加些红薯和土豆送过去,也可撑上一阵。"
"不好。"云苒摇头,"我们的士兵是在前方打仗,必须有充足的体力才行。这些东西偶尔吃吃倒无所谓,却不能拿来代替粮食。"
云墨舞沈默了。难道真的要致使民怨沸腾吗?
"三哥,你说王叔的府上会有多少粮草呢?"云苒突然如此一问。
"涵王?!"云墨舞眼神突然一亮。对啊,涵王向来野心勃勃,他不可能没有私屯粮草。如果能够找到这批粮草的话,一切都容易解决得多!只是......涵王会轻易的捐出来吗?想到这,云墨舞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云苒知道云墨舞在担心什麽,"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到时还要请皇後帮忙就是了。这件事三哥就不必管了,朕自会想办法。"
从云苒口中听到皇後二字,云墨舞心上一痛。
近来宫里的那些传言自己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不想去听,不想去看。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後,这个事实一再的提醒著自己: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即使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如此亲密,他仍是不属於自己的,从来都不曾属於......
可为什麽即使明知从未得到过,却仍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去怨恨那些曾经拥有过、亲近过他的人,忍不住想要追问他: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你总是这样飘忽不定,这样若即若离?!到底自己在你心中,我算是什麽?
但无论如何,自己都问不出口。因为没有立场,没有理由,爱他爱得已经放弃了所有,只余下仅有的尊严,自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的去责问他。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害怕话一旦出口,那人的反应会让自己失望,痛心......那种锥心噬骨的痛,就像有千虫万蚁在咬,痛得让你想要把心挖出来,而双手却又被缚住,连将它剜出来不要,都做不到!
云墨舞微微别过脸,悄悄掩去了眼角的湿润,即使现在的云苒根本看不到。
"怎麽不说话了?"大概是察觉到了云墨舞有异,云苒出声询问。
"臣没什麽。"云墨舞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不仔细听大概发觉不了。
不过即使如此,云苒还是听出来了。
起身向云墨舞的方向走去,"三哥......啊!"未完的话语断在云苒的惊叫中。
"!!",好大的一阵声响。守卫在御书房外的侍卫们一齐冲了进来查看情况,却看到皇帝正跌在天云王的身上。为了接住被绊倒,眼看就要摔跤的云苒,云墨舞只能被狼狈的压在下面。
"出去!全都滚出去!"云苒大声将侍卫喝退。然後低下头,手摸索著来到了云墨舞的脸上,"你没事吧?"关切之情溢於言表。
"没事,臣一点事也没。"只是摔得有点痛。云墨舞抓住了云苒摸索的双手,当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慌张时,心中忽然一阵暖意袭来。
认了,即使不爱,自己也认了。只为他这不经意流露的紧张与在乎,怎样都认了!
"真的没......"
吻,一个突然其来的吻。
云苒从惊讶到微微挣扎,敌不过云墨舞的强硬,没多久便放弃了抵抗。顺服的趴在他的胸口,任由突如其来的激情不合时宜的爆发。
放纵一回,也好......
云苒轻轻的阖上了眼。
有些眷恋这个怀抱,虽然并不够坚实,却足够温暖。
没多久,宫中就传出涵王世子病重,药石不治的传闻。皇帝不但下令宫中的御医寻找良方,而且还广布告示为其遍求天下名医,只是效果不佳。
於是,求医不成便问佛。
皇後亲自陪同涵王妃去了大佛寺为世子求千祈福。大佛寺的主持方丈佛光大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他亲自为世子颂经祈福,并告知世子此次是为了涵王应劫。涵王常年征战,杀孽太重,怨气缠身。然,王爷乃人中之龙,怨气无法入侵,所以才会报应在世子的身上。要想世子度此大劫,须积大功德才行。
涵王妃一听,差点哭晕过去。醒来後当即写了一封家书送到远在军前的涵王手里。
"砰"的一声,涵王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可怜之前还完好的桌案,瞬间支离破碎。
"真是欺人太甚!"说什麽积大功德,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粮草!
"王爷,我们该怎麽办?"看了涵王妃寄来的"家书",右将军李平问。
"还能怎麽办?那个皇帝真不是东西,居然拿小世子威胁王爷,咱们和他拼了!"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中军副将刘享,提枪愤怒吼道。
"你给我站住!"云休大喝一声,"你以为现在是什麽时候?"前有焰国的几十万大军,後面是颖王适意的军队,"是你说反,就能反的吗!"
弄不好,不但自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连湮国的统一大业都可能就此毁於一旦!身为云氏子孙的自己,不但不能完成祖宗的遗愿,反而还......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祖先。
"那......那难道就把粮草白白送给他了?"刘享不服。
"你以为本王为何隐忍了这麽多年?"云休咬紧了牙,一字一字的道:"本王还不想担那千古的骂名!"
云苒,算你狠!
云休攥紧了拳头,恨恨的道:"给他。他要多少,都给他!"
"──王爷!"
半个月後,得到消息的涵王痛心不已,向皇帝上书陈情,希望在天下大定後就解甲归田,从此不再沾染血腥杀孽,以免遗祸子孙。并捐出粮草五十万石,献於朝庭。
涵王的忠义,让皇帝大为感动。下令大赦天下,京城更是一月不得杀生。并且圣驾亲临太庙,为涵王世子祈福七日。
终於,一个月後,世子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唉,怕是王叔这次要记恨死朕了。"云苒眯著眼,笑得好不得意。
"陛下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百姓的福祉。"云墨舞也没想到云苒会用这麽一招,借神佛之口,逼涵王不得不交出粮草。如若涵王执意不肯,不但会没了儿子,世人还会说涵王对待自己亲子全无半点爱惜之情,这样一来他在名间的声望将会大受影响。交了,却是损失惨重。不过,两难择其一,该何去何从,涵王自然懂得取舍。
云墨舞低低的叹了声,"只是苦了那个无辜的孩子,一番折磨下来,憔悴了不少。"据闻涵王世子从小天资聪颖,文才武功样样不俗,可经此一番,辛苦习得的武艺是全毁了。
"世子是因了王叔而遭此劫难,也算是成全了世子的一片孝意。"云苒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再好的人才,却是涵王的儿子,将来只会是祸患。
──这便是天子无情!
殿外,寒蝉凄切,骤雨初歇,只有几瓣残花孤零零的挂在不堪风雨的枝头。
第二十一章
永和十四年二月,湮国四十万大军分别兵临焰国的瑛州、锦州城下。
此二城多丘陵而少平地,山势连绵起伏,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焰国最重要的一道边防要塞。一旦被突破,就如同打开了焰国的大门,湮军面对的将会是一片平原,焰军再无险可守。
焰、湮两国的大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庭院中,一道纤细的人影迎风而立。
"陛下,怎麽出来了?"云墨舞拿了件披风来到云苒身後,"现在才二月,虽已入春,但天气尚寒,陛下应保重身体才是。"
"朕没事,只是想出来走走。"云苒回身,靠上云墨舞,"军前的情况如何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涵王和颖王明日便会来此觐见陛下。"云墨舞回道。
他们此刻正身处位於瑛州和锦州後方一百里不到的汾县。湮国的四十万大军已将瑛州、锦州围困了一月有余,却还是攻不下来。云苒在蔫京坐不住了,於是决定亲临军前督战。
"焰国的雷虎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坚守两座孤城到现在。"云苒的话中不敬佩之意。"我军在此地耽搁了这麽久,一直久攻不下,对军中的士气实在是很大的打击。"
云墨舞不知该说些什麽。行军打仗不是吟诗诗作对写文章,他不懂。
"不管如何,要尽快拿下才是。而且,宋雁君那边......阿嘁!"一阵冷风吹过,云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陛下,我们还是进去吧。"云墨舞拧眉拥紧了他。不知为何,云苒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论怎麽调养都无济於事,御医也查不出什麽问题,只说是先天不足才会这样。
知道云墨舞在担心什麽,云苒点点头,由他牵著回了屋。
一朵洁白的梨花从枝头轻轻的飘落,在空中不断旋转著舞出美丽的弧线,落在云墨舞的肩头。
云苒柔和一笑,眼神不复之前的空洞,瞬间明亮。
"涵王、颖王到!"
话音未落,背光中,一黑一白的两个挺拔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臣云休(适意),叩见陛下!"流云依旧是一身的黑色,云休则依旧是一身白色戎装。
座上的人不说话,只是阴沈著脸。
"臣,叩见陛下!"两人再次叩拜。
见云苒仍是不作声,一旁的云墨舞出声提醒:"陛下,两位王爷来了。"
"朕知道。"从鼻中哼出几个字,云苒的脸色更见阴沈了。
"臣等无能,作战不力,有辱天威,敬请陛下责罚!"见云苒这样,两人立刻意识到皇帝正在生气。
"一句无能,一句敬请责罚,就算是对朕的交代了?!"云苒"砰"地一下拍案而起,怒声喝斥道:"如果朕手下的将军都像你们这样,一打不好仗就请罚,朕都罚了,那谁来继续带兵?这仗还要不要打了?"
云休张嘴想要说些什麽,却又被云苒大声喝斥了下去:"两座孤城,你们围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攻下来,居然还有脸来见朕!大军久滞不能前进,耗费臣大,你们知道为了你们的军费、粮草,朕和朝中的大臣们伤了多少神,费了多少心?"
"陛下息怒!"
"息怒?你们要朕如何不怒!"云苒双目圆睁,急促的喘息著,右手撑在桌上,"朕告诉你们,焰王已派了凌冰焰率大军前来支援,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到时,别说拿下城池,恐怕还会被他们狠狠的反击回来!"
"臣等知罪!"
"朕要的不是这个!"重重的在桌上捶下一拳,云苒咬著牙问:"你们告诉朕,还要多久才能拿下来?"
"这......"谁也不敢给出确切的时间。
"十日。"云苒冷冷的抛出了他的底线,"十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拿下瑛州和锦州!朕已经命宋雁君从孟县斜插入焰军後方拖延住凌冰焰的援军,但是你们必须在十日内拿下,并赶去与他会合。"对韩的战争已在半月前结束,没有给宋雁君整军休息的时间,云苒便将他调入了对焰军的战场。"你们做得到吗?"
"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得胜,愿受军法处置!"流云抬头,表情依旧冷漠,他的声音是沈稳而坚决的。
"颖王爷!"云墨舞有些担心。这军令状不是儿戏,一旦立下,是没有半点情面的。
"臣,也愿立下军令状。"云休也跟著表示。
"好!来人,笔墨侍候!"云苒挥手,招来侍卫取来笔墨。"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你们最好能够做到,否则,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遵旨!"
三日後,是商议好一起攻城的日子。
这一日的天空灰蒙蒙的,如一快铅灰的布低低地盖在头顶,仿佛预示著一种不详的征兆。枯树在冷风中瑟瑟地摇,金戈铁马声穿越浓重的迷雾而来,展示在众人面前的,将会是一幅用鲜血织染的悲壮画卷。
近百部高大的发石车前後呈一字排成两列出现在锦州城下。随著战鼓的擂响,巨大的石块腾空而起落在高高的城碟之上,烟尘飞扬。城上的士兵互相推搡著四处乱窜,躲避著头上不断坠落的大石。几轮攻势之後,弓箭手发射火箭将城头引燃,步兵们在木驴的掩护下前进到护城河下,用劲弩射杀守军,然後竖起十余丈的云梯往上爬,冲车也隆隆的推了上来。
守城的将官大声呼喊指挥士兵们反击。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入湮军中,有人不断的从云梯上掉下来。还有巨头和烧得滚烫的热油不断的倾泻而下,湮军伤亡惨重。
战场上杀声不断,血雾弥漫,战斗正酣。
士兵们肩上扛著大盾,口衔横刀冒著箭矢奋勇前进,弓弩手在盾牌的掩护下立身向城头仰射。城头上已经有一些湮军的死士攀上了去与守军进行肉搏战。不断有人从城头上摔下来,又不断的有人重新登上去。
战斗就这样在反复的你争我夺中进行著......
陪云苒一起坐在湮军主帅的营帐中,听著外面隐隐传来的战鼓、喊杀之声,云墨舞悄悄的闭上了眼睛。一将功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