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季回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他走进来坐到我的身边:"怎么今天不贪睡了?"
我握着杯子告诉他:"周梨今天来找我。"
他默默看着我,然后微笑,笑意轻忽:"是么?你们原来也是朋友,她找你不奇怪。"
我也微笑:"我忽然间很想把我们两个的事情告诉她。"
天旋地转。
他把我一把扣到沙发上,朝我冷冷说道:"你敢。"
我愣愣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为什么?"
"她是我妹妹,我要保护她。"他的神情如天经地益而我问的问题傻连眼神都很傻。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家人第一。"我微笑着看着他。
"我以为你也是出来玩的人,你说呢?"他也微笑着。
我一把掀掉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门旁。回过头的时候,他还坐在沙发上盯着我,仿佛觉得我的动作不可思议。
我朝他吼:"你要玩你一个人玩吧!老子我不陪了!"甩门而出。
30
他掀翻我压在身上冷冷看着我的瞬间,忽然明白了,我真的喜欢他,不是游戏。
可惜,一个人的真心只不过是破鞋,一个人的爱情也不过是垃圾。
不是很痛,只是有一种冰冷的觉悟感慢慢从心底爬起来,慢慢把整个身体从脚尖到指尖都冻僵,所以那一天晚上我买了一瓶酒坐到了地铁站下面慢慢喝着,让神智一点一点随着酒精飘荡起来。早晨醒来的时候,看着地铁里纷扰的行人来往着,我大笑。
一个月后,我老爸轻微中风。
虽然并不很严重,也及时到医院治疗,但是最后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他的右侧身体机能受到影响,行动有些不便,手足动作也不协调了。
焦头烂额地过了度过了那一个月后,我终于决定找份工作。不是因为缺钱,只不过是为了让还躺在病床上虚弱的老爸好过一点。
真想依靠人时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朋友真是少啊,还好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一边请我的"朋友们"帮我留意,我一边托其他的父辈朋友。长大到现在我还真没干过这种事情。平时我对他们向来懒散,挺多见面时点个头笑一下,他们的世界原来是和我无关的,可惜......就当是转转性子换换场子吧,反正少不了几块肉。
之后,靠了老爸一个老朋友的关系,我进了一家贸易公司供职,职位是......总务部,身边的"同室"全是三十五岁以上的女性。是的,总务部在该公司号称"闲人聚集地",多数是没技能没水准不过有一定靠山但靠山又不是很稳或者关系不是很近的人所待的地方,正如同我。
不过也无所谓,每天收收包裹签签字发发信发发报纸其实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而且总务部的作风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上班时间本来是九点,不过我睡到十点半再爬到公司也没人说啥。谁都知道彼此有靠山,谁都不深交,点点头问个好的交情。也不错,符合我风格。
有一段时间之后再去找露薇,她听闻我正正经经找了份工作后笑得半死,一直摸我额头问我有没有发烧,然后当天就拉着我出去狂醉一场说是她看不惯我假正经的模样,当然当天晚上我回去睡了,老妈靠在沙发上等我然后等着睡着了,我把她推醒要她回房睡,她迷糊地拉着我的手:"明天就说你晚上十点回家的。"我看了钟,凌晨三点,再看了看她的眼睛,我妈朝爸爸的睡房打了个眼色。
好吧,我低头。
在此之后,我尽量在十一点之前回家。
浪子的生活我还想过,不过人大了麻烦就多,我想偶尔退让一下也无所谓,我还有大好岁月可以荒废,而他们却不多了。
就在浪子回头的黄金剧码开场之后,再次遇到了周季。
那一天我抱着一大堆的邮件上邮局寄挂,虽然有点丢脸,可是作为部门唯一的男性,有些事情是免不了的。邮局在与公司相隔一条马路处,正打算走过斑马线时红灯在我面前亮起,我停下来的时候其他车子也慢慢地停在了白线一端等待绿灯亮起。
然后,我知道有人在看我。侧头盯着那扇车窗,虽然我看不见里面的人但我知道有人在看我。注意了一下那辆车,我微微皱了皱眉--非常熟悉。
绿灯亮了,车子开走了,我沿着斑马线走在自己的道路上,阳光如墨水般泼下来,我的眼前亮晃晃的,什么也看不清。 自 由 自 在
你知道么,一个浪子的感情可以投入很快,也可以抽得很快。只要下定决心,没有什么不能割舍。
就跟商人一样,只要下定决心,什么不能铁腕?
晚上六点,下班回家,刚踏进小区时路灯全都亮了,我行走的一路都通达明朗,然后就看到了路灯下的他。愉快地想起了无数肥皂剧戏码,我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周季看着我微笑着,不过笑容里有一点点的火气。我朝他"嗨"了一声,"来找我么?"
"是的。"
"有事?"
周季不说话了,半天之后,才抬起头。我不知道他的微笑是释然或是嘲笑,不过最后他的话证明不是这两种中任何一种:"我一直在等,等着你什么时候又蹲在我家大门边,等着你出现。"
我歪着头:"然后呢?"
"结果你没有出现。"他讲了句废话。
"那么就是没事了?没事的话我走了。"我挥了挥手。
他一把拉住了我:"你真的......一点也不想我?"他的表情隐到了灯光的背后,就像往常的他一样,高深莫测。
我仔细想了想,决定诚实告诉他:"想的。"
他的眼睛亮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特别想。不过你知道,思念这种东西最容易被时间摧毁,很快我就不想你了,放心吧。"我微笑。
他的眼睛黯了。
换了当初的我,一定欣喜若狂,而此刻,我只直视着他黯然的眼睛,微笑不语。
他放开了我的手。
我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走开五步的时候,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原来一点也不想你,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想了。"声音很轻,如同叹息。
我没有回头。
割舍的第一要诀是:不为所动。就算心有那么一点点的悸动,但理智却不能受一点点影响。爱情这东西,一子错,满盘错。在没输之前先赖掉是最好的办法。我的对手太高明,也太高傲了。
31
第二天的同一个时候,他又等我。
我照旧跟他打招呼,他照样看着我,只不过这次还没轮到我转身走人他就张嘴问我:"是因为周梨么?"
我想了五秒钟,决定继续诚实地回答他:"50%,另外50%出在你身上吧。出来玩,我不喜欢人家当我是傻瓜。大概就是这样了。"他的眼光有点呆滞。是的,因为我自己也知道单用那句话并不足以表达我的想法,反而让我听起来更像个傻瓜。
怎么跟他讲呢?两个人的问题从来不会出在第三者身上,如果我抬举地说自己跟他有问题的话,那么一定是他和我的问题。
我是出来玩的,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他一开始到那一天也一直当是玩的,的的确确。只不过是我忽然之间想找别扭罢了。
你知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的麻烦,怎么可能找不出来?
就是这样。
我到底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然后我微笑着朝他摆摆手,再次走开了。
第三天的同一个时候,周季依旧站在灯下,身边多了一个人,周梨。
我愣了一下,绕过这两个奇怪人种,这种时刻少是非为好。这么想着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忍不住小跑起来。可惜到最后周季还是一把拽住我,拽得手臂非常痛,我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愤怒地转过头时,看到了周季的眼睛。他看起来真的离"高兴"这两个字非常遥远,然后我继续被他拽着,拉到了周梨的面前。周梨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完全茫然的样子。然后周季就这么拉着我,直直问他妹妹:"你跟程至是男女朋友?"
"当然!"周梨皱了眉,看起来很有点傻气。
周季冷笑:"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周梨瑟缩了。
我忽然明白这个男人想干什么。接下去周梨一定会坦白说跟我只不过是口头上的"男女朋友",然后我跟周梨就没有关系了,然后我再也不会看到周梨,再然后周季就觉得天下无事,他可以安心了。
就是这样。
果然,周梨"哇"地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逼我讲出来?"
周季一下子截住了她的话:"程至是你的朋友,但不是男朋友,不是么?"
那个痛哭着抽动肩膀的小女人啜泣着点着头。与周季的钢铁神经不同,周梨太容易崩溃,因此才会成为我的好朋友。
"以后不要麻烦人家了。"他放开我的手,捉住了他妹妹的手。骤然失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我看着他,他站在周梨的身边,灯光为他建造舞台。他深深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对着周梨:"我们走吧。"搂着还在哭泣的女子,如哄孩童般慢慢走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冷冷地笑着。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了。果然如此。不需要损失任何一方的利益,这个困局就轻轻松松解开了,周季果然是能手。
回到家之后,手机响了。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我摩挲着"yes"键良久也没有按下去。声音止了,然后又响起来,足足响到第五回时,我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以后你不需要再考虑周梨的事情,她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他径直说着这番话,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听完了,微笑:"关你屁事。"
那边的声音静了五秒钟,然后才响起:"所以......不管我怎么做,你也不会回来了,是么?"
你终于明白了么?我冷笑着。但是冷笑的同时发现心冰冷地微微抽痛着。
连着两天他出现,我骗不了自己我是高兴着的。可惜......他并不知道我要什么,自然也不会给我什么,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我知道他是给不了的。
飞鸟失速,游鱼流离,天与水就是那么永恒相亘,我又能说什么呢?
他的呼吸声再次被放大无数倍停留在我耳边,听起来就像夜半无人时他伏在我身上微笑然后胸膛起伏。我不自觉地想记住这种频率,但是每一次意识到这种不自觉我又飞快想要遗忘。
然后他的声音响起:"可惜,我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电话挂断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声音,我愣愣瞪着手机"通话已结束"的字样,然后把它甩到了被子上。
多么贱的人哪,为什么此刻我还有一点点的欣喜?
32
后来我开始绕路走,每次在周季截住我之前先匆匆逃进家门,害得我妈几次都以为门外有强盗。
世事并不都在国王的手掌心中,那是某一天早上出门时看到周梨我的第一个想法。
打了个电话胡乱编了个谎话我翘了班,跟周梨坐到某家小小的茶座时我看到了她冰冷的眼睛,那一瞬间我承认这两个人真的是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却因为一样的地缘造就了同样的眼睛和......品性。
周梨问我:"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告诉了我哥我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
"我哥那么宠我,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要我伤心。除了你去跟他讲了些什么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会让他这么待我。"
我喝了一口茶,微笑:"的确,应该说,是我的关系。"
周梨的眼睛变得如火般燃烧:"为什么?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信任你所以我才找你?你到底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来质问我?你应该去问问你哥哥,要不是他逼我我也不会急于甩掉跟你们周家的一切关系。"
"我哥?我哥怎么了?"她的眼睛从愤怒又变成了茫然。
我大大叹了口气,实际上是非常装模作样:"也许接下去的话你很难接受,不过我保证那是真的。"
她的神态变得警惕了。
"这么说吧,之前我跟你哥有过一段比较亲密的关系,你可以称我们两个是互相的‘好朋友',当然更确切的说法是,我们两个是‘情侣'。"我听到了尖锐的抽气声,可是我继续若无其事地说下去,"你清楚你哥和我的性格,应该明白这种关系对我们两个来说算不得什么,玩玩而已,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到要跟你提起。不过最近我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我爸爸身体不好。所以我也没法再玩下去了,我想跟你哥断绝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不同意。可能认为我要分手的原因与你有关,所以才会把你拉扯进来。大致就是这样。"
我被劈面打了一个巴掌,那个女人站起来,全身都在颤抖,尖叫着:"你骗我!?"
我保持着被打后偏斜十五度角的样子,冷静地说:"是不是骗你,你回去问问周季就知道。"她瞪着我,忽然抓起包包就要冲出去,我又叫住了她,"另外,方便的话请帮忙转告一声,请你哥不要再打扰我了,谢谢。"
她冷冷看着我,抿着嘴转身而去。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一滴泪光。
看着她的背影,我抿了一口茶。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必须承认,刚刚那一番话真的很对不起她......
我不知道后来周梨有没有照我所说的去转告周季,我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家的路灯下再也没有人站着等我,路灯也省下了为某人布置舞台的功用。所有的一切,空空荡荡。
33
之后我每天都准点看电视,上班的时候都准时拿报纸,守的节目是"财经人物风云录",看的版块是"金融风暴"。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或者是报纸摄影记者技术太烂,那个众人的焦点一点点瘦下去了。
我可不可以自我安慰说是某人为情感冒为爱发烧?
不过,商人随着在商海沉浮年岁的增长虽然体重比较有可能上涨腰围也向"粗"、"圆"二字靠拢,也不排除某些劳碌命都身患各种隐疾弄得体虚质弱是不是?
不要说我乌鸦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天晚上接了个电话,接起来的时候好久没有声音。我莫名其妙地"喂"了半天,才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周家的美丽公主殿下。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这次遇到问题会比较倾向于咨询你哥而不会来问我。"
她抽泣了很久,看在朋友的情面,看在是他的妹妹份上我没有挂电话。听着擤鼻涕的声音,我想像着周家公主的样子,这回又遇到了什么事?我实在厌烦充当她的英雄了。
然后她的声音稳定起来:"他跟我讲,说应该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把电话给跌掉。
"他从来没有用那么笃定的口气跟我讲过他爱一个人,他跟我讲他爱上你了。"周梨的声音里面有沉痛的觉悟。
我沉默了良久,忽然发现语言功能面临暂时失控的境地。过了好久才能够平静反问:"那又如何?"
她同样沉默着,抽泣声慢慢停止了,再次张开嘴时又变成了冷静的声调:"所以你并不爱他,是么?"
我的心一抽,顿了一下才能告诉她:"无论我爱或不爱都不关你的事。"
她大笑:"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周季会终结在某个人的手里,可惜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你。"
"你抬举了,只不过因为我抽身太快,周季才会觉得他爱上我了。"