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乱.下-----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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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宝被他这么一吼,满心满脸的委屈,眼眶里蓄满泪水反驳:"这是大家一番好意!"
    "你!"秦若阳怒急,抬起巴掌就要往下扇,被陆宋桀一把捏牢。
    "饿了几天了,省点力气留着杀敌吧!"陆宋桀说罢,过去替小宝抹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笑笑地建议:"小宝,回去把烧饼撕碎了放进这两碗粥里,多和点水,烧一大锅来大家一块儿喝。"

    小宝瘪着嘴点点头,眼角边的泪珠子随之甩落到地上。
    待到小宝离开,陆宋桀这才回过身,视线笔直地锁定秦若阳的脸,道:"如何?你是要让我去邻国借兵,还是大家赖在这儿等死?"
    秦若阳瞪起眼,狠力吸一大口气,随后慢慢吐出。
    是日暮,一队无人骑乘的战马在城门内待命,陆宋桀坐在其中一匹马背之上低头看秦若阳,信誓旦旦曰:"我一定会尽快带兵回来。"
    秦若阳只是抬手拍拍他的胳膊,说:"切记要小心。"
    陆宋桀抓紧缰绳,眼见面前的城门一点一点开启,由一条细小的门缝,逐渐转变为空阔大道。有人拿长鞭抽打头马,便听那马长嘶一声,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大队马匹于是紧跟而上,浩浩荡荡朝向敌军阵营奔腾而去。

    身后,南湘城门吱呀地重新合上。
    对面的南国军忽听有人禀报,说是南湘城门被打开,南国将领出外一看,竟见一队马群直直往他们的方向突破过来,未待弄清情况,早有人往一旁退去,让出条道来。

    马群快要到达南国军阵以前,一直伏在马背上的陆宋桀身子忽而一偏,两腿夹住战马侧身,便一头隐进了奔腾的马群之中。
    他稍一抬头,见到敌军将领正立在前方,命人朝马群放箭,他于是抽出战马身旁竹筒里的箭,架在弓上,向着那将领左胸瞄准,拉紧弦,右手一放,那支箭随即嗖的一声飞射出去,刺穿了那人的铠甲,直中胸膛。

    马群突破重围,行出南国军范围以外,陆宋桀这才回身上马,转过头去瞧那横死的将领,不觉哈哈大笑,一路往南。
    邻国夜色正浓,皇宫内歌舞升平,忽而有人来报,说中原的陆大公子求见。
    皇帝微楞,斜了眼思索片刻,遂摆手让歌姬们统统下去,传陆大公子进来。
    陆宋桀疾步踏入大殿,人未及殿中央,便拱手道:"陆宋桀恳请皇上出兵解围!"
    皇帝斜倚在塌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慢声说:"还请陆大公子详细说明。"
    陆宋桀心知邻国皇帝蓄意周旋,怎奈有求于他,只得憋下气来回:"南国与中原对仗,皇上想必知晓。现,南湘被围数月,城中兵民皆无食粮再继,还请皇上看在多年与中原之交的分上,出兵解围。"

    皇帝懒懒长吁一声,哀叹:"悲哉!"随后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抓过一件袍子披在身上,才慢悠悠地说:"可是我与那南国素无仇怨,今朝为你中原出兵得罪南国皇帝,岂不失算?"

    "天下都传皇上宅心仁厚,必不会见死不救。恳请皇上先出兵救南湘于水火之中,日后趟您有所需,在下定然全力满足。"
    皇帝不予答复,只是咧嘴笑得欢畅,他拍拍手掌命道:"来人!怎的人陆大公子迢迢中原赶来,也不摆桌酒席好生款待?"
    言罢,即刻有人摆好席位酒肉,请陆宋桀入座。宫内重又恢复先前的声色,歌舞伶人翩然回至殿中,又有侍女陪伴左右,斟酒伺候。
    皇帝笑说:"早听闻陆大公子懂得赏玩之道,一直想请公子来共赏声色美酒而不得,今日真乃天意,将公子送至我宫中。公子可还喜欢这些?"
    陆宋桀此刻怎会有那赏玩之心?只能对美酒美人顿生反感。他立起身肃穆道:"皇上,南湘城内几千民众尚还饿着肚子,我怎能在此品酒吃肉?在下实难下咽,还请皇上尽快出兵!"

    皇帝叹息一声,摆出闷闷不乐的样子,继续顾左右而言他:"陆大公子,这些都乃本王一片心意,你却不懂珍惜。"
    "皇上!请出兵解南湘之围!"陆宋桀依然坚持劝解。
    皇帝低头咳嗽一声,音乐嘎然而止。
    "陆大公子。"皇帝说,"我国同中原关系尚好,正是中原势力正强之时,四内无一不尊其为王者。然而现时,小小的南国也敢肆意侵辱于他,本王实在不能相信中原以后能为我国做些什么。"

    陆宋桀心急,他自知中原大势已去,却仍极力挽回:"皇上,陆宋桀的声名可能担保将来之事?"
    皇帝一愣,呵呵地笑了起来:"本王自是愿意相信陆大公子,可是陆大公子亦要让本王看到你的诚意啊!其实,本王一直欲将你纳入我军中,以你的声望,足可招来不少能人义士......"他说罢,抬起眼来定定地瞅着对面陆宋桀,等待答复。

    陆宋桀稍一挑眉,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颜:"皇上想看在下的诚意?"
    皇帝颔首。
    陆宋桀于是俯身,自小腿旁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握在手心,直吓得身旁两位侍女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开。
    陆宋桀仰头冲皇帝笑得泰然:"这便是在下的诚意。"话音刚落,他举起匕首往案几上奋力一剁,霎时间血色染红整张案几,溅得酒杯之中一股腥气。
    皇帝面色全失,突感胃中阵阵暗潮汹涌。
    不顾身后侍女的惊恐尖叫,陆宋桀拾起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小指递到殿上的皇帝面前,睁着一双凌然的眼,笑说:"陆宋桀向自己的断指发誓,今后贵国凡有任何请求,中原都不会拒绝。请皇上即刻下令出兵!"

    皇帝心惊,视线下移到陆宋桀垂下的左手之上,被切开的伤口如泉涌一般,有鲜红的血水源源不断落下。
    "快请御医替陆大公子止血!"皇帝高声喊。
    陆宋桀紧瞪住皇帝的眼睛,却道:"皇上,南湘几千民众还在等你的答复!"
    皇帝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开口:"待陆大公子止了血再说吧!"
    陆宋桀闻言,脚下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着断指的右手垂了下来。
    "不必了。"他忽然冷笑一声说,"我看即便止了血,皇上也不会派兵的。"
    皇帝被说中心事,沉默不言。
    陆宋桀于是一拱手道:"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跨去。
    重又驾马弛出皇宫,陆宋桀回头仰望繁华奢靡的皇宫大殿,心头愤慨难以平息,于是抽出马侧竹筒里的箭,朝向皇宫飞檐上猛射。箭头飞越过长远一段距离,穿透金瓦,牢牢钉在皇宫飞檐之上。

    陆宋桀咬紧牙根,直到口中填满血腥之气,这才开口怒骂:"苟且之徒!若是此次不死,来日定要踏平你国!"
    罢了,他一拉缰绳,调马往南湘的方向去。
    37.
    南国,夏肖雨收到回报,南国军顺利北进,中原大多守城将领现已臣服,部分按兵不动,亦有动摇趋势。依这形势,夺下京城,也只是迟早之事。
    "可是我尚有一事耿耿于怀。"夏肖雨举着酒杯感叹。
    "是何事?"陆晋尧抬起头望他。
    夏肖雨小啜一口杯中之物,视线扫过面前几人,这才慢道:"距此不过数百里的南湘城至今未能攻破,实在令我难堪。"
    唐墨呵呵一笑:"这有何难?皇上只管令我前往便可。"
    夏肖雨垂下眼去,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小小一座南湘却要动用唐公子之力,未免大材小用。况且,南湘的副将是乃陆大公子,我可不希望他伤得太重,无法体验同陆二公子的重逢之喜。"

    陆晋尧闻言,心内五味陈杂,默然低头饮酒。
    夏肖雨见状,于是说:"因而,唐公子同陆二公子不必顾虑南湘,你们尽管前去京城替我拿下大漠韩殷即可。南湘那边,我同丞相大人自会负责。"
    那几人听罢,纷纷拱手:"臣领命。"
    南湘,清晨时分,陆宋桀自城外回来。他只身坐在战马之上,眼望面前的南国军兵士,大吼一声:"闪开!"
    一时间,气势慑人。南国兵士竟真依言让出路来,任其泰然回到城中。
    秦若阳得知陆宋桀借兵不成,蹙紧眉头吐出一口气,只叫人好生替陆将军疗伤,自己则立在城门之上,遥望天边日出。
    天色逐渐转亮,秦若阳心忖,不知今日南国军的来袭可还能应对如初。
    城门上,又有兵士因饥饿死去,城中能够食用的家禽牲畜却早已吃完,不可再占用百姓所剩无几的食粮。
    莫非,他们真要这样以失败告终?
    须臾,秦若阳回过身去,朝下人发令:"将剩下的几匹战马宰了烹食。"
    或许还能撑上几天。
    或许。
    半月后,南国皇帝亲自来至南湘城外,静静观望城上之人。
    "左边那个是秦若阳,右边的是陆宋桀。"岑穆手指城门向夏肖雨说明。
    夏肖雨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拍拍岑穆的胳膊回头道:"丞相大人,有劳你了。"
    岑穆额际不觉渗出一些虚汗来,他抬眼望向夏肖雨的脸,虽然看似笑着,却不知他此刻究竟是何心境。
    南湘城门之上,秦若阳眼见一骑人马自敌军阵营中缓缓驰来,他于是眯眼仔细打量一番,待到终于看清来者何人,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似的,感到一阵无名的疼痛。

    又是他!竟然又是他!
    秦若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三番四次在敌军队列中发现岑穆的身影!
    这个叛徒!十足的叛徒!
    秦若阳的手指毫无自觉地用力抓着城门上的石块,直到指甲深深嵌入石块之中,沁出血红的液体,才被身旁的陆宋桀出手阻止。
    岑穆在城下勒住缰绳,仰起头来看两位将军,高声道:"秦将军,陆将军,反抗对你们没有好处。整个中原皆已在南国控制之下,京城亦已被我军攻破。你们现在若是开放南湘,南国皇帝可看在你等识时务的份上,饶你等不死。否则,便与城中众人同灭!"

    "混账!"秦若阳一拳击在石墙之上暗骂。
    他现终于知晓,岑穆生性是如何一个卑贱之人。他只恨自己没有及早发现,被骗至今!
    秦若阳反手一把抽出陆宋桀背后的弓箭,拉弓瞄准底下之人。岑穆见状,心惊胆寒,忙不迭一拽缰绳,就要驾马逃回南国军阵。
    谁料此刻箭已离弦,嗖的一声飞射而去,不偏不倚插入那马的脖颈,马儿应声倒地,将岑穆甩出几尺远。岑穆顾不及喊一声痛,踉跄爬起,跌跌撞撞朝南国军方向跑。

    夏肖雨这才控马而去,俯身一把捞起地上的岑穆,带到身后,任其死命搂住自己的腰腹,遂略微一笑,安慰说:"放心,有我在。"
    之后,南国军依旧如往日一般试图攻城而不得,悻悻退回军营。
    日暮时分,南湘城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城中所能食用之物俱已耗尽。
    秦若阳听闻,下了城门,郁郁往城内踱去,一路上眼见成群饥死街头的干瘪尸首,痛心疾首。
    他到府中唤来小宝,望他许久,一张嘴几度开合,未能说出些什么。
    小宝只是睁着无邪的眼,乖乖盯住秦若阳的脸,笑问:"将军,怎么了?"
    秦若阳两眼黯然无神,不能直视小宝毫无戒备的眼神,他于是低下头去,喃喃开口:"小宝,你跟着我几年了?"
    小宝仰头思索片刻,答得也快:"我自出生起便被送至将军阁中,如此算来,应是一十四个年头。"
    "竟已这么多年。"秦若阳感慨,随后便不再出声。
    小宝也并不急躁,静静地立在一旁伴着秦若阳发呆。
    半晌,秦若阳立起身,板着脸问:"小宝,你饿不饿?"
    小宝微微一愣,拿手去捂住自己的肚子,使劲摇头。
    秦若阳伸出手来按在小宝的脑袋上,恍然惊觉他竟已长得如此之高。
    "小宝。"秦若阳眼底闪现隐约泪光,用力压着小宝的脑袋,不欲被他抬头时发现自己的失态,"今后,你就再不必担心饿肚子了。"
    那一晚,南湘的守城兵士吃下他们最后一顿晚餐,每人都为能在这顿饭食内找到肉糜而感惊羡。
    秦将军说:"今朝算你们的福气!一只野兔自城外闯进,被我生擒。好好给我吃完今朝最后一餐,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向南国军发动攻击。无论生死,这都是最后的机会!"

    兵士们一致欢呼,低头咀嚼。
    陆宋桀望着食之甚欢的众人,却不动他那份食粮,只是回头看向对面逐渐生起火堆的南国军营,口中轻喃:"我倒是不知南湘附近有野兔散居。"
    "你不知,并不表示没有。"秦若阳伏身到陆宋桀身旁,视线与他看向同一个地方,嘴里说得颇轻描淡写,"不要浪费粮食,你可是想明早昏倒在战场之上?"

    陆宋桀默然,回头望一眼搁在地上的晚餐,蹲下身去。
    那一顿饭食,不知为何,显得比以往任何一顿,都更为美味。
    38.
    天边有暗红色的光芒潜伏,那光源仿佛泉水一般从地下冒出,猛地一跃而起。

推书 20234-12-14 :当天使不再是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