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泥娃娃

作者:泥娃娃  录入:12-14

十二年前夜魔教土崩瓦解,那染红了整个山峰的血雨仿佛再一次淋漓,师父抱着八岁的他拼命奔逃,躲在污水沟中留下的性命从此隐进黑暗。当年容光无限的夜魔教,从那一天起去掉"夜"字成了魔教,苟延残喘的几条性命改了名字叫做"余孽",他便是那余孽之一。重伤的师父没能好好教他武功,偶然下山捡到昏迷的无忧,一身医术、温柔地无忧护着师父多拖了几年。却被针对无忧而来的恶人暗算下命丧黄泉,无忧也盲了一双眼睛。带了无忧来到京城,做了个杀手,转眼三年,却在无意中发现所谓的"师父"就是暗算了自己真正的师父和心爱的无忧师兄的那个恶人,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派进夜辰宫送死,却不料遇见了美丽的暗漓。
短暂一生中所有的际遇掠过脑海,那个屡屡利用他的小小美人就那么突兀地停在他心上,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能抹煞,最后再看一眼吧,苏宁黯然回首,望向月光下那个精灵般的人儿。
清冷的月光下,暗漓的身影轻灵如幽魂,与萧无惧的高大的身影死死纠缠,地上点点滴滴不断撒落的是血,有萧无惧的,也有暗漓的。暗漓紧紧咬着下唇,雪白的牙齿、渗血的猩红的唇相互映衬,是美到极致的艳。
苏宁投向暗漓的最后一眼,发现暗漓也在看他,而且张开口似乎在喊些什么,只是他听不见,眼前越来越黑,终于完全沉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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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刹那,也许是千年万年,苏宁渐渐觉得心地清明,恍惚地睁开眼来,眩目地光却让他又闭上。
"醒了?"远远的,清冷的声音,却带着抹不掉、掩不去的娇甜。
勉勉强强抬眼望去,高高在上那个美丽的孩子,分明就是暗漓,长发散落,面容皙白若雪,一身衣裳却是猩红,如才喷出的热血。苏宁自己却是躺着,身下是厚厚的毯子,本宽阔的大殿里站着的,有黑衣的杀手和青衫的夜辰宫侍卫,莫轩还是静静地站在暗漓身边,唇边是淡淡的笑容。
暗漓本来慵懒地靠在本属于大皇子的、铺了虎皮的宝座上,见他抬头便嫣然一笑。苏宁只觉得清风拂面,那小人儿已经到了面前。
轻轻地抚上他的脸,暗漓欢跃道:"太好了,你还能醒过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苏宁微笑,无论如何,美丽的暗漓永远激不起他心中一分一毫的怒意,只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一切便可以淡去。但他没有忽略加诸在身上的另一道目光,是怨恨、是嫉妒、是悲哀、是愤怒,也是若有所思......那是莫轩。
暗漓挥手,两名侍卫带上来的人却是无忧。只是一夜,无忧便憔悴得不成人形,本就没有了光芒的眼睛暗淡得如同窗外的沉沉黑夜,没有尽头的是苍凉。全身血迹,只能被那两名侍卫半扶半抱地带过来,往日平和温柔的脸上不见惊恐,却是呆滞。
苏宁强撑起来,抱住无忧,搂他在怀中,轻柔道:"无忧师兄,阿宁在这里,不要怕,没有人再伤害你了。"
无忧身子颤了一颤,反手搂住他,嘶哑道:"阿宁,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不知是喜是悲,泪停地往下淌,"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萧......他......"他瑟缩着。
两个人互相拥抱着相偎相依,在彼此的怀中汲取着温暖。无忧抚着苏宁的伤,苏宁拍着无忧的背轻声安慰,那融洽无比的二人世界怎么看都容不下别人。
已经受尽折磨地无忧在他怀中松弛下来,很快便昏睡过去,苏宁才发现周围竟是鸦雀无声。侍卫打扮的人自不必说,那些黑衣的杀手却尽数是被制住了的,没有一个能动。他询问地看向旁边的暗漓,却看见暗漓一张俏脸冰寒彻骨。
觉察他在看自己,暗漓突地笑了,向旁边的莫轩身上一靠,懒懒道:"莫轩,抱我上去,我累了。"甜美的笑靥如阳光,那些能动的侍卫和不能动的黑衣杀手尽数痴了,只有莫轩一如往常,轻轻地抱了暗漓送他坐上中间的宝座--那本该是大皇子的座位。
 暗漓甩了鞋子,半躺在铺了虎皮的宝座上。那座位刚刚能容下他娇小的身躯,一双雪白的小脚就翘在扶手上晃啊晃,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一身血污的萧无惧被绑了双手双脚拖进来,冰玉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那宝座上的小人儿依旧笑得美艳绝伦,全然不把那血腥放在眼里。萧无惧拼命挣扎,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暗漓娇娇甜甜地笑:"萧无惧,这么多年的心血毁在我手里你一定恨我至极,可这怪不了我,谁让你被美色迷了心窍?你现在一定在骂我妖精,我知道你们都这么骂我呢!不错,我天生就是妖精,最爱的是血腥,最擅长便是阴谋诡计,你打算明日里配合大殿下除了太子殿下,夺了他的暗漓吗?你不是想知道暗漓究竟什么样吗?仔细瞧瞧,我便是暗漓,暗漓就是这个样子。"他刻意地微微一眯双眸,抬手掠去垂在鬓边的长发,轻轻展颜一笑。本是自然的模样就已经足够魅惑人心,有意做出的媚态便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但那媚颜也只是刹那,他突然目光一冷:"萧无惧,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萧无惧的身躯僵住,满脸惧色。
暗漓更加慵懒得合上眼睛,懒懒地吐出一个字:"杀!"
惨叫迭起,大殿里瞬间血流成河,那些被制住的黑衣杀手尽数被戮,萧无惧更是血肉模糊。那美丽的孩子,在说出"杀"字后就完全安静下来再无动静,莫轩焦急地叫:"总管,总管醒醒......"
暗漓......苏宁心一缩,也昏迷过去。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等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品味着箫声中那一缕愁苦,苏宁慢慢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喉咙里低低呻吟一声:"无忧师兄,你又不开心了?"
箫声骤停。
"阿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声音里充满了意料之外的惊喜,温暖但有些干涩的修长指尖抚上他的面颊,无忧苍白的脸滑下两行清泪。
呼吸着略带了饭菜香味的空气,苏宁抬手握住无忧的手,勉强使声音里带上欢喜:"我没事了,无忧师兄你不要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你已经昏迷了两天,我看不见天色,但记得他们送了八次饭。"无忧摸索着起身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回来扶起苏宁想喂他喝下,"先喝口水,饭是不能吃的,我会问他们要些粥来喂你。"
苏宁瞥见那些动也未动的饭菜,偏头道:"先去吃饭,否则我不喝。"
"好,你醒了我便吃得下了。"无忧愉快地笑着,"你喝了水,我就去吃。"
苏宁也觉得好笑,感觉自己还有些力气,撑着拿过杯子自己喝,让无忧吃饭。无忧果然坐到桌边,无神的眼睛还是望着他的方向。
苏宁打量四周,觉得这里有些熟悉。随风轻拂的淡红色纱帐、铺了满地的雪白地毯,壁上显眼的是一幅行书:"海到无边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潇洒不羁的笔法、傲气的说辞,正是那位太子殿下的手笔。--这是暗漓的寝室,他睡的是暗漓的床。苏宁心一跳,暗漓毫无知觉地躺在莫轩怀中的那一幕回到眼前,他现在怎么样了?自己昏迷了两天,睡了暗漓的屋子,那么这两天暗漓在哪里?
水杯当啷落地,浸湿一小块地毯,苏宁一时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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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你怎样了?哪里痛?"无忧放下碗筷扑过来,不料放的不是地方,劈啪落下,他自己也被椅子绊倒在地上,抬头苦笑道:"阿宁,我没有用,不能照顾好你,还给你添麻烦。"
苏宁挣扎起来下去扶他,又是一阵血气翻涌,但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探询道:"无忧师兄,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孩子来看过我?声音很甜,又爱笑。"
无忧慢慢起来,随他坐到床边,摇头:"没有,送饭的是个年轻人,很冷的声音;给你看伤的是太医,很老了。只是这两个人,你知道,我也不可能出去看看还有别的什么人。"
"那......你有没有听见笑声,一个孩子的笑声,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苏宁攥紧了被子,心跳得越来越快。
转头面向他的方向,无忧轻声地问:"阿宁,你很担心他?"不等他回答,温柔道,"他应该没什么事情,这里一直都很安静。如果象你说的那样,很远的笑声都可以听得见,别的声音同样可以听见的。其实,我听过那个孩子的声音。"
无忧侧过头看向窗子的方向,窗外,阳光肆无忌惮地灿烂着,无忧无虑。他微笑道,"那天,外面打斗起来的时候,我就在窗边听着,我听见他大声叫你‘宁哥哥',也听见他说‘小心,小夜不想离开你'。他的声音真美,特别是他叫你‘宁哥哥'的时候,如果有颜色,那一定是夏日里最绚烂的金黄。他叫小夜是吗?有那样美丽的声音的孩子,怎么会叫小夜呢?夜,应该是黑色的,无边无际的黑啊......"他梦呓一般地说着,神情里一片茫然,语气里的忧伤象刀,苏宁觉得自己已经体无完肤。
"你用哪一只耳朵听见的?"水泠泠、琉璃碎裂也没有的清冷,带着淡淡地忿意,"我现在就把它割了去你信不信?"暗漓懒洋洋躺在莫轩怀里,兀自笑得娇艳。
无忧身躯一颤,迷醉凄凉的神色瞬间消逝,不自觉地靠向苏宁的方向。那娇嫩的孩子的声音里隐约是残忍,何况他也亲历了谈笑间血雨纷飞的场景。苏宁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无忧,不怕,阿宁在这里。"
"你怕我?"清风一掠,暗漓自莫轩怀中跳下,展眼便到了无忧面前。站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地盯住面前的人,猛地伸出纤细的小手拉住了无忧的头发,"怕我还敢在背后说我,胆子不小啊!" 笑意盈盈的一张嫩脸,语气却冷得彻骨。
无忧丝毫不动,无神地眼安然地"注视"着这声音甜美、却如修罗般只愿在血狱中得到快乐的孩子。暗漓也静静地看着他,不松手,也没有别的动作。
苏宁看不下去,努力挣起,一掌拍向暗漓,一手揽过无忧,多年保护无忧的习惯不容他看见无忧被人欺负。
"啪!"一声脆响,拍向暗漓的一掌正打在那张晶莹的小脸上。因为苏宁拉过无忧的时候,揪住无忧长发的暗漓也同时被带倒。虽然没用半分内力,但暗漓的脸上还是清晰地浮出指印,更清晰的,还是暗漓眼中渐渐浮上的氤氲的水气和他眼中自己紧紧搂住无忧的影子......
要冲上来的莫轩被暗漓用眼神制止,暗漓松开手,欢喜地笑,娇娇甜甜地凑到无忧耳边,小小的身子偎向他:"无忧哥哥,吓到你了吗?宁哥哥没有和你说过吗,暗漓最是喜欢捉弄人了哦。刚才是和你说笑话呢,暗漓好喜欢无忧哥哥,无忧哥哥的箫声好美,象无忧哥哥的人一样的美呢。无忧哥哥,有空教暗漓吹箫好不好?"纯然是小孩的在天真可爱,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那温温软软的小身子贴在身上,无忧渐渐平静下来。终于伸手搂住了他,指尖在他脸上轻轻抚过,摸索着他的轮廓,微笑:"你是暗漓吗?你不是叫小夜?你是个很美的孩子,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你很美。"
"我是暗漓,也许从前叫过小夜,但我不记得了。无忧哥哥,我听说你一直都没好好吃东西,我来帮你吃饭哦,来啊。"暗漓瞟一眼一脸担忧的苏宁,在无忧耳边咕咕哝哝,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奶气,如一个真正的稚气的孩子,又吩咐莫轩去让厨房做些粥来。无忧被这现在看来乖巧无比的孩子哄得他说什么听什么,乖乖地坐到桌边,任他安排着吃饭。
苏宁看着莫轩眉头紧皱、满面抑郁地离开,一颗心也开始打鼓。
暗漓一边给无忧夹菜,一边问无忧的眼睛怎么盲了。无忧淡然一笑:"中了毒,没有解药,虽然用了些解毒的草药,到底是不对症,别的没什么了,可这眼睛再也看不见。暗漓,我真想看看你究竟什么模样......"说到最后竟渐渐失了声音,歪倒下去。
苏宁不禁低吼:"暗漓,你做什么?"
暗漓扶着无忧躺在地毯上,侧着头睨他,似乎是欢喜至极道:"宁哥哥,你的中气好足,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是哦?无忧哥哥累了,自然就要睡了,关我什么事?"蹦跳几下到了床边,重重向床上一扑,正好压在苏宁裹在被子里腿上。
苏宁痛得一身冷汗,却听那把脸埋进被子里的小孩闷闷地低笑:"谁让你打我?我可是从不吃亏的。"他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道:"暗漓,从被你抓到,你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对我,我想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你说我想要什么?"暗漓抬起头,嘟起小嘴巴,忽闪着一双大眼,"小孩子想要的就是玩嘛,怎么好玩就怎么玩啊。我说的话嘛,"慵懒地依在他胸前,长发散乱的小脑袋顶着他的胸膛,象只没睡醒的猫,"谎话说得太多,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了。"
苏宁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他的头发,却被他推开。只听那美丽的孩子边笑边道:"我对以前的事情只记得些片段,见到相似的场景便想拿来演着玩。就象那天,我陪你吃早饭,还有去救你,还有你嘱咐我别管你快走,还有......反正好像以前有过,便按照记忆起来的样子演了,好玩不好玩?"
"好玩不好玩?好玩不好玩?......"苏宁的手僵住,五个字在耳边萦绕不绝。细细想来,自己轻易离开夜辰宫应该是暗漓安排好的,只怕自己为无忧和萧无惧拼命的时候暗漓就在旁边看着,然后追踪萧无惧到了大皇子府,再利用自己偷袭萧无惧,最后招来接应的侍卫一举成功。全是利用,全是演戏,对于眼前这个小人儿来说,一切都只不过是"好玩不好玩"这五个字,好玩不好玩......压抑着心痛,苏宁强笑道:"好玩,你可真有些演戏的天分呢。现在,大皇子在天牢?准备什么时候杀了他?"
"你还真是聪明哪!"暗漓兴奋地小脸儿绯红,"他现在是四面楚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哦,要不要去看个热闹?"又悄悄地凑到他的耳朵边,"你可别告诉别人,大殿下不会死的,至少现在我还不让他死。"斜斜挑起的眉梢透着一丝神秘,一丝......刻毒。
苏宁无语,无力地靠在枕上,默默地看着他,柔声道:"暗漓,你十四岁?"
"快十五了,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哦!"暗漓更加高兴,跳到地上连连转着圈子,一头长发都随着他的身形旋转开来,雪白的小脚和地毯几不可辨。
在如此明媚的阳光下看来,暗漓的发色和眼眸是异样的黑,即使那样夺目的阳光落在他漆黑的发间也反射不出半点明亮。苏宁只觉得眼前这裹了嫣红衫子的暗漓,仿佛是一只娇艳黑色蝴蝶,一个暗夜的精魂,除了黑色,还是黑色。这个快十五岁的孩子,只有不过十岁左右的形貌,却有着大人也没有的狠心辣手。孩童的天真、纯洁的笑颜、甚至如花的美貌,在他也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他的心里究竟有多少阴暗?小夜、暗漓,想来,这两个名字倒真是贴切得很。夜和暗,都是黑色的,那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黑啊!
"暗漓,你......想过离开吗?毕竟,这样不该是你一生的指望。"身为萧无惧手下杀手统领之一,他清楚在宫外人口中眼中暗漓是什么身份,难道暗漓就这么心甘情愿担这一世的虚名?或者,待他年纪稍长便成为事实?虽不是女子,但他的确美艳。
推书 20234-12-14 :犹记多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